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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 作者:庄不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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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魏延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他说,魏强汉弱,要想以弱胜强,出奇制胜是必然的。而且眼下曹魏对我戒备不足,正是突袭的好机会,成功的机率最大。如果不成,等以后曹魏有了戒备,我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可是这个计划的风险也的确太大,只怕诸葛丞相不会同意。”魏风顿了顿,轻声说道:“阿爹,阿霸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丞相是否同意你的计划,而是担心你和丞相因此发生冲突,会被某些人利用,产生嫌隙。”

魏延眉头一皱:“他是担心杨仪?”

魏风无声的苦笑,心道诸葛丞相身边与我父子不和的又岂止只是杨仪一人,父亲果然正如阿霸担心的那样,树敌太多,魏家的情况又比较特殊,容易惹人忌惮,以前魏家独霸汉中,那便也罢了,现在诸葛丞相进驻汉中,父亲如果还是这么一意孤行,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丞相是何等样人,怎么会偏听小人之言。”魏延沉默了片刻,强笑了一声:“让他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明天一定要让杨仪那鲰生无话可说。”

“阿爹放心,阿霸已经准备好了,他刚刚又去找程老先生商量这件事呢。”

“嗯,这样才好。”魏延搓了搓手,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

偏帐中,魏霸和主簿程安相对而坐,魏霸脸色平静,略带几分忧色,程安却是满眼的惊讶。魏霸来找他,他没什么意外,明天便要去向丞相府汇报汉中粮食准备的一应情况,作为新式账簿的发明人,将来必然要帮助魏延处理各种事务的魏霸自然要去,先和他事先通个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让人意外的是,魏霸请他明天向杨仪汇报的时候克制一些,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就算有杨仪有什么不痛快的话,能忍便也忍了。反正该汉中做的事,汉中都已经做了,而且超额完成,想必杨仪也不会故意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

程安对此非常惊讶。魏家父子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了。为了能让杨仪丢个面子,魏延不知道背地里发了多少狠,魏风也不止一次的表露过这个意思。魏霸现在却要他让一步,尽可能避免发生冲突,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魏家的人说出来的话。

程安忽然对魏霸产生了兴趣,他捻着胡须,微微一笑:“为什么?”

魏霸从容的看着程安,程安有些心虚,生怕被他看出他对魏家的鄙视,眼神躲了开去。魏霸道:“程老先生,你是益州大族,阅历丰富,又辅助家父多年,对他的禀性也是一清二楚,想必不会不知道他和杨参军之间只是脾气不合,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如今丞相北伐中原,光复汉室,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杨仪有才,家父粗有武略,他们本当是丞相的左膀右臂,辅助丞相完成此大业,如果为了一些个人原因而闹得水火不容,岂不是因小失大?”

程安沉默了半晌,赞许的点点头:“少将军,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我尽量不与他冲突便是。不过,老朽有一言,想先告诉少将军,还希望少将军不要误会。”

魏霸躬身道:“老先生尽请直言当面。”

程安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杨仪的事其实是小事,有丞相在,他们之间的矛盾终究不会扩大。以老朽看来,将军的脾气才是大问题。按理说,将军也好,杨仪也罢,都是荆襄人,他们本该是丞相倚重的力量。现在闹得水火不容,定非丞相希望看到的。丞相此人,最重法度,哪怕是荆襄人,他也不会循私枉法。对于乱群之人,他向来是不会宽囿的,廖立便是例子。”

魏霸心中一动。他知道廖立,前几天看历年来的邸报时,他也注意到有贬斥廖立的内容。此时程安提及廖立,莫非是提醒魏延,不要走廖立的老路吗?

“廖立被贬,是因为乱群?”

程安的嘴角抽了一下,端起案上的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廖立有才,又是很早就追随先主的荆襄人,不到三十岁就被先主提拔为长沙太守。后来吴人袭取荆州,他脱身而走,先主也没有责怪他,任他为巴郡太守。先主即位以后,任他做了侍中,其受先主的器重可见一斑。先主弃世,当今陛下即位,他做了长水校尉,本当与丞相并肩辅佐陛下,成就大业,却因为言语狂悖,诽谤朝政,这才被贬为庶人。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少将军,你有机会,可要多劝劝将军啊。”

魏霸连连点头:“多谢老先生提醒,有机会,我一定劝劝家父,平时还请老先生不吝指教。”

程安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少将军,天色不早了,你又赶了一天路,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管怎么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杨仪不至于太过为难我。倒是少将军要忍得住,我想他明天一定会和你争论几句的。”

魏霸颌首答应。

程安抚着胡须,郑重的打量着眼前的魏霸,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魏霸告辞出门,回到自己的住处,魏武已经睡了,摊开手脚,大仰在床上,鼾声摇曳生姿。魏霸疼爱的皱了皱眉,捅了捅魏武,将他蹬开的被角掖好,自己打了水,洗漱完毕,上床躺下。

他非常累,可是却好半天没有睡着。倒不是因为魏武的鼾声,他们兄弟睡一张床这么久,他早就习惯了。他是心里有事,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妥当,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他坐了起来,将今天的经历从头开始慢慢回忆,当他回忆到程安的时候,忽然明白了。

程安当时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虽然没说,可是好像又希望他能明白,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像是特意要引起他的重视,给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似的。

他究竟想说什么?魏霸翻来覆去的回忆,最后隐隐约约的觉得,程安是在提及廖立时表情开始怪异起来的。

难道廖立的事有什么隐情?可是程安究竟想说什么呢?魏霸想得脑仁疼,也没有从廖立的履历上发现什么问题,难道仅仅是要魏延以廖立为鉴,把那自负的脾气改一改?

魏霸拍拍额头,叹了一口气,跟这些人说话真是废脑子啊,有什么事不能说清楚了,非要这么猜谜?

第0024章 卿本佳人

心里有事,一夜没睡塌实,第二天魏霸的精神便有些萎靡。程安见他这副模样,也没说什么,请魏霸上车,一起去丞相大营。魏霸很谦虚,坚请程安先上。论职务,程安是主簿,他是白身;论年龄,程安比他父亲魏延还要年长,在他看来,对程安尊敬一点也是应该的。

程安也没有坚持,先上了车,等魏霸也上车之后,两人一起向丞相的中军大营赶去。

诸葛亮驻军在阳平山下,背山面水,营垒分明,旌旗飘扬,自有一股堂堂正正,不可侵犯的气势。魏霸原本对诸葛亮就非常崇拜,看到这副情景,更是赞叹有加。他从老爹魏延那儿得知,诸葛亮可不像是三国演义上那样从隆中一出山便做军师,指挥作战,谈笑间,挥挥羽毛扇,百万曹军就灰飞烟灭。他其实一直在做后勤,很少亲临前线,当然也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他第一次以统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就是前年的南中之战,他以丞相之尊率兵南征,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平定了南中的叛乱,可谓是一鸣惊人。

以一个刚刚领兵不过两三年的书生,能把大营扎成这么规整,不得不说,这人实在聪明得有些不像话。之前不久,魏霸跟着老爹魏延在这里选址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的精力,才勉强弄懂了那些复杂的讲究。

马车在大营前被拦了下来,军中有令,像程安和魏霸这样身份的人不能坐车,只能步行。于是魏霸把马车停在营外,陪着程安步行入营。他一直落后程安半步,以示尊敬。程安也不谦虚,昂首挺胸的进了大营。

进了大营,来到了一个偏帐。程安停住了脚步,指着帐前排了很长的队伍对魏霸说道:“你看,这些都是来向杨参军请示的,十多万大军,每天消耗的粮草就非常可观,涉及的帐目也是惊人。通常都要配备多人协同处理,可是杨参军精于计算,一个人便能处理得妥妥当当。到时候你亲眼一见,便知端的。”

魏霸看着不断从帐里走出来的人,应了一声。他离得还远,听不到大帐里面说话的声音,不过他注意到每过片刻,便有人捧着账本从里面走出来,神情或如释重负,或沮丧叹气,却没有一个面露不服的,可以想象,这些人的账目要么是过了,要么是被杨仪发现了问题,但这些问题却让他们心服口服,无语可说。

仅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个杨仪的确有一套。这队伍虽长,大概也用不了多久便能轮到他们进帐了。

魏霸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和程安一起随着队伍慢慢的向前挪。排在他们面前的人鱼贯入帐,又鱼贯而出,眼看着便要轮到他们入帐。魏霸招手让敦武把账簿送过来,又翻看了一遍,见账面清晰无误,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里,四五个锦衣少年骑着马,从远处奔驰而来,直到大帐前才勒住马缰,马蹄踢起的泥屑飞溅到等候的人身上,激起一阵惊叫。那几个少年也不在意,为首的一个唇红齿白,相貌英俊,一身锦衣颇为合身,看起来自有别样风流。他端坐在马背上,一手支在马鞍上,托着下巴,目光居高临下的在人群中扫了一遍,没有发现目标,不禁皱了皱眉头。

见他这副表情,紧靠他左边的一个浓眉大眼的锦衣少年轻催战马,上前半步,朗声喝道:“哪位是镇北将军次子魏霸,请出来说话。”

魏霸暗自叹气。从这些人出现,他就觉得有种不祥的感觉,估计可能和自己有关,果不其然,这些纨绔子的目标正是自己。

退是没法退的,且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是老爹那一关,他也过不去。他给程安使了个眼色,将账簿送到程安的手中,轻声说道:“只好有劳老先生了。”

程安点点头:“少将军小心些,能忍自安。”

“多谢老先生提醒,我会注意的。”魏霸躬身施礼,转过身,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同时不忘给敦武递个眼神。虽说是在丞相的大营里,这些小子不太可能动粗,可是万一要动手,有敦武这样的高手在身边,总是能心安些。

敦武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跨出两步,紧紧的跟在魏霸的身后。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杀人无数的铁血味道却无声的弥漫开来。马上的锦衣少年还没感觉出什么,战马却首先感应到了危险,不由自的向后退了两步。

锦衣少年们的气势为之一滞,特别是那个为首的粉面少年,他原本是半伏在马鞍上摆造型,战马突然向后一退,他措手不及,险些从马背上滑下来,亏得旁边一个壮实少年伸手拉了他一把,总算是没有出洋相。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恼羞成怒,原本白晳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就是魏霸,不知你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魏霸站定,不卑不亢的看着那群少年。他知道,就算是丞相来了,老爹魏延不再是汉中的土霸王,可是在军中,魏延的地位还是屈指可数,不管是谁,即使是诸葛丞相本人,也要多少给几分面子。他只要不主动惹事,不把话柄落到别人手中即可,别人要主动惹事,他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少年既然当着这么多人来找他,想必不会是想打他闷棍。

那个锦衣少年瞅了他一眼,面露诧异之色。刚才他就看到了魏霸,不过魏霸衣着普通,只是一套布衣,又捧着一摞账本,恭敬的站在一个老吏身边,他根本没想到会是魏延的儿子,只当是一个小吏,或者是老吏的子弟,陪着老吏来回差事的,是以看到了他,却没在意,即使是魏霸主动走上来,他也以为这是魏家的下属,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魏霸。

原本便因为马惊而有些羞恼的他更加不快,咬了咬下唇,冷冷的哼了一声。听到他不悦的哼声,当前的那个浓眉少年立刻厉声喝道:“大胆魏霸,见到后将军之子,武猛校尉大人,还不行礼?”

后将军?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敦武上前一步,附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应该是后将军刘琰之子,刘钰,外号玉面狼的那个。”

魏霸这才恍然大悟。刘琰算是个比较奇怪的人,他是汉室宗亲,很早就跟着刘备,算是从龙老臣,不过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有一个优点,长得漂亮,还很会装风雅,据说家里的婢女都会背诵汉赋,除此之外,他就什么也不会了。他贵为后将军,可手下的千余散兵装装门面还行,真正打仗是派不上用场的。刘钰是刘琰的长子,遗传了他爹的一副好面皮,经常和一帮贵臣的子弟在一起玩耍,那些人奉承他,称他为玉面郎君,不过因为这小子人品不好,仗势欺人,特别喜欢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一副婊子脸诱拐良家少女,所以成都人称他为玉面狼。

魏霸拱拱手说道:“原来刘校尉,不知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刘钰见他这副不咸不淡的神情,心中不快,哼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脂粉气太重,没什么威势,听起来倒像是女子在撒娇。魏霸听了,眉眼一挑,险些笑出声来。刘钰见了,更是恼火,尖声喝道:“笑什么笑?本校尉很可笑吗?”

魏霸强忍着笑:“校尉一代佳人,怎么会可笑呢,校尉误会了。”

旁边的人听魏霸将刘钰说成一代佳人,再对比刘钰那白里透红的面皮,不禁大赞这个词用得贴切,有几个甚至暗自咽了口唾沫,大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架势。

刘钰更加恼怒:“你瞎了眼么,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魏霸非常诚恳的道歉道:“不好意思,我读书少,不知道佳人不可以形容男子,见校尉唇红齿白,体态妖娆,好一个风流人物,这才以佳人相称。”

“你读书少?”刘钰见魏霸道歉时仍然不忘提及他的风流体态,火冒三丈,讥讽的话脱口而出:“本以为你连太史公书都读过,当是饱学之人,没想到却是个装腔作势之徒,只会在女子面前搬弄口舌,一说到正事,就开始胡言乱语,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魏霸听了这话,更加肯定自己的估计,果然是马家那位姑娘找的帮手来了,他就是想躲,也是躲不掉的。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啊,我的确读书少,不过敢问刘校尉,谁说过佳人不能形容男子?”

刘钰正说得唾沫横飞,被魏霸这一问,顿时哑口无言。佳人是形容女子的词,大家都知道,无数文赋中都有这样的用法。可是谁说过佳人不能用来形容男子?他憋了半晌,恼羞成怒的反驳道:“那你说说,有谁用佳人形容男子的?”

魏霸耸耸肩:“我都说了我读书少,不知道有谁用佳人来形容男人,不过既然没有人规定不能这么用,我先为天下先,用来形容一下校尉,又有何不可?校尉面若敷粉,唇似涂朱,身姿窈窕,纵使是豆蔻少女与校尉并肩,只怕也要自惭形秽。校尉如若当垆卖酒,卓文君也要退避三舍,以佳人来形容校尉,又有何不可?”

刘钰虽然为自己的这容貌自得,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魏霸形容成女子,还与卖酒的卓文君相提并论,他实在有些难堪,气得银牙咬碎,面色如血,更是娇艳动人。

第0025章 出手不留情

见刘钰气得咬牙切齿,却根本不是魏霸的对手,他身边的那些锦衣少年们按捺不住,七嘴八舌的呼喝着,提马来撞,只有刘钰身边的那个沉默少年不进反退,拉着刘钰的马缰,控着马,向后让了几步,避开了战圈。

看着那些撞来的战马,魏霸心里虽然紧张,却并不担心。他相信站在自己身后的敦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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