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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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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英这一掌竟尔打空。那“游身八卦掌”只要一使动,再无停歇,不管出掌是否打中,脚
下绝不停留,一掌掌地连绵发出。胡斐面向厅门,见王剑英抢到右边,登时向左跨了一步,
他脚下跨步,正与王剑英发掌同时而作,使得这一掌又是打空。
要知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四象步”与“八卦掌”,其理原有共
通之处。胡家拳谱上的“四象步”乃练习拳脚器械的入门步法,并不能用以伤敌,胡斐早已
练得极是纯熟。斗到后来,他索性双手叉腰,凝神注视对手,也不理王剑英是否发招,只要
他奔到左方,就向右一步,奔到前方,就退后一步。不论对方如何忽前忽后,忽东忽西,他
总是好整以暇地前一步、后一步、左一步、右一步,来来去去只是四步,妙在拿捏分寸恰到
好处,而这步法又与八卦掌步法的八卦方位丝丝入扣,每一跨步,均与对手的行动若合符
节,倒似与王剑英长期共习,练成了套子一般。那“游身八卦掌”一出手就是连续不断的四
八三十二招,王剑英越打越是焦躁,却连手指尖也碰不到胡斐身上。赵半山看得暗自叹息:
“这人徒学父艺,只知墨守成法,临敌时不能随机应变,另创新意,看来王维扬是后继无人
了。”眼见他第二节的三十二招八卦掌也已使完,商宝震取来解药,叫道:“大师伯,服了
药再收拾那小子。”这时王剑英的左臂已渐渐不听使唤,知道毒气上行,当下跃出圈子,接
过解药吞服。赵半山道:“王师兄,我瞧……”王剑英知他定是出言劝解,待他话一出口,
自己若不听从,倒显得不给他面子,当即摇了摇手,抢上前又举掌向胡斐击去。只见他步法
极小,出掌也甚凝重,原来是使出八卦门中最厉害的“内八卦掌法”来。先前王剑杰只虚使
内八卦短架,就制得商宝震无法动手,王剑英的功夫,又比乃弟精湛得多,这内八卦掌法,
出手虽短,每一掌都是凌厉狠辣。胡斐硬接了三招,登感不支,心中暗叫:“糟糕!”眼见
对方步子向左跨出,猛地提脚往他左脚背后上踩落。王剑英骂道:“你作死么?”脚一缩,
右脚踏出时就错了八卦方位。王维扬教子习艺之时,规定极为严厉,不得有分毫差失,偏生
这大儿子又是天性固执,临敌时脚下定须踏正方位,才肯出招。待他双脚移正,胡斐又是一
脚对准他脚背踩了下去。这般胡闹的打法,原是任何成名的英雄所不屑为,胡斐却一味顽皮
取闹,连踩几脚,王剑英心神微乱。胡斐见到有机可乘,猛地一掌,就往他小腹上击去。王
剑英叫声:“好!”双掌齐出,推在他的掌上。这是硬碰硬的对掌,再无讨巧之处,胡斐全
身一震,左掌跟着力推,但仍感对方压力沉重无比,此时若稍一退让,内脏立为对方掌力所
伤,只得奋力抵挡。赵半山见胡斐已然输定,笑道:“孩子,你输啦,还比拚什么?”伸手
在他背上轻轻一拍,一股内力从他身上传将过去。王剑英双臂一酸,胸口微热,急忙撤掌后
退。赵半山道:“王兄,你的功力自比这孩子高得多,那还用比什么?”他轻拍胡斐的肩
头,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再过五六年,连我也不是你的敌手啦。”言下自然是说:你
王老兄更加不用提了。王剑英脸上一热,自知功夫与赵半山差得太远,要待交代几句场面
话,跟这孩子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得怔在当地,一言不发。王剑杰见兄长的左掌紫黑,
中毒甚深,向商老太道:“有没有外敷的解毒药?”商老太摇摇头。赵半山从怀中取出一个
红色小瓶,拔开瓶塞,说道:“兄弟自合的解毒药,很有点儿功效。”王剑杰知他是使暗器
的大行家,身上不带解毒药则已,若是携带,定然应验如神,他挂念兄长安危,伸出手掌。
赵半山在他掌心倒了少许,笑道:“尽够用了。”这一来,王氏兄弟无论如何不能再对胡斐
留难。
第四章 铁厅烈火
赵半山双手负在背后,在厅中缓步来去,朗声说道:“咱们学武的,功夫自然有高有
下,但只要心地光明磊落,行事无愧于天地,那么功夫高的固然好,武艺低也是一般受人敬
重。我赵某人生平最恨的就是行事歹毒、卑鄙无耻的小人。”他越说声音越是严厉,双目瞪
着陈禹不动。
陈禹低下了头,目光不敢与他相接,突然一瞥眼之间,吓了一跳。原来商老太发出七枝
金镖,给赵半山接住后掷在地下。胡斐用一枝镖刺伤王剑英后,接着对掌,那枝镖仍是丢落
在地。这时赵半山在厅中来去,足下暗暗使劲,竟将七枝金镖踏得嵌入了方砖之中,镖与砖
齐,甚是平整。众人见陈禹脸上变色,顺着他眼光一看,都是大为惊奇,知道他露这手功
夫,一来是警告商老太不得再使歹毒暗器,二来是要逼陈禹出去算帐,叫旁人不敢阻拦。
陈禹四下一望,但见王氏兄弟忙着裹伤,商老太与商宝震咬牙切齿,马行空微微点头,
殷仲翔脸如死灰,知道没一个敢出手相助,将心一横,大声道:“好啊,平素称兄道弟,都
是好朋友,今日我姓陈的身受巨贼胁迫,好朋友却到哪里去了?姓赵的,咱们也不用出去,
就在这里动手吧。”赵半山刚说得一个“好”字,忽听背后风声响动,知有暗器来袭,接着
听得一声喝道:“好朋友来啦!”
赵半山也不回头,反过手去两指一夹,接住了一把小小的飞刀,但觉那飞刀射来势道劲
急,全是阳刚之力,接在手上时刀身微微一震,和福建莆田少林派发射暗器的手法又自不
同,笑道:“这位好朋友原来是嵩山少林寺的,可是不疑大师的高足吗?”发射这柄飞刀
的,正是嵩山少林派的青年好手古般若。王氏兄弟、殷仲翔、陈禹等都是一惊,但见赵半山
并未回身,尚未见到古般若的人影,却将他的门派师承猜得一点儿不错。赵半山心中却想,
我红花会只僻处回疆数年,离中原并无多时,看来名头已不及往时的响亮,我要保护一个孩
子,叫一个人出外,居然不断有人前来阻手阻脚,今日若不立威,倒叫后生小子们将红花会
瞧得小了,当下朗声说道:“你这位好朋友站着可别动。”不等古般若回答,双手向后扬了
几扬,跟着转过身来,两手连挥,众人一阵眼花缭乱,但见飞刀、金镖、袖箭、背弩、铁菩
提、飞蝗石、铁莲子、金钱镖,叮叮当当响声不绝,齐向古般若射去。
王剑英大骇,叫道:“赵兄手下容情。”赵半山一笑,说道:“不错,自该手下容
情。”
众人瞧古般若时,无不目瞪口呆。但见他背靠墙壁,周身钉满了暗器,却无一枚伤到他
的身子。古般若半晌惊魂不定,隔了好一阵,这才离开墙壁,回过头来,只见百余枚暗器打
在墙上,隐隐依着自己身子,嵌成一个人形。他惨然无语,向赵半山一揖到地,直出大门,
也不向福公子辞别,径自走了。赵半山此手一露,即是处了陈禹死刑,更还有谁敢出头干
预?但陈禹临死还是强口,说道:“自来官匪不两立,我一死报答福公子,那便是了。”赵
半山大怒,向王剑英等说道:“本来太极门中出此败类,是在下门户之羞,原想私下了结,
可是他非叫我抖个一清二楚不可。”陈禹自己却也真不知道,什么事上得罪了这位红花会三
当家,要知他为人精明圆滑,原是不易与人结怨的,便接口道:“不错,天下事抬不过一个
理字。你说了出来,请大家评个道理。”
赵半山“哼”的一声,指着那个黑肤大眼的小姑娘,问道:“你不认得这小妹妹么?”
陈禹摇头道:“不认得,从来没见过。”赵半山道:“就可惜你认得她父亲。她是广平府吕
希贤的女儿。”此言一出,陈禹本来惨白的脸色更加白得可怕。众人“哦”的一声,齐向这
女孩望去。这女孩只有十二三岁,但满脸风霜,显是小小的一生之中已受过许多困苦折磨。
她指着陈禹,厉声说道:“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那天晚上你杀我兄弟,杀我爹爹,我
在窗外看得清清楚楚。我每天晚上做梦,没一次不见到你。”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陈禹
又是确曾做过那件事,张口结舌地“啊,啊”几声,没再分辩。赵半山向众人双手一拱,说
道:“这姓陈的说得好,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出来请大家评
个道理。各位想必都知道,广平府太极门师兄弟三人,武功以小师弟吕希贤最强。这姓陈
的,你称吕希贤什么啊?”陈禹低下了头,道:“他是我师叔。”心想赵半山述说往事,也
不必跟他分辩,心中暗打脱身逃走的主意。
赵半山道:“不错,吕希贤是他师叔。说道吕希贤这人,在下可与他素不相识,他是北
京王府的教师爷,咱们乡下人哪里高攀得上?”言下之意,竟是透着十分不满,只是他存心
厚道,又是碍着那小姑娘的面子,只说到此处为止,接着说道:“在下隐居回疆,中原武林
的恩怨原本不闻不问,可是有一日这小姑娘寻到了在下,哭拜在地,说要请我主持公道。小
姑娘,你将那两件东西取出来,给各位叔伯们瞧瞧。”那女孩解下背后的包裹,珍而重之地
取出一个布包打开,烛光下各人瞧得明白,赫然是一对干枯的人手,旁边还有一块白布,满
写着血字。赵半山道:“你说给各位听吧。”那小姑娘捧着一双人手,泪如雨下,哽咽道:
“我爹爹生了病,已好久躺着不能起来。有一天,这姓陈的突然带了另外三个恶人,半夜里
来到我家,说是奉王爷之命,要爹爹说太极拳什么九诀的秘奥,不知怎样,他们争吵起来。
我弟弟吓得哭叫出声,这姓陈的抓住了他,扬起宝剑威吓我爹爹,说道要是不说,就将我弟
弟一剑杀死。我爹爹说了几句话,我也不懂,他……他……就将我弟弟杀死了。”说到这
里,眼泪更是不绝流下。胡斐叫道:“这样的恶人,还不快宰了。”那小姑娘提起衣袖抹了
抹眼泪,说道:“后来我爹爹跟他们动手,他们人多,我爹爹又生着病,就给这坏人害死
了。后来孙伯伯来到我家里,我就跟他说……”小姑娘不懂武林之中的恩怨关节,说起来有
点不明不白。赵半山插口道:“她说的孙伯伯,就是广平府太极门的掌门人孙刚峰。”这个
人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于是都点了点头。那小姑娘又道:“孙伯伯想了几天,忽然叫我过
去,他拿出刀来,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左手,蘸了血写成这封血书,又将刀子放在桌子上,用
力把右手挥在刀口上,又砍下了右手,叫我……叫我……送去回疆给赵伯伯,说太极门中除
了赵伯伯,再无旁人报得我爹爹血仇……”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只觉得这真是人间的一件极
大惨事,只是那小姑娘说得太不清楚,实在不懂。赵半山道:“这孙刚峰在下是识得的,当
年他瞧不起我赵半山,曾来温州跟我打过一场架,想不到竟因如此,心中有了我赵某人的影
子。”众人心想:“这一场架,定是孙刚峰输了。”赵半山又道:“孙刚峰这封血书上说,
他是广平太极门掌门,自愧无能,收拾不下这姓陈的叛徒,因此砍下双手,送给我赵某人,
信上说什么‘久慕赵爷云天高义,急人之难’云云。嘿,他送我一对手掌,再加一顶大帽
子,赵某人虽跟他没半点交情,这件事可不能不给他办了。”
陈禹惨白着脸,说道:“这封血书,未必是我孙师伯的亲笔,我得瞧瞧。”说着慢慢走
到小姑娘身旁,去取血书,突然手腕一翻,寒光闪处,右手中一柄匕首已指着小姑娘的后
心,叫道:“好,那就同归于尽。”
这一下变生不测,众人均未料及。赵半山抢上两步,待要夺人,却见陈禹左臂紧紧扼在
吕小妹颈中,低沉着嗓子喝道:“你再上前一步,这女娃子的性命就是你害的。”赵半山一
惊,自然而然地倒退一步,一时徬徨无计,心想:“那便如何是好?若是七弟在此,他定有
计较。”要知赵半山忠厚老实,对付奸诈小人实非其长,处此困境,不自禁想起那足智多谋
的七弟武诸葛徐天宏来。陈禹右手的匕首刺破吕小妹后心衣服,刃尖抵及皮肉,要使赵半山
无法用暗器打落匕首,双目瞪住了赵半山,说道:“赵三爷,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
就是发暗器打瞎我这双招子,姓陈的决不还手。”赵半山手中扣了两枚钱镖,本拟射他双
目,只要他矮身一躲或是伸手一护,就可俟机救人,岂知此人见事得快,先行出言点破了自
己的用意。一时之间大厅上登成僵局。
陈禹目不转瞬地瞪着赵半山,防他有甚异动,口中却在对王氏兄弟说话:“王大哥,王
二哥,赵三爷今儿跟兄弟过不去,你二位可知其中原由?”王氏兄弟与他同府当差,虽然并
不怎么交好,但陈禹生性圆滑,平日人缘甚好,若不是二王忌惮赵半山武功了得,早已出言
劝解。王剑英接口道:“听赵三爷说,他也是受人之托,未必明白真相。只怕这中间有什么
误会,也是有的。”陈禹冷笑一声,道:“误会倒是没有。王大哥,兄弟进福公子府之前,
是在定亲王府当差,这个你是知道的了?”王剑英道:“是啊,你是定王爷推荐给福公子
的。王爷大大夸你精明能干哪。”陈禹道:“适才赵三爷说道,兄弟伤了这小姑娘的父亲,
这件事是有的。可是兄弟是奉了王爷之命,你我同是吃府门饭的人,主人家有差使交下来,
你能违命么?”王剑英这才明白,他借着与自己一问一答,是在向赵半山解说这回事的来龙
去脉,于是又接一句:“这叫做奉命差遣,概不由己,那也怪不得你陈兄弟。”
赵半山在回疆接到孙刚峰的血书,立即带同吕小妹赶到广平府,但无法找着孙刚峰,当
下又到北京找人,一查之下,得悉陈禹已随同福公子南下。他胯下所骑,是骆冰那匹银霜逐
电驹,不过两天功夫,已从北京追到商家堡来。陈禹如何害死吕希贤父子,他确是不甚了
了。吕小妹年幼,原已说不明白,多问得几句,她就眼眶一红,小嘴一扁,抽抽噎噎地哭个
不停。这时听陈禹要言明此事根由,正中下怀,道:“好,你曾说过,天下之事抬不过一个
理字。你倒说说看。那吕希贤是你师叔,就算他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由你下手,致他于死
地。”
陈禹此时有恃无恐,料想今日已不难逃命,但赵半山决不肯就此罢手,日后继续追寻,
却是难以抵挡,心想总须说得他袖手不顾,方无后患,于是说道:“赵三爷,你是光明磊落
的英雄好汉,常言道君子可欺以方,你这一回可是上了孙刚峰的大当啦。”赵半山一愕,
道:“怎么?上了什么当?”陈禹道:“我们广平太极门姓孙的祖师爷传了弟子三人,孙师
伯是大弟子,先父居次,吕师叔第三。他师兄弟三人向来不睦,赵三爷你是明白的了?”赵
半山本来丝毫不知,但想自己插手管他门户之事,若说一切不知,未免于理有亏,当下不置
可否,道:“那便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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