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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鞋权贵-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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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去,心里胡乱希望着。他站在花坛边,手还叉着腰。
“就这么呆站着,一会儿就让蚊子咬死你!……”她说,咋咋唬唬地。
“我想问你……”他见她的脸迎着他的目光,便把目光移开,同时手指很随便地勾勾,让她靠近。有时下午他坐在树荫下看书,手指也常常这祥随便地向外挥挥,叫小保姆们把吵闹的孩子们从附近带开,这手势他做得那样省力却不耐烦。霜降突然意识到,他只向小女佣们用它。你有什么不一样呢?霜降问自己。
“我想问你,”等她近了点他问:“你到底是谁?”
霜降微动一下嘴,却改了口似的“哧”地一笑。仿佛他这个问题简单得或可笑得不值得她答一个字。
“你怎么可能是个小阿姨呢?!你说说看。你怎么会来做一个小阿姨呢?”
霜降想,他要再这样没道理地问下去,她就抽身走开。他却不来问她了,去折磨他自己。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是个小阿姨?啊?!”
“小阿姨比你矮,好了吧?我去睡了。”她哄他一样笑笑。
“小阿姨高矮不关我事。我是想弄懂,”他抓住她的肩:“你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成个小阿姨!看见我们家其他的小阿姨了吗?她们才叫小阿姨!”她使劲扳开他的手,问他喝那么多酒要不要紧。
他说他根本没醉。
她说那就好。那就好好看看,好好认清她。认清一个乡下女孩,一份天生的小阿姨材料。
他再次把手搁到她肩上,像孩子一样霸道和委屈:是我的为什么不许我碰它?他手顺着她脖子移到她脸上,她躲,他便越发霸道和委曲。
“别站在这儿,”霜降说,“不然明天就有闲话出来了。”
“那你跟我走。”他拽她胳膊。
“我不跟你走,你自己走。你醉了。好好睡,明天一早就什么都想清楚了。”
他仍拽着她不肯撤手。她问他往哪儿走。他说就走走。他让她放心,他既不是淮海也不是四星。
花坛另一侧,他蓦地停住脚。只要稍稍留心,就能听见一只竹扇轻轻拍动的声音。似乎孩儿妈的每一个夏夜都消磨在这里:
“去叫她走开。”大江对霜降说,以一种权威性的口吻。
霜降转脸瞅他,月光中看见他的脸充满嫌恶,“叫谁走开?……”
“我母亲。”他咬着、嚼着这几个字眼。
“让我去叫你母亲走开?!”
“对。”他手指又那样轻微地对她挥挥。“因为我想和你绕着这花坛散散步,我得跟你谈些话。我不想有人妨碍我,挡在我的路上,还有,我更不愿意和她讲话。”
这时,竹躺椅“吱呀”一声,孩儿妈十分悦耳的声音飘过来:“谁呀?大江是你吧?”
“嗯。”
“他们说你过几天要回学校了。”
“嗯。”
“他们说你长胖了些。”
“还好。”
“你不想到大使馆做武官了?他们都说,你……”
“妈,”大江嘿嘿地笑了两声:“您身体又不好,就别操那么多心啦。”他拿十分柔顺的声音说。
霜降惊讶坏了:她看见他在发出两声低笑时,脸上连平丝笑容也没有;尽管他嗓音那样和善,他面孔上的嫌恶、鄙薄、不耐烦却不断在加剧。她偶然地触了触他的手,不料这只手反扑似的,马上扭住她的腕子。他似乎尤其害怕她现在离去,把他单独撇给那个幽魂般的母亲。
“他们还说,你为四星的事和你爸闹得很厉害。四星总有一天要让安眠药毒死……”
“妈!”大江提高嗓门:“今天夜里外面好像不比屋里凉快。”
“是吗?我看哪儿都差不多。外头嘛,不用开电扇,不是省点电吗?你给我寄的人参太多啦,今一冬吃不完,明年春就得生虫……”
“您身体还那祥?……”大江话里透出真切的体贴和关切。霜降却明明看到他已烦躁得忍无可忍,并由于忍无可忍,他几乎是痛苦的了。
“还那样。”孩儿妈的回答渗在一声似乎是轻松闲逸、又由轻松闲逸派生出满足的长长的叹息中。
大江摸住霜降的手腕,示意她随他转身。离开此地。
孩儿妈却说:“我这就回去睡了,你要想在这儿散散步什么的,也好有个清静……”
“您躺着不碍事,我去别处走走去!”他话听上去十分快乐,而霜降在他脸上看到的却是咬牙切齿。“妈,您躺着吧,噢?”他死命拖着霜降到后门口,酒劲全过去了。
“你和人喝酒去了?”
“嗯。怎么啦?”
“没怎么。你没事我就走啦?”
她刚转身,他又扯住她。这回仅仅是扯,没什么热情。“唉,我刚才对你挺无礼的……”
“你没有无礼。”
“我说小阿姨这个那个的……”
“没关系,我就是个小阿姨嘛。”
“你不像……”他笑一下,像是在笑自己的可笑。
“我跟他们说:你不是。我说你开玩笑说自己是个小阿姨,其实不是……”
“那我是什么?”
“是个大学生,就算从小城市来的。”
“你就这么告诉你的同学的?”
“他们不信,取笑我调戏小保姆。”他截住了更恶劣的话。霜降想象得出那是些什么话:程大江没材料屈驾去睡女佣啦,正房没娶先收偏房啦。她还能想象他怎样不愿被这些话毁,急得满嘴是谎。现在谎怎样也没扯圆,他找她来了。他找她是求她一同扯谎:他们约好去水库游泳野餐,都约女朋友。“你告诉他们你是个女学生,他们会信信。”
霜降想,还要什么镜子?这人比镜子更忠实地反映着你是谁。又岂止他,每个人都可以在你面前和四周像镜子一样矗着,在那里面你连个修修婷婷的少女也看不见,看见的只有一具真相:一个小女佣。对着一具小女佣的真相,你怎么有那个勇气和力气硬说自己是个女学生?霜降没那个勇气更没那个力气。
她对他说:“不。”她说出这个“不”字时自己也吃了一惊:这是头一次在大江面前没有搔首弄姿、没有发嗲。
听他一路吹着口哨走了。她拒绝也好不拒绝也好,对他都无足轻重,他不会有太久的不快乐。她想要快乐,但她不想要因快乐而生的不快乐。他再不会叫她,她再不会有被叫的快乐,因此她也不会不快乐了。起码不会有怕不被他叫,怕引他不快乐的那种不快乐了。
霜降顺着花坛往女佣们的屋走去时,发现孩儿妈的竹躺椅不见了。尽管大江没有明确抱怨她的碍事,她仍是知趣地让了路。有次东旗带了个男朋友回来,晚饭后她吩咐某个小保姆去请孩儿妈走开,她好与那男朋友散步。另一次是淮海,他和老婆想陪着孩子在花坛周围玩捉迷藏,事先也叫小保姆去请孩儿妈让地盘。川南更爽快,吃晚饭时她宣布明天要来一位追求者,希望大家给点面子行行好,不要在院里“流氓土匪”地相互骂,她尤其威胁淮海,要再毁她的幸福她哪天非在他宝贝女儿的牛奶里下耗子药不可。最后她关照到孩儿妈,“妈,您明晚是不是另找个地方搁躺椅?不说别的,就您这脸色,我都没法跟人家解释!”似乎从夏到秋,孩儿妈那张躺椅就这么出出没没。
快乐了的霜降忽然想到,孩儿妈或许是这世界上顶快乐的人。从很早很早,她就从一次彻底的不快乐中彻底快乐起来了。她的情人被她的丈夫除掉了,她放心了。她所能预想的最坏一件事已发生过了。她从此不必再去想自不自杀,逃不逃走之类的事了。再不必去讨好丈夫、孩子、佣人,去等着他们来喜爱自己、敬重自己了。她甚至不必担心人会去打扰她;她躺在那张竹躺椅上,一点点地吮唆很长一段快乐:她在那个文弱秘书怀里做了一回真正的少女。他是那样走进来的,她是那样迎上去的,头一回,他们就相互看得太长,看出了他们日后的故事。他们就这样看、看,看得一句话都不用讲了。她是自卑的:我已经这样不好看了,你还看我什么呢,我的乳房哺育了一群孩子了。他也是自卑的:我没有地位,你爱我什么呢?
我可能连一个孩子都不会给你。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像她的丈夫没够地要她一样,她也没够地要他。人们只毁掉了她彻底的不快乐:心悸、冷汗、垂死挣扎一样的交媾以及交媾之后死一样的疲惫,快乐却被遗漏下来。她躺在竹躺椅上,让快乐像他一样触摸她,每个触摸都是首次的、初夜的,每个触摸都让她感到自己是秘密的、娇羞的。
霜降在脱衣上床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变得那样秘密和娇羞。大江碰过了她的肩、臂和腰肢。她把他得罪跑了,没了的真的是不快乐,快乐真的被遗漏下来。快乐一旦被启开,便跟他没关系了。它在悄然中触摸她,她感到自己秘密的、娇羞的身体本身便是快乐。一个一旦被发现就永远不离弃她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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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章 


秋凉时,程家院的砖墙换成了钢筋栅栏。霜降注意到在围栅栏的同时,原先离墙外围两米的几棵夹竹桃树变成了院内一景。曾经老将军常常站在墙里朝那些夹竹桃引颈。据说他早先没戒烟时,他会对着它们“吱溜吱溜”地燃几支烟。后来戒掉烟剩下酒又常对它们“吱呷吱呷”地呷两口酒。现在在霜降眼里,他仅是在清晨“呼味呼味”
地对它们喝茶了。程司令请了好些园丁帮他去四处扫觅同样花种,但从未成功过。那几棵夹竹桃开的花是深红色上面带有乌黑斑点,每朵花都像老戏中的脸谱。终于有个园丁让他死了这念头,那花之所以有奇色是因为它们生有某种根茎病变。这种病使花色变得血滴滴的红,瓣上黑色纹样斑点则是霉。花的主人曾经是程司令的副手,二十多年前就故世了。按规矩,将军一死,将军的妻子儿女就不再享有将军的特权,如楼房、汽车等。将军遗孀与儿女必须在一年内挪进平民宅子。程司令当时动了侧隐之心,特许寡妇孩子们继续住那座“将军院”。后来其他将军院扩展、翻修了若干次,程司令家从最初的两个卫生间扩展到现在的四个,浴盆的样式、质料换了十多回。惟有与程司令家相邻的故将军楼渐渐暗了色,斑驳了墙壁。它不像其他将军楼夏天撑出白色遮阳伞,冬天暖气锅炉的烟囱没断过气。故将军的孩子们在楼里成家立业,嫁娶的多半是平常人家的子女,楼里的抽水马桶锈住了,厨房设备也破旧得不堪使用,以致每个儿女都在自己门前圈出一块地支架炉灶,堆放蔬菜、粮食,整个楼因此变成一座贫民窟。甚至连院墙上的砖都被渐渐抽出去支炉灶、垫家具。程司令曾与故将军的儿女们商量,要将这儿棵夹竹桃移走,他们马上同意。似乎在温饱上有问题的人雅兴也小得多。移栽的事究竟没成功。老园丁说,既然这花歪打正着地得姿色于病害,若移栽了它,要么它死,要么它变回到一般颜色。
这次恰逢将军重修院墙,也恰逢隔壁院墙倒塌干净,花很顺便地就进了这个院子。
“霜降!”老将军叫道。她端了洗净的衣服出来,在门厅仅站了不到十秒,他便觉出她。他的脊背有种特殊的感应,只要他对一个人稍加熟识,它就会辨识那人的靠拢或远去。他的孩子们也得到这功能的部分遗传:四星在他的车尚有一两里距离时,就拉拢窗帘。只要他的车刚进大门岗,尚有半里才到此院,他的所有儿女便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拧轻音乐,停止打骂,清理酒后狼藉。这时所有人都会迅速放弃届时的敌对立场,变得默契和闭结。
“小女子你来看这花!”
“我常看的!”下面的话她想讲却没讲:看长了,它们红得你怕。
“奇花异草,它们就算是了。对吧,小女子?”
“对呀,首长。”她说,同时往绳了上飞快地搭衣服。
这绳一直牵到楼拐角,到了那里,躲开他既容易也自然。
“你别走,”将军说。他不仅识察她在他背后的动作也识察她的企图似的。多年前,那位与他妻子暖昧一段的秘书、显然就这样被他的背瞄准的。
霜降朝这张宽阔的背走过去。这张背上中过六颗子弹,那些弹孔疤痕的分布像一局残棋。怎么会在背上捱枪呢?一说是他早年被俘,逃跑时敌人从背后开的枪;一说是他对下属过分严厉,动不动军法从事(或喊叫“军法从事”)被某下属报复了。也许正由于这些枪伤,他的这张背变成了他的一套额外的感应器官,别说打手势,就是在这张背后谁向谁丢眼色,都不会瞒过他。有次他在饭桌上对他儿女们说,现在党里和社会上都有入在企图否定社会主义,名义上叫“改革”实际上是想拿私有制代替社会主义分配制度,不过他们长不了,红旗是不会倒的。说到“红旗”,淮海在他背后朝东旗做了个对眼,东旗装没看见,父亲却拍拍桌子:“淮海,你不要在那里捣鬼!有话你给我搁到桌面上说!”
“我没话呀!您的话百分之二百正确……”
“你当面叫我爸,背地叫我僵化顽固老爷子,你当我全不知道?”
“您问问他们,我什么时候……”他指着众兄弟姊妹。
“他们不比你好多少;他们跟你串通一气地阳奉阴违,没有一个好东西!”
川南这时半带赖半带笑地抗议:“爸,您怎么啦——腰里揣副牌,跟谁都来呀?”她啃着个鱼头,嘴唇熟悉地分泌出透明的碎骨。“我可是拥护社会主义的!”
“你拥护?”将军的话稍细慢下来:“最新中央文件是第几号?哪号文件讲到文艺界的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
“咳,我这脑子从不记数字!
“你的脑子什么都不记!”老将军打断她:“不读书不看报不学文件,加上不学无术!”他指指全体儿女们:“你们统统一样,是些虫!”说罢他站起身走了。饭剩在桌上。
淮海做了个戏剧性苦脸表示痛心,又被老将军捉住。
他在饭厅门口突然回身:“淮海你个杂种再给我装神弄鬼,明天你不要进饭厅,我不开你的饭!”
他走后许久,众儿女们都没敢再不规矩。确信他真的离开了,东旗深奥地说,一个人从背后受过致命伤害,他的一部分知觉、敏感、警觉。甚至意识都会移到背上。这就是为什么老爷子有个洞察一切的“遥感背”。
“遥感背”?霜降觉得这名称有趣。那么四星该是有副遥感神经了。他不仅能判断父亲地理上的,与直接的逼近和离远,并能判断心理上、非直接的逼近。一天晚上他突然问霜降:“老爷子怎么你了?”她问什么叫“怎么你了?”
他盯着她好一会,又问:“他碰过你了”她否认。她没有把握她是否让他信服了。
那算不算“碰”呢?那“碰”当中有没有邪恶?霜降弄不太清。一个月前,霜降照管的孩子中有两个被程司令的大儿子和儿媳妇接到国外去了,川南跑来跟她谈判,说是她拿同样工资而工作量却减掉一半太说不过去,在所有小阿姨中间也难摆平。川南派给霜降的活是:每天帮她收拾屋子,洗几件衣服,再变花样每晚烧个风味菜给她吃吃,比如油炸臭豆腐、韭菜炒螺丝。程家是不用洗衣机的,既然已开销在人力上自然要在电力上省,省回多少是多少。再说程司令不信任洗衣机,认为机器不会洗衣服只会咬衣服,好衣服两年就给它咬烂。而川南的打算在父亲那儿触了壁。父亲说:“自己想请佣人自己花钱吧。”于是霜降从孙管理那儿得到指令,让她每天帮程司令刷浴盆。
程司令自己的卫生间与他的书房连着,这样霜降必须花更多时间出入将军的书房。虽是遵命刷浴盆,却不断被差了去研墨、彻茶。有时将军会督她读书甚至也写几笔字。她写字时,将军便从她身后伸过臂,摸住她握笔的手,示范她如何如何动作。每当示范,将军不得不将全部体重依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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