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未央歌-第1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大家之间那一层碍于情面不好探问的心虑既经除去,便可以放胆地去帮助别人,或是接受别人帮忙,这改变不知道包含多少踯躅或者误会。然而新风气一造成,便被大家实行惯了。离开了学校,分别了许久也都不会改变;我仍可以给你一支洋烛去伴你写文章,你仍可以把半旧的衬衣截下一块布来给我做袜底。我们决不会彼此看了好朋友手中有价值的工作被生活艰难劈面夺下来。
七
余孟勤第二天想起一个办法,他去找米线大王商量,能不能特别为他们忙一个年夜。米线大王的高兴出了他意外。老板娘一听有小童,大宴,朱石樵等等的名字,竟似听见自己一家人可以团聚似的,这些事便迎刃解决了。余孟勤心上又是高兴又是感慨。他先瞒了大家不说,还一面催大家准备钱,说:〃三天之内没有钱,只好喝开水过年了。〃
年夜日,钱的事大家依然故我。冯新衔是有大宴代他存了一点稿费。其余,有的还是有,没有的还是干瞪眼。其中朱石樵最妙,他说:〃我三天来,每夜省一支蜡烛,今夜再不用。一共五支,由大宴折钱买回去吧!〃
余孟勤说:〃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大家去米线大王那儿凑着一桌,一人一碗米线吧。〃
〃米线大王今天不会开门的。〃大宴说。
〃试试看!〃他答。说着便走,大家也都无所谓。谁又都是一向不住嘴爱闲谈的。也没有空去提议别的,就浩浩荡荡一大队往凤翥街走。一共是九个人,余孟勤,宴取中,朱石樵,冯新衔,童孝贤,周体予,傅信禅,蔡仲勉,薛令超。本来还有范宽湖。后来他说他妹妹坚持要他一同到一家亲戚家去,便不能来。小童最佩服范宽湖,高大,爽直,好打抱不平,功课好,念书不费劲,课外活动样样比人强。就是这样怕他自己的妹妹,叫他生气。他为了喜欢范宽湖,便特别讨厌他妹妹。说她是魔鬼。
他们九个人走到街口,已是天晚了。家家门口燃着香烛。有的地方鞭炮已经开始响了。店铺都把门板上好。门板虽是上了却又不像是平常休市的街道,因为那上面一年来的积尘已经一扫而净,代替的是红纸,金花,春联,符簏。门上神荼,忧垒的像也有;戚继光,狄青的画像也有。五光十色,还是升平景象。
到了文林街,也都是一样,冯新衔说:〃过年过节的时候对于在家的人是特别快乐,对于旅人特别残酷,我们何必赶这一场凄凉?不用问,米线大王理不会开门的。我们又不是真的无处可去!我们一如平日不是一样吗?〃他薛令超,他特别容易感伤,离家又远,酸辛的乡思不觉流上心头,他悲愤地这么说。薛令超和蔡仲勉也有点这种意思,尤其是薛令超,他家本来是在昆明的。后来他父亲为了职务的遣调才搬支云南西部一个县份不久,这次对他说尚是离家第一次。他本想热闹一下,来排遣感怀的,听了这话就不觉难过起来。小童说:〃还是范宽怡厉害!她看准了这一点便把她哥哥拖走了。咱们别这么哭丧着脸行不行?又不是开追悼会来了!〃蔡仲勉是有话不抢着乱说的。他说:〃我和薛令超是上了大学才算离开家的,一种新环境给的兴奋,我觉得可以代替旧情感的留恋。你们这种伤感不是办法。将来分散了,又该想念同窗,朋友了。一辈子都过不了快乐日子!〃
〃这些话,〃余孟勤笑着说:〃都是应时应景的文章,说说正好。说哪一方面的看法也都不要紧。可是同一处境人仍有苦乐之分,这就看人而定,自求多福,谁也帮不了谁的忙了。〃
〃不过感情上的一切变化全是一种享受。〃薛令超说:〃'太上忘情,其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我连悲伤也当作一种权利,要仔细享用!〃
〃你看看!〃余孟勤听了对大宴说:〃反响来了吧。真悲伤的人咱们这九个人里恐怕还没有呢。〃
〃那么冯新衔呢?〃老实的傅信禅问。
〃他是喜欢做文章罢了。〃周体予打趣地说。他的话是有意的。
〃简直是对!〃朱石樵像是试探似的搀进一句:〃文人有几个是爱真挚的情感甚于爱华丽的词藻的?〃
冯新衔听了知道是为了他昨晚上看了朱石樵的稿子,说文句太不肯修饰之类的玩笑话,朱石樵故意来哎他的。他便不说话,想以无言来辩胜口才。不料昨晚的事发生时,周体予,大宴,小童全在场,今天 一听,都明白了,便大笑起来。余孟勤问是怎么一回事。小童说了出来,大家更笑得开怀,不觉已经走到了米线大王门口。
这门口也是关着的,门上也是悄悄地。有春联,有符簏。小童一看说:〃大余!春聊是你写的!〃大家一看果然!上聊是:〃人斗南唐金叶子。〃下联是〃街飞北宋闹蛾儿。〃大家觉得新鲜。〃是你自己做的?〃小童问。〃不是。〃大余说:〃是清末一个陈维崧做的,在他乌丝词里一阕忆江南中找的两句。〃
〃陈维崧?〃薛令超说:〃我们正念中国文学史,在陆侃如,冯沅君的中国诗史上,他的词是劣作。〃
〃我觉得这个说正月的景致,怪不错的。〃朱石樵说:〃中国诗史是部好书,可是无论看什么书全要有自己。〃
〃咱们走到这儿,看看米线大王的春聊也就算过了年吧!〃周体予说。
冯新衔看出了一点意思来说:〃这个大门虽然也是关着,可是就叫人觉得是早春的荒野一样。寂寞的后面那一团藏不住的热闹地透过来了!〃
〃又作文章啦!〃朱石樵 说:〃你怎么晓得?〃
〃诗人是不晓得什么的。〃余孟勤笑着说:〃他是感觉到的!〃
小童忍不住了,扑上门去就拍:〃米线大王!客人来了。〃
门呀地一声开了。里面香雾缭绕,烛火高烧。大红的〃天地国亲师〃宗位。窗户,门楣上飘着红纸剪的符簏,甲马。四壁上多少〃渔翁得利图〃〃鲤鱼跃进门〃〃聚宝盆〃〃麒麟送子〃还有〃老鼠娶妇〃许多彩色的年画儿。地下铺了厚厚一层松毛,老板娘穿了旧缎子的衣裳,也光闪闪地。来线大王,穿了一件新的阴丹士林布罩袍,簇新得耀眼。大家喜欢得又笑又闹,喊成一片。米线大王的母亲,一个苍苍白发的老婆婆听见,知道客人来了,便扶了一个小孙女走出来见。大家上去问好。慌得她忙让开,一边又还礼不迭。一团和气欢喜里,米线大王夫妇抬了个大圆桌出来按好,大家围了坐下。这些同学们高兴,诧异,还没有和缓下来,里面竟端出十几个整整齐齐的盖碗茶来!
〃唉!妈呀!〃小童简直叹气了:〃这成了神话了!我们简直是走进了那个神秘的小木桶里了。大吃大玩,然后又忽的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还是一个小木桶子。〃那个老婆婆听了笑得拢不上嘴。她张了无牙的口,问道:〃这位小先生今年二十几了呀?〃
〃他二十!〃大宴替他回答。
〃才二十!〃她听了喜欢:〃你们都年轻得很呢!又都上了大学,又都怪聪明,难得又这么客气!〃她两鬓疏疏落落的银丝在灯下晕着光学,兹祥和蔼,谁也不觉得是自己祖那样。
酒来,都上来了。云南风俗下养成的殷勤敬客手段是不能抗拒的。每人碟里都是吃不完的菜。盏里喝不完的酒。小童被老婆婆叫去坐在身边,他的碟里各种菜肴,鸡,鱼,鸭,堆得小山似的,他忙喊:〃别再堆了,救命!我全看不见对面的人啦!〃一句话把老婆婆笑得喘不过气来。大宴忙叫他老实一点。
米线大王夫妇看见母亲高兴心上也都喜欢,大家吃喝说笑,都有点微醺了。冯新衔酒量不大。今天是特别用开远杂果酒,甜甜地容易下口,一气喝了许多杯。米线大王夫妇忙着给斟。老婆婆止住他们说:〃不要斟了,酒多了招呼出门着了凉。〃冯新衔也说:〃不能再喝了。〃
大家看冯新衔果然不大成了。便把饭吃了,又喝茶谈天。这天大家都多少有点乡思,各人皆说了点故乡风土,传闻。老婆婆听了喜欢,不觉谈到很晚。老婆婆也讲本地习惯应该摆年饭在地下坐了吃的,所以地上才铺这么一层松毛。大家听了才明白。余孟勤看冯新衔面色转白,知道酒吃多了,提醒大家告辞回去老板娘忙检出一个竹篮子,把茶碗全洗好,装在篮里,交给他,大家再三辞谢了出来,老婆婆还埋怨她媳妇不该这么快洗了茶碗叫她留不住客人。
走到沈氏茶馆门口,余孟勤敲开了门。还了茶碗。大家才算把一个哑谜弄明白。一顿年饭是米线大王请的。
〃这地方人情自来多么厚道!〃小童说:〃全叫新兴投机商人弄坏了。〃
〃不止这一个地方!〃傅信禅说:〃什么老地方都一样!湖南许多好州县也都变了味儿了!〃
〃中国就比方昆明或者湖南什么小州县,也都走的是一样的途径,变得不可爱了。〃薛令超说,他气愤愤地。
〃这问题可就大了。〃蔡仲勉说:〃新同旧,与好同坏怎么就有连带关系呢?这许多话真难叫人服气。〃
〃蔡仲勉是了不起!〃余孟勤说:〃你若有心这是个值得寻思的问题。你似乎能把情感的因素分辨出来。其余的工作便好下手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这一餐快乐的年夜饭。都觉得这种陌生人的好意竟比亲人的团聚还要可喜几分。
冯新衔一直没有说话。走出凤翥街来,迎面一阵风,〃哇!〃一口吐了许多酒在地上。大家忙扶着他。余孟勤说:〃杂果酒味儿甜,容易喝,其实力量并不小。〃大家把他扶回去。看他睡在床上,又说了许多醉话,全是想家的话。朱石樵听了心上又难过起来。大家也不散。待他两个都又高兴了。冯新衔取水漱了口。蔡钟勉,薛令超两个才打伙儿走城墙缺口回北院一年级男生宿舍去。
过了年转眼到了初三,这天下午小童已把他的制服洗好,压平,虽然也压出一些不大好看的褶儿来,总比平时光鲜多了。他穿好衣服,找上大宴,便一同往城墙缺口走,刚上小路看见迎面出来了范宽湖兄妹。走近了听见范宽湖对他妹妹说:〃你看,不是小童和大宴来了!〃小童他们从那天在米线大王那里吃酒起就没有见到范宽湖,所以一看见就跑上去想告诉他年夜饭的事。不等他开口,范宽怡先发了话,把他嘴堵住了。大宴心里想:〃好厉害,小童也碰上个说话比他快的了。〃
〃先别忙着走!〃她说:〃是上蔺燕梅家去不是?她今天请客有周体予没有?〃
〃没有。〃小童说。
〃我记得是没有!告诉你,你不信!〃她哥哥说。
〃你的记性靠不住。〃她说:〃小童!那天蔺菩梅来请客,我不在宿舍,是她告诉伍大姐的,伍大姐第二天遇到我哥哥说的,有我们可是没有周体予。昨天我哥哥才告诉我。宿舍里不被请的同学全比我自己先知道,你说有这种道理么》我不信没有周体予!你说的也不能算数,非等我去问了周体予不成。〃
〃得了吧!〃大宴说:〃看你这个霸道神气!辫子!辫子!〃
小范就怕大宴的这两句话。有一次她和陆先生争分数。她的普通生物学没有考及格。其实她可以考及格的,但是考试时抢头卷心切,把题目答漏了。那时她看办公室没有人,便和陆先生争分数。陆先生人是满和气的。可是给分数时,你若是差半分及不了格,他便还你个五十九分半。脸上还是满和气地。〃外国规矩!〃他会笑着说。小范争得不得下台,便摇头要哭。小辫子甩得两边飞。辫子下面的大花绸结也掉了。陆先生仍然是笑着说:〃下学期考好点!〃这时正巧大宴到生物系来取一笼他们心理试验室里养的小白老鼠。一下走进来看了这一幕。陆先生和他对面,便和他打了个招呼。小范忙转身来看,又气又羞。她原想争个及格分数好光荣一点的,不料惹了双重羞辱。生气地问他:〃你干什么来了?〃
〃我?〃大宴说:〃拿小老鼠来了!瞧瞧你!〃他指着地下那块花绸结子笑着说:〃辫子!辫子!〃
她心上真崇拜这些学校中皎皎发光的星,大宴他们的名字是在先生同学口中时常提到并且被称赞的。他们也都是自己哥哥的好朋友。可是她心上又恨他们,恨因为这些名字把她自己过去在家中,在中学里同样的声望给遮盖下去了。她还小,还不大觉得出这是一种淘沙取金似的历程。虽然也有好金子被忽略了,大多数总是被选中的。一次一次的淘洗,家中,小学,中学……。像她这样一粒金沙,被骄傲自满所蒙蔽,在大学中已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了。所以她免不掉恨。那种恨也是无可如何的。正像全国运动会上失败了的曾在地方上优胜过的选手心理一样。不过她是个硬朗的脚色,她准备苦干一下再抬头,她打算吸取这种选择办法的好处。
那天陆先生那里她受的打击太大了。她又不好和大宴动气。大宴常和她开玩笑的。她们走出陆先生的办公来,她望了望大宴手中的一笼小老鼠,恨恨地瞪一眼说:〃来拿耗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跺一下脚便回头飞跑。不料方才在陆先生办公室里没安心扎紧的辫结,这一跺脚,一跑,把结子又掉了。大宴笑了个前仰后合,又把她喊住:〃辫子!辫子!〃因此,她一听见大宴一提这事就老实得多了。
〃你不用去问了。〃大宴制伏了她:〃蔺燕梅来请客只告诉了伍宝笙同小童两个人。小童在这里还会错吗》至于谣言,那可多了,有人传说请全体外文系同学呢!人家干嘛请那么些个?不过你打算加上周体予我都能代表答应。本来还有余孟勤,他有事去不成。这都是无所谓的事,全是同学,一齐玩玩罢了。〃
〃我就是要带上他!〃她说。
〃没说不许你带呀!〃她哥哥说:〃人家谁说不许带了。周体予这会儿谁知道在哪儿呢?〃
〃这个我可是知道。〃她说:〃问题就在这儿!昨天下午你告诉我这事,我晚上就碰见了他,我就告诉他了。我说一定是你记错了。现在他在他们系图书室自己开了门进去念书等着呢!他这寒假管系图书馆,走,去找他去。〃
说着向大宴作了个鬼脸,他们走了。大宴和小童也进城去了。先到南院会合了伍宝笙,乔倩垠,凌希慧。伍宝笙说:〃咱们在这小操场等一会儿,我的两个弟弟马上就会来。〃正一边说着一边晒着那昆明冬季永远不会缺乏的太阳,那两个来了。也都穿得齐齐整整。都是制服。大家都站起身来走。
〃还有范家兄妹俩,和周体予。〃大宴说。
〃不用等他们了。〃小童说:〃并没有约定。小范精灵得很,他们自己会去。〃
他们便一路走出来,伍宝笙问关于周体予也去的事,她说:〃小范据说到处找我,偏说一定也请了周体予。我今天又是去陆先生花园去收同心兰的根去了,在火化院待了一上午,饭也误了吃,她是听谁说的有周体予?〃
〃是她自己猜的。〃大宴说:〃我告诉她没有什么不可以,原来她早已约好周体予等她,听了这话便去找去了。〃
〃小范是个猎人。〃凌希慧说:〃她每做一件事,必须有所得,而她也都能有所得。比方说这件事吧,几乎是她整个抓住了周体予,由她一个人来操纵这恋爱似的。把周体予哄好了,一起玩几天,看周体予有点得意了,有点惫懒了,又气他一下,叫他闷几天。在她没看清周体予时,初开学那些日子,她把行迹弄得神不知鬼不觉,等到她看准了周体予为人忠厚老实,对她有真心,便一下子把事情弄明了,好像大家都要明白周体予是她的了!她的这一手真亏她,小小年纪。〃
〃我别的不佩服,单就她这一天到晚精神虎虎地,我就办不了!〃乔倩垠说:〃看她一天费这么多心,做这么多事,还是一点也不少玩,一点也不少唱,闹!她就能不累!〃
〃可是功课就不及格了。〃蔡仲勉说。他和她同班读生物。
〃这一次考试不能算。〃伍宝笙说。〃她聪明有余,你不信,看下一次!〃
〃这种驾驭人的手段本身无所谓好坏。〃大宴说:〃只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