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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人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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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呼天成的脸一直沉着,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都以为是村里连续丢东西才让呼天成生气的。所以,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这贼必须得捉住!呼天成也觉得这事蹊跷,太蹊跷了!他躺在那张草床上想了一会儿,就对人说:“去,把孙布袋给我叫来。”

这一次,孙布袋竟气气派派地来了,来了就往地上一蹲,说:“捆我吧。”

呼天成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说:“捆你干啥?”

孙布袋说:“上一回是叫我卖脸哩,这一回又找到我头上了,我想也不会有啥好事。”

呼天成说:“布袋,你长见识了。”

孙布袋说:“支书,你想干啥你䞍说了,也不用绕弯子。”

呼天成看着他,好半天不说话……孙布袋就勾头蹲在那里,也是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呼天成说:“布袋,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最近手又痒了?”

孙布袋伸出两只手,说:“你看吧。”

呼天成说:“我问你呢。”

孙布袋说:“你要是看着像我,那就是我。”

呼天成说:“我看像你。”

孙布袋说:“要是我,你把我的手剁了。要不是我呢?这总得有个凭据吧?你不能说是我,就是我,虽说哪座坟里都有屈死鬼,可你死也得叫我死个明白。支书,说句不中听的话,我说是你,有人信吗?”

呼天成说:“布袋,还是说了吧,这回不比往常,要是让人抓住,那事就大了!”

孙布袋抬起头,说:“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要是能抓住我,我也认了。”

呼天成的脸色也陡地变了,说:“布袋,你以为我抓不住你?!”

孙布袋说:“我还是那句话,捉贼拿赃,捉奸拿双。”

呼天成沉默了一会儿,说:“布袋,既然不是你,就算了。这贼早晚是会捉住的。你信不信?!”

孙布袋说:“我信,早早晚晚有这一天。”

往下,一连几天,村子里风平浪静,再没丢过什么。事一过,人心就淡了。再加上天天晚上有民兵巡逻,村里丢东西的事,也就没人再议论了。

只有孙布袋还是不依不饶,他总是给人说:“我看那贼能捉住,不信走着瞧!”

三天后,孙布袋出河工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对他的新媳妇秀丫说:“你怕老鼠不怕?”

秀丫说:“老鼠?”

他说:“老鼠。你怕不怕?”

秀丫说:“怕。咱这儿老鼠多么?”

他说:“夜里乱出溜儿。过去村子里有狗,狗拿耗子,现在也没有狗了。”

秀丫说:“那我不出去就是了。”

孙布袋又说:“你要见了老鼠就跺跺脚,你一跺脚我就回来了。”

秀丫说:“瞎说。那么远你能听见吗?”

他说:“我能听见。”

而后,他就背上铺盖卷扛着一张破钢锨出门了。

就在那天晚上,秀丫也出门了。

那是一个残酷的时刻,也是让呼天成一生一世都感到不安的时刻。又有谁的灵魂能放在油锅里炸呢?!然而,呼天成做到了。

就在那天夜里,当秀丫在村里寻了半夜,最后终于在队部里找到呼天成的时候,呼天成只说了一个字,他说:“脱!”没有二话,秀丫就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可是,呼天成并没有走过来,呼天成在土垒的泥桌前坐着,手里拿的是一张报纸,那时候,呼家堡就有了一份报纸,那是一张《人民日报》。呼天成拿着这张报纸,背对着秀丫,默默地坐着,他在看报。油灯下,报纸上的黑字一片一片的,一会儿像蚂蚁,一会儿像蝌蚪,一会儿又像是在油锅里乱蹦的黑豆……

呼天成一直在等着那个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几个月来,呼天成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他发现,他是需要敌人的。这个敌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不怕那个人,他甚至可以把那个人的灵魂捏碎!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把那个人当成了一口钟,时时在自己耳畔敲响的警钟。那人是在给他尽义务呢,那人就是他的义务监督,有了这样一个人,他就可以时时地提防另一个自己了。

于是,他把自己锯了,他把自己的心一锯两半,用这一半来打倒另一半。在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他曾多次问自己,你到底要什么?

仅仅是要一个女人吗?你要想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你就必须是一个神。在这个时候,你就不是人了,你是他们眼中的神。神是不能被捉住的。哪怕被他们捉住一次,你就不再是神了。

很久之后,门外才有了“沙、沙……”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呼天成咬着牙,笑了。

秀丫哭了……

后来,村里就出现了一张“大字报”和一张“小字报”。那张“小字报”上画了一口锅,上边写着这样一句话:俺家的锅盖丢了!

八圈

那张“大字报”是八圈写的。

八圈原是唱戏的。早年跟过旧戏班子,是走村串巷的那种草台班,学的是旦角。八圈在班里练过软功,走路一柔一柔的,扭得很好;腔儿倒一般,沙口,小哑喉咙,唱起来咿咿呀呀,味足,很受民间的欢迎。解放前,他曾有过一个艺名,叫“浪八圈”。后来唱戏的统归了县里的越调剧团,他也就成了县剧团的一名演员,演员是演员,却没有再唱过戏。那时候,旧词不让唱了,男扮女也不时兴了,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在剧团里也就是跑跑“龙套”,拿拿衣服什么的。人们喊顺了嘴,八圈还是八圈,只是不再浪了。

当城里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时,呼家堡还是很平静的。那时,乡下人还不晓得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呼家堡又是省里定下的棉花试验基地,人们在呼天成的带领下,只是一个心眼种棉花。那会儿,呼天成还提了一个口号:种好棉花,支援世界革命!世界很遥远,革命也很模糊,只有棉花了。于是,人们就日日夜夜泡在棉花地里。

然而,八圈回来了。八圈回来那天,胳膊上戴了一个“红袖标”,那个袖标是红布做的,上边印着“红卫兵”三个字。八圈戴着这样一个袖标先是到村里走了一圈,习惯了,走路还是一柔一柔的。有老人问:八圈回来了?再唱唱那“十八摸”呗。他鼻子哼一声,理都不理。这时候,他是最怕有人说这话的。而后他又来到了棉花地边上,见村里的女人都在打花杈,就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再重新走回来,胳膊抬得很高。当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说:八圈回来了。你那胳膊上戴的是啥?八圈文化不高,就说:革命哪!城里早就革命了!于是,就有女人围了上来,听八圈说“革命”,八圈非常激动,他又有了登台表演的感觉,说了一嘴的黏沫!

他给人们说:“这叫红卫兵,懂吗?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红卫兵!红卫兵可以造反!红卫兵上街吃饭不要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红卫兵可以破四旧,想砸什么就砸什么;红卫兵可以抄家,想抄谁家就抄谁的家!你们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吗?我回来是串联的,串联!懂吗?是毛主席派我回来串联的!只要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人了……”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再仔细看一看他戴的“红袖标”,一个个平添了许多敬畏。八圈在人们眼里,立时变得高大了!

那会儿,秀丫也在地里打花杈呢。当她从地的那头一路掐过来时,就见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眼生的人,那眼生的正手舞足蹈地给人说着什么。于是,她也走过来了,还没待她来到跟前,只听那眼生的人说:“这是谁呀?多年在外,都不认识了。”立时,那些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介绍说:“布袋家,这是布袋家的。”八圈的眼直直地看着她,说:“哎呀,‘牌子’这么好,怎么不学唱戏哪?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说,把秀丫的脸说红了,她羞羞地说:“俺不会。这是……”人们又说:“这是八圈叔呀,咱这儿有名的八圈!县剧团的。现今人家是红卫兵了!”八圈又说:“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掐花头的动作,真是美呀……”说着,八圈就伸出手来,学了学秀丫掐花的样子,还是“兰花指”,一柔一柔、一翘一翘的,逗得女人们都笑了!一个个羡慕地说,八圈叔真是唱戏的,学啥像啥!八圈很认真地说:“这个、这个侄媳妇还真是块料子,要是不学戏,真就可惜了。”说着,又啧了啧舌儿。他这一弹舌儿,把秀丫的脸都弹红了。有人就说:“圈叔,你教教她,秀丫要是会唱戏,那才引人哪。”八圈一看再看,说:“回头吧,回头我教教你,说不定就挑到县上去了。”接着,又说“革命”,说得女人们一个个都动了心。

那天中午,回到村里,八圈又是一趟一趟地在村街里走,让人看他戴的“红袖标”。碰上呼天成时,八圈指了指他的胳膊,说:“天成,我回来了。”

呼天成笑着说:“回来好,回来好哇。”

八圈说:“天成,我回来可是要‘革命’哩,你支持不支持?”

呼天成点了点头说:“支持,支持。”

八圈说:“这形势变化快着呢,我回头去给你讲讲形势,你得好好听啊。”

呼天成说:“好哇,好。”

当天夜里,八圈就写了一张“大字报”。八圈写“大字报”用的纸和笔、墨都是在代销点赊的。管代销点的洪宽问他要钱,他说:“钱?这时候了你还敢提钱?!这是革命!”于是,洪宽也不敢提钱了。

夜墨下来的时候,八圈到大队部里去了。大队部的门是开着的,只是屋子里有点黑,八圈走到门口,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连灯也不点呢?”说着,他摸进屋去,一摸就摸到了床边上,刚要坐,又一摸,床上竟摆着一具白亮亮的肉体,那肉体“呀”了一声……他先是怔了,而后就听出声音了。他知道是谁了,心说,你也知道“要想人前显贵,先和师傅睡”的道理呀!一时心里火起,就也跟着脱了,小声说:“是你?那,我就先教你一出‘十八摸’吧。”可接下去,他听到的竟然是一声尖叫!……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吆喝:“抓赤肚贼呀!来抓赤肚贼呀!”

紧接着,只见民兵连长呼墩子手里提着一盏马灯,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八圈慌了,一只手捂头,一只手又忙着提裤子……一边还喊道:“我是回来革命的!我是回来革命的!”

呼墩子一脚就把他提了半截的裤子踢掉了!骂道:“革你娘那脚!革命革到女人的肚子上来了?!”

一时,村里人全涌出来了,一个个兴奋地高声叫道:“把那赤肚贼拽出来!”于是,光着身子的八圈就被人拽出来了,女人们可谓‘万箭齐发’,有掐的、有拧的、有踢的、有咬的……八圈哭着说:“你们不能打我,我是红卫兵,我可是红卫兵啊!”

女人们乱哄哄地叫道:“红你娘那脚!呸他!……”立时,那唾沫星子像雨点似的朝着八圈喷来,几乎把他给淹了!

在平原的乡村,“偷女人”就是偷人家的“屋”呀!这是最让人愤恨的偷窃行为。你都偷到了床上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偷的呢?!按乡俗,是可以将他乱棍打死的。可是,当孙布袋手里攥着一把五齿粪叉冲上来的时候,一声断喝把他拦住了:“住手!”

说话的是呼天成,呼天成匆匆地走上前来,说:“大家气也出了。这事,我看就算了。要是出了人命,就不好交代了。不管怎么说,八圈叔回来是革命的,咱总不能不让人家革命吧?”

人们乱嚷嚷地说:“啥革命?上人家床上革命哩?!”

呼天成说:“好了,好了,回吧,大家都回去吧,这事我来处理。民兵留下,民兵要照常巡逻。”就这么好说歹说,把人们都劝走了。

夜半时分,秀丫哭哭泣泣地被人送回去了,队部里只剩下八圈和呼天成了。八圈一身血糊糊的,身上的衣服全让人撕烂了,那个“红袖标”也不知被人拽到哪里去了,就那么抖抖索索地在地上蹲着。

呼天成把那盏马灯拨得更亮些,说:“八圈叔,你这是?”

八圈呜咽着说:“我……我是来给你讲形势的,我真是来给你讲形势的。”

呼天成说:“我知道。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这会儿没人了,你讲吧。”

八圈叹了一声,语无伦次地说:“算了,讲也白讲。这地方太落后了。我,我冤枉啊,我真是太冤了。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还怎么做人呢?”

呼天成说:“八圈叔,你要不想讲就算了。听我说两句,行吗?”

八圈说:“天成,你说吧。”

呼天成说:“叔,我也只是进城走了一趟,顺便把你的档案提回来了……”

八圈傻了,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天成,我说实话,我给你实话,我不是红卫兵,那袖标是我自己做的。你,千万别说出去呀!”

呼天成说:“我不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跟人说。可圈叔哇,上头说,叫你回来是接受管制的,我也不知道该咋‘管制’,你看哪?”

八圈脸色都变了,喃喃地说:“他们说我是、是……牛鬼蛇神。天成哇,我虽是旧艺人,唱过那、那个酸、酸曲,但,但不能就算是牛鬼蛇神吧?”

呼天成说:“别的也没啥,我看见县剧团大门口贴有你的啥子、那打了黑叉的啥子呀?……要不,还把你送回去?”

八圈求告说:“天成,你千万别让我回去。你只要不让我回去,叫我干啥我干啥。我一辈子忘不了你的大恩!”

呼天成也叹了口气,说:“圈叔哇,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在村里挑粪吧。”

就这样,八圈也只是“革命”了一天。第三天,他就老老实实地挑粪去了。而且,再也不提“革命”的事了。

那张大字报也仅在墙上贴了一天,后来被风刮掉了。八圈戴过的那个“红袖标”,后来有人见过,被人扯烂后挂在了一家猪圈的墙头上。

呼家堡的“革命”就这样结束了。

纸糊桥

呼家堡的“革命”虽然结束了,但外边的“革命”却愈演愈烈,不断地烧到呼家堡来……

那时候,常有一车一车的“红卫兵”扯着造反的大旗呼啸而来。他们有的在车头上高架着机关枪,一个个荷枪实弹,杀气腾腾;有的是在车角上架着两个锅样的大喇叭,一路上大喇叭“哇哇”乱叫着,车上的广播员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口号!他们一进呼家堡,就开始演讲他们的“革命宣言”,那喧闹的口号声震得房瓦乱颤!

那时,城里的“革命”已开始分派了,这一派来过了,那一派又来,来的人都有各自要“誓死捍卫”的东西,都有各自不同的观点和理由。因此,当他们来到呼家堡时,提出的几乎是同一个要求:支持不支持他们的“革命”?!那会儿城里的“革命”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几乎每天都有死人的消息。

他们到呼家堡来,就是来寻找农民“革命同志”的,如果不是“同志”,那就是敌人了!当时,呼家堡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说,老天爷呀,谁知道来人是哪一派的?万一说错了话,小命也许就保不住了。每到这种紧急关头,站出来回答问题的总是呼天成。

每当呼天成被围在村口时,他总是笑眯眯地说:“革命小将大老远来了,喝口水,喝口水。”小将们不喝水,小将们来这里也不是喝水的。小将们厉声质问:“说,你支持不支持‘八二一’?!”呼天成就说:“支持。支持。坚决支持。”人家又问:“你支持不支持我们的革命行动?”他说:“支持!”而后就赶忙吩咐人烧水。

等水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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