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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煞 作者:叶兆言-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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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的裕顺痛苦不堪,只好责怪自己媳妇不好好地在家待着,非要去那该死的教堂。裕顺媳妇向来不大把自己有着残疾的男人放在眼里,这时候被他一大顿埋怨,压得抬不起头来。裕顺越埋怨越来劲,他媳妇一赌气,便红着脸自己跑进了卧房,想和胡大少把话说清楚。胡大少好像知道她准会来似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恶狠狠想不通地问道:〃你他娘的真去了教堂?〃
裕顺媳妇不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胡大少又说:〃这种地方,你怎么能去?〃
〃我去都去了,又怎么样?〃裕顺媳妇回答说。
这是裕顺媳妇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脸红得满是春意,眼睛丝毫不让步地看着胡大少。胡大少在她的逼视下有些恼火,想不到自己有着特殊情感的女人,竟然敢用这种腔调和他说话,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再次出现在他心头,恨和爱像绞辫子似的,交织在了一起,他一把捞住了她,扯近了,随手就是一记耳光。裕顺在外面听见里面打起来了,连忙一瘸一拐地想进去,还没进门,便被胡大少的手下追上来拉了出去。胡大少忿忿地说:〃你以为我舍不得打你?〃话音刚落,又是两记耳光,接着又是两记。裕顺在外面听着叫苦不迭,他不知道这最后两记耳光,已是他媳妇在打胡大少。
第三章
1
大队的官兵三天以后才匆匆赶到,这时候,梅城正沉浸在刚刚开始的雨季里,连绵不断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到处都湿漉漉滴着水。人们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一遍又一遍地讲述发生在不久前的暴力行为。梅城完全恢复了旧日的宁静,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雨哗哗地下着,抢劫杀戮以及强奸轮奸,所有这些刚发生过的暴力痕迹,似乎都被一场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激烈的反洋教的情绪,因为过分的宣泄,现在已被一种普遍的恐慌所代替。后怕的巨大阴影笼罩在梅城的天空上,大祸即将来临的恐惧,不时地像小虫子一样在人们的心头爬着。没人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根据祖上传下来的经验,人们只知道大队的官兵正在向梅城逼近,人们只知道一场新的灾难又将不可避免。
董知县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事情竟然闹到这一步,他明白自己已不是丢不丢乌纱帽的问题,弄不好脑袋就得搬家。和大多数不喜欢洋人的中国官员如出一辙,董知县深知洋人得罪不起的道理。作为一个地方的父母官,他有责任保护外国侨民的人身安全。洋人既然在他的管辖范围内,有了三长两短,上峰怪罪下来,自然唯他是问。这纰漏捅得实在太大了一些,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必须在大队官兵还未赶到之前,把屁股上的屎尽快擦擦干净。董知县手下的两位师爷正在一旁为他出着主意,事到如今,如何推卸责任便显得至关重要。
霍管带也从小喜子的炕床上找了来,经过了一番互相旨责推倭,唇枪舌剑斗了一会儿嘴,这才在朱师爷鲁师爷的劝说下,坐下来谈问题的严重性,霍管带是个粗人,三句话一说,脸又红了:〃姓董的,你我一根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不能把什么鸟事,都往我身上一推,就算完事。〃
董知县毕竟读书人出身,又不善于言辞,叫他一顿抢白,气得嘴角直哆嗦:〃霍大人怎么这么说话?〃
〃你说我应该怎么说话?〃霍管带怎么会把小小的县太爷放眼里,他气呼呼地瞪着董知县。
〃霍大人误会了,真是误会了,〃朱师爷连忙上前拉住霍管带,不让他站起来,皱着眉头说,〃知县大人不是要往你身上推卸,这洋人已被杀了,上峰必然怪罪,因此,这因此必须要有个搪塞的办法。〃
〃什么办法,秃子头上的疤明摆着,县爷的意思,不就是说我霍某人弹压不力吗?〃
鲁师爷笑着说:〃知县大人的意思,不是说弹压不力,而是说弹压不了。关键是要在这弹压不了上面,大做一番文章,把文章做足。〃
〃弹压不力也好,弹压不了也好,反正是想叫我霍某人吃不了,兜着走。别跟我绕弯子嚼字眼。〃霍管带今天的大烟瘾没过足,脾气特别暴躁,〃我不管你们当师爷的鸟文章怎么做,想算计我,我不会答应。〃
董知县急得赌咒发誓,两位师爷在一旁好说歹劝,霍管带一边光火,一边也知道今天这事不是发了急就能过去,所以临了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们一句一句,一遍又一遍地说下去。说了半天以后,由朱师爷执笔,开始向道台大人写信,开头几句写得振振有辞:coc1据县属城关绅民某某某等联名公禀:窃梅城向无教堂,自文森特神父建教堂以来,梅城民众群起相争,各处聚众攻击,几酿大案。幸蒙本道府县遵照约章实力保护,屡颁条教,三令五申,渝令保护洋人以及教堂,竭力开导弹压,幸未激事成端。间有鼠雀之争,一经诉讼公庭,立予持平剖断。良以教民平民畴非赤子,仰休朝廷怀柔远人,郭眭友邦之意,虽畛域未能尽化,而地方尚属相安。然教民日众,教焰亦日炽,近年民教中构隙甚微,顿成冰炭。梅城为圣贤桑梓之邦,久已涵濡圣泽,一闻外洋人来此传教,不禁公愤同兴,势难相安于无事。民间蓄仇忍辱,郁遏未申,万众一心,待机而发。卑职忝司民社,责有攸归,既不能禁外教之不入,复不能强民志以率从,以致激成祸端,罪在不赦……
朱鲁两位师爷都是老公事,写起文牍公案来,都是行家里手,摇头晃脑一路极顺畅地写下去,越写越来精神,一出手就是好几百字。然而毕竟是人命关天,洋人的性命更是了不得,四条洋人的命已没了,此事不可能轻而易举就算了结。文章开头不难,难的是下面的文章怎么做。自然要在民众和洋教的对立上做戏,偏偏又不能说洋教如何不好,只能诉说洋人如何激怒了民众。激怒二字至关重要,因为文章的临了,还得落实到这一个怒字上来演义。洋人反正都已死了,死无对证,怎么说他们都可以。况且洋人都有枪,既然有枪,首先开枪打死无辜百姓这一点便是铁案。县里明察秋毫,事先已知道洋人和民众会有冲突,由霍管带亲率兵丁保护,然而洋人不听所劝,先是用言辞激怒,继而又开枪打死人,因此群情激愤,致使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和打死洋人相比,打死教民一事,两位师爷便觉得好办得多。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一本正经地作假显然是免不了的。教民再狐假虎威,总归是中国人的后代。中国人打死了中国人,这事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想来道台大人也不会为此事大张旗鼓。再说还可以捏造被打死的不是教民,而是被洋人或教民打死的普通百姓。除此之外,就是可以抓几个教民来恐吓一番,让其招认出洋人的种种不是,然后签字画押,和给道台大人的信一同呈上去。依照两位师爷的思路,这杀洋人是不得了的大事,毕竟事出有因,只要道台大人高抬贵手,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洋人当然是不好惹的,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洋人先动手杀了人,平民百姓忍无可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实在有情可原谅。两位师爷你一句我一句,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笔下仿佛有千军万马,为遣辞造句大显神通,霍管带和董知县相对而坐,却显得无事可干。霍管带心里还惦记着在小喜子那没过完的烟瘾,打了个哈欠,突然站了起来,跑到摇头晃脑的朱师爷那里,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正撰写着的给道台大人的信,又回到董知县面前,想不通地说:〃这洋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能耐,竟搞得连朝廷都奈何不得,我大清难道当真还怕了几个洋人?〃
〃这对付洋人吗,你我做地方官的,也只有按照上峰的旨意办。何况梅城还不像省城,在省城,这洋人是更不好惹,地方官稍拂其意,立即电报上海京都,雷厉风行,要知道,这洋人向来得寸进尺,一步也不肯退让的,动不动就借端索诈,勒赔巨款。〃董知县不比霍管带是一介武夫,他不敢妄议朝廷的政事,绕了个弯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朝廷实在是太软弱好欺了,〃霍管带忿忿不平地说。
两位师爷写着写着,为一句话争了起来,顿时脸红脖子粗各不相让,唾沫星子直飞。鲁师爷胚火旺脾气大,向来不把年长几岁的朱师爷放在眼里,出言不逊,惹恼了朱师爷,朱师爷把笔一扔,不打算写了。董知县连忙用话劝慰,朱师爷不服气地说:〃你鲁师爷有能耐,我让贤好了。我什么叫怕洋人?〃鲁师爷红着脸说:〃怕不怕,也用不着我来点破。〃
朱师爷更不服这口气:〃我是怕,都到了这刻,还说狠话,有什么用,就你鲁师爷不怕好了吧?别人都怕,就你不怕,怎么样?真要是不怕,我们今天跑这来干什么?〃
〃两位师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现如今不是什么事,都得好好商量吗,吵什么?〃董知县此时此刻正要借重他们,一个劲地叫两位别呕气。两位师爷偏偏越劝越来劲,你一句我一句,反而话更多起来。霍管带看着眼前这两位平时舞文弄墨耍嘴皮子的秀才,有失斯文像女人似的斗着气,又看了看董知县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算了算了,这他娘的洋人,我们大家都怕,好了吧?朱师爷你用不着急,鲁师爷呢,也用不着急。这给道台大人的信呢,还得靠你们写,唉,我日他洋人的祖宗,好端端的,这帮洋人跑到咱中国来干什么?〃
大队的官兵三天后到达时,雨还在哗哗下着。一位姓姚的统领,率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人马,小心翼翼驻扎在离城外两里路的村庄上,不敢贸然冲进城去。姚统领派了几名探子前去打探消息,梅城中过分的平静,让姚统领感到十分的疑惑,雨实在太大了,被大雨浇得苦不堪言的官兵,既害怕中了传说中的乱民的埋伏,又盼着能及早地冲进城去,胡乱杀他一气,然后换上一身干衣服。探子回来以后,汇报了梅城内部的情形,姚统领更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犹豫着,董知县和霍管带领着手下,冒雨赶到大队官兵驻扎的地方迎接,姚统领心里的一块石头顿时落地。不需一枪一卒,兵不血刃地就能占领梅城,对于领着兵又不想打仗的统领来说,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姚统领乐不可支,庆幸了一会儿自己的好运气,突然变高兴为不高兴,板着脸问董知县:〃既然如此,还要我们马不停蹄地赶来干什么?〃
这句话问得董知县和霍管带无话可说。梅城出奇的平静和太平,实在有些接近荒唐,简直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溜的人早溜了,没事的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切都安排就绪,霍管带胡乱抓了几个人关在牢里,再加上大牢里过去就押的那两名死囚,凑乎着便能算是已经抓住了这次肇事的要犯。那几位洋人的尸体,董知县也做了极为妥善的布置,他让人找了几具最上等的捕木棺材,又用最好的绫罗绸缎将尸体裹起来,反正花多少钱无所谓,只要能马马虎虎遮人眼目就行。然而姚统领不是那么轻易就好糊弄的,不能董知县说没事了,就真的没事了。姚统领既然领了大队官兵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好好地开开杀戒事情就不能算完。
姚统领心不在焉地听董知县把话说完,立刻下令全体集合,不管三七二十一,杀进城去。吃粮当兵的向来有个惯例,打了胜仗以后,三日不封刀。姚统领吃辛吃苦,千里迢迢把人马领来捉拿造反的乱民,不狠狠地捞一票,绝不能善罢干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姚统领才不管现在的梅城究竟是太平还是不太平,他说是不太平就是不太平,他说是城里还有乱民,就是一定有乱民。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己呼啸着进了城,冒着大雨沿街上像撵鸭子似的跑开了。又是一声令下,大兵三五成群横冲直撞,想到谁家搜索便大摇大摆地闯进去。
陷于宁静之中的梅城,终于又一次鸡飞狗跳,重新变得喧闹起来。搜索乱民本来就没什么标准,大兵们专拣那些富裕的人家,吆五喝六地冲进去,翻箱倒柜瞎折腾,然后顺手牵羊大发横财。梅城的老百姓叫苦不迭,眼睁睁送走这几位,门还没关上,新的几位已经叫喊着又来了。雨哗哗地下着,淋得湿透了的大兵憋足一股怨气,都发泄在了梅城的老百姓身上。有两位大兵闯到了花柳巷小喜子的住处,鞋也不脱,湿漉漉跳上了炕床,拿起霍管带留下的烟枪,你一口我一口烧了起来。小喜子气得跳脚,什么样的狠话都说了,两位兵大爷只当没听见,过足了瘾,如狼似虎地到处乱翻,翻到了小喜子的首饰盒,把首饰盒中的收藏往炕上一倒,就地分起赃来。小喜子眼睛急红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要抢,她哪是大兵的对手,东西丝毫没夺回来,胸口反而被那位拦他的大兵趁机捏了好几下。
比小喜子更糟的,是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成了大兵们立地正法的牺牲品。漫长的雨季虽然刚刚开始,可是大兵们的情欲却旺盛得难以让人置信。一旦对财产的搜索已经满足,三五成群的大兵便开始像公狗似的向女人袭击。已过去的初十日庙会那天有过的混乱,在大队的官兵到达梅城的第二天,不仅得到进一步的蔓延,而且更加生气勃勃地向前发展。恐惧几乎笼罩在梅城每一位女人的身上,遭殃的已不再仅仅是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连牙已掉的白发老太太,乳臭未干还没发育的小女孩,也跟着一起受罪。唯一的例外也许就是矮脚虎。她没有大喊大叫拼命抵抗,也没有在事后投河上吊寻死觅活。在打发了两位迫不及待的老总以后,矮脚虎系上裤带,趿着皮鞋,气汹汹地冲到武庙告状,武庙是大队兵营驻扎的所在地,她的这一状告到了点子上,三日不封刀的期限已经到了,姚统领大发雷霆,下令立刻恢复秩序。
在恢复秩序的第二天,三位不知死活还敢违抗命令强奸李寡妇的大兵,被拉到了大街上砍掉了脑袋,脸色蜡黄绝对憔悴的李寡妇,成了梅城为数众多的受难者中,唯一为了失节,当真上吊身亡的女人。随着三位为非作歹的大兵被血淋淋地砍头,李寡妇活生生地悬梁自尽,梅城终于重新恢复了平静。矮脚虎大无畏的告状,不仅使小小的梅城结束了灾难,而且使年过花甲的统领大人,陷入到了突如其来的爱情之中不能自拔。他有失体统地将她扣押在兵营里,一门心思地想纳她为妾。姚统领追求矮脚虎成了梅城中公开的笑话,人们都知道他被矮脚虎迷得神魂颠倒如痴如醉。有人亲眼看见姚统领在矮脚虎的房间里下跪,又瘦又高的姚统领跪在地上,几乎和矮脚虎一般高。然而临了,矮脚虎却还是扬眉吐气地离开武庙。姚统领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一次次涎着脸上门,又一次次被矮脚虎毫不客气地拒之在门外。
2
大队官兵在梅城横冲直撞的日子里,梅城中深深陷于痛苦中不能自拔的男人,莫过于春在茶馆的小老板裕顺。自从初十庙会以来,裕顺的内心就一直没有太平过。深深的恐惧和妒嫉折磨着他,刚开始,他因为自己的媳妇不止一次去过教堂,一直担心愤怒的群众会借机哄抢他苦心经营的茶馆。紧接着,胡大少又欺人太甚地睡在了他的床上,并且附带着连他的漂亮媳妇一起睡了。强烈的妒嫉煎熬着裕顺的心,这位老实巴交身有残疾的茶馆老板,不止一次差点就失去理智。他不止一次想用砍柴的爷子劈死胡大少,不止一次想去官府告密,甚至不止一次想到干脆一把大火,将自己的命根子茶馆烧掉拉倒。
拥有一位让梅城中许多男人都垂涎的漂亮媳妇,一直是裕顺活着的骄傲。作为一个天生佝偻的残疾人,裕顺不得不感谢自己的桃花运。这媳妇是他托人花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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