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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 作者:韩石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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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科教授兼哲学国文二门研究所教员 马叙伦 三十四 浙江杭县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哲学门研究所教员 章士钊 三十七 湖南长沙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哲学门研究所教员 朱希祖 四十 浙江海盐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教员 黄侃 三十三 湖北春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教员 钱玄同 三十二 浙江吴兴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教员 周作人 三十五 浙江绍兴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教员 吴梅 三十九 江苏吴县 未留学
文本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教员 刘师培 三十四 江苏仪征 留日
文本科教授兼英文门研究所教员 卫而逊 二十八 留美
文本科教授兼英文门研究所教员 辜汤生 六十二 福建同安 留英
文预科教授 马裕藻 四十一 浙江鄞县 留日
文预科教授 杨敏曾 六十一 浙江慈溪 不详
文预科教授 朱宗莱 三十八 浙江 留日
文预科教授 沈兼士 三十二 浙江吴兴 留日
文预科教授兼国文门研究所主任 沈尹默 三十六 浙江吴兴 留日
以上文本科和文预科教授共二十九人,除卫而逊和辜汤生为英文门教授外,共二十七人。其中留学日本的十三人,太炎弟子十人,留学欧美的六人。再一个很明显的特征是,留学欧美的年龄大都在三十岁以下,年龄最大的陶履恭不过三十一岁,年龄最小的徐宝璜才二十五岁。还有一个不用统计也能看出来的特征是,年龄越大的有留学经历的越少,这就是前面所说的桐城派的遗存了。比如杨敏曾,六十一岁,虽未查出他的履历,怕只能作如是观。朱宗莱即前面罗家伦提到的朱蓬仙。
这样,北京大学文科学术变迁的历史,也就大致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像傅斯年这样的优秀学生,舍弃黄侃这样的太炎弟子,投奔胡适的麾下,也就不难理解了。
要特别强调的是,留日学生,尤其是太炎弟子对北大学术发展的贡献是不可埋没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他们取代桐城派老学究,可说是北京大学迈向现代化的第一步,也正是他们这些人的努力,奠定了北大的学术地位,为北大赢得了广泛的社会声誉。尤其是国学门研究所,其组建之正规,成绩之扎实,多少年之后,仍引起后辈学人的关注。台湾学者陈以爱的《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以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为中心的探讨》,就是一本这方面的研究专著。从上面的列表可以看出,国学门研究所的主任是沈尹默,教员即研究员有胡适、陈汉章、马叙伦、黄侃、钱玄同、周作人、吴梅、刘师培。除了胡适、吴梅等人之外,几乎全是清一色的太炎弟子。
北京大学学术流派的变迁(2)
对北大学术历史的源流,对太炎弟子的历史功绩,陈以爱有精到的论述:
20年代主导北大文科的太炎门生,多是浙江人。他们具有相当浓厚的旧学根底;又因留学日本,对西学也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这批学者于辛亥革命前返国,靠了同门的关系互相援引,在浙江各府中学任教。1913年后,主持北大校政的留日学者为了打击桐城派的旧势力,将这批太炎门生相继延揽到北大,使他们顿时成为北大文科的主流派,考证之学也因而成为文科的主要学风。当1916年底,章太炎的旧交、同样的浙江籍的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后,太炎门生的地位益形巩固。陈独秀、胡适在北大鼓吹新文学时,也因为得到不少太炎门生的响应支持,在《新青年》踊跃投稿,才使文学革命的声势大张,新文化运动得以席卷全国。曹聚仁谓太炎弟子是新文学运动期间“北京大学学术思想的中心,也正是领导新文化运动的重镇”,是有根据的说法。(陈以爱《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第324页)
胡适不光是白话文运动的倡导者,也是国学研究的倡导者,此中原委,陈以爱是这样说的:
1917年被聘为北大教授的留美学生胡适,在初进文科时,对这批太炎门生也表示相当的尊重。胡适治中国哲学史,对章太炎的相关著作十分熟悉,这使他与其他同事相处时,具有学术交流的共同语言。在新文化运动的高潮中,“国学”的研究价值与发展前景这些核心而关键的问题,引起学者的热烈讨论。面对西学的强烈冲击与挑战,胡适提出今日当以科学方法来“整理国故”,以期在乾嘉考证学的基础上,将中国传统学术与西方的科学方法结合起来。胡适的这种融和中西的主张,获得大部分同事响应,“整理国故”立时成为传诵一时的学术新口号。(陈以爱《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第324页)
胡适对太炎门生的尊敬是一回事,太炎门生对胡适的态度又是一回事。可以说,从进入北大的第一天起,太炎门生对胡适其人就是有成见的。原因很简单,胡适是陈独秀向蔡元培力荐之下才来到北大的。在太炎门生们看来,陈独秀连当北大教授的资格都没有,竟当了文科的学长(文学院院长)。一九一九年四月,陈独秀辞职,表面看是因为私行不检,以致受到舆论与同事的攻击,不得不离开北大。实际上,驱陈最力的,乃是太炎门生的中坚人物沈尹默。沈看到安徽籍的陈独秀与同是安徽籍的胡适结为一体,预知必然对浙江籍的太炎门生们不利,必欲驱之而后快。正好陈独秀私行不检点,授人以柄,其去职也就成为必然。胡适学历高,人缘好,要下手就不那么容易了。但胡适也分明感觉到了来自太炎门生的压力,他所以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卷),正是为了在陈独秀去职之后,能在北大站住脚跟。若不是他表现得这么优秀,真说不定下一个被驱逐的便是安徽籍的胡适了。看看胡适最初在北大研究所国学门的处境,也就可能想见,日后如果得志,胡适会对太炎门生持何种态度了。陈以爱说:
事实上,在整个20年代,这些留日的太炎门生不仅主导了国学门的发展方向,而且透过控制北大评议会,他们也具有左右北大校政的力量。相较之下,胡适虽曾出任《国学季刊》的主任编辑,但随着新文化运动以后胡氏在知识界声望的日涨,他和沈兼士等人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在双方关系迅速恶化的情况下,胡适在国学门逐渐被视为圈外人,对国学门的事务实际上是无法置喙的。(《中国现代学术研究机构的兴起》第82页)
有人或许会说,这些太炎门生也太霸道了,品质上也太差了。不能这么说。时代的更递,旧与新的不睦,本是历史的必然,不是谁的品质好,谁的品质不好所能改变得了的。
这样,就把新文化运动初期,留学欧美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与早期留学东洋归来的太炎门生合作的一面,不睦的一面,最终导致破裂的原因也说清楚了。综合两个方面,也就可以大致弄明白,为什么在五四运动中他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五四”之后没有几年,就起了纷争,最终分道扬镳。
近世以来,留学热潮和中国政局的变革,思想文化的嬗递,其中的关系是微妙的,也是豁朗的。
几乎可以说,每一次大的留学浪潮,过后都会在中国本土引发一次或几次大的社会变革。现代的社会理念,是中国本土产生不出来的。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要么去做官从政,要么去研究学问,被逼得没办法了要反抗朝廷,也不过是参与民间的起义,目的在另立朝廷,而不会想到以一个新的社会制度去取代旧的社会制度。只有学习了西方的社会理论,才会有推翻封建制,建立共和制的理想,才会有废除专制独裁,实现民主政治的举措。大体可以这样说,清朝末年的那次大的留日浪潮,引发了辛亥革命,继而引发了民国初年的宪政运动。以《新青年》肇其端,以五四运动为高潮的新文化运动,则可以说是以留学欧美的知识分子为主发动起来的。新文化运动的三位主将级的人物,蔡元培是留德的,陈独秀是留日的,胡适是留美的,这三个人不同的出处,绝不能说是巧合而不是必然。顺便提一下,从出生年份上说,蔡元培一八六八年,陈独秀一八七九年,胡适一八九一年,彼此相差十一二岁。从功名上说(假设学位也可算作功名),蔡是前清的进士,陈是前清的秀才,胡是留美的博士。这些也都是大可玩味的。后来新文化运动的进一步发展,主要是留学欧美的知识分子的参与。一九二七年国民政府成立后,这批知识分子对国民政府上层的改组,也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北京大学学术流派的变迁(3)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就是五四运动之后,也还有留日的潮流,只是与留学英美的潮流比较起来,已大为逊色了。
留学英美的浪潮,若不说更早的国派留学,可说是以一九○九年第一批庚款留美学生为其起始的。一九一一年清华学校设立后,随着一批批清华学生的放洋,社会上也就掀起了一个新的留学浪潮。舒新城的《近代中国留学史》中说:“清华学校成立于一九一一年(宣统三年),而美国退还庚款则始于一九○九年,故在清华未成立及未有毕业生以前,于是一九○九年八月,一九一○年七月,一九一一年七月,举行三次甄别试验,所考之科目皆准当时中学毕业入大学所需之程度,此三年所考取之人数,计第一年四十七人,第二年七十人,第三年六十三人,以后继续派送该校学生,至一九二四年已达六百八十九人。”胡适就是一九一○年考上第二批庚款留学生名额而去了美国的。徐志摩是一九一八年自费去美国的。梁实秋是一九二三年清华毕业赴美留学的,与梁实秋同船赴美的有谢冰心、吴文藻、许地山、顾毓等数十人。正是这一批又一批英美留学生的归来,将已然掀起的中国的新文化运动推到一个新的高潮,一个新的境界。
太炎弟子入主北大文科,必然预示着桐城派的没落。
英美留学生的归来,也就必然预示着留日学生和太炎弟子的失落。
历史就是这样更替的,谁也阻挡不了。
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从中华民国教育部的朱红大门里,走出了一个矮个儿、蓄着浓浓的如隶书一字黑胡须的中年人,他就是后来在大陆编写的现代文化史和文学史上,地位最高,声名最大,非议也最多的周树人先生,笔名鲁迅者是也。
鲁迅的幸与不幸(1)
从教育部出来,鲁迅回到位于宣武门外南半截胡同的绍兴会馆;独自一人住着三间房子,他叫它补树书屋。是寂寞也是心性,他用抄录古碑帖来打发时光。天黑了,蚊子多了,踱出居室,摇着蒲扇坐在院里的槐树下,仰头从密叶缝里看那一点一点的青天,晚出的槐虫每每冰凉的落在他的额头上。
这是一九一七年夏季的一天,鲁迅已是三十六岁的中年人了。此时的心境,且看他的自述:
只是我自己的寂寞是不可不驱除的,因为这于我太痛苦。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件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奏了效,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呐喊·自序》)
正是在这样的心境下,一天下午,他的留日时期的好朋友,同为太炎门生的钱玄同来访,谈到夜半时分始离去。两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你抄这些有什么用?”钱玄同翻着鲁迅古碑的抄本。
“没有什么用。”鲁迅说。
“那么,你抄它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这番对话,后来鲁迅把它写在小说集《呐喊》的自序里。接着说,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在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仅没有人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
几番交谈之后,鲁迅终于答应做文章,这便是转年四月间写的小说《狂人日记》。“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就有了十余篇”,出了本名为《呐喊》的小说集。
这是鲁迅的幸。若没有《新青年》的创办,没有较早参与《新青年》编务的钱玄同的督促,这位十多年前就雄心勃勃翻译出版《域外短篇小说集》的老文学青年,会在抄古碑的日子里销蚀下去。
正是这些短篇小说,奠定了鲁迅最初的声名。
鲁迅是教育部的佥事,这是个不小的官儿,若他一直以票友的身份参与新文化运动,保持一种局外人的心态,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麻烦了。
鲁迅的不幸在于,后来以兼职的身份进了北京大学教书,这就把他拖进是非的漩涡里了。
是二弟周作人,把鲁迅引进北大的。
一九一七年春天,鲁迅托蔡元培的面子,把二弟从南方叫到北京,进了北大。初来时,因是四月间,只有美学课需人,此外便是预科的国文,这些课周作人说他都不能胜任。当时国史馆刚由北大接收,改为国史编纂处,蔡元培让他去做编译员,到了八月,中文系有了空缺,改任文科教授。
转眼到了一九二○年八月,中文系安排下学期的课程,系主任马幼渔想让周作人开一门叫中国小说史的课,每周两小时,周作人答应了。回家和鲁迅说起,觉得哥哥去教更为合适,鲁迅说去试试也好。鲁迅的本事,马幼渔是知道的,自然不会见怪周作人的举贤不避亲。八月六日晚间,马幼渔便将北京大学的聘书送到绍兴会馆补树书屋,交到鲁迅手上。因为鲁迅是教育部的现任官员,属兼职,按北大的规定只能聘为讲师。当年的讲师和教授,没有学术资格上的差别,只是专职与兼职的区分。
如果说一九一七年的北京大学,蔡元培刚主政不久,正在援引人才,各种改革措施纷纷出台,英美派和太炎门生的矛盾还不怎么彰显的话,经过五四运动,随着更多的英美留学生进入北大,这种矛盾,和由矛盾而引起的斗争,就一天甚似一天了。因为北大老人中,还有一部分是留学法国的,而这些留学法国的,和留学日本的,有着同一渊源(好些是先去日本后去法国),因此有些书上,将英美派与太炎门生的矛盾,扩大一点称作与法日派的矛盾。通俗一点,也可说是新派与旧派。
鲁迅一进入北大,以他的留学出身,师承,还有籍贯,很快便和太炎门生们打成一片。他本人就是太炎门生。对新派人物取怎样一种态度,也就不难想见了。其时北大旧派的势力还是相当大的,只能说新派对旧派造成一种心理上的威胁,却不能说新派主动对旧派施以攻击。至于旧派对新派的攻击,周作人晚年谈到蔡元培时是这样说的:
他的成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学校里边先有人表示不满,新的一边还没有表示排斥旧的意思,旧的方面却首先表示出来了。最初是造谣言,因为北大最初开讲元曲,便说在教室里唱起戏文来了,又因提倡白话文的缘故,便说用金瓶梅当教科书了。其次是旧教员在教室中谩骂,别的人还隐藏一点,黄季刚最大胆,往往直言不讳。他骂一般新的教员附和蔡孑民,说他们“曲学阿世”,所以后来滑稽的人便给蔡孑民起了一个绰号叫做“世”,如去校长室一趟,自称去“阿世”去。知道这个名称,而且常常使用的,有马幼渔、钱玄同、刘半农诸人,鲁迅也是其中之一,往往见诸书简中,成为一个典故。(《知堂回想录》第523页)
新派对旧派心理上的威胁,最典型的例子该是刘半农的留法读博士了。周作人也有记述:
现在要讲刘半农,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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