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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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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宴在田地上告诉他的话:〃我们同学了好几年就真发现了不少磐石似的人,比方伍宝笙…〃他又想到孔雀东南飞上一句诗:〃磐石无转移〃。他马上想用诗来表现自己的秘密。他的思潮正是这样纷乱,他是一个太敏感,又太年幼的人。他也许能成为一个诗人?也许这一点灵性就很快地夭折了。
〃伍宝笙,我有一首诗!〃他说。
〃不要提诗了!〃她笑了起来就站下来看了他说:〃我还听见梁崇榕告诉我作的一首诗呢!〃这下子柔荫宅可窘得很了!他是曾顺嘴诌了几句打油诗,一半是为了开玩笑,一半是为了使自己高兴的。那是他为梁崇榕诌的,却把梁崇榕气跑了。这件事梁崇榕告诉过伍宝笙。伍宝笙明白桑荫宅是无心的,但是也没有使这事在自己身上重演一遍的必要,所以她马上点明了,免得桑荫宅受更大的窘。虽然这一场小窘是不免的。
那一次是这样:有一天空袭,警报之后,梁崇榕在山上和她的女伴走散了,正好看见桑荫宅一个人翘起大腿坐在草地上倚了一棵松树看书,她便过去和他结伴,听桑荫宅信口乱译手中读的勃朗宁氏的一首长篇叙事诗。为了有这本诗作媒介,桑荫宅的话头便又自如又流畅,又荒唐地展开了。这种词藻是适合一个活泼女孩子的胃口的。俏皮的梁崇榕便常常笑着。
有一枝小松叶落下来,缠住了她的头发,她自己伸手去取,把几丝头发扯乱了,也没有取出来。桑荫宅抬起头来看见了,便住了口,不译诗,放下书,给她把小松针理出来,又把她头发顺好。那梳得光泽的丝发,使桑荫宅忘了把手拿开。
〃别摸我的头发呵!我头发上有油!〃梁崇榕说,桑荫宅不待她说完马上如译诗那样敏捷顺嘴一路诌下去:
〃别摸我的头发呵!我头发上有油,
油粘在你手上呵;难洗揉!
别动我的卷儿呵,我今天没卷紧。
如果散下来,叫我怎么说呢?
也别尽在我腮上擦呵!你知道!
粉色儿不匀了,人家会多心哪!
这更不成功了呵!桑荫宅!
胭脂、口红,全上了你的脸啦!〃
这么样胡说八道地怎么不叫人生气呢?梁崇榕站起来就走。正巧那边她妹妹同几个女同学来了。桑荫宅连个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留在那小松树底下了。
伍宝笙想起梁崇榕述说的情形来,就忍不住要笑,她向桑荫宅说:〃你那一首算是什么诗呢?〃
〃我事后一想,才发现有来源!〃他兴奋地说,把方才在伍宝笙身边做的白日梦也忘了:〃我那是同诗经'野有死麇''将仲子'同一格调!〃
〃不同一格调也不要紧。〃伍宝笙温和地笑着说:〃民歌性质的作品只有一个条件:'自然'。你这小诗的作风就不坏。方才你不是说你又有了诗吗?〃
〃不能念出来了!不能了!〃他狼狈地说。他忽然脸红起来。额上都见汗了。
伍宝笙装做没看见,她又掏出小本子来,笑着说:〃我又要作记录了。你要不要自己走开?去想你的新句子?〃
〃我要!我要!〃他心慌意乱地说。他便忙回头向园外回去的路上走了。他心上想:〃伍宝笙真是天使!〃
伍宝笙说:〃写好了给我看看。作诗不全凭灵感也是要勤练习的。〃她见他走远了。便把记录本子又放口袋里。她根本没有什么要记的。
〃桑荫宅不是一个坏人,他是这种容易激动的性子罢了!〃伍宝笙一边察看一株小植物一边这么想:〃对付一个坏人容易,而恰到好处地周旋一个好人倒是要费点心思的事。〃
〃不知道桑荫宅到底是跟哪一个女孩子好?〃她又想:〃他会使她幸福的!燕梅碰上了大余,还真不如碰上了他!可是现在晚了。她不会注意到别人了。她是连我都没有工夫见。连先生的话也不听了。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在大余后面跑!不过今天的桑荫宅也是一个危险人物。谁要是碰见了他也不免要倒霉!真是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比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更不安定,一样的弄不清自己的感情。谁死心塌地去爱这么一个岁数的人,谁就是赌博。〃
她乏了,便坐在一片生得密密的亚麻前边土埂上休息。看了远处的天,冥想着。
伍宝笙恐怕不曾恋爱过,她心地正像远处蓝色的无云的天。也许曾经有过一两片白云飘过?但是现在找不出痕迹来了。仿佛她曾经在上课的时候呆呆地看过一位教授的和蔼的脸。但是此刻已经全然没有余音留下了,那也许是许多年前的事。她又像一面明净的镜子,也许曾经有人呵气在上面?但是它马上挥发散失了,不曾立足存身在上面一秒钟,随呵随散。当然有不少人日夜为她的风度神采颠倒梦呓着,也有不少人来接近她,依傍她。但是呵气在明镜上的结果总是一样的。无论是一种什么方式的爱情总是两方面的。而伍宝笙仿佛是上帝从爱神手中特别赦免的唯一的人。所以她的明镜一直不蒙尘雾。
她想:〃像桑荫宅这样,如此容易地爱上一个,又爱上另一个,也真有趣。他也不见得一天到晚都是想着爱情,但是爱情在他心上生长的时候他却拦都拦不及!如果不拦呢?那又怎么得了!
〃这也许就是男性的天职,上帝灌输在他们身体里的。由他们去促成,由女性来抚育。一拍一合,才延续了种族的生命。
〃延续种族生命真是由一种不能察见的伟大力量来推行着。生物常在自身性命不保时,还为下一代努力。把长脚蚊子用手扣在桌子上。它绝望地振翅时,便把黑色的子扫下来了。蚯蚓误爬到晒得火热的田埂上时,知道没有希望钻进那坚硬的土里了,便把孕育着下一代生命的环带拱起来,离开灼炙的土地,让这一部分最后死去。〃
她越想越远了。忽然她自己脸红起来,她想:〃那种小说似的恋爱简直是光描写美丽的花,而忘了开花是为了配粉,为了结子。植物费了如许生命力来使花颜色美,香味浓,蜜汁甜,都不过为了这么一个目的。而人偏只重虚饰忘了本源!恋爱也许有迷人的地方,但是顶多如迷人的花朵一样。而她的光荣与责任是在开花之后!
〃我也许不会有恋爱了。我太可怜恋爱中那些糊涂的聪明人。和他们所做的那些聪明的糊涂事了。然而我的光荣和责任呢?
〃多好笑!余孟勤这个人,他在壁报上大吹大擂地也谈光荣和责任。他似乎就没有生物学的常识,甚至他仿佛是从石头中劈出来的孙猴子,不是一个有父母的生物一样。他仿佛不是种族这一条线上的一段一样!他不懂生物学近百年来影响了哲学多深!他完全是逃避责任,他还谈光荣和责任呢,他不但自己不负责任而且连金先生都受他攻击呢!
〃若是我?哼!不妨先透彻了所有聪明人的糊涂处,自己却不谈恋爱。〃
〃责任吗?尽责好了!反正女人至多尽一半责任!有那一半,我就拿出我这一半!〃
〃这是什么话!〃她自己吃了一惊!伸了一下舌头。仿佛方才的话是另外一个顽皮狡黠的女孩子跟自己撒娇说的。她忙掩了口,其实她并未说出口,用眼四下张望一下,幸喜没有人。
她看看表,时间不早了。静了一下便准备起身回去。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走到亚麻田那边停住了,便停在那边说话。亚麻叶子密得很,看不透。她想:〃又是谁来了?这门一开就不能关!〃
又听了一下,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她想也不好过去打扰,料想他们不致呆得太久。若是一下便走出去了呢,自己再随出去锁门。便又耐心坐在那里。
坐了一会心定下来那边谈的话也听得清了。一个是余孟勤,那一个是自己去年朝夕相处的蔺燕梅。她本想不听的。但是又不好走出来,只有听下去。
〃孟勤!〃 蔺燕梅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说:〃你这种话真叫我为你着急!你的脾气至今叫我摸不透!我真想走遍天下去访求一个能够完全了解你的人,让他来解救你的痛苦。有时候想起你的愁苦来,害得我整夜不能睡觉。你能领导这许多人,你却治不了自己心上的病!我告诉你说,你一天到晚作的事都是依了道理推出来的,有了你的学识就该推得出这些道理这不足为奇!这不过是一架计算机的工作罢了。可是你这永远不能安定的心应该怎么处理呢?你想过吗?这件工作也许要难一点呢!也许是一个会修计算机的人才能做得到的!你自己的病并不轻呀!别人为你着急,你恐怕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他说。他的声音真粗暴。使伍宝笙吃了一惊。她万想不到这全校注目的一对情人的对话内容,是如此的。她心上又可怜那个口气这样委曲的蔺燕梅,又可怜这个严厉寡欢的男人。〃我不知道我有病,我只知道我有责任,谁替我担心?谁应该替我担心?他何以能有多余的时间精神来为我着急?他岂不是放松了他的责任?铁匠应该打铁,农夫应该种田!谁是应该代人着这不着边际的急的?越来越说孩子气的话了!我想把大家锻炼成钢,你倒先变脆弱了!谁的责任是为人担心的?〃
〃你说的才是孩子气的话呢!〃伍宝笙都几乎要笑了:〃说,燕梅,你说:'我就是该为你着急的。女人能招呼好一个暴躁的男子就是圣贤!'〃她自己这么想。这些日子来蔺燕梅虽然没有同她在一起,但是她从没有一刻不念着她妹妹。
那边蔺燕梅已经说了:〃你听见你自己说话的声气吗?这是一个没有心病的,健康快乐的人应该有的口气吗?你在冒火呢!我总奇怪,你在台上演说时有那么一付温和的姿态,那么一口循循善诱悦耳的声调,到了只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可怕的样子!孟勤!最初我常常哭,常常害怕你会把我折磨死。我觉得不幸。我宁愿不为人知地作你宣讲时的一个听众,不愿作一个人人称羡的你的助手。现在我对你的关切已经把我的恐怖征服了。我想我至少在帮助他们听从你依顺你之外还有一个责任!……〃
〃燕梅!〃余孟勤拦了她的活:〃我原来也不能了解你!你为什么舍得抽出宝贵的时间来为一个单独的人费脑?为什么你常常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来?你引得我暴躁,又不许我暴躁?我告诉你,我做的事都是思之再三的。你如果要说服我,你得先把我的错误找出来!如果我推行的工作没有错,那么你的最好的安定我的办法就是努力实行我的话。计算机?有什么要紧!只要能计算出答数来!我现在冒火吗?我现在是冒火,一点也不假!我心上的火还没有冒出十万分之一来呢!这种女孩子气的软弱话也从你口里说出来!我的口气,姿态,你也会挑剔这种小事?真叫我失望!燕梅你真叫我失望!〃蔺燕梅半晌没有答话。
这样的话真令人听了不平,伍宝笙幻想着蔺燕梅忍受的情景,不禁眼泪滴在自己手背上:〃本来是女孩子哩!〃她想:〃女孩子的恋情真是苦恼的根源!〃她很想此刻挺身而出把她的妹妹再救回自己的温情里来。但是她的妹妹是不是愿意呢?她又想如果今天是不宜露面的,为了免得令燕梅难堪,至少以后,在遇到大余时,以四五年同学的资格要折服他这一点不近人情的地方,仅是为了她妹妹的幸福,她也该这么做。
〃也好!我们撇开你不谈。〃蔺燕梅极柔和地说:〃方才幻莲师傅的话哪一点儿不对?'不要误了脚跟底下的大事!'他的目的与你一样,而他的慈悲,热情处只有更过于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这不是你一天到晚宣讲的题目吗?与他的话有什么分别呢?他能叫人走到一个目标去,你也是帮助别人向那一方向走。可是他肯原谅傅信禅的错误并且仍旧给他温暖的鼓励,你便会和他争辩起来。为了看一张字,看了他写了这么一句话,也会有这许多争辩,你一生真不知道要发动多少争辩呵!可是我告诉你,你这一场争辩失败了。你能说幻莲师傅的办法不对么?依你便怎么样?把傅信禅杀了?把宋捷军杀了?那样你想想看,是谁更成功了?是幻莲,是你?佛家接纳回头的人,圣经讲述回头浪子的故事。你一味地顽强。'完全!''完善!'地讲个不停!所以你永远是痛苦的!〃
〃这句话还可以讨论。〃大余有这种好处,一讲道理,便平和了。〃办法是幻莲的对,而且你也不是看不出来,我所行的也正是这个办法。但是在原则上我们要追求完备!在责备别人的时候,我想顶多期望他最终走上正道而已。在责备自己时,一定要求完备!完备!如果有人能为你所看重,而他确是保持着追求完备的资格的人,你也就该如此期望他。否则他应当觉得羞耻!羞耻自己已经失去追求完备的资格了!
〃燕梅!你是有资格的人。我不请你宽恕我的严厉,我反要你感激我的直爽!今天在幻莲屋里的争辩是对他说,而是给你听的,你会不知道?〃
〃我知道的!〃燕梅低声说。听得出是含有感激的口气:〃这是我今天从耶露撒冷朝圣的收获。〃
余孟勤是个耿直的人,他不懂得谦恭,正如他不懂得爱抚一样。这样的话,他也只是挺身受之。这样的情他更漠然。
慢慢地,听见他们走了。伍宝笙自己又想了一下,也站起身来,她想:〃我也觉得浪子回头固然好,但总不及白壁无暇之光明可爱。余孟勤这几句话说得好。他们这一对情人说的也可以算是情话,不过作风不同罢了。桑荫宅用诗,他用言论。不!他简直用责骂来赞美他的爱人!幻莲也是一个妙人。他能说出宽容的活。这一对情人求全责备如果出了悲剧,何如小范同周体予,冯新衔同沈葭呢!〃
伍宝笙是个快乐的人,至少她是不受困扰的人。这些好处要归功于她的天性与健康。她能平静地思索这一套偷听来的对话,也能淡然把它忘掉。她欣然忘机地站在这里,也就和她身边这一片挺秀的亚麻一样。
想想余孟勤那样急躁冒火,又何苦呢?想想全校人那么愁眉苦脸,又何苦呢?想想蔺燕梅那么苦修受炼,又何苦呢'?这里有一个完全的人格。她完善。她目标看得清楚。她是最尽责的工作者。她的效率高,性情心境好。她是有内在信心同修养的。说她是得天独厚,可以。但是许多别人又何尝得天不厚?她一切在余孟勤所鼓吹的标准之上。而她有着余孟勤大风之下找不到的快乐的脸。她是快乐的,是值得赞美的。
像这样的性格很自然而然地会照进痛苦之群的眼里,当然也有人也从她那里找寻希望。小童便说过:〃我们现在是在黑暗时代了。而伍宝笙是一颗星星。看看她,才会维持'光'的观念。否则'光'将是不可思议的事而被人从字典里除去了!〃
伍宝笙锁上了园门回去。她回去发挥她那晶莹的光辉去了。这就是她的工作。正如鞭策同学是余孟勤的工作一样。而她的工作是不用力的。她不是秋风,而是春阳。在她的温暖下雪便融化了。草木便发芽了。在她行令时一切都是默无声息的。静寂而生气热烈。春意炽闹。但春天之可爱,总要在秋冬之后才能为人发现。伍宝笙是春天。
然而现在不是春天。这正是一九四一,民国三十年年底。
这正是昆明城疯狂地变繁华的时候,变罪恶的时候,正是学生们的最落魄的时候,学校光辉最黯淡的时候。但是在学校之内,这是秋风行令的时候。他狂扫败叶。他用暴力去察看各株小草明春生存的资格。他寓建设于破坏,他除垢清秽。又砥砺善良。
这年的十二月,当日本派去美国的和平之鸟来栖还在吃香槟酒的时候,日本海陆空军的大偷袭,已经准备妥当快到目的地了。十二月八日,突袭珍珠港,同时几处齐举烽火。
狼烟燃遍太平洋里,十二月十一日关岛失守,二十三日威克岛失守。二十五日香港九龙也被偷袭者攻占。
这不是个小爆竹。这是一声春雷。学生活跃得很。从前要悄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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