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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高原 张炜-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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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缬一路飞快地赶到了那个海滨城市,先到海港,金志港长倾尽全力接待这个花枝招展的胖小姐。她感兴趣的只是宁珂是否带一个男人到过这个城市,还有他们在这个城市的行踪、宁珂钟爱的女人等等。金志全不清楚,但他说宁珂从来都是曲府的客人,他一定不会到别的地方去。宁缬马上拍了一下脑瓜,说想起来了,她听说过一个姓曲的姑娘,“听说她一天到晚站在玉兰花树下?”港长被这奇怪的发问逗笑了。

宁缬很快找到了曲府大院。她的一身叮当作响的首饰让前来引路的使女吓了一跳。她说是来找侄儿的,又说要见见侄儿媳妇。曲府最先听到这个的是小慧子,她吓得捂住了嘴巴,马上跑去报告了曲。

曲在一个书房里热情接待了宁缬。宁缬前前后后端量了她一会儿,最后点头说:“我侄儿的眼力不错,你的脸庞儿身段儿,哪儿都好。就是*小了一点。你要知道,这在新派男人眼里是不时兴的……”

曲羞得手里的茶具差点跌落到地板上。她慌慌地叫了一声:“姑姑!……”

“哎——!”宁缬得意地答了一声,哈哈大笑,坐在椅子上,又把腿扳起来盘了,身子一摇一摇说,“多怕羞的大姑娘,一看就知道没经什么事儿。我好几年前就不在乎什么了……”

曲让旁边的小慧子忙别的去——她一直合不上嘴巴。

宁缬在曲府待了几天,没有等到她要找的人,就离开了。她说要回山里的宁家,如果这边有了信儿,千万催人去告诉一声,她会给报信的人一副银镯子的。

这期间曲一直没有让父亲知道这件事,她和小慧子、淑嫂几个人与她周旋,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八一支队仍然驻扎在山区。现在的环境比过去并没有明显好转,自从黑马镇大劫之后,外国人的军队只与官军交过几次火,而八司令一度与官军两不相扰。官军要给外国军队一次重创的消息传得很盛,但总也不见实施。这期间的海滨城市、海港码头,却遭到了敌人两次轰炸。平原上的民众盼望八一支队早日下山,而某些武装力量却神秘地叫嚷,那支队伍敢于下山入海,就有大鲨鱼一口把他们吞进肚里。谁是这样的大鲨鱼?殷弓听了气得脸色红涨,发誓要尽快返回平原。可是部队的装备给养一直不能从根本上得到改善,于是他特别盼望一个人的到来。

这个人就是宁珂。关于他的“副政委”的任命,这之前殷弓一直不感兴趣,所以事情一拖再拖,后来是殷弓自己改变了主意,才有了现在的结果。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殷弓一等到许予明和宁珂,就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计划。他希望宁珂除了继续与曲府和港上势力加紧联络之外,还要在宁家大院做做文章——以宁家在当地的声望,成立一支民团不难;这样一方面可以借助宁家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可以从官军的武装中拉来一些枪支,关键时刻策应八一支队。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橡树路(1)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许予明和宁珂都拿不定主意,主张汇报上级待定。殷弓很不高兴,最后勉强同意,还是主张宁珂先回老家活动一下。宁珂想不到来支队后的第一个任务竟是这样沉重,但他还是服从了殷弓。他多么急于去那个港城啊,没有办法,只有先回宁家大院了——他料定今后会有不少时间往返于山区老家的路上,这真是一个人奇特的命运哪。

许予明与宁珂一起。他们都没有想到一个人正在那儿望眼欲穿地期待着——她一夜夜失眠,呼叫着他的名字,对母亲李家芬子说,她这会儿大约要死了,大概不会活到第二年春天。她说再要等不来那个人,她就去找“老雕”了——那个人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兵营中,他时常来大院里骚扰,已经在使女们中间惹出了不少事儿。宁缬回来后当然对这些时有所闻,发狠说要把他杀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嚷着:“我要找‘老雕’了,我就要去了!”

这天傍晚宁缬正陪母亲在一棵抱栎下坐着,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桑葚儿。突然她猛地站了起来,抬腿就往边门那儿跑去。原来许予明和宁珂刚刚走进来,一下就被她看到了。宁珂心里有说不出的惊愕和后悔,而许予明差一点跳起来。

李家芬子被宁珂搀着一起往回走。可是那边的宁缬连拖带拉地把许予明扯到他们面前,嚷着:“妈,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帅小伙子——你得好好看看他哩!”

宁缬在大院里闹得鸡飞狗跳,说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了。她比许予明泼辣一倍,而且总是对他的羞涩感到费解。她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这个英俊的男子时,对方眼里放出的光亮,心里得意地说:就是嘛,没有哪个男人会看不见我。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刻,她感到他情浓似海,有一副无比柔细的心肠。她再也忍不住,常常粗暴地给他揪去了衣服。事后她才发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的伤疤,立刻震惊地问:你是干什么营生的?他淡淡地答:我是身经百难的商人。

想不到宁家大院有这么好的一个春天,满院里的抱栎都展开了叶子,它的不起眼的米粒似的小花儿吐放着特异的香气。这种气味使人常常在一大早就不能支持,老想干点什么才好。问荆开始伸长了黑褐色的茎秆,它像一条苏醒的爬行动物在泥土上蠕动,旁边是密密的牛筋草、北方野青茅。迎春花已经到了最灿烂的时候,它们在墙下和花坛中翻涌着。宁缬和许予明手挽手地穿行在大院里,对四面射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们除了在院里游玩,还到北面的河滩上去……许予明对宁珂的劝阻已经不那么放在心上了,还说这等于是他的假期休整;说宁珂正好为那个重要任务做做准备,他与宁缬这样也是个掩护呢。宁珂气得差点跟他动拳头。

一天傍晚,太阳眼看就要落了,宁缬突然从边门上跑进来,一进门就喊宁珂。宁珂见她有些慌,衣服挂满了草屑,就问怎么了?她说你快些去看看吧,他们在河滩上与“老雕”遭遇了,两个男人正要为她决斗呢!“他们很洋派呢!我也不知怎样好……”宁缬带着哭腔说。

宁珂不听她再嚷,拉上她就跑。他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到了一个危险关头,该是这位战友悬崖勒马之时了。

河滩上一片火红。长满了上一个季节的焦干的紫羊矛在晚霞中像烧着了一样,风中卷动的矛尖尖就是火舌。他们老远就看到了两个男人站在那儿飞快挥手,他们都拤了腰,两个人的腿都很长。其中的一个穿了军装,那就是“老雕”了。宁珂和缬子喊了他们一声,他们往这边瞥一瞥却飞快地跑开了,再不停歇。

宁珂与缬子追上去。

那两个男人大概已经约定好了什么,他们跑得越来越快,一头钻入了河那边的松林。

就在宁珂帮助缬子跨过浅浅一道水流的一刻,他们都同时听到了枪声:很哑很钝的两声;接着又是一声。

“妈呀!妈妈呀!”宁缬尖叫了一声。

他们快速地迎着枪响的地方跑去了……许予明垂着头从一棵黑松下走出,双手颤抖。他脸色苍白,见了宁缬狠狠一跺脚:“他打黑枪,打了我两枪,我只还了他一枪!老天作证……”

一片白顶早熟禾上面躺着“老雕”。他的军帽脱落在一边,手中的枪微微松了;像睡着了一般,他闭着眼睛,黑黑的眼睫毛齐齐地竖起;只有很少的血从脑侧流出,染红了巴掌大的一块沙土。

宁缬掩着嘴巴跪下来……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橡树路(2)

第一章

童话和城堡

1

人的心中常常滞留了一个童话——它最初不知是从哪儿进入的,不知是来自梦幻或其他,反正只要印上心头就再也排遣不掉,它就一直在那儿诱惑我们。比如一说到“童话”两个字,我的脑海中就会呈现出一幅清晰明亮的图画:走啊走啊,疲惫干渴地穿越一片无边的荒漠,近乎绝望时眼前会突然一亮——豁然开朗的谷地里出现了清泉绿地,大树亭亭,一处处尖顶楼阁爬满了青藤,精巧别致、楚楚动人……因为一切都是在困顿煎熬的跋涉中突兀发生的,所以直看得人目瞪口呆,掩口失声。这当然不会是实实在在的人间——起码不是我们经验中的那个人间。而人间到底是怎样的,我们大家太熟悉了。人喊狗叫的嘈杂,烟尘和泥泞,寒酸和拥挤……

那个童话无论多么遥远,多么飘渺,也还是充满了诱惑。

是的,所有的童话中都有城堡,有奇妙的故事。那些故事曲曲折折,惊险或最终有惊无险:老狼和狐狸,真正的魔鬼,仙女和王子,以及这一类纠缠一起的、或有趣或可爱的动物和人物。人有时真想变成这其中的某一种东西,哪怕是一棵植物也好,目的就为了有机会亲历那个童话,生活在那样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里。如果能够这样,人的一生真是死而无憾啊!

可惜童话就是童话,谁想把它复原,把它移植到现实生活中来,那差不多等于是痴人说梦,仅仅止于幻想而已。

可是我这会儿却要多少冒点风险,要言之凿凿地说出,我就经历了这样的一个童话——那儿真的有城堡,有仙女和恶魔,有它应该具有的一切,特别是有那样的一些惊险故事。我敢说这全都并非虚拟,虽然它今天回想起来仍然如同梦幻,但确实是发生过的。总之经历了这样一些事情以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即许多童话般的奇迹在人间也会真实发生,问题是我们愿意不愿意承认它们,愿意不愿意直接地、大胆地走进它们当中。

如何识别存在于人间的活生生的童话,第一眼的印象,即最初的发现至关重要。如果第一次就看走了眼,一切麻烦也就接踵而至,接下来的许多奇迹很可能会视而不见。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的,而是在后来一点一点晓悟品咂出来的。我只能说自己当时仅仅是一个幸运者,是有那样的机缘而已。也就是说,我不过是碰巧看到了,然后一下惊呆在那里,所谓两眼直勾勾地站着,口不能言手不能举,惟有压住了心中的一个惊叹。

接下来就是稍稍平静一下自己,一点一点地往前走、走过去……就这样,一直走进了那个童话当中。

不错,我们的整个故事,起码从外部看起来要很像童话的样子:具备一部迷人童话的所有元素,比如茵茵草地上的城堡、一片足以藏住许多意想不到的古怪故事的蓊郁。这可不是说说玩的,因为谁都知道在当今这个世界上,要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比登天还难。

当时我还十分年轻,头发又浓又黑闪闪发亮,唇上刚长了一层茸茸,整个人稍稍瘦削却又筋道道的,总之正是处在有能力干许多坏事和好事的那样一种年纪。记得那天我背了个大背囊——这套行头以后我还要一再说到,因为它是我的一件随身宝物——站在一座残破丑陋的城市街巷上,十分空虚和无聊地四处走动张望着。这座城市可是第一次踏进来啊,可怎么看怎么像是踏进了一片似曾相识的旧地,眼前的一切全无生气,全无新鲜感。类似的城市好像在哪儿见过,我读书的地方,还有我去过的一些人烟稠密之地,它们的模样大致都差不多。它们之间的不同,不过是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有的旧一些有的新一些,有的像刚刚摆放的一堆火柴盒,簇新然而单薄,好像一阵大风都能哗啦啦刮倒。眼前的这座城市大而陈旧,名声不小,这会儿看上去是多么大的一摊子啊,它深不见底,十二级飓风刮一年也吹不干净。脏是不用说了,几乎看不到一棵像样的大树,满街的坑坑洼洼,积水和污泥,杂物和垃圾尘土,这都是再自然再熟悉不过的了。那种充斥在街道上的喊叫啊,那种城市里才有的长声大喊啊,纵横交织,高一声低一声,有时急切有时凄凉,让人无望而沮丧。我站在那儿很长时间一动不动,惊魂未定,当时在想,怎么办啊,我从现在开始大概就得在这样一个地方长期待下去了。沮丧,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命,一个青年无足轻重的命。我的到来,对于这座无边的混乱之城而言是无所谓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对于我个人则不同,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是在哪里生活一辈子、能不能快乐生活的大事。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橡树路(3)

当时我刚刚从一所地质学院毕业,志向不大也不小。比如想干一番规模不大的事业,想围绕自己打小就有的一些爱好奋斗一番;更具体的,是想拥有自己的一处住房,这住房不必很大却需要安安静静,不透风不透雨。当然了,还想找一个好姑娘。这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了,因为我刚刚不久因失恋而备受折磨——这事儿现在最好连想也不要去想,这是丧魂失魄的事儿,就让它快些过去吧。为了这事我已经死过一回了——真是折磨人啊。可是未来呢?那位未来的好姑娘难道就藏在这座乱哄哄的城市里?她到底什么模样?一切都说不准,这会儿绝不能先入为主,不能像个书呆子一样从书上画报上抄一个人模子,然后对号入座,那样最后吃亏的还是我。我心里只是想,这个适合我的好姑娘只要从眼前一过咱就会知道:嗯,就是她了。是的,真正的好姑娘别想从我眼前浑然不觉地溜掉,我只要一眼就会把她识别出来。这就是我的本事。这个本事并没有因为自己备受生活的煎磨而丧失,也没有因为在这类事情上的可悲遭遇而稍有改变。真的,我是一个对异性异常敏感的家伙。我这一生必将因此而饱受熬煎。没有办法,这同样也是人的命。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我被证明自己的许多烦恼都来自她们。我有时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你这个正人君子啊,就不能安分守己一些吗?你也准备学别人那样,当一个色鬼吗?我在许多时候已经笑不出来了,无法在这一类问题上使自己幽默起来。因为痛楚深深地刺伤了我,早已无暇顾及其他。我有时甚至只想痛定思痛地独自待上一会儿,只想痛改前非,在一万次的自责中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好人。可惜这一切远非说说那样简单。真的太难了,我已经无可救药。我既是这样的一个青年、中年,还会是这样的一个老年。我甚至想,自己会在缠绵病榻的时候,在最后的时刻,来不及忏悔。

我说过,我刚刚进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只是个身材单薄的青年,一个胸廓厚度不足二十公分的可怜巴巴的毛头小子。他人从外表上可能一点也想不到,就是这样的一个青年,内里还贮存了不少能量哩,有时可谓野心勃勃。他虽然赤手空拳,可最好不要随便招惹他。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想好了,更多的事情却根本没谱。就像走在这些陌生的街道上一样,边走边看,又失望又新奇,探险之心很重,但许多时候肯定要摸着石头过河。

刚来这座城市的夜晚,我想的事情可真多啊。想来想去,想得最多的还是怎样开始一场有模有样的、货真价实的爱情。没有爱情不得了。年轻人没有爱情,身处这样干燥单调的一座城市,那简直就没法活下去。爱情是沙漠里的甘泉,这话一点都不假。夜晚想想爱情这一类事,该是多大的慰藉。想的时候无非有两个方向,一是向后看,二是对未来的展望。向后看没什么好的,大半是沮丧,是揪心的疼痛与惋惜;展望未来则没有尽头,那里面各种可能性都有,而且总是尽可能想得好一点。比如说,人人都想逮到一个仙女。可见童话在任何时候都诱惑人,最后也许还要折磨人、害人。

我没事了就在这座城市里徘徊,身上背了那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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