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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蜀 作者:庄不周-第5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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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睿一直有一种看法,曹魏之所以现在被世家所左右,就是因为文皇帝当政的时候,对世家太迁就了。如果像武皇帝那时候一样紧紧钳制世家的发展,不至于会出现现在的窘境。在武皇帝的时候,司马懿敢这么放肆么?他之所没有明说,是因为不能指责先帝,可是让他放松对世家的压制,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问题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说到底,还是皇室和世家的矛盾。
“这个问题干系甚大,我们暂时不谈。”夏侯霸摆了摆手,决定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否则肯定得不出一个结果。“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要不要加强东线的兵力?”
桓范沉吟片刻,又道:“如此说来,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怎么一个反其道而行之?”
“魏霸水师虽强,可是没有足够的骑兵,一时很难对辽东产生真正的危险。将军何不集结重兵,先破关中?”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怦然心动。桓范说得不错,魏霸要想真正形成威胁,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能趁此时间重创关中的蜀汉军,甚至重夺关中,那魏霸独力难支,就算拿下辽东,也无法影响整个战局。
如果真的能击败李严,挫败刘禅亲征,那宗室的力量就可以得到进一步的加强,对世家的优势就会更明显。到时候再反过头来迎战魏霸,岂不是要轻松许多?
“处静,你觉得元则此计如何?”
王默想了想,颌首附和:“反者道之动,我觉得元则此计甚妙。只是事不宜迟,需得速战速决,若是主动进攻关中,我怕难以建功,不如主动示弱,引逆军主动出击。”
桓范笑了笑:“这么说来,还是要先佯动于东了?”
王默想了想,也笑了起来:“不错,的确应该如此,声东击西。”
第0954章 同病相怜
战事规模越大,调动的人力、物力越多,准备的时间越长。这一点,对双方都是同等的,区别只在于守的一方就在本土作战,相对的运动距离要比攻的一方小得多,所以也方便一些。
当然后果也很严重,一旦开战,城里的人也许可以活下来,可是城外的百姓免不了要遭殃。听到大战在即的风声,那些进城无望的百姓就开始考虑搬家避乱。越是穷的人越是如此,因为他们没什么财产需要搬的,一副担子或者一辆鹿车,推起老人、孩子和家中有限的粮食就可以上路。
搬家的首选范围是附近的山区,有山的地方往往会成为避战乱的首选。这里离家近,一旦战乱结束,很快就可以返回家乡。洛阳周边有山,山虽然不大,却也足够栖身,所以洛阳周围的百姓大部分都会选择到河南、颍川交界处的大山躲藏。这几十年来,有无数的人入山隐居,甚至有进了山干脆就不出来的,真正做了隐士。
青州、徐州和兖州一带也有山,但是山很少,所以大部分人选择出海或者南逃。出海,自然是去那些海岛,有的做海盗,有的做渔民,有的则在海岛上开荒种地,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南逃,自然是逃到江淮一带,甚至越过长江,进入荆南地区。这里原本也是交战之地,战线北推之后,这里太平了,人口却依然稀少,还有大量的良田抛荒,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可以获得糊口的粮食。
大战未起,流民潮已经随着谣言一起向四面八方飞去。每当这个时候,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长官就会非常忙碌,他们一面要派人堵截流民,安抚当地的世家,尽一切可能的安抚民心。另一方面,他们还要绞尽脑汁,为即将投入战斗的大军准备钱粮,否则,不仅他们的政绩会变得非常难看,他们的性命也会非常危险。
战时因为钱粮供应不及时,被方面大将斩首示众的地方官从来不缺。
兖州刺史钟毓现在就是如此。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奔波于治下的各郡县,同时还要和大将军司马懿沟通情况。
钟家和司马家的关系原本是非常不错的,钟家是颍川世家,司马懿是河内世家,虽说钟家传世的学术是法家。司马家传世的学术是儒家,他们的关系却还算和睦。钟毓的父亲钟繇和司马懿的父亲司马朗关系不错,再加上他本人优异的学识,他和司马懿父子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
只是最近羊家的事,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羊徽瑜姊弟失踪,官面上说是被海盗劫了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羊家逃婚。逃婚也有两个不同层次的理由,表面上的理由是司马师对吴质的女儿翻脸无情,让人心寒,深层次的理由则是司马懿父子不臣之心渐显,羊家深怕受到牵连。
钟毓当然知道这些,可是他不能像羊徽瑜一样一逃了之,他还必须与司马懿保持密切的联系。
这一天,钟毓又来到了睢阳。求见大将军司马懿。
睢阳属豫州,不过豫州现在大部分都失守了,睢阳已经是前线,仅凭魏国控制的有限地区,也无法供应大军,所以兖州自然而然的成了睢阳大军最直接的后勤基地,兖州刺史也就必须路过州界。进入传统意义上的豫州,向司马懿汇报情况。
钟毓来的时候,司马懿正在院中舞剑,他神情专注。全身心的沉浸在剑术之中,看起来很悠闲。
司马昭坐在轮椅上,身在阳光下,脸在阴影中。听到钟毓进门的脚步声,他推动轮椅迎了上来,笑道:“稚叔来得好快。”
钟毓字稚叔,但他此刻不是以私人身份请见,而是以官身来见大将军,司马昭不称其官职,而称其字,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亲密。
“军情紧急,不得不快。”
“没那么严重吧,魏霸再次出征,没有三个月,他无法发动攻击。”
钟毓叹了一口气:“子上,话是说得不错,可是如今的形势你还不明白么?魏霸在交州蛰伏两年,兵力也许没什么明显增长,可是其经济实力却是突飞猛进。他现在运兵运粮都是用船,速度比车载马驮可快多了。我们看起来靠得近,可是并不占优势。”
司马懿收起了剑,擦了擦额头的汗,缓步走了过来。钟毓连忙行礼:“大将军安好?”
司马懿点点头,打量了钟毓片刻,笑道:“瘦了,是不是太累了?要注意休息啊。”
钟毓苦笑一声:“心累,怎么休息也没用。”
“哦?”司马懿眉毛一挑,笑了起来:“你才多大年纪,就心累了?”
“大战在即,前景不明,百姓逃窜,世家不安,我整日奔波,却见效甚微,岂能不累?”
“世家……也有逃的吗?”
“逃的倒没有,毕竟家大业大,搬起来损失太大。不过,和敌人暗通款曲,却是避免不了的。”钟毓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大军所需钱粮丝帛,我怕是凑不齐了。再强行征收,万一引起大乱,我被朝廷责罚倒是小事,耽误了大军的供应,可不得了。”
司马懿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上书朝廷就是了。稚叔啊,你父亲虽然学问精熟的文臣,可是当年镇守关中,却也是稳定了半壁江山,被武皇帝喻为萧何。如今国事维艰,你也该继承家风,敢于担当重任啊。”
钟毓没有搭他的话,很含糊的应了一声。虽然都是世家,虽然关系不错,但是在对曹魏的感情上,钟家和司马家还是有区别的。别看现在司马懿是大将军,可钟家在曹魏的地位和利益远超过司马家,从钟繇时代积累下来的家世,让钟毓不会轻易的跟着司马懿走。
至少目前还不可能。
司马懿不动声色,向钟毓招了招手,上了堂,分宾主落座。司马昭依然坐在轮椅上,默不作声的看着钟毓。
“稚叔,大战在即,你看我有几成胜算?”
钟毓抬起头,看着司马懿,刚要推辞,司马懿摇摇手:“通家之好,就不要客套了,直说吧,我和魏霸对阵,有几分胜算?”
钟毓无奈,沉思片刻,道:“若以大将军和魏霸而论,大将军没有胜算。”
司马懿抚着胡须,沉吟不语,眼睛却盯着钟毓不放,目光凌厉逼人,让人不寒而栗。可是钟毓却没有退缩,侃侃而谈:“就目前而论,大将军与魏霸兵力相近,大将军的长处在骑,魏霸的长处在水,不相上下。可是,要论军械之精良,钱粮之充足,恐怕大将军就相形见绌了,一旦对峙,大将军很难支撑得长久,钱粮不足,败退自是意料之中的事。”
司马懿笑了一声,忽然叹了一口气:“那岂不是我大魏国祚已尽?”
“不然。”钟毓应声答道:“自古国不患外不宁,而患内不安。魏霸虽然实力强悍,可是他却有着非常不利的短处。他严重缺少战马,纵有战舰千群,钱粮如山,可是上了岸,他依然战力不足。譬如一刀,形美质良,奈何刀锋不利,又与顽铁何异?”
司马懿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所以,魏霸不能速胜。重剑无锋,他只能以其厚实的实力,慢慢消耗大将军的意志。假以时日,大将军必然要败的,所以说一分胜算也无。”钟毓接着说道:“可是,这场大战不是大将军与魏霸之间的对决,而是我大魏与蜀汉之间的对决。”
“那又如何?”
“东线,魏霸有优势,却无法速胜。而西线,我军则占有较大的优势。”钟毓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免激怒司马懿:“关中有李平,本无须刘禅御驾亲征,诸葛亮力主如此做法,正是欲夺李平之权的征兆。大战未起,先启夺权之衅,又岂能不败?若能先破关中,则魏霸这柄重剑将始终无锋。”
司马懿眼珠转动,沉吟不语。钟毓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打赢,指望东线是不可能的,只有先在西线打开局面,再以并州的骑兵转战东线,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如此一来,他司马懿的大军就只能起到牵制魏霸,阻挡魏霸西进的作用,力挽狂澜,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全给了夏侯霸。
钟毓点出蜀汉内部不合的问题,实际上还是在提醒他司马懿,不要因为个人私利而坏了国家大事。以司马懿的智商,他又岂能听不出来。
钟家是颍川世家,钟毓是曹魏重臣的后人,他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世家的态度。司马懿再不甘,也不能不予以重视。至少在表面上,他不能不重视。
“钟相国虽逝,却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司马昭抚掌而笑,打破了沉默:“稚叔觉得,夏侯霸能够成功吗?”
钟毓沉默以对。他不知道夏侯霸能不能完成这个重任。如果张郃还在,他会更有信心一点。至于夏侯霸,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张郃的车骑将军是凭真本事打出来的,夏侯霸的车骑将军则更多的因为他的宗室身份。夏侯霸的迅速升迁,与其说是因为他的战功,不如说是天子为了制衡世家而采取的平衡手段。
在这一点上,不管钟毓承认与否,他也是世家,也是天子防范的对向。他和司马懿是有共通之处的。国不患外不宁而患内不安,蜀汉如此,曹魏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0955章 一生之敌
陆逊拉着儿子陆抗的手,缓步踏上了跳板,他走得很快,受过伤的那条腿几乎看不出异样,反而因为他缓慢而生出几分威严。
魏霸站在船舷旁,拱手相迎,笑道:“将军现在越来越像浮屠像了。”
陆逊不解:“浮屠像?”
“有慈悲之心,而藏金刚之怒。”站在魏霸身边的一个少年朗声答道:“夫子言,君子不重则不威,如今将军有泰山之重,自有雷霆之恩。”
陆逊诧异的转向他,问道:“子玉,这是你从哪儿找来的俊才,其声清若雏凤,又若琳琅,庙堂之器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魏霸汗然。陆逊是真的还是客气,仅凭着说话的声音,就断定这小子以后是庙堂之哭?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说中了。因为这个少年叫羊祜,魏晋之际最著名的将领之一。
巧得很,那个与他亦敌亦友的陆抗现在也在场,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有若点漆的眼睛打量着羊祜,眼神中既有欣赏,又有战意。没想到,这一对照耀后三国时空的双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叔子,还不向陆将军报上郡望?”魏霸侧身笑道。
“泰山羊祜,见过将军。”羊祜微笑着,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常听车骑提起将军,誉为当代名将,思慕已久,今日方得一见,将军威仪,果然是高山仰止。”
“泰山羊家?”陆逊眼珠一转,“悬鱼羊君,是你什么人?”
“是家祖父。”
“原来如此。”陆逊点了点头:“名臣之后,当有此贤才。魏子玉,善待之。”
“敢不从命。”魏霸笑眯眯的伸手相扶,对陆抗眨了眨眼睛:“我想和你父亲说几句话,可否?”
陆抗小大人似的施了一礼:“将军自便,我也想向这位泰山羊君请教一下夫子登泰山的问题,请将军允可。”
魏霸哈哈一笑。冲着羊祜摆了摆手:“叔子,照顾好这位小陆君,你会喜欢他的。”
“喏。”羊祜应了一声,伸手相邀:“陆君请,我们到飞庐上去吧,站得高,方能看得远。略明夫子登泰山之意。”
“请!”陆抗气宇轩昂的应了一声,双手拱在胸前,腰杆却挺得笔直,跟着羊祜一起向楼梯走去。
陆逊诧异的眨了眨眼睛,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又看看魏霸:“这是……”
“怎么了?”魏霸含笑问道。
“我儿从来没有如此……如此……”
“从来没有如此斗志昂扬过?”
陆逊想了想。点头道:“正是。”
“这是因为他遇到了对手。”魏霸笑道:“能成为名将的人,都有着超出常人的直觉,当遇到能成为一生之敌的人时,他们会本能的做出反应。”他指了指陆逊,又指指自己的胸口:“我当初得知要与将军对阵时,也是如此紧张。”
陆逊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摇头道:“子玉说笑了,我们只做了几年敌人,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
“一生之敌,不仅仅是战场上。”魏霸也笑着摇摇头:“这个敌,不是敌人,而是对手。”
陆逊收起笑容,沉吟片刻,道:“那我倒是荣幸了。”两人进了舱。凭窗而坐。陆逊开门见山的说道:“讨平夷州,孙绍立功拜将,内人甚是欢喜,托我向你致谢。”
“孙奉先有其父遗风,是一员猛将,闲居终老,实在太可惜了。”魏霸道:“他是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官职。毋须谢我。”
陆逊也没有再提这件事,直接把话题转到了当前的战事上。
“从关中到东海,相隔三千里,分为四个战区。看似各自为政,实则真正能做主的只有你一个。”陆逊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想些什么,就凭我的感觉来说,这个安排有些古怪啊。”
“有什么古怪的。”魏霸冷笑道:“丞相自知余日无多,想玩把大的,仅此而已。”
“大的?有多大?”陆逊皱了皱眉,他对魏霸这种军中粗汉的鄙语不太习惯。他虽然领军多年,但是还保持了一个儒将的身份,做不到像魏延、魏霸那样与普通军士打成一片,同吃同住的地步。可是现在谈论是的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他又不愿意为了几个词和魏霸争论分心。
魏霸将陆逊的不适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我一直觉得,你和丞相是知音,现在看来,你和他不是同一类人。”
陆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实际上不是一类人,所以我猜不到他的想法。”
“你猜不到,却不是因为你们不是同一类人,而是因为你还正常,他却快要疯了。”魏霸从容的浅笑道:“正常人是猜不到疯子的想法的。我想,五年前的丞相大概也不会猜到他现在的想法。”
“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我说了,他是疯子,我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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