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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红袍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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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闷响,二人的左足在空中相撞,借反冲之力,各自后跃数丈。站稳后,不禁各生敬佩之心。
小云暗暗点头,倩桃能在三招内击败上官兄弟,的确有过人之能。念头不等转完,“云雨交欢帕”再次逼近,他撮口长啸,双足发力,开始绕土坡奔跑起来。速度极快,竟逾奔马,前行路线也非一成不变。一会儿呈圆弧形,一会儿又呈波浪形,要么就是以“之”字形路线前行,总之是要让倩桃的意念难以跟上。
他越奔越快,身形化为一股青烟,在数丈方圆内倏忽往返,如鬼似魅。每次行经倩桃身旁,便会挥起“裁云帚”对她发起骚扰性进攻,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一击过后,不等“云雨交欢帕”逼近,他决不恋战,立即远扬。只过一会儿,倩桃就已大感吃力,头脑乱作一团,无论眼神,还是意念,再也无法跟上小云身形的变化。胸口一阵烦恶,被小云的长啸扰得心烦意乱,只得停止吟唱,专心指挥“云雨交欢帕”。她略感恐惧,心想“此人功力极高,加之为人刁钻,今日如想取胜,恐非易事!”
奔行片刻,见“云雨交欢帕”的转折,已远不如先前灵活,小云改变方向,先向左侧奔出几丈。不等站稳,右足一点,又向后跃出数丈。身形转换无迹可寻,如电光石火,迅捷无比。倩桃眼花缭乱,已经无法作出迅速准确的反应,此刻正是前念已灭,后念未生之时。
小云料知时机成熟,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飞身上前,右臂起处,“裁云帚”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击中了“云雨交欢帕”。此番出手,他已使足了全力,又是攻其不备,自是稳、准、狠兼具。一击过后,“云雨交欢帕”被尘尾金丝撕成粉碎,分裂成只有寸许宽窄的数百条丝带,从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这件已传承了数百年之久的邪派至宝,就此损毁。
倩桃先是一惊,随后大感伤心。没有“云雨交欢帕”作为辅助,“姹女阴功”的威力不免大打折扣。她心里怒火狂燃,飞身上前,双掌翻飞,向小云发起猛攻,看上去已是状如疯狂。“姹女阴功”于施展之际,为了达到以色相诱敌的目的,要求施展者的面部表情一定要保持柔美、娇媚。但此时倩桃已无法顾及,小云毁了她的防身至宝,使她几乎失去了理智。神色狞恶,双目中竟似能喷出火来。一边攻击,嘴里一边小声吟诵着一首音律奇异的曲调。
小云起初并未留意,随手化解她的攻势。拆了几招后,听她的吟诵之声渐渐响亮,不禁心里起疑,莫非她是在念诵咒语?又拆数招,倩桃反身后跃,双手疾弹,十几个鸡蛋大小的火球,挟着“劈劈啪啪”的爆裂声,飞速射向小云。此等攻击方式,既非修真者的手段,也非修道者所能为,乃是魔教神功的典型手法。
小云“咦”了一声,倩桃此番出手和李布如出一辙,难道她竟是魔教门徒?如此一来,倩桃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心里大喜,飞速前冲。“砰砰”声不绝,十几个火球在他身上炸开,除了冒起几股青烟,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他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晃眼飞抵倩桃身前,抡起“裁云帚”猛力击出。倩桃见攻击无效,正感诧异,“裁云帚”已击中她的小腹。她直飞了出去,不等落地,就已昏死过去。
小云上前将她提起,挟在腋下,展开身形返回县衙。翻墙跃入,见院中无人,举步走入厢房。房内景象使他大吃一惊,竹山县的县令吴刚峰,竟已投缳自缢!稍有暖意的微风从房门吹入,他枯瘦干瘪的身躯微微摇曳,使人毛骨悚然。小云打了个冷战,放下倩桃,跃上屋梁将吴刚峰解了下来。伸出两指放在他的口鼻之间,感觉气息全无,已是死去多时。
小云摇头苦笑,见东面墙壁上写有几行字迹。走到近前,见是一首七言绝句,文曰:“半生清苦已成非,皂染白衣事可悲。倾尽五湖江海水,难除昨日一点黑。”底下署名“刚峰绝笔”字迹工整,神完气足,笔划丝毫不见散乱。“笔”字的最后一竖,用力极大,直如悬针,大有破壁而出的气势。可见吴刚峰临死之际,仍是心神不乱,定力和修养之功当真了得。从诗中的含意来看,死前他已是万分后悔。
小云轻轻叹息,抱起他的尸体,平放在角落里的木榻上。默视他良久,深鞠一躬,方才回到倩桃身旁。上下打量几眼,伸手扯下她佩在腰间的香囊。把里面的香料丢弃,掏出一粒“龙脑蛟骨香”,在手中搓燃,放入香囊,又把它系回原位。之后向她体内输入真气,为她理顺气息。
过了一会儿,倩桃醒转,系好纱衣。紧咬下唇,默不作声,脸上尽是怨毒之色。小云道:“倩桃姑娘,吴大人已经悬梁自尽,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他原本以为,倩桃虽是在利用吴刚峰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二人好歹也有两年的合体之缘,相互之间多少总会有一点感情。谁知闻言之后,倩桃只是说了句:“吴刚峰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就再没有了下文。语气冰冷,不含丝毫感情,仿佛死的只是一只和她并不相干的阿猫、阿狗,生性之凉薄,使小云始料未及。转过话题,道:“姑娘可是魔教门徒?否则为何会使魔教神功?”
倩桃将嘴一撇,道:“自以为是!”之后闭上双眼,一语不发,一幅“你能拿我怎样的”神情。小云哈哈一笑,道:“姑娘既然有难言之隐,我也不便再问,你可以走了!”倩桃十分惊异,看了他一眼,不再迟疑,起身出门,飞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小云从橱柜中取出一瓶酒,在方桌前坐下。眼望吴刚峰已经呈青灰色的尸体,开始自斟自饮。心里颇感惆怅,人活一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痛苦?最终竟不得不以自杀了结?一个时辰后,三斤陈年老酒已全部饮尽,起身出了房门。掠上屋顶,极目远眺。此刻已是黄昏,夕阳的余辉洒在身上,就如情人的手,温暖轻柔。
他潜运玄功,各种感官空前灵敏。过了一会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东南方向飘来。他微微一笑,展开御风身法,追了下去。奔行片刻,酒劲发作,浑身燥热难当。解开衣襟,裸露胸膛,迎着寒风继续前行。两个时辰后,夜色已深,他终于在一处山谷中追上了倩桃。倩桃的警觉性极高,一边前行,一边不时回头观望。走走停停,次日清晨,她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跃上一棵大树,四处膫望一会儿,确定无人跟踪,才开始闭目调息。
借此机会,小云也找了一处隐蔽的所在,稍事休息。辰时前后,倩桃结束行功,继续前行,小云仍是尾随在后。前行七、八天,倩桃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似乎也不急于赶路。或走或停,就像游山玩水,看上去颇为逍遥。从第九天开始,她掉头折向东北。前行数日,又折向西北,走了十几天,竟然又返回了竹山县境内。
小云躲在暗中哭笑不得,她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难道就是为了返回原处?估计她此举,只是为了摆脱别人的跟踪。转念一想,倩桃行为反常,只能证明,要么是她的身份极为特殊,要么就是她所图谋的事情非比寻常,二者必居其一,否则她不会如此谨慎。想罢,不再着急,继续跟随在后,倒要看看倩桃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倩桃在竹山县游玩了两三天,之后再次向东南进发。此次她一反常态,不再走走停停,施展轻功,全速前行。除了每日稍作休息,竟是日夜兼程。前行二十多天,行经二千余里,一日清晨,抵达楚郡的郡府汉口城。她在城外的一片树林中隐藏了起来,看情形已不准备继续前行。小云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目不转睛,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整个白天,倩桃没有离开密林一步,神色焦燥,来回走动,像是在等待什么。夜色刚刚降临,她便走出密林,飞身向汉口城奔去。小云尾随在后,追了下去。汉口城作为楚郡的郡府,绝非其它城镇所能比拟。不但规模极大,人口众多,并且高壁深垒,防卫禁严。高达十几丈的青石城墙绵亘几十里,在夜色的掩映下,宛如一条青色长龙,盘踞在丰美肥沃的楚中平原上。
片刻后,倩桃奔到城下,不走城门,施展提纵术,翻墙入城。小云不敢跟随太近,过了一会儿,方才飞身跃过城墙。汉口城的繁华,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使他大开眼界。城内房屋密集,大小建筑星罗棋布,鳞次栉比。此刻华灯初上,各条街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派升平景象。人群中老少相携,男女相拥,一片雍雍穆穆。他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心里感慨颇多。如能和亲人常相厮守,又能安享宁静的平凡生活,人生复有何求?远远望见倩桃白色的身影,翻墙跃入东北角的一幢高大建筑里,再也没有出来,便飞身赶了过去。
片刻赶到,小云跃上院墙,一时颇感惊讶。整栋建筑占地极广,前后约有十几进,屋宇相连,回廊相通。院内花草婆娑,假山亭台一一俱足,水池映月,景色十分幽静。几十名衣着光鲜的仆人,或手提食盒,或手托放有酒壶、菜肴的漆盘,沿回廊前行。另有十几名彩衣歌妓,怀抱各式乐器,迈着小碎步向位于院落中央的一座两层楼阁走去。估计此刻宅院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小云暗自咋舌不已,此宅的主人不知是什么身份,生活竟是如此豪奢!游目四顾,见倩桃躲在两层楼阁附近的暗影中,便借树木掩护,悄悄潜至位于她身旁的一片灌木丛中,隐藏了起来。透过枝桠的缝隙,向外望去。见两层楼阁大门洞开,一楼大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水磨青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大厅两侧布有几十桌酒席,位于西首的席面,应是主席,正中央的长桌后,端坐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
他面色红润,双目狭长,眼脸微微下垂。脸盘中央生着一个肥大的鹰钩鼻子,双唇很薄,由鼻翼两侧延伸到嘴角的两条法令线,即长且深,如刀刻斧凿,十分明显。三绺长髯,微有花白。身穿一件赭黄袍,上绣团花,十分华贵。此人气度威严,稍显阴沉,身份决非寻常士绅。他身旁坐着一名长相极为奇特的年轻女子。她大约二十出头,肤色极白。一双大大的眼睛,色作微蓝,深陷于眼窝之中。上眼睑重叠数层,如帘幕翻卷,别有一番韵味。鼻梁极高,鼻翼内敛,使鼻尖看上去更加尖挺。一头棕褐色长发,微微卷曲,披在双肩上。身穿一袭浅蓝色长裙,袖口窄小,领口开得极低,不是华夏固有的服饰。光滑的脖颈上佩戴着几十串璎珞,繁文缛饰,却并不显粗俗。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更显气度雍容。她从外表到服饰,皆类似西域胡人。神色恭顺柔和,应是中年男子的姬妾。
小云大感好奇,不免多看了她几眼。在一男一女的两侧,另有数席,每席只坐一人,年龄从三十到五十不等,衣服或红或紫,神情举止,谦卑小心,估计是中年男子的下属,或是晚辈。位于大厅东首的客席上,只坐一人。他大约四十岁左右,形相猥琐,身穿蓝色儒服。神情惶恐,如坐针毡,双眼东瞅西顾,犹如惊弓之鸟。大厅中的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宾主之间并不交谈。除了正在倒酒布肴的十几名仆人,偶而会发出少许响声,大厅内鸦雀无声,气氛十分肃穆。
小云颇感纳闷,按理说商谈正事,一般不会选择在此等场合举行。但如果即将开始的宴会,纯粹只是为了娱乐,那么宾主间的气氛,为何如此严肃?此事多少透出一点古怪。
片刻后,十几名仆人全部退出。中年男子缓缓起身,道:“周贤弟远来不易,丰某特设此宴,一来是为贤弟压惊;二来,也算是为贤弟洗尘。”端起面前酒杯,道:“水酒一杯,不成敬意!请!”语气平淡如水,和话中表露出的亲热之意,相去甚远。
坐在对面的周姓客人,急忙起身,双手捧起酒杯,道:“丰大人太客气了!小弟如何敢当?小弟先干为敬!”仰头将酒饮尽。丰姓中年人嘴角微一上翘,如此皮笑肉不笑,便算是回礼了。他将一杯酒缓缓饮尽,之后二人将杯底相互一亮,各自落座。
周姓客人将手一拱,道:“小弟此次前来…。。”话刚出口,丰姓中年人将他打断,道:“周贤弟,我们不忙说正事!先欣赏一段歌舞如何?”周姓客人身负重要使命,行程紧迫,心里十分焦急。但此时他在别人的地头,又怎好出言反对?只得把话强行咽回肚中,微微苦笑,点头以示赞同。
丰姓中年人对身旁的异族女子道:“可以开始了!”异族女子微一点头,双掌轻拍,小云先前见到的十几名手持乐器的歌妓,从大厅角落里走出。在对主客分别施礼后,开始演奏。或轻挥素手,或半启丹唇,琴笛箫瑟一时俱响,琵琶箜篌瞬间齐鸣,悠扬之音顿起。声如幽篁回风,空山鸟语,颇具自然情致,大有涤荡心尘之妙。
为时不长的前奏过后,其中三人放下乐器,缓步走到大厅中央,翩翩起舞。脚步轻灵,身姿曼妙。进退之间,恍若惊鸿;一张一弛,宛若鱼龙曼衍,赏心悦目已极。另有一名红衣少女手敲檀板,轻声唱道:
海棠婷婷舞纤腰,
公子翩翩爱花娇。
走逡巡,不忍离,
常把醉眼梦里瞧。
可怜夜惊风吹雨,
花落残红绿空娆。
更有哪,
将军白头沙场死,
美人迟暮芳华老。
人生苦短须纵意,
诗酒花间任逍遥。
唱至最后一个“遥”字时,声音又高又飘,余音袅袅,在大厅内久久回荡。过了一会儿,与宴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喝彩。周姓客人心里一动“丰大人此时让家妓演唱此等曲调,是否意味着他已无意功名,准备以诗酒自娱,终老此间呢?”待歌妓退下,他将手一拱,道:“丰大人家中的乐班,手段果真了得!一曲唱罢,竟令小弟萌生退隐之心,颇有意兴阑珊之感。”摇头叹息,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接着道:“虽是如此,但小弟认为,人生可贵之处,还是在于积极进取!不知丰大人以为如何?”
丰姓中年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周姓客人心中恨极,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迫不得已,只得明言,道:“丰大人,实不相瞒,小弟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你是否能让左右回避一下?”
丰姓中年人神色不动,淡淡的道:“厅内诸人皆是丰某的心腹左右,周贤弟有什么事尽管明言!”周姓客人脸色瞬间雪白,将牙一咬,道:“即如此,小弟就直说了!小弟此次前来,是受家师田老相国的委托,敦请丰大人高举义旗,挥兵北上,以讨伐独夫!丰大人如能倡此义举,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眼下已有数位大人,响应家师号召,举旗讨逆。丰大人如能躬逢其盛,自可彪炳史册,光耀千秋!”说完,起身施礼。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唯独丰姓中年人并不感到意外,暗暗冷笑,心想“我岂能不知你的来意?让你亲口说出,只不过是借此机会以观属下众人的反应!”游目四顾,见坐在左右两旁的十几人,或惊恐,或怀疑,或愤怒,反应并不相同。他微一皱眉,冷冷的道:“周贤弟之言,恕丰某没有听清!请问,谁是田老相国?哪个又是独夫?还请周贤弟明言!”
在说出方才的一番话之前,周姓客人不知丰姓中年人将会如何处置自己,心里十分恐惧。但此时话已出口,他反而感到一阵轻松,闻言后侃侃而谈,道:“所谓‘田老相国’,乃是小弟的授业恩师。曾经担任宰相二十多年,被先帝称为‘天下第一能臣’的‘富民候’田千秋、田老大人,丰大人又岂会不知?所谓独夫者,自然是指此刻端坐在金銮宝殿中垂拱而治天下的正统皇帝!”语气转为激愤,道:“此人年号‘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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