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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金钗-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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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吓得他们不敢到这里来了。

于是飕地跳下房来,一直走到西房前,隔著玻璃窗往里去看,只见纤娘一个人正在灯旁支颐闷坐。

李慕白见纤娘穿著很鲜艳的桃红色的短裤袄,斜低著云鬓,脸因为背著灯,看不很清楚。李慕白的心中不禁又动了怜爱之情,便把宝剑插在背后,上前一推门。

里面的纤娘正在倚灯伤怀,柔肠百转之际,忽听有人推门之声,她还以为是雅娥又来找她玩笑;

不由得心中不耐烦,就抬起头来,皱著眉说:“雅娥姊,你也睡吧!咱们明儿再说话吧!今儿我真没精神啦!唉!”外面李慕白却用指轻轻地弹门,说:“纤娘开门来,是我!”纤娘吓得打了一个冷战,赶紧起身来,惊慌慌地说:“你,是谁!……”说到“谁”字,就几乎喊叫起来。这时李慕白已由外面把门拨开,一步走进屋来。

纤娘忽然看见进来这么一个高身材,穿黑夜黑裤的人,吓得“嗳呀”了一声;忽然藉著灯光看出是李慕白来,她才咽住了喊声,浑身吓得乱颤。俏丽的姿色被灯光斜照著,显出惊讶恐惧之色,直看眼望著李慕白。李慕白却昂然地,睁著两只蕴含著深情的眼睛,很温和地摆手向纤娘说:“你不要怕!”纤娘的身上依旧哆嗦著,就仰著脸,带著可怜的神色,问道:“你怎么来了?”李慕白用牙咬著下唇,凝著目看了纤娘半晌,就低声说道:“我来告诉你几句话!”纤娘见李慕白没有怒意,才镇定了一些,说:“甚么话,你说吧!”

李慕白就说:“胖卢三跟徐侍郎,使出了毒计,把我陷害在狱中,就为的是他们好把你弄到手,你知道吗?”纤娘点头说:“我全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出来了。这两天他们不敢到这儿来,就因为怕你!”李慕白冷笑道:“幸亏他们没有在这里。若在这里,我非得把他们杀死不可!”

纤娘听这话,又是一个冷战,同时看见李慕白身后背著的那口宝剑。只见李慕白又走近一步,面带愤恨之色,说:“我李慕白是好汉子,不能受他们这样的欺侮,更不能眼看著你给那家里已有了两二个妾的老头子作外家!你跟我走,咱们明天就离开北京,无论到哪里,我也不能叫你受苦!”纤娘一听李慕白要叫她跟著他走,只吓得运退了两步,摇著头说:“我不能跟你走!”

李慕白刚要伸手去拉她,忽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就不由一怔,接著问道:“你为甚么不走?难道你愿意给那徐老头子作外家吗?”纤娘摇头说:“决不!我不愿意。可是……徐大人有势力、有钱,他又时我很好,养活我们母女。我们不能没良心,不能……”

说到这里,她哭了!她也仿佛不再害怕了,就跺著脚,哭著说:“反正我不能够嫁你。你们,你们江湖人没有好的!我愿意跟徐大人一辈子,你要想杀他,就得连我给杀了!”李慕白此时的心中完全冰冷了,呆呆地怔了半晌,便点头说:“好,好!既然你说了这话,我甚么也不能再提了,算我自己认错了人。好了,我走了!”说毕,他转身出屋,并把屋门给带上,只听飕地一声,接著房上的瓦微微一响。

纤娘晓得李慕白是走了;他那英俊的神气,爽快的谈吐,深厚而温和的情意,是永远再也见不到了。纤娘又有些后悔,想著刚才不该跟他说那些无情的话,遂一头趴在桌上,不禁呜呜地痛哭起来。

李慕白回到庙中,并不气恼,只是自己悔恨,不该这样滥用情。自己既对俞秀莲姑娘发生爱慕之心,后来又知道她已许嫁孟家,离了宣化府之后,就应该安份在京谋事,或是索性闯荡江湖去。不该又在烟花柳巷之中,认识这么一个纤娘;尤其不该对她用真心实意。正如史胖子所言,自己若不认识纤娘,也就不至于被胖卢三所陷;既然因此事生了些日牢狱,如今出狱之后,却又去见纤娘,结果自己的深情厚爱,无人了解,反倒遭受纤娘一番奚落。总算自找羞辱,不必再怨尤他人了!想到这里,不由叹息,又恨不得用宝剑自己戳刺几下。懊恼半夜,方才睡去。



 第75页

七十五

秋风吹古寺侍疾结交碧血染香巢锄奸仗义次日李慕白身体愈觉不适,站起身来,觉得头晕脚软。自己咬著牙,偏不在炕上躺著歇息,反倒挣扎著出门去了。到了史胖子的小酒铺里,一进门就坐下,用手支著头,甚么话也不说。旁边史胖子看著,不知道他是身体不适,还以为他是为纤娘之事烦恼呢!便笑问道:“怎么样了?李大爷你见著那翠纤没有?”李慕白不耐烦地摇头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史胖子见李慕白的头越往下低,不禁暗笑,心说:你这么大的英雄,怎会让这一点小事给纠缠住,就没有办法了?遂就望著李慕白,笑了半天。

忽然史胖子一拍柜台,说:“李大爷,你别再发愁了,你那件为难的事交给我办怎么样?你别看胖卢三开著六家银号,徐侍郎作著高官,我史大不过是一个酒保;可是我要想一个主意,叫他们把那翠纤送还你李大爷,可是容易得很呢!”说著,他一只臂靠著柜台,望著李慕白只是笑,仿佛是说:你豁不出去,我史胖子豁得出去呀!

本来李慕白这时并非为纤娘的事而烦恼,却是因为头晕得难受。史胖子的那些话,他都没听明白,便摇头说:“你别胡搅,我现在难过极了!”说著长叹了一声,就站起身来,说:“我在你这儿坐不住,我要回去了。”便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出了酒铺,买了两丸药,回到庙里;不料一躺在炕

上,就不愿再起来,遂盖上被褥痛苦地睡去。

也不知睡了有多少时候,李慕白方由梦中醒来,就觉得浑身发烧。翻了一个身,长叹一声,想要再睡;忽听身旁有人叫道:“慕白兄!”李慕白心中一惊,睁眼著去,只见炕前站著一个黄瘦的脸,大眼睛,身穿一件青布夹袍的人,正是在贝勒府作刷马的贱役,而能够看出李慕白剑法的那个小俞。

当时李慕白赶紧坐起身来,一只手支著炕,说:“俞兄,我正盼著见你。昨天我到府上去要找你,没有找著。你请坐,恕我怠慢,因为我病了!”那小俞也很恭谨地说:“我也看大哥像是病了,所以我进屋来,没有敢惊动。大哥不要著了凉,请躺下吧!”李慕白说:“好,好!我躺下,俞兄你也坐下,咱们慢慢地谈话。我桌上有茶,你随便倒著喝吧!”那小俞连连答应,又间:“大哥你害的甚么病?请大夫看了没有?”

李慕白躺在炕上,把枕头支高些,望著小俞,叹口气道:“我的痛大概不甚要紧,不过是看了点凉,也没请大夫看,只吃了几服丸药。大概歇息一两日也就好了。”说话时,看见桌上放著一口宝剑,正是前天铁小贝勒赠给自己,夜间又被人盗去的那口剑,就笑道:“俞兄,那天在贝勒府我与铁二爷比剑之时,俞兄你看出我的剑法,指告了铁二爷。在当时我便看出你必有通身的武艺,所以很留心你,向那得禄一打听,才知道你姓俞。我很感慨铁二爷看不出人来,像你这样身怀奇技的人,竟屈辱于马厩之中,我想得便向铁二爷说出。可是昨天,我去访铁二爷,又未得会面!”然而小俞摇头说:“大哥不要向他提说,那刷马的事情,乃是自己愿意作的。我来到铁贝勒府,将一年了,平日除了在马棚里作我的事之外,决不问别人的闲事。不过大哥的英名,我却在前一个月就听人谈著了。前日一见大哥与铁二爷动手比武,那剑法的新奇,身手的敏捷,真使我心中不胜敬佩,一时忘形,便在旁边多说了一句话。因此很受了许多人的抱怨,但我也不跟他们计较。

“那日我又见铁二爷把他家藏的那口宝剑,赠给了大哥,我的心中越发羡慕,所以到了晚间,我就找到这里来,一来是想向大哥请教请教武艺;二来是把这口宝剑借回去看一看。现在这口宝剑我已看过了,虽然不错是一件古物,但并不怎样特别锋利;又如大哥必正在想念著此物,我也无处搁放,所以特来奉还!”

李慕白躺在炕上微笑著说:“这口宝剑我也用不著,就转送俞兄拿著使去吧。那天晚上你虽然蒙著脸,可是我也知道是你;所以第二天我只想要会会你,并不想再要回宝剑。俞兄,不瞒你说,我李慕白出门走江湖虽然不久,但是魏凤翔、黄骥北、金刀冯茂等,这些个有名的人物,我也领教过了。

实在说,他们的本领都平庸的很,我胜了他们之时,并没费多少力气。可是前天晚上我一与俞见对起剑来,我真是遇见了对手。一面钦佩俞兄的武艺高强,一面自喜,我还能够敌得过你,所以那时候真是高兴极了!”

说著十分欢喜,他又要挣扎著坐起身来。但怎奈头沉肢软,不能够起来,望著那小俞道:“我还没请教,俞兄你的大名是甚么?府上在哪里?”那小俞见问,微微叹了口气就说:“我原是张家口的人,自幼就丧了父母,在江湖漂流著。有人叫我小俞,又有人叫我俞二。”

李慕白一听,就知这小俞是不愿意把他的名字告人,就想:此人必是颇有来历,隐身于王府仆役之间,也必然是另有居心,或是有甚么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初次相识,自己就是问他,恐怕他也未必肯说。只好等以后与他交情深了,再向他打听吧。当时那小俞也说:“这口宝剑我因无处放置,还是留在这里吧!以后我需用时,再向大哥来借。大哥现在病著,我看不宜耽误,还是请位大夫来诊治才好!”



 第76页

七十六

李慕白见小俞这样关心自己,不由心中十分感激,就说:“好!好!俞兄,你就不用惦念我了,我回头托付本庙的和尚把大夫请来就是了。烦劳俞兄,若见著铁二爷,就说我现在得了小病,过一两日再去看他。”小俞点头说:“我见著铁工爷,一定把大哥的话说明。请大哥歇息吧,我也走了,明天再来看大哥。”李慕白说声:“恕我不送!”小俞答应一声,就出屋去了。

这里李慕白就想:看这姓俞的,为人很是诚实,交上这样一个朋友,也不枉此生;只是以他这样武艺高强而且年轻的人,却甘心作那刷马的贱役,真叫人心里不明白!因为身体不适,便也不再加思索。少时庙中的和尚到屋里看他,李慕白不想要托和尚把医生请来,开个方子。可想没有人抓药,也没有人煎药,便始终没把话说出。

和尚出屋以后,李慕白心中却不禁凄然难过。想自己卧病客邸,连一个至亲也没有。倘若不幸,在这秋风萧寺之中,自己死去了,恐怕也没有人来管吧?又想到俞秀莲姑娘的孤苦的情状,谢纤娘的柔懦薄情以及自己数载来的坎坷遭遇,百般烦恼、愤恨、辛酸,一一涌在心头。虽然李慕白是个钢筋铁骨、擒龙打虎的英雄,但禁不住病体影响得心理薄弱,遂就不住痛苦起来,一点点的眼泪流到枕边席上。此时窗上铺著的阳光,渐渐沉下去了,大概天色已不早了。李慕白一天也没有吃饭,现在要想喝一口水,都没有人给送到唇边。

正在浑身难过,心中痛楚之时,忽听见院中有了脚步之声,原来是那小俞又来了。李慕白就挣扎看说:“俞兄,请你给我倒碗水喝!”小俞倒了一碗凉茶,给李慕白送到口边,一面送著茶,一面说道:“大哥,你别叫我俞兄,大概我比你要小几岁,你就叫我为兄弟好了。”又说:“我刚才回到府里,没有见铁二爷,我只向得禄说了。并向他说,李慕白现在一个人病在庙里,没有人服侍他,他要叫我去。得禄就说:“既然这样,你就服侍李大爷去好了,回头我跟二爷说一声就是。”李慕白呻吟叹息道:“兄弟,你我初次相识,就累得你这样看顾我。我真心里难安!”小俞说:“大哥你不要这样想。咱们走江湖的多半是孤身一人,无家无业。圭在外面餐风冒暑,免不得要生病,那时全仗彼此扶持。有的本来是萍水相逢,因此也能成为生死弟兄!”李慕白听小俞说话是这样慷慨,自己便也不再说甚么了。

当下小俞服侍李慕白喝完了水,他看天色还不太晚,便又出去了。少时请来了一位医生,给李慕白诊了病,开了药方。医生走后,小俞就出去买药。少时买来药,并买来小泥火炉、砂锅、柴炭、白米等等,小俞先给李慕白煎了药服下,又给李慕白煮稀饭吃,直忙到天黑。李慕白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口

里连声道谢,小俞似乎不甚喜欢听,就正色说:“李大哥,你不要对我这样客气,我服侍你算不得甚么,你好好地养你的痛吧!将来你的痛好了,咱们相交日久,你就晓得我俞二是怎样的一个朋友!”

正自说著话,忽见房门一开,进来一个胖子,一口的山西话,说道:“怎么,李大爷你病啦!”

小俞顺手把灯点上,与进来的这个人,彼此注目看著。小俞就见这个人身材不甚高,可是很肥胖。圆脑袋,梳著办子,穿著一条油裙。李慕白睁眼一看,原是史胖子,就说:“史掌柜,你看我大概要病死在这庙里了!”史胖子说:“李大爷你别满口胡说,哪有人不生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个头痛脑热的更不要紧,过两天也就好了。”李慕白又说:“现在你不是正忙著吗?你怎么有工夫看我来了?”

史胖子说:“柜上现在倒是有几个座儿,可是有我们那个伙计忙著,也就行了。本来这两天我看看你的神色就不大好,恐怕你要生病。今天一整天也没看见你,我就不放心,赶紧看你来了。”李慕白笑著向小俞说:“你看,我虽只是一个人在北京,但是我的人缘可很好。这位掌柜一天没见看我,他就不放心了。”史胖子回头望了望小俞就问说:“这位大哥贵姓?”小俞笑著回答道:“我姓俞。”李慕白说:“这位是我的俞二弟,武艺比我高强十倍。”又说:“这位是史掌柜,就在胡同口

外开著酒馆,也是我的老朋友了。”

当下小俞与史胖子二人抱拳相见。史胖子直看眼睛望了小俞半天,然后又问李慕白请来医生,吃了药后,觉得怎么样?小俞就代替李慕白誽:“大夫说这病不要紧,大概吃上几剂药也就得了;不过须要多加休养。”史胖子点头说:“可不是,这位李大哥的武艺虽好,人物虽风流,可就是心太重了。本来年轻人最忌的是女色!”

史胖子一说出这话,那小俞就是一怔,赶紧用眼去看李慕白。李慕白也要拦阻史胖子,不叫他往下说;可是史胖子却不管不顾,依旧说:“比女色还厉害的,就是相思痛。”李慕白在炕上躺著斥“史掌柜,你可不要信口胡说!”

史胖子笑了笑说:“这何必瞒人,李大爷,你凭良心说,你这病难道不是为那翠纤而起吗?翠纤不过是一个窑姐儿罢了,她爱嫁胖卢三,爱嫁徐侍郎,就都由她去吧!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有这套身手,要娶多少女人都行。你何必整天在心里熬煎著,毁坏了你铁打般的身子?那些没良心的窑姐儿才不管呢!李大爷,你是明白人,我看你也不用吃药,只要把心眼一放宽了,自然就好了!”说的时候气忿忿地,说完了他也有点觉得不对,就向小俞说:“我这个人是心直口快,我为李大爷的事,真著急;因为李大爷不但是我们的老主顾,也是老朋友了!”

小俞只是点头,却不便说甚么,李慕白躺著冷笑道:“史掌柜,你说的全不对。虽然,我曾认识过一个妓女,可是现在我早已把她忘掉了。我这病与她是一点相干没有。”史胖子笑道:“得啦!李大爷,你现在就好好地养病吧!我也不跟你争辩。我也走了,明天我再来瞧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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