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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金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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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娘听了这话,怔了半天。李慕白恐怕纤娘错会了意,又见谢老妈妈出屋去了,才又叹了口气,说:“这话我只能对你说,朋友们全不知道。我自幼便拿定了主意〝非才貌好的女子不娶,所以有亲友给说了几个姑娘,我总不中意。后来我认识一位姓氟的姑娘,这位姑娘才貌双全,她也看得起我,她的父亲也待我很好。”纤娘在旁边听得入神,就插话道:“不会请位媒人,一说不就成了吗?”

李慕白作著苦笑,摇头道:“不行,不行!人家的姑娘从小时就已许配人家了!”

纤娘听了,也不禁为之变色,用眼注视著李慕白;只见他一手靠在桌上,支著头,仿佛有无限忧愁。纤娘觉得这位诚实又多情的人,是十分的可怜!不由眼睛有些湿润。旁边的李慕白此时是感慨万端,又要向纤娘说,自己在俞姑娘之外,看见的美女子就是她。将来愿设法为她脱籍,给为夫妇,自己宁可娶一个秀丽多情的娼妓,也不愿娶那粗俗蠢陋的村女,但是这点总觉得不能出口。二人就相望无语,脉脉传情。

此时窗外雷雨依然咆哮著。楼下传来了笙歌,不知是哪个妓女在那里唱著?声音柔细凄惨,仿佛是风雨中的啼鸿一般。纤娘不禁凄惨地落泪,用手绢擦了擦,心里想起一句话来,刚待向李慕白去说;忽听她母亲进屋来了,手里又拿著一张红纸条子。李慕白晓得一家又是哪位阔客,要叫她去;看著纤娘那可怜的样子和外面的狂雷暴雨,心中未免气愤。

只见谢老妈妈拿著红纸条子,向纤娘说:“卢三老爷打发车接你来了,说是徐大人在那儿等著你呢?”纤娘皱了皱眉,说:“这么人的雨,他们还叫我去!妈妈告诉他们,就说我今天病了,不能出去!”谢老妈妈说:“那如何使得?人家徐大人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一不去,不是就把人得罪了吗?再说徐大人若听说你病了,一定不放心,又叫卢三老爷看你来!”

纤娘听她母亲这样地说,她才微微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向李慕白说:“李老爷在这儿等一等,我一会儿就回来!”李慕白点头答应,谢老妈妈见她女儿把李慕白留在这里,自然不大高兴;但又想李慕白曾送过她们几十尺缎子,又是个常来的客,所以也不敢得罪,就说:“李老爷你可别走,要是累了,躺在床上歇歇!”李慕白摇头说:“我不累!”当下纤娘对镜理了理云鬓,就跟著她母亲下楼去了。

纤娘母女去后,李慕白独自倚灯闷坐,听外面雨声雷响,十分烦恼。想这个地方,自己本不应常来,大丈夫也应拿得起,放得下;但是不知为甚么,纤娘的芳姿柔情和那种可怜的情态,竟使自己难割难舍。想不到自己经过了俞秀莲那场若有情而无情的因缘之后,又遇见这场孽债。自己现在依然困顿,毫无发展,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又想:自己来到这里几次,都遇见那个徐大人叫她的条子,大概就是德啸峰所说的那个徐侍郎。此人因为身有官职,恐怕御史查觉参奏,所以几次都是把纤娘叫出去会面;可是那卢三老爷在其中又是作甚么呢?莫非是那在南城开著六家钱庄的胖卢三吗?由此又想:纤娘既然认识这许多贵客,她却向我又是这样有情,不知是其么缘故?

想了一会,觉得身体疲乏,便躺在纤娘的床上,信手拉过一个枕头来。这枕头是苏漆的凉枕,有一尺多长,李慕白觉得很是沉重,便不由觉得诧异。拿过来一看,原来这个苏漆木枕,里面却是空的,可以置放东西,就像匣子一样。李慕白见没有锁著,未免起了好奇之心,就将枕头套解开。打开枕头匣盖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里面并没有甚么钗环之属,却是一口八十长的明亮亮的匕首。李慕白赶紧把匣盖盖上,枕套系好,心中癿得十分惊诧,暗想:纤娘一个作妓女的人,为什么在枕头中暗藏匕首,莫非她真是甚么侠女之流么?呆呆圩想了半晌,觉嵇纤娘这个女子的行动和情态,有许多可疑之处。大概她本身必有一段伤心之事,如今堕落烟花,实非得已。她对自己又是那样情意锦锦,或者她是知道我李慕白平素的为人,想辰委身于我,以为她解决甚么为难的事情呼?这时窗外雨声渐微,越发使人心中愁惨。屋中灯光摇摇照到红纱帐上、紫罗被单上,显出一种神秘的景象。楼下的歌声已断了,四下没有甚么喧笑言语之声。

又待了一会,忽听楼梯一阵响,李慕白赶紧躺在枕上,假装睡熟。此时帘子一响,脚步声已进到屋里,果然是纤娘回来了。纤娘一进到里屋,就说:“哟!李老爷睡啦!”说著就由床上揭起被来,要给李慕白盖在身上;李慕白却揉著眼睛慢慢坐起来说:“我才躺了一会,不知不觉就睡了!”纤娘说:“你要睡就再睡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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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李慕白站起身来,由谢老妈妈的手中接过一杯茶,一面喝著,一面笑著说:“天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说著就抖了抖衣裳,要走;却被纤娠一手拉住。只见纤娘的芳容带著红晕,眼角蕴著深情,似怒似笑地向著李慕白说:“雨还没住,街上难走极啦!你今儿真好意思回去吗?”

李慕白被这话问得脸也红了,就被纤娘按在椅子上坐下,娇媚地笑著:“今儿无论如何,不许你走!”李慕白心情若醉地望著她,不由也笑了笑。此时窗外雨声淅淅,直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早晨还没住。李慕白叫了一辆车,才回法明寺去。

从此李慕白与纤娘恋情愈深,李慕白也问过她的身世,不过她不肯详说,只是哭泣;李慕白也知道伤心的人总怕问起心事,所以总也避免提及。李慕白本来每天必要到纤娘那里去一趟,可是纤娘晓得他现在没有事做,手下必没有甚么富余钱,便劝他少到这里来,二人每隔一两天见一次面就可以了。李慕白便也依从,自己就想将来叫纤娘从良,跟自己成为夫妇。又想:表叔说给自己找的事,直到现在,一点希望也没有,长此闲居下去,虽有朋友接济,总非办法。所以,一次见著德啸峰,就说:“大哥,你在北京认识的人多,你可以给我托个人,能给我找个教拳的地方是最好。”

不想德啸峰听了他这话,却只是摇头,说道:“教拳那些事,全都是些略会武艺的人,在江湖上没饭吃了,才干那些事,兄弟你如何做得?尤其咱们两人现在交了朋友,我要叫你去干那一节几两银子的小事,我也没有脸见人。现在你先别著急,一月一百、二百的银子,哥哥还供得起你,你用钱时自管跟我说。你先这么问住著,等我由东陵办完皇差回来,咱们再想长久之计;我也许凑些钱,咱们开一座镖店,比你给人家干事受闷气好得多!”李慕白见德啸峰这样说,自然也不能勉强叫他给自己找事了。

过了十几天,德啸峰就派槁子赶著车,把李慕白接到他家里,德啸峰就说:“我明天就得起身到东陵去,同行的还有我们内务府堂上的几位。你明儿也别送我,我这回出京,多者两个月,少者二十几天,反正八月节以前准回来。兄弟你千万在这儿等著我,帮助照应照应我家里。还有一件事,咱们是已经把深州的冯家五虎得罪了,早晚那金刀冯茂必来,找咱们捣麻烦。我说一句实话,凭你的武艺,一定能把冯茂打败;不过他认识的江湖人太多,甚么想不到的事情他都做得出来,咱们总还是不要惹他为是。他要来找你,你就推在我的身上,就说等我回来再理论。

“至于纤娘的事,你既有心把她接出来,作你的太太,我也很赞同。不过你还得多斟酌斟酌,因为做妓女的多半靠不住。现在听说徐侍郎要接她出去,又有人说要跟胖卢三从良,这些话虽说都是传闻,可是你也得谨傎些。那徐侍郎和胖卢三,全都有钱有势,咱们可惹不起他!”

李慕白听了德啸峰这些话,虽然心里气忿,不以为然。但想不必和德啸蜂争论,他走之后,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就含糊看答应。在德家吃了晚饭,临走时,德啸峰给了他一个钱庄的存折,叫他用钱时随便去取,李慕白就走了。次日又到德家来,门上的人就说:“我们老爷今儿一清早就走了。”李慕白就说:“若是有甚么不认识的人,到这宅里来麻烦,你们就出城找我去!”门上的人说:“我们老爷临走时,也嘱咐过我们了,说是有甚么事就请李大爷去。”李慕白回到庙里。自从德啸峰一走,偌大的北京城,更无一个朋友,寂寞时只有到纤娘那里去谈谈。李慕白因为很注意那徐侍郎与胖卢三这两个人,就问过纤娘。据纤娘说:徐侍郎是她的熟客,胖卢三不过是徐侍郎的朋友;因为徐侍郎是个作官的人,不便出入花街柳巷,所以每次只是由胖卢三把她找去,或是叫条子出去。见面的地方,有时在饭庄子,有时在胖卢三的外家。并说那个徐侍郎年有六十多岁,是个很阔的人,并且跟一位王爷最好,所以胖卢三很巴结他。李慕白又问到外面传说纤娘要跟徐侍郎从良的话,铁娘羞得满脸通红,说:“我并不愿跟徐侍郎从良。徐侍郎家里也有两个妻,他不愿再要人,这都是胖卢三,要拿著我应酬徐侍郎。”李慕白听纤娘这样说,就把那胖卢三恨入骨髓,就想:早晚见著他,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在德啸峰走后的第五天,这时正在三伏,十分闷热,李慕白在小屋里热得更是蒸笼一般。他就在院中阴凉下,铺了一领凉席躺著,挥著扇子。这个院子里,只有殿中供著的古佛和两廊停著的棺材,连和尚都不常到这里来。李慕白仰面看了会天际飘浮的白云,刚要睡觉,忽听一阵脚步杂乱之声,有三个人进到院中来。

李慕白一看,只见是个身穿白夏布大褂,手持团扇的人,年有三十来岁。身材不高,面貌黑瘦,眼睛却很有神,精神也十分轩昂。李慕白认得这人,就是曾在二闸见过一回的那北京城鼎鼎有名的瘦弥陀黄骥北来自己。自己不由十分惊讶,赶紧站起身来,一面扣著短衣上的纽扣,一面问道:“找谁的?”

那瘦弥陀黄骥北,带著两个小厮,来到近前,含笑抱拳道:“阁下就是李慕白李爷吗?”李慕白不晓得黄骥北来自己,是怀著甚么心?便也拱了拱手说:“不错,我就是李慕白。”黄骥北抱拳说:“久仰,久仰!”又打量了李慕白一番,便说:“兄弟名叫金朗斋。”

李慕白见他不肯露出真实姓名,便不禁暗笑,又听黄骥北说:“因为兄弟颇好武艺,故对于江湖有名的英雄,都很敬仰。近来听说阁下与铁掌德啸峰相交甚厚,德啸峰藉著阁下,自命为北京城第一英雄;并闻说阁下曾在沙河城打败过赛吕布魏凤翔,在南下洼子刺伤了花枪冯隆;阁下并且扬言,要打服瘦弥陀黄骥北、银枪将军邱广超和金刀冯茂,可有这些事?”问话的时候,虽然冷冷地带著微笑,但神气却非常严肃。

李慕白情知黄骥北来意不善,便也昂起胸来,说道:“不错,那些话是我说的。别人不论,只有瘦弥陀黄骥北这个人,仗著他的财势,竟像一个霸王似的;我看不上他,等著天气凉快一点,我非得找他去较量不可!”

黄骥北听了这话,脸气得发紫,便说:“阁下不必去找他。那黄四爷素日行侠好善,原是个好人,再说他也不愿与江湖无名之人比武。我是他的朋友,有人若小看他,我就不能依;不过阁下既是德啸峰的好友,咱们就不能不讲些交情了。现在我来这里,就是为向阁下领教领教;阁下若能胜了我,那瘦弥陀黄骥北也必将对阁下钦佩。”

李慕白冷笑著,心想,黄骥北倒也真狡滑,他来找我比武,还不肯说出真名实姓。也好,索性我拳下不必客气,打完了他再说!于是就笑著说:“奉陪奉陪!”瘦弥陀黄骥北脱去了长衫,里面露出米色绸裤褂。把扇子衣裳给仆人拿著,他挽了挽袖子,走了几步,拉开架式,瞪眼向李慕白说:“李兄,先上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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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第十六章

李慕白晓得瘦弥陀的武艺必定有些功夫,便也挽起袖子,聚精会神地一拳打了去,先试探试探黄骥北打的是哪家招数。只见黄骥北一闪身,转往左边去,料进一步,双手向李慕白推来。李慕白看出黄骥北打的是八卦拳,自己就想法要制住他,遂就一闪身,突的蹿到黄骥北的背后。黄骥北赶紧回拳。只见李慕白一拳迎面打来,黄骥北赶紧抄住李慕白的左腕,用力往怀中一带。

本来黄骥北的力量很大,手摸得李慕白的左腕都觉得麻木;但李慕白两脚斜站著,任凭黄骥北用力,他的身子丝毫不动。黄骥北蓦然右脚抬起要踢李慕白的小腹,李慕白把脚一跳,左手夺回,突的上前一拳向黄骥北的前胸打去。只听咚的一声,旁边有一个山西口音的人,叫了一声:“好!”

黄骥北一阵头晕,身子摇了一摇,两个仆人赶紧上前把黄骥北搀住。黄骥北胸头被打,脸上的颜色像白纸一般。他斜著眼望了望旁边给李慕白喝彩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身材不高,圆脸的胖子。穿著一个油泥满身的白布褂子,系著油裙,像是个做小买卖的人。不知这人甚么时候进到庙里来看他们比武?这时李慕白却傲笑著,向黄骥北说:“朋友,你认输了吧?”黄骥北面带愤恨之色,说:“我输了,可是瘦弥陀黄四爷他不能服你,一半天他必要找你来!”李慕白听了,不住哈哈狂笑,说:“黄骥北,你真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不认得你就是瘦弥陀吗?”

瘦弥陀黄骥北被李慕白说穿,他羞得无地自容,便长叹了口气,被两个仆人扶著就出庙去。这时那个系著油裙的胖子,过来向李慕白伸著大拇指说:“李大爷,我真佩服你!前些日你砍伤了花枪冯隆,现在反打服了瘦弥陀黄骥北。北京城若讲过武功夫来,头一把交椅得叫你大爷坐了!”

李慕白面上呈现出得意的微笑,说:“这不算甚么!若真是有本领的人,我还不敢夸大。像这瘦弥陀之流,徒负虚名,自以为是天下没有比他再强的了。这种人我非得把他一一打服不可!”就指著地下铺著的那张席,说:“掌柜的,请坐,咱们谈谈!”

难遏妒恨重挥拳头不禁离情暗弹珠泪影这个系著油裙的矮胖子,原来是这丞杷胡同北口外小酒铺的掌柜子。他说的一口晋南土音,可见他来到北京不久。他那酒铺只是这一间门面,只有他和一个小伙计照管。李慕白本来时常到他的小铺去喝酒,有时买几个烧饼,籍著他那里的酒菜,也就算一顿饭。

这个酒铺掌柜子,本来不大爱说话;可是自后李慕白在南下洼子打败花枪冯隆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会被他知道了,仿就对于李慕白特别尊敬,时脊跟李慕白谈天。今天他说:“我瞧见瘦弥陀黄骥北坐著大鞍车进胡同来,我就想著他一定是找李大爷比武来了,我连围裙也顾不得脱就跟来看热闹。我还想著,瘦弥陀他是北京城有名的人物,李大爷跟他打起来,多少也得费点力气。哈哈!却没想到李大爷你只消两拳,就几乎扼他打趴下。李大爷,你这么好的本事,是跟哪个老师学的呀?”

李慕白微笑道:“我也没认过老师;不过自己住在乡下时,瞎练这几年。”遂又问:“掌柜子,咱们也常常见面,还没问过你贵姓大名呢?”那酒铺掌柜子笑道:“好说,我姓史,有个名字,因为多年没有人叫,连我都忘了,人家都叫我史大,又有人叫我吏胖子。”李慕白说:“史掌柜子,我看你的武功也不错吧?”史胖子一听,面带惊异之色,他说:“李大爷说甚么?买卖,说不上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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