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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美人赠我蒙汗药-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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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在老一辈中,王元化有些真性情。他讲起过早年清华园 的生活,那种透明、畅快、自由的呼吸,是他这一生最值得珍惜的时光。他的父母在清 华教书,都是基督徒,从不干涉他的生活。还有李慎之老人,是现在还活着的世纪老人 中,难得的有良知者,从他的文字中,还能读出真性情,还有种激情之思……要说冰心 和巴金之间的那种惺惜,还有点儿才女与才子之间士大夫的遗韵。到了刘心武、王蒙这 一代人,相互之间的夸就是赤裸裸的互媚。 百花文艺出版社曾出过一本名家论名家的书,一大批当红文人,你说我好,我说你 更好,简直到了不知羞耻的地步。 王朔:有些夸也不全是世纪老人们自个儿的责任,很多关于“文化恐龙”们的吹捧 文章,都是家属们在背后指使的。写传要经过家属的同意。这种把关有时比意识形态的 审查还要严厉和苛刻,还要只准赞美不许批评。 老侠:这种保护是一种利益关系。很多所谓的名人传记,严格地讲已经不是传了, 而是他们的儿女们、家属们,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授意把他们家的“古董”写成什么样 子。 王朔:祖宗传下来了就这么一件值钱的“古董”。还有几道裂缝,一定要精心呵护, 千万不能砸了。我觉得这些家属很愚蠢,非要把他们家的“古董”弄成很伟大的人物, 不怕累着。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想,好像这样就可以流芳百世。如舒乙,成天就吃他 爹(老舍),简直是个空头文学家。 老侠:不光空头,且很贪婪,榨干了骨髓还要吃。12月3号的《南方周末》,有一 篇关于巴金的文章,也就是写巴金在医院中治病。但题目很大很吓人,叫《一个纯洁的 灵魂——记病中巴金》。我不知道作者为什么不直接用“记病中巴金”做题目,非要弄 个“纯洁的灵魂”安上,似乎这样就可以挽救病中的老人。有话不好好说,偏说空话。 这种夸法是一套程式化的东西,已成为国人的思维定势,程序一旦启动,就由不得你了, 即使被夸者脸红心跳,大声断喝让赞美机停止,也不起作用,它一定要完成既定的程序, 把输入的成仙成圣的词汇全部输出,否则机器不会停转。 王朔:这就叫“照死里夸”。把死人夸活,借尸还魂。把活人夸死,丰碑永存。 老侠:不要说“良知”、“高贵”了,做人的最起码的诚实,对国人来说都是一种 非常奢侈的东西,我们挥霍不起。这条底线太不容易坚守了。说谎是许多人的精神癌症。 不会说谎就意味着无法生存,说谎安全,说谎一本万利,空手套白狼。 学别的东西比登天还难,学说谎学无耻根本不用教,一种娘胎中血液中的无耻。 大跃进时,某科学家居然要从科学的角度论证高产粮食能达到几万斤、十几万斤。 这种知识上的不诚实是最大的无耻。波普尔在《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一书中论及黑 格尔哲学,他说黑格尔的成功是“不诚实的时代”和‘不负责任的时代“的开始,”起 初是知识上的不诚实,后来作为其结果之一,是道德上的不负责任;直至出现一个被一 种夸大其词的魔法和隐语的力量所控制的新时代。“波普尔引证了一些黑格尔哲学中关 于自然科学的论述,结论是,黑格尔连起码的自然科学的常识都不懂,却能构造出庞大 的自然哲学体系。而且黑格尔明明知道他在自然知识上造假,但他仍然要把这一假象上 升到辩证法。本体论的高度。这种理性的无耻也是黑格尔在中国颇有市场的原因。 王朔:知识上的诚实与道义上的负责,是一个作家的界限,界限就在这儿,要是守 不住哪怕退一步也就完了。 老侠:半步也不行。甚至脚根儿稍一动,就可能全线崩溃。中国知识界的关键不是 理论问题,而是诚实问题。这是底线。道义上的勇气不够还可以理解,知识上的诚实一 旦丧失,上帝也救不了我们。真正坚守在自己的写字台前,让一双锐利的眼睛俯视你的 笔,这种自律就是良知。遗憾的是,这种人几近灭绝。多年前,在北大的一个座谈会上, 有一个研究生提到了冯友兰,每天早晨拄着拐杖立于未名湖畔,面朝东方,等待日出什 么的。这个学生被冯友兰肃穆虔敬的背影所感动。其实,这种形式只是一种做出来的姿 态,是做给别人看的,他知道这姿态很能迷惑一些人。 如果他心中真的有所敬畏,哪怕是对日出对大自然的敬畏,他也不会在五十年代去 印度时有意回避他的老同学和老朋友,不会写出那么多御用的哲学垃圾,不会进入“文 革”时的写作班子。他自己的哲学中,提出的人生境界已经成圣成神,但在现实中却没 有任何坚守。 而中国人对这类学者极为宽容,如同对那些沉默者的宽容一样。实际上,这种宽容 决非真正的宽容,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相互庇护。 我倒更欣赏宗白华,这位老先生只对艺术有兴趣,是北大知名教授中最淡泊名利地 位者。他最爱干的事是去看好的画展,只要有,他从不会要求学校给派车,自己拎个包, 拿着拐杖,挤上公共汽车就去了。他对中国艺术的特征的感悟是现存的美学家无人能与 之相媲美的。李泽厚的《美学历程》关于中国艺术的议论最精彩的段子,全部来自宗白 华,有了宗白华之后,余秋雨还厚脸皮去“文化苦旅”。他肯定没看过宗白华的东西, 或看了不以为然。 王朔:但学院派对一些骨子里坚守的人却非常苛刻,类似一种懦弱者的同盟,真的 墙不敢以头相撞,反而用刀子猛捅纸糊的墙。久而久之,中国知识界的正义感全发泄在 绵羊或猪的身上,面对一群蚂蚁的大义凛然和面对一只虎的狼琐下作,也不知道那么多 知识都到哪去了,字儿一认得多,人就变得小心眼儿。他们一开口,上帝就发笑。 老侠:上帝不会盲目地发笑,中国知识界的一些人的下作连值得发笑的游戏都玩不 好。中国只有读书人,但没有知识分子。经过近百年的启蒙和开放,仍不及历史上的司 马迁和庄子。这两个人是中国读书人中罕见的清醒者。
第九篇 知识的诚实与道德
王朔:对中国的知识分子群体我没什么概念,学院派啦、幕僚派啦等等。 老侠:你指的是八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 王朔:全算上,我总想找个明白人儿,理出个大概的头绪。 老侠:八十年代的知识分子群体,大致可以分为“民间的”、“体制内的”两路, “体制内的”又分为“学院的”和“准官僚的”。 王朔:思想解放运动在当时还是冲破了一些禁忌,牛鬼蛇神纷纷出笼。 老侠:在思想解放的旗帜下,一大批右派作家重新回到社会中,一回来就鲜花怒放, 当时有一本畅销小说集《重放的鲜花》,全是当年的右派们的成名作,像刘宾雁。王蒙。 刘绍棠。 从维熙等等。这批右派作家的顶峰是第四届文代会,这之后,他们不但是作品影响 全国,而且也纷纷进入文化领域的权力机构中执掌实权。刘宾雁的报告文学,刘心武的 小说、伤痕文学、改革文学等等。这两批人有共同的特点,都以文字风行于世,又以权 力接近高层。王蒙最后坐到文化部长,刘心武是《人民文学》主编,王若水、胡绩伟。 刘宾雁等人也大都是部级待遇,最低也是司局级。 壬朔:这些人是当时的大众文化。 者侠:也是当时的社会思想贫乏所致。 壬朔:那学院派呢? 老侠:学院派也分为几拨。像李泽厚、刘再复是一类,走的是哲学、美学、理论批 判的路数,但刘再复后来当了社科院文学所所长、《文学评论》主编,也成了准官僚。 他们的黄金期以八六年召开的“新时期十年讨论会”为高峰,那个会上,刘再复、李泽 厚被捧为“理论教皇”了,大会的程序有点儿类似党代会,以学习刘再复的人道主义文 学观为核心,分组座谈,是一次文艺理论界的“阅兵式”。后来让一匹黑马给搅了。 包遵信、金观涛等人走的是“丛书”启蒙的路数。他们编的《走向未来丛书》成了 一代青年人汲取新观念的主要来源,影响之大,记忆犹新。后来内部分裂了。 还有一种路数是内参的形式,当时影响最大的是高尔泰的《异化现象近观》和王小 强的《农业社会主义批判》,他们的理论超出了“思想解放”派和右派文人群,具有强 烈的自由主义色彩。 王朔:在这些合法性的知识帮之外,好像《今天》是地下的民间刊物。他们那批人 在文学上对年轻人的影响非常大。 老侠:是的。我们上大学时读《今天》和一些政论文章时的激动,至今仍然记忆犹 新。这批人是当时没有任何官方色彩的“民间派”。民间油印刊物中,以《今天》的影 响最大。《今天》之所以成为岭天》,不是由于这批人多敏感多深刻多有才华,与外省 的青年人相比,他们“近水楼台”地接触到一大批外省人很难接触到的内部发行的“黄 皮书”、“灰皮书”。一类是哲学的,如《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资料选》。一类是文学的。 艺术的,如《在路上》、《麦田守望者》、《西线无战事》。还有一批西方的现代 派诗歌,如艾略特诗。还有东欧前苏联的一批“解冻”作品,如《被背叛的革命》、 《新阶级》、《斯大林时代》。《人,岁月,生活》、《解冻》等等。特别遗憾的是, 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也是那时的内部读物,但哈耶克对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 真正影响,从九十年代中期才开始。这都说明当时的“思想解放”没有多少自由主义成 分。 王朔:《今天》的那批人在北京,有机会弄到这些书,你们外省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优秀“和”影响“也沾点儿皇城的恩惠。 老侠:对。就是因为他们先占有了别人无法占有的思想艺术资源,这也是一种畸形 现象。后来,《今天》派浮出水面之后,受到官方刊物《诗刊》的承认,八十年代初 《诗刊》召开的青春诗会就有《今天》的几个诗人,北岛后来还进了作协的诗歌组,那 是全国诗歌评判的权威机构。而八十年代之后,《今天》的诗人们,已失去了创造力。 江河、杨炼跟着阿城寻根去了,北岛在八十年代就没写过好东西。唯一坚守自己的人是 芒克。他与北岛是《今天》的核心,最严峻的时刻只有他俩顶了过来。《今天》的文字 不仅在观点上,更在形式上突破了右派作家们的载道文学。 “朦胧诗”在理论上的辩护者是“三个崛起”。八十年代北大的民间竞选是又一批 民间知识分子,他们成为中国民间知识分子祈求政治向合法化的方向走的最早试验。 后来这批人中留在国内的人又办了民间研究所。 王朔:我记得,那时文学上还有一路子,全景式的大报告文学。那时他们的势头非 常强,好像代表改革派的最后呼声。 老侠:八十年代的那种东西,咱不说它的观念是否现代,现在看来那种救世主的腔 调也有问题。特别是中央台制成了《河殇》的专题片后,解说词全是居高临下式的说教, 用朗诵式腔调字正腔圆地去念,给人的感觉像《圣经》的那种命令式的救世主姿态: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只要这种腔调出现,似乎念的东西就是真理,绝对 真理。这个传统来自夏青们的播音,一直到现在《焦点访谈》的主持人的教主式的面孔。 那时的文章,从文学到理论,大都是救世主腔调,人人都想当救世主,当教皇。在当时, 社会上有“四大青年导师‘之称。当时的”寻根文学“、”黄土地“系列的电影,也有 这种俯视的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心态。 王朔:我对学院派特别感兴趣,它是铁板一块吗?放过洋的与没放过洋、国内读完 博士的是不是有一些区别? 老侠:八十年代的知识群体没有明显的分化,八十年代初的民间群体与体制内群体 的区别,到八十年代中后期基本上消失了,民间群体除了极特殊的人,大都进入了体制 内,都成了准官方的体制化的知识权力,但九十年代知识群体的分化特别明显。学院派 与幕僚派之外,还有脱离体制的个体文化人,这些人在经济上完全独立,你是作家中最 早的有影响的写作个体户。其他的如歌星、影星。但很快,这些人,包括你,又被整合 进亚文化体制内——即逐渐丰满成型的大众文化的商业运作体制。 王朔:大众文化体制这块我比较熟,身居其中,深受其惠,也深受其害。我特别想 了解的是那些土博士洋博士主教授洋教授的区别。 老侠:九十年代的知识群体的分化,一批人下海经商,一批人漂洋过海,继续学术 的人很少。而且,九十年代知识界的最大特点,就是经济学成为显学,取代了八十年代 的文学、美学。像胡鞍钢、叶绍光这样的洋博士,看准了宏观调控时期决策者的所好, 弄出个“国家能力报告”,从中西的比较中论证中央的经济集权的合法性。称中国的财 政现状是强地方、弱中央,主张加强中央集权,提高国家提取财政资源的能力。叶绍光 后来与胡鞍钢分手,把国家的财政能力及财政效率与民主制度直接挂钩。还有樊纲、盛 洪、刘伟、钟朋荣被称为京城“四少”,他们的理论主要是为上层决策做理论论证的, 还喜欢上电视作秀。再有就是喝了美国洋墨水的崔之元、甘阳等“新左派”为代表,他 们注重分配上的平等问题。 王朔:我看经济学家大部分都是这样。 老侠:对。现在的经济学家。经济学最致命之处在于:面对如此混乱而不公正的经 济秩序,他们既没有起码的道义感又没有超过政策之上的理论创新,不敢正视中国经济 困境的核心问题:产权的不明确和权力的无孔不久即权力的市场化。 自马克思主义产生以来,美国一直有马克思主义者,有左派。他们也是基于分配不 公而批判现行的资本主义体制,怎样才能通过现行体制的改革使财富的分配达到最大可 能的平等。 但美国已有了完善的自由市场,而中国的市场刚刚起步,且被权力所扭曲。因为自 由市场以产权保障为基础。再说,市场经济中的自由。效率与分配的平等永远是一个悖 论。没法在要求自由和效率的同时,还要求分配的平等。市场要求的是公正,而非分配 上的平等。 王朔:谁跟权力的关系近谁就捡大的。 老侠:对。在这类知识群体外,也有一批坚持学术自由取向的知识分子,秦晖、刘 军宁、雷颐、谢泳、汪丁丁、何清涟、朱学勤、朱大可等等。何清涟写了一本书叫《现 代化的陷阱》,敢于触及现实问题,敢于呼吁经济学的道义关怀和人文精神。 由此引发了一场讨论。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生活很清苦,有人甚至连教职都岌岌可危。 与那些遵命主义者的生活水平差别很大,那些人依然是学术界的富翁。 王朔:你说学术上也有这种情况吗——谁跟权力近谁的声音就越响亮? 老侠:肯定有,而且相当普遍。这里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幕僚型的知识分子,他们 的声音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力的声音。厉以宁、胡鞍钢、樊纲等等,他们的声音会成为 经济学界的主流。吴敬涟老先生是个例外,他也是幕僚型,但他坚持自己的独立的批判 性立场。另一种是投其所好的跟风派,这是学院派知识分子的主体,不分搞什么专业的。 学术界提出本土化、规范化,萨伊德的东方主义突然走红,搞经济学的盛洪、社会学的 邓正来、法学的朱苏力,以及崔之元、甘阳等,甚至连八十年代先锋文学的指导者李陀 从美国回来后也成了民族主义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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