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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镇-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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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埋怨时间过得飞快;有人却又抱怨时间过得太慢。时间并不因为有些人嫌快而放慢它的脚步;也不因为另外一些人嫌慢而变得步履匆匆。
好生意却没有带来好心情。约定的时间,终于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客人还没离开,债主们却已经到齐了。见佘家还是迟迟的不肯动手付账,众人乱纷纷地嚷嚷开了。
“时间差不多了,快付钱呀!”
“你们要是再不动手,我们可就要动手了!”说着,有人已经在抹着胳膊又绾着袖子。佘有志忙迎出来抱着拳说:“送钱的人,马上就到,马上就到。大家稍等,让我去给咱看看。”说着,佘有志拔腿就往外走,却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又拽了回来,“想溜?门都没有!今日要是还不还账,我们就放火烧房子。”一听这话,马上就有人从厨房摸出了油瓶子。吴掌柜赶忙示意伙计们上前抢夺。伙计们与债主们,竟扭互相打在一起。在一旁,佘有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骗子!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骗子,都他妈的死到哪儿去了。”不断跺着脚,佘有志在心里骂着。寡不敌众,柜台上,桌子上,椅子上,最后连门板上,都被浇上了棉油。“洋火,快!谁身上有洋火?”有人大声喊叫着。“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佘有志已经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统统的被他被关在了“门外”。佘有志已做好了与这所院子同归于尽,一块儿灰飞烟灭的准备。
“刁团长到——”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有人却吼了这一嗓子。闻言众人都吃了一惊,但佘有志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耳朵里,全是哔哔剥剥而又刮刮杂杂的燃烧声。没有勇气面对熊熊燃烧着的大火,他那四扇“门”,依然是紧关着。
一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终于逐渐地挤入了佘有志的耳朵,哔哔剥剥而又刮刮杂杂的燃烧声,似乎也在淡出。绝望,又慢慢地转化为希望。在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下后,佘有志右边的两扇门之间,露出了一线细缝。随着越来越重的脚步声,映入这条细缝的,果然是那张长满了横肉,但在佘有志看来,却比“早春院”里那个鲜嫩货还要可爱的脸。
佘有志的那四扇“门”,终于洞开了。这时他才发现所有在场的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吴掌柜跟几个伙计在内,一个个虽表情不同姿势各异,有的还撕挖在一起,但却都僵在原地不动了,活像是庙堂里的一群雕塑。
想象中的熊熊大火,并没有燃烧起来;倒是有根洋火,在一个同样僵硬的手里燃烧着。火苗带着一缕青烟,在晨风中摇曳着。突然“哎哟”一声尖叫,那只手突然失去了原来的僵硬,快速地甩动了起来,两只脚也交替地跳着、跃着、舞着、蹈着。。。。。。
群雕们,也跟着动摇开了。
“啊呀!好我的刁团长,你咋才来些?我都快急死了,只差没寻见上吊的绳绳。你,倒是能沉得住气!”嘴里虽然在埋怨,佘有志却紧紧地抓住了刁团长不肯放手,活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等这位救苦救难的活佛坐下后,佘有志立即吩咐拿烟上茶。
“佘老板你是不知道,县里这几天赌博成风,还闹出了人命。兄弟我奉命抓赌,昨晚忙活了一宿。抓了一河滩的人还没来得及处置,这不!就失急慌忙地赶过来了。”刁团长到底是刁团长。听到他那一席打着窗子叫门听的鬼话,那些债主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偷偷地交换起了眼色。吴掌柜与他的伙计们,却长长地舒了口气。
“噢!原来是这。恕兄弟一时着急上火,错怪了刁团长。但不知我急需的东西,带来了没?”佘有志一边赔着不是,一边问道。
“带了,带了。”说着刁团长拍了拍手,两个团丁便一前一后地应声而入。走在前面的,怀里抱了个箱子。箱子虽不是很大,看样子分量却不轻。走动时,里面还能听到当啷当啷撞击声。后面的,怀里抱着个大木牌。木牌大约有六尺长,一尺来宽,上面还蒙着一块红布。箱子里装的是啥?牌子上写的又是什么?人们叽叽咕咕的猜测着议论着。
“那就开始吧!”刁团长说。底下也是一阵骚动。
“不急,不急。刁团长,先用茶,用茶。。。。。。”佘有志一边添茶,一边客气着。
“咋,佘老板又不急了?你不急,有些人怕已等不及了。来!打开。”随着刁团长的一声令下,红布先被揭掉了。只见白底上有六个醒目的黑字——南河区保障所。
底下免难免又是一阵骚动。
箱子被打开后,慢说是其他人,就连吴掌柜,都被惊呆了。里面虽然白花花的,却并不是什么银元,而竟是一副副亮铮铮的手铐。刚才还争前恐后引颈以待的债主们,这时却纷纷向后退缩着。有的已经开溜,却被把守在前后门口的团丁们,又给提溜了回来。
“大家看清楚!佘老板还是你们南河区的总乡约。这可是省上的陈督军亲点的,兄弟我只是代表县上,来给佘总乡约授个牌。现在,由佘总乡约给大家训话。大家欢迎!”
刁团长大声的宣布完毕后,佘有志期待着下面鼓掌欢迎,底下却不见有一个人响应。一鹞入林,百鸟哑声。
“诸位,承蒙陈督军与徐知事错爱,打着鸭子上架,又让在下接着当这个总乡约。今日又劳刁团长的大驾,亲自前来授牌,佘某已不胜惶恐之至。咱们南河区一带,不务正业者颇多,社会治安一向不好,烟款、税款也不能按时如数上缴,致陈督军与徐知事非常不满。今看在乡里乡党的份上,既往的可以不究。从今日起,再有胆敢再抗税不缴,又无事生非扰乱社会治安者,本总乡约将严惩不贷。咱们先君子后小人,到时候。。。。。。嘿嘿,到时候可甭怪我佘某人不给面子。。。。。。啊——吭。。。。。。吭。。。。。。”
为了这场就职演说,佘有志专门花钱,请在邮局门口替人写信的先生,替他写好了稿子。他自己也颇下了一番功夫,将稿子从头到尾地背了个滚瓜烂熟。谁知第一段的开场白刚念完,后面的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佘有志急得又是抓耳,又是挠腮,谁知越是着急,越是想不起来。他想借清嗓子来掩饰一下自己,不想在吭吭了几声后,竟吐出一口教人一看不吃就饱了的黄稠痰迹。皇上卡了壳,最着急的,自然是太监了。吴掌柜又是努嘴,又是使眼色,示意佘有志赶紧进入正题。
吭吭吃吃了半天后,佘有志终于在越过一大截后又接着说:“人常说,张义的门,好进难出。我佘某虽不敢跟张义相比,但这门,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谁想出就能出得去的。既然来都来了,大家就不要急着走。都等了一个赶早了,也不在乎多等那一会儿。自古欠账还钱,天经地义。佘某我也不是不想认这个账。但我那个逆子,自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场诸位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谁能证明这些欠条不是他被绑票后,又在刀子的威逼下才写给你们的?如果谁能把我那个逆子交出来,只要他有句话,我佘某人立即还账,连屁都不会办一个。如果交不出来。。。。。。哼!那只能让刁团长看着办了。大家刚才也听到了,为抓赌,刁团长他昨晚已忙活了一宿。办这些事他是行家,连我在内,大家都得听他的。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说完,佘有志给刁团长递了个眼色。接着,他又背过身面朝着墙。留给众人的,是他的屁股。
扫视了一遍后,见众人都埋着头没一个人吭声,刁团长这才发话说:“没有人能交出来,是不是?那好!赃款没收,人也全部带走。等被告到案审理清楚后,再酌情处置。动手吧。”见团长发了话,团丁们一个个如狼似虎。他们先没收了所有的欠条,接着就要动手铐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债主们,这时一下子都矮了半截。对着佘有志的尻子,眼窝亮的带了个头,众人也跟着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有的磕头如捣蒜,有的左右开弓扇着自己的嘴巴,有的嘴角已经在滴血。众人异口同声地用哭腔哀求佘有志说:“佘总乡约,账,我们不要了。大人不计小人过。请您老人家看在街坊邻里的份上,替小人们说句话。让刁团长他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来日做牛做马,再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不是要烧我的房子吗?给!这是洋火。”佘有志头也不回地将一匣洋火丢在了地上,余怒未息地说。他还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老汉老婆和婆娘女子们,在门外也跪倒了一大片。吴掌柜却有些于心不忍了。指着门外,他对得势不饶人的佘有志咬了几句耳朵。
佘有志终于开了恩。回过头来他对刁团长说:“这些人无情,我佘某却不能无义。请刁团长给兄弟我个薄面。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在说了声“佘总乡约果然是菩萨心肠”后,刁团长又板起脸对众人说:“看在总乡约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以后若是再不老实,小心你们脖项上那个吃饭的家伙!”




 第二一章井勿幕南仁遇刺 周

果然不出所料,步刘镇华之后尘,援陈的奉系军阀许兰洲部,直系军阀张锡元部,先后地开进了潼关。加上叶荃的云南靖国军,身着五花八门的各种军装,口操南腔北调不同语音的各色部队,已多达二十余万众。三秦大地已成了一个满目皆兵的大军营,而湖北靖国军的王安澜部,四川靖国军的吕超部,还正在向陕西挺进。
受总司令于右任之托,总指挥井勿慕代表陕西靖国军,到率先入陕的云南靖国军叶荃部前去犒军。
犒军毕,井勿幕一行在返回途经茂陵时,突然接到了第一路军司令郭坚派人飞马送来急件。打开看时,上有拟在南仁村召开紧急军事会议,研究和部署进攻西安的有关事宜,并邀请井总指挥前去参加云云。
随行人员都感到有些蹊跷,又考虑到井勿慕曾就治军不严,部下时有扰民的事对郭坚进行过严厉的批评,而驻守南仁村的李栋材,又是叶荃兵临陇州城下时陈树藩部的降将,因此众口一词地劝井勿幕不要贸然前往,以防不测。
胸怀坦荡。井勿慕却说部下既然相邀,又是军事会议,身为总指挥他不能不去。并说他还想借此机会利用同乡之谊,欲好言规劝郭坚与李栋材从严治军,勿再扰民。
井勿慕虽祖籍西府,却因祖上举家迁往蒲州,故与郭坚跟李栋材均为同乡。
只带了四个随从,井勿幕便驱车返回了南仁村。当一行人到达李栋材的营部时,却并不曾见到郭坚。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哪里有既是客人又是上级的总指挥都到了,而东道主兼部下还迟迟不见踪影的道理?一向以大局为重的井勿慕,却以为郭坚军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亦属正常而未加介意。这个有悖常理的细节,却引起了一个年轻随从的警惕。也许是重任在肩,也是出于职业的习惯,他下意识地紧握双枪,并寸步不离地紧跟在井勿慕的左右。这个人,就是年仅十九岁的陈致远。
“郭司令到——”随着一阵马蹄声的由远而近,有人大声地吆喝了一嗓子。一行人刚出大门,突然随着两声枪响,抢在前面的井勿慕已应声栽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枪声,陈致远左右开弓弹无虚发,凶手们纷纷应声毙命。矫捷如燕。陈致远一直追杀到村口,不料身后忽然枪然大作。见回村已不可能,孟冬的田野里又光秃秃的没个遮拦,一跃身陈致远便隐没在一个农家的后院里。
随着枪声,南仁村里又响起了一连串的关门声。对矫捷如燕的陈致远来说,农家那豁豁牙牙的院墙,无异于形同虚设。如履平地。由东邻到西邻,由前邻到后邻,他跟挨家挨户搜查的李栋材等,捉起了迷藏。
“有人来过吗?”街巷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喝问声。
“没有没有,老总。”庄稼人连连地否认着。
“没有,难道这小子是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上了天不成?给老子搜!”一个小头目嘟嘟囔囔地骂道。接着,又是一阵踢里咵嗒噼里啪啦的声音。
“即便是土行孙,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老子挖出来。”另一个小头目也在骂骂咧咧。接着,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咔里咔嚓的声音。
“把他妈给日死咧。瓷瓮里,竟把鳖给走了。”李栋材粗鲁地叫骂着。他哪里知道就在这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暗中对准了他的那张臭嘴。那个抠在扳机上的食指,也许只要稍稍后退上一头发丝,立即就会有个“洋花生”从那个黑洞洞的枪口里呼啸而出,飞进他那张臭嘴,并在他的后脑勺上开上一个天窗。
“算咧,算毬咧。撤!”李栋材无可奈何地命令道。
夜幕降临后,南仁村比以往的冬日,显得更加的静寂。一个老乡在关上前门后,又去察看后门。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老乡,别怕!麻烦你我拿两个蒸馍。”老乡先是吃了一惊,见不速之客只是要馍而并不要命,随即又镇定了下来。黑暗中陈致远将一块大洋,塞在了他那粗糙的手里。老乡果然不再吭声,也没有推辞。在摸索了好一阵后,两个蒸馍连同那块大洋,又被那双粗糙的手颤抖着,一块递给了陈致远。
南仁村的夜晚,静得出奇。栖息在树上的老鸹不时发出的聒噪声,听起来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李栋材的营部门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回头看时,哨兵立马被一根皮带勒住脖子,并被背靠背地背了起来。在空中胡踢乱蹬了一阵后,他的双腿,终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陈静远立即扛起了井勿慕的尸体,旋即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魂招东里心惊 路入南仁月冷
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地,陈致远竟然不觉得有一丝累的感觉。令他犯难的,是那已经显现在东方的微曦。环顾四周,陈致远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一道白色的长练,而来自那条白长练的滔滔声,又告诉他这里已经离渭水不远。歇了口气又定了定神,陈致远立即折身,直奔那道白色的长练。滔滔的流水声果然越来越近。身边的芦苇虽然稀疏,却依稀可见。脚下不是蒿草就是泥潭,已经没有了路。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陈静远艰难地向前移动着寻觅着。。。。。。啊,不远的前方,是一片更大也更茂密的苇丛。苇丛那出乎意料的茂密,使陈致远既兴奋而又为难,他不得不围着它继续地向前绕行。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相对稀疏的通道,陈致远不住躲着、闪着、避着、让着,小心翼翼地蛇行着,一直走向纵深。。。。。。
从夜色的笼罩中,世界又一次地挣脱了出来。眼前的一切,也跟着渐渐地变得明晰起来。在一个被认为最理想的地方,井勿慕的尸体,被陈致远轻轻地放在了草地上。这时,陈致远才吃惊地发现被自己背来的,竟是一具没有了头颅的尸体。啊!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嘴巴却被陈致远自己下意识地捂住了。这时,陈致远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扑塌一声后,他竟软瘫在脚地上。。。。。。
风萧萧兮渭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呆呆地看着总指挥井勿慕那已经不完整的尸体,陈致远却咋也无法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从头到尾地回想着从昨天到今天的遭遇,他仿佛还在梦中。
陈致远本不属总指挥的随从,临行前王士奇却硬要井勿慕将他带上,说别看小伙子年纪轻,却十分的机警,枪法更没得说。井勿幕乐呵呵笑着说:“又不是赴鸿门宴,还要带个“樊哙”?好好好,带上就带上。让小伙子也锻炼锻炼。”
陈致远压根儿没想到在自家的防地里,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当时他一把没拦住,竟被井勿幕抢在了前头。去时连总指挥共五个人,活着的,眼下却只剩下了他一个。总指挥遇刺身亡,他这个“樊哙”,将何以面对靖国军?对王士奇,他更是没法交代。
没法交代,没法交代也得设法交代。想到此,陈致远一骨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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