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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志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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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开步,他肥重的身子近乎是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空自留下桥面上这—群“反璞堂”的伙计,个个横眉竖目,却形同呆鸟。

风筝,还在天上。

受过了焦二顺执意要叩的三个响头,钱来发坐在椅子上细细端详这位包打听;焦二顺已经洗过了,也换上—袭干净衣衫,人却仍显得枯干憔悴,黄皮寡瘦的带不出几分精神来。

楚雪凤和褚兆英、牛福都在房里,尤其楚雪凤唇角含笑,眉宇开朗,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一她是应该高兴,因为这次行动的点子,就是她亲自设计出来的。

干咳—声,钱来发侧过脸问褚兆英:

“那风筝上的两个,沈落月同丁雅筠,都没伤着吧?”

“都没伤着,只是受到不轻的惊吓,人下地的时候,两张脸全变绿了,我从大爷买自红毛国来的那具千里眼里,瞧得一清二楚……”

钱来发道:

“他们亦确然没有派人跟缀?”

褚兆英道:

“正如大爷给予他们的限制,不曾有一个人的脚步踏逾这边的桥头!”

钱来发转向楚雪凤,笑道:

“我说楚姑娘,常言有道,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能以斗量,怎么看你,也没有想到你有这么—手,高,的确是高!”

楚雪凤佯嗔道:

“怎么着?莫非我这卖相就不中看?”

钱来发呵呵—笑:

“中看,中看,只是骨子里的一套,更要来得精致美妙……”

这时,焦二顺沙着嗓音提出了他心头的一个疑问:

“来发爷,你老是否早就料到那沈落月会迫不及待的先行跃上风筝?”

钱来发摸着下巴道:

“我他娘又不是未卜先知,怎能判断姓沈的一定会往风筝上跳?实际的情形是,他跳不跳都无所谓,打一开始,我们就拿定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意,总归得把丁雅筠掌握在手上,由她就可以挟制对方,姓沈的朝上一跳,只不过加个胜算的缀头罢了!”

楚雪凤又做另外一项补充道:

“我们派人潜伏在‘北里桥’四周监视他们的行动,由于有了一具千里眼的帮忙,可以在较远的距离外收致效果而不虑遭到发觉,但有—个困难是放风筝的窑却不易联络,山顶和桥面的距离虽然不足两里,要想沟通操纵的意念到底嫌远,因此才想到使用冲天炮的方法,第—枚冲天炮出现是放出风筝,看到第二枚,就要使风筝下降,不过,若非牵引风筝的引索接收到七次扯动,再加三次扯动的暗号,风筝就不能完全落地,仍须保持—定的高度,等到一寸香的辰光若尚不见第三枚冲天炮升空,便表示情况有变,得马上再将风筝飘起……”

焦二顺是满脸钦佩之色.他以极为恭敬的语声对楚雪凤道:

“真想不到姑娘的思维这等细密,顾虑如此周洋,有了这样巧夺天工的策划,岂有大事不成之理?姑娘的智谋,我算服了……”

楚雪凤笑如春花,半喜半羞:

“你高抬啦,我也不敢居那首功,鲜花虽好,还得绿叶陪衬,我们的大财主冒危犯难,单骑赴会,才是智勇双全的角色呢……”

钱来发—笑道:

“好说好说……”

站在一边的牛福,突然愣愣的冒出话来:

“来发爷,你们只议定了叫那风筝飘飞或落地的暗号,就不会议定叫它坠毁下来的暗号?”

钱来发伸出两根手指头,慢吞吞的道:

“有,一旦两枚冲天炮同时上天,风筝上的人也就得上天了……”



 第47页

四十七

第十三章阴魂不散

大约有七八条人影从山庄的墙头上悄然翻入,进到院落之后,先把大门启开,再纷纷占据住各个有利的出击位置,并尽可能的将身形掩蔽起来。

另—个人,则大马金刀的从正门走了进来,人到了院中站定,背负着—双手,神态极为从容的仰首注视着二楼间的窗口—一也就是钱来发寝居的窗口。

现在,时间正是大清早。

褚兆英启门出来,—边犹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哈欠打到—半,目光抬处,却蓦地化为一口冷气抽了回去,他猛然把门关上,脚步踉跄的奔往二楼。

二楼的房门—推就开,褚兆英还来不及出声,已经看见钱来发正站在窗前,好整以暇的套上他的“连臂蓝”,模样之安闲自如,似乎只准备出去散步踏青,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般。

咽了口唾沫,褚兆英靠在门边,呐呐的道:

“大爷,你都看到啦?”

钱来发点点头,笑眯眯的道:

“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你大概只是听说,不曾相识。”

褚兆英紧张的道:

“这家伙又是何方神圣?大清早找上门来,摆出此等架势,恐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钱来发道:

“背后唆使‘飞蛇会’上线开扒,触我们霉头的主儿,就是这一位!”

褚兆英吃了—惊:

“大爷是说,他便是‘九贤堂’的头子,‘锈刀落魂’司马驭龙?”

钱来发颔首道:

“不错,十几年没见面,未料这老小子仍然神采依旧,气色不差,想他在这段日子里还过得相当惬意……”

褚兆英低声道:

“大爷要出去对付这姓司马的?”

钱来发横了褚兆英一眼:

“否则又待如何?找个地方躲起来?”

褚兆英忙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大爷,我只担心司马驭龙不是一个人来,左近很可能另有帮手埋伏,大爷单刀赴会,未免过于涉险……”

钱来发笑道:

“你他娘快变成老太婆了,这么多年来,遇上情况,我哪一次不是单刀赴会?每次你都唠叨不停,生怕我有去无回似的,你放心,老命是我的,我还能不加仔细?”

褚兆英道:

“大爷,要不要,呃,去知会楚姑娘—声?”

疏眉—昂,钱来发道:

“知会她作啥?求援么?褚兆英,你跟着我也有年岁了,怎么不想想如何替我争气,却净干些往我脸上抹灰的事?”

一咬牙,褚兆英的形态颇带几分慷慨赴难的味道:

“那,大爷,我陪你上场—一”

嘿嘿—笑,钱来发拍拍他这位管事的瘦窄肩膀,咧着嘴道:

“你这番盛情,我心领了,兆英,凭你那几下子三脚猫的把式,还是老老实实给我一边观望的好,平时里你多下功夫为我料理里外事务,已算尽了本份,玩刀玩枪的场面,就不劳你费神了!”

说着,他大步出门下楼,等踏过前厅的檐廊,早已摆好—脸笑容迎人。

司马驭龙的年纪,大概在五十到六十之间,不能准确判定他岁数的原因,是因为他的长相有点与众不同一—瘦高的个儿,斑白的头发,但却五官端正,肤色白皙平滑,脸上竟连一丝皱褶都没有,此外,他身着砖红色的长衫,头顶飘着同色盘发带,看上去,隐隐然有点青春不老的风流气韵,模样还挺惹人好感的。

钱来发面对司马驭龙,宛如老友重逢,重重抱拳,十分热烈地道:

“哈,久不见司马老兄,真个思念得紧,老兄神采焕发,印堂透亮,近来想必得意,钱某迎接来迟,还请老兄宽谅则个一一”

司马驭龙相当有风度的回着礼道:

“彼此彼此,十几年没看到你,你又发福了,看你满面红光,眉宇带喜,约摸财源越溢,积富更丰了吧?”

钱来发打着哈哈道:

“还不是托老兄的福,小本经营,能维持就是赚啦……”

打量着四周建筑的格局,司马驭龙闲闲的道:

“你这山庄盖得倒挺别致,来发兄,还请原谅我不请自入,擅自替你启开院门,做了不速之客。”

钱来发笑道:

“那里话来,老兄乃是稀客呀,平日里,只怕要请都请不到。”

注视着钱来发,司马驭龙道:

“十三年以来,来发兄,你还好么?”

钱来发道:

“也谈不上好歹,总凑合着过日子而已,司马老兄,你尚顺当吧?”

摇摇头,司马驭龙表情阴暗下来:

“要不是你从中搅局,我应该是很顺当的,打十三年前‘黄家集’那桩公案之后,我们的日子就难过了,这不单是指实际上的生活问题,尤其还有精神上的负担、情绪上的抑压,来发兄,在你而言,仅仅管了—件闲事,对我们而言,辰光就变得悒郁苦闷了……”

钱来发极为了解的道:

“我明白,司马老兄,我亦感到十分遗憾……”

司马驭龙低沉的道:

“来发兄,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只在口头上表示遗憾就可以了结的。”

干咳一声,钱来发仍堆着笑颜道:

“司马老兄今天一大早赶了来,约摸就是为了这笔陈年旧帐,待做个合理的解决?”

司马驭龙道:

“到底这笔帐已拖了十三年了,来发兄,人的—生,没有几个十三年可拖,你说是么?”

钱来发同意的道:

“完全正确,人的—生,确然没有几个十三年好拖。”

背着手走了几步,司马驭龙形态平和的道:

“如果你是我,来发兄,你认为这笔旧帐该怎么结算才叫合理?”

钱来发摸着下巴道:

“很简单一一假若我自认曲不在我,就当血债血偿,反过来说,设如其咎在我,就不必纠缠下去了!”

司马驭龙脸上那一丝微笑变得僵硬了,他缓缓的道:

“十三年前那桩公案,来发兄,你确信你乃是站在理字上么?”

钱来发道:

“不错,我确信我是站在理字上,晚辈买凶图弑长辈,便是大逆伦,而目的又为了谋夺家财,尤属离经叛道,丧尽天良!各位居然接受了黄家侄子的委托,六亲不认的准备下手助他完成滔天罪行,我出面阻止了各位的行动,正是替诸君积福积德,有什么不对之处?”

司马驭龙的眼皮子在抽动,两边太阳穴也不停的鼓跳,他粗着声道:

“我们为什么要接这票生意?因为那是我们的职业、我们活口的来源,照江湖传统而言,我们不曾侵犯你,你就不该毫无因由的挡我们的财路、坏我们的好事!”

钱来发严肃的道:

“老兄此言差矣!天下人行天下事,总离不开—个道理,各位如此正邪不分、黑白混淆的胡搞—通,前不论纲常,后不搭曲直,善恶颠倒、是非反复,若人人进而效尤,这世界还成个世界么?江湖传统,也从来没叫我们伤天害理,逆伦败德呀!”

“咯登”—咬牙,司马驭龙面孔铁青的道:

“然则你先后两次出手,杀了我‘九贤堂’六位手足,狠毒至此,又该怎生解释?”



 第48页

四十八

叹了口气,钱来发道:

“司马老兄,你无妨回想回想,十三年虽然是段漫长的时光,大概尚不致于完全淹埋了你的记忆;两次动手之前,我哪一遭不是苦口婆心,再三劝阻各位?是你们一意孤行,向我动粗之后,我才迫于形势,展开还击,各位出招凌厉,着着紧逼,摆明了不留活口的架势,我要自保,当然只有全力抗拒,刀枪之下,搏命关口,一旦有了伤亡,又怎么怪得了我?”

司马驭龙阴沉沉的一笑:

“条条人命,笔笔血债,钱来发,你倒说得轻松,推得一干二净,你却不想一想,我们岂容你推得一干二净?”

钱来发道:

“俗语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已一把年纪,应该知道今是昨非的道理,不可一误再误,身陷不复之境——”

司马驭龙冷硬的道:

“不必你来教训我,钱来发,血债只有用血偿,因果就是这么循环的,谈什么仁义道德,皆是白搭!”

钱来发摊摊手,无奈的道:

“司马老兄,你又在逼我了!”

司马驭龙双目中光芒森寒,声音由齿缝中迸出:

“天下没有永远的赢家,钱来发,十三年前你赢过,但是,十三年后你未必仍有当时的运道,善者不来,来者便不善!”

钱来发凝重的道:

“看情形,你是不会改变心思了?”

司马驭龙冷酷的道:

“等待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十三年了,好长的十三年,我们咽着羞辱过日子,让仇恨扭绞着我们的心肝,悲愤啮咬我们的神魂,光阴无情,我们不能够再等下去,钱来发,新仇旧恨,今朝便将彻底了断!”

钱来发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旧恨,本无新仇,你这一提我才想起,司马老兄,阁下指的可能是‘飞蛇会’那出把戏,戏是你编的,不幸又演砸了……”

司马驭龙并不否认,他面无表情的道:

“不是戏演砸了,钱来发,而是你的劫数未到,这一次,你必然劫数难逃!”

眼珠子往四周—溜,钱来发道:

“话说到这里,显见你是饶不了我啦,司马老兄,你何妨大方点,干脆把你那些躲躲藏藏的帮手们请出来亮相吧,我宁可挨明枪,也不愿中暗箭哪!”

司马驭龙冷冷的道:

“我们向来光明正大,何来躲藏之有?”

说到这里,他猛的击掌—响,随着声音,八个人从掩蔽处闪身而出。这八位仁兄,钱来发目光梭巡,居然通通认得。

八人中,那面孔青森,微见撩牙外露的驼背人物,是“九贤堂”的老二“驼怪”尚三省;身材瘦小,满脸皱纹,像个人干似的角色,乃是“九贤堂”的老么“皱皮屠夫”单思源;其余六位,全是“飞蛇会”的大佬,包括当家的“暴杀”钟沧、失去双臂的二当家“血枪破胆”蒲公吕、大把头“二郎担山”秦威、二把头“瘦鹤”武青、三把头“驼虎”简翔、四把头“冥箭”柴邦,由这个阵容看来,“飞蛇会”已然精英尽出,摆明了是待孤注一掷啦!

有趣的是,八位不速之客里,倒有两个罗锅,不过比较起来,“九贤堂”的“驼怪”尚三省,模样之丑陋,较之“飞蛇会”的“驼虎”简翔,犹要胜过几分!

钱来发哈哈笑道:

“今天真是风云际会,群英聚集,什么样的牛鬼蛇神、三山五岳都到啦,寒舍蜗居,实在蓬筚生辉,光彩之至—一”

钟沧双目平视,语调生硬的道:

“不用耍嘴皮子,钱来发,司马前辈说得不错,今日你必然在劫难逃!”

钱来发笑容可掬的道:

“久不相见了,要打要杀是另—码事,总该先叙叙契阔,谈谈别情呀,一上来就开仗,未免有失风雅……”

双颊的肌肉抽搐着,钟沧切齿道:

“我们与你势不两立,还有什么旧情可叙?”

钱来发殷殷的道:

“譬如说,你肩头上的那块肉长齐了没有,蒲公昌丢了双臂之后,生活起来可否已习惯?简翔脸上挨的一刀破相了不曾等等,都可以聊聊呀!”

钟沧双眼血赤的道:

“就任你炫耀讽刺吧,钱来发,这恐怕是你生命中最后—次机会了!”

钱来发道:

“钟沧,你也和司马老兄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钟沧愤怒的道:

“正是,我们打的是—样的主意!”

钱来发显得有些悲哀的问:

“没有圜转的余地了?”

钟沧大声道:

“废话!”

双臂平伸,钱来发的姿势像是待伸个懒腰,但他的双臂展开之后,却没有进—步的连续动作了,他以柔和得令人落泪的语声道:

“既然如此,诸位还等什么?”

钟沧望了望司马驭龙一眼,这位“锈刀落魂”极其戒惕的出声警告:

“千万小心他的花招,钟老弟,姓钱的临到拼命的关头没有施不出来的鬼点子,大伙务必仔细,不要着他的道!”

退后几步,钟沧全神贯注的道:

“我上过他的当,不会再有疏忽——”

司马驭龙掀开长衫下摆,缓缓抽出他的刀来,那果然是一柄锈刀,一柄表面上看去极为寻常的锈刀,但他这把刀上的锈痕却不是真正的锈痕,那只是铸造刀身的钢质在经过淬炼程序时一种必然的反应,刀的钢质叫做“赤焰钢”,只产在云贵一带的山区里,而且产量稀少,极为罕见。这类钢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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