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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屠龙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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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徐二人不知那是幻影,误当妖邪,各指飞针、飞剑杀去。谁知那红影有形无质,针、剑光一穿即过,但是随分随合,仍然飞舞。总算二人所用俱是仙府奇珍,神物利器,一阵乱绞乱射,红影终于由浓而淡,以至消灭。正想指挥针、剑再杀排上妖人,不料又有两条红影飞起,与前一样,一会便消灭了好几个。因眇女和台上均未再喊,始终不曾留意,正奇怪那红影怎会去了一个,又来一个,祥鹅忽然失声说道:“怎的又有一个木排?”沈琇低头一看,果然是个木排,与先前所见一般无二,已然驶近山脚不过丈许远近,停在水面上,与黄虬等上下对敌,双方神色均甚紧张。再看前面,哪有木排踪迹,前面红影仍在与飞针、飞剑相持。想问眇女是何原故,回头一看,就这转盼之间,人已不见。再看台上,先前由台左侧闪出那一高一矮,形如排师,打算与黄虬合力应敌的两个妖人,也同时失踪,不知去向。想起今早来时,眇女所说有两个左道父执,想将眇女强行带走的话,不禁又急又怒,不问青红皂白,立即飞上台去,向黄虬急问道:“黄道友,小徒今在何处?可是方才那头插钢叉,耳铁贯钉的两个妖人将她逼走的么?”黄虬、秦老、魏皓等七人与尤南旺等妖巫斗法正急,本不暇分神说话。黄虬更是主体,先前分明见周卓、叶连生乘隙暗用邪法将眇女摄走,也因斗法正急,存亡关头,无力阻止,任其从容而去,自觉对不起沈琇,本就惭恐万分,再听沈琇一问,心越不安。想起恩师鬼母朱樱全仗此人,才得转劫重修,关系重大,如何能不使其怀疑不快?一时情急,竟不暇计及眼前厉害,脱口答道:“仙姑无须愁虑,事完,包我身上,将令高足寻回就是。”

这时尤南旺正由手中铁钵内发出一股极浓厚的黑气,中杂无数血红色的飞针,朝上直射,被黄、魏二人一片碧色萤光合力抵住,互相时进时退,相持不下。尤南旺身侧两妖巫:一个面前凌空悬着十来个画有人形的木片,左手掐着法诀,右手拿着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右一妖巫身前放一木板,上面钉着五个雄鸡头,每个连颈长只四寸,鸡身早已斩断,看去鸡冠高昂,顾盼自如,神态仍与活鸡相似,也是一手掐诀,另一手拿着几根缠有红丝的铁钉。各把目光,注定台上七人,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这面七人除黄、魏二人各指一股碧色萤光,抵住那道黑气而外,秦老赤着上身,断臂伤口已合,胸前钉着十几根长钉,右手掐着法诀,目注敌人,两眼通红,似要冒出火来;余下四人长衣已脱,也是赤着上半身,头发披散,一手掐诀,一手持着尺许长的刀剑之类,全神贯注在敌人身上。双方神情均极紧张,本都是伺隙而动,只等敌人稍微松懈,立即下手。

黄虬说话,心神一分。沈琇活完,徐祥鹅跟踪上台,又是一个初出茅庐,不知厉害的。木排上三妖巫巴不得敌人这样,见状大喜。旁坐两妖巫,一个朝着身前所悬木片扬刀便砍,一个手持铁钉便朝鸡头上钉去。说时迟,那时快,魏、秦二人见状,喊声:“不好!”魏皓忙即扬手飞起一片墨云,想将法台暂行护住;秦老回手去拔胸前铁钉,拼着受苦,想要破解,已经无及。只听喔的一声极洪厉的鸡啼,跟着哧的一声,一片血光突然涌现。台上便有两人,一个从头劈为两半,一个脑浆迸裂,尸横就地。黄虬一见大怒,口中急唤:“沈仙姑、徐道友,速用飞剑、法宝防身,我与这伙妖人拼了。”话未说完,咬破舌尖,张口一喷,立有大片血云飞起,将法台罩住。魏皓一声怒吼,把左肩一摇,身后所插短篙尖上立有一股墨绿色的奇光由血云中穿出,朝木排上妖巫射去。尤南旺哈哈笑道:“无知鼠辈,以为有了两件鬼母所传的法宝,使可横行,稳占上风么?却不知你祖老子尤南旺早就安排好了罗网,至多逃得你们为首三个鼠辈。这还是你祖老子开笼放鸟,不肯斩尽杀绝,饶你三人狗命。像秦老和所约的几个狗崽,连同两个小狗男女,休想逃我毒手。”说时,似闻黑女急啸之声,由庙中隐隐传来。黄。魏二人面色立转惊惶。黄虬正在悄告秦老说:“敌人厉害,还在其次,此时忽来正教中的高人,只恐敌我双方均不见容。你们可速逃命,待我一人与敌一拼,好歹也杀他两个出气。”语声才住,尤南旺话也说完,随听空中有一女子声音接口喝道:“只怕无此容易。”

这时尤南旺邪法已全发动。先是铁钵内妖光黑气突然加盛,迎着黄、魏二人碧萤光雨,只一撞,便展布开来,反压过去,冲到上空,反卷而下,连血云带法台,笼罩一个风雨不透。又由身畔小葫芦内发出一团团连珠火球,将魏皓篙尖宝光敌住。左右二妖巫便将木片、鸡头连砍带钉,本来这一类代形邪法最是厉害,台上诸人如非那片血云护住,早和先前二人一样,裂体破脑而死。就这样,暂时虽然无事,血云一破,除黄、魏两个法力最高的行家外,连沈、徐二人也无幸兔。尤南旺等三妖巫正在志得意满,口发狂言之际,忽听空中有人发话,便知来了劲敌。素日骄横狂暴,心毒手狠,明知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终想敌人多半鬼母朱樱门下,不乘此时下手,留得一个,将来便多一个后患。闻言,一面扬手发出一片灰白色的妖光,将木排护住;一面仍旧加紧施展妖法,将那血云震破,去致敌人死命。妖光才起,眼前倏地一亮,震天价一个大霹雳,夹着数百十丈金光雷火,自天直下。一声大震过处,满空光华电闪,湖水群飞,如山高涌,双方妖烟邪雾,各色光焰,全被震散。

沈、徐二人抬头一看,一个美如天仙的道装女子,带着一道金光,正往法台上飞来。侧顾台上诸人,全被那一雷震倒,并还死了两人。黄、魏二人刚刚由地纵起,似有逃意。沈、徐二人匆促之中,不知来意善恶,一时情急,便把飞针、飞剑齐放出去,准备挡上一阵。刚一出手,吃来人把手一指,一道金光先将两人针、剑裹住。人也落到台上,手指黄、魏两人,喝道:“你们无须害怕,我受人之托而来,事已尽知。新死两人,乃他们平日为恶大多,先被妖贼尤南旺邪法所算,我未看出,被我太乙神雷震破血云,自受邪法反应而死,非我所杀。且等在一旁,我见过沈道友,还有话说。”随对沈琇道:“五妹,才只一二十年之隔,你便不认得我了么?”

沈琇已看出来人路数,与前生至好妙一夫人相似。又见黄、魏两人俯首无语,丝毫不敢倔强,越知来人乃正教中仙侠。方悔行事冒失,飞剑、飞针尚被来人金光裹住,收不回来,正在惶愧。及听这等问话,心才稍安,躬身为礼道:“小妹偶堕尘劫,前因已昧,幸蒙妙一夫人指点迷途,救护援引,但法力灵智均未复原。黄道友和这姓魏的,庙中法台上还有一个黑女,虽然同是旁门,性情为人全部不恶,黄道友更是正人君子。因为妖巫尤南旺等倚仗邪法,欺凌善良,约期斗法,这边主持人秦老,与一班善良木商,将黄道友等请来相助。小妹为助师侄徐祥鹅寻找妖巫,报那两代深仇,与黄道友不期而遇,双方谈得投机,一见如故,这才合成一起,同仇敌忾。适见仙姊一到,便将双方邪法一齐破去,匆促之间,误当敌人,以致现丑。此时只看出仙姊面熟,实不知哪里见过。乞恕无知之罪,赐教为幸。”

少女笑道:“昨听妙一夫人说,贤妹虽经兵解转劫,根骨仍是极好。她只将你灵智稍微恢复,略知前生之事。我与贤妹昔年往还无多,不似妙一夫人与贤妹同门至交,日常相见,难怪你想不起来了。愚姊便是凌雪鸿,外子追云叟白谷逸,昔年曾在嵩山衡山两地见过几次。贤妹此时也未必全想得起,好在不久终要相见,暂时也无暇详谈。可将你们针、剑收回,等我发付完了这伙妖邪,免得惊世骇俗,又生枝节。”随对黄虬道:“今日双方伤亡颇多。妖巫为施邪法,曾用门下妖徒行使毒计,意欲暗算。自从邪法一破,这些党徒全都惨死。你们这边除秦老成了残废外,余人也死了好几个。这虽是他们为恶之报,但是地方上一旦死了多人,居民难保不受牵累。我知这类江湖邪教虽然仇怨相寻,循环报复不已,一落下风,便凭对方处治,决无话说。好在为首三妖巫,连同肇事的两个罪魁祸首,除尤南旺是我特意留给徐祥鹅手刃亲仇祭灵外,已然全数伏诛。少时可同魏皓去往神鸦港晓谕众人,最好不令经官,双方尸首各自掩埋,以后各照本行旧规。你们这一面虽占上风,如能照此行事,不去欺压他们,对方几个妖巫恶霸又均死去,自然就无事了。”黄、魏二人闻言立答:“后辈遵命。”说时,沈、徐两人早各将针、剑收回。

徐祥鹅见自从凌雪鸿一到,神雷大震之后,湖上妖烟尽散,邪雾全消。木排上妖巫师徒,只有尤南旺一人跪伏在地,通身战栗,面如死灰。旁立两妖巫,一个全身斩裂成七八块,残尸碎体,血肉狼藉;一个脑浆迸裂,尸横就地。余人全被神雷震死。听出尤南旺便是杀害祖父之仇人,不禁悲喜交集,忙向凌雪鸿跪下说道:“多蒙仙长相助,得报血海深仇。弟子意欲往庙内请出家祖母与家母,就此杀仇祭灵,不知可否?”凌雪鸿笑道:“你不比我,并且还有两代老人,又在江湖上行船,如何可随便杀人?先不要忙,等我走后。由黄虬等二人择一僻地,助你下手便了。”黄虬接口道:“徐道友无须忙此一时,我与木排上人俱都不熟。等凌仙姑走后,我命魏皓去往神鸦港,照仙姑所说行事。我师徒安葬完了这些死尸,自会代你寻好僻静地方,设下香案,杀贼祭灵。表面作为是我主持,以免将来二位老人家在江湖行船,遇见妖巫手下党徒,又生事端。”徐祥鹅道:“这个无妨。昨日已蒙沈师叔赐我一信,只等报仇之后,家祖母便投奔沈师叔家中养老,不再做这船上生理;我也返回大白山,寻师父修道了。”

 第三回 御邪除凶 万顷烟波飞血雨 临危遇救 千重雷火拥金莲(2)

凌雪鸿闻言笑道:“我本为你两代老人发愁,正想不出安排之策,竟忘你沈师叔是个富家,这样再好没有。你根骨心性俱都不差,飞剑已得蛾眉真传,理应速往寻师修炼,不宜久留尘世;尤南旺受我仙法禁制,邪法全破,无异常人。待我将他擒来,将这木排沉入湖心,消灭之后,我尚有事,也要走了。”说罢,将手一招,尤南旺便从排上凌空往法台上飞来,到了众人面前落下,仍是眼含痛泪,跪伏地上。徐祥鹅想起两代深仇,咬牙切齿,正待上前,先暴打他一顿,少时祭灵,再行处死。忽见凌雪鸿扬手一道金光,射向湖中,湖水立往四外飞涌,现出一个大漩涡。木排连同上面许多残尸吃那激流一漩,晃眼沉入水底不见,湖上水波重又平匀如镜。凌雪鸿随向沈琇道:“五妹可速入川拜师,竟取前世藏珍,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说罢,将手一举,道声:“再见。”一道金光,刺空入云,晃眼无踪。

沈琇刚想起问眇女下落,还未出口,人已飞走。正要转问黄虬,黄虬已先说道:“仙姑勿虑,周、叶二人对令高足绝无恶意,次日便到岷山。闵氏夫妻便行拜别,说道:“此山左近,多有修道之士隐居,正邪各派均有,除山后白犀潭住着一位女异人,我没见过外,余者多半相识。尤其前山玄女庙中步虚仙子萧十九妹,前年救过我夫妻一次,久欲登门叩谢,未得其便,难得到此,意欲就便拜见,以谢前恩。再者,仙姑藏宝之处,深居金凤山后,外人也不便随去,恕不奉陪了。”沈琇也未留他们,自率眇女往金凤山走去。

 第四回 义重师门 舍身谋老怪 喜求灵药 绝海屠妖龙(1)

义重师门舍身谋老怪

喜求灵药绝海屠妖龙

金凤山在岷山之阴,地势幽险。记得前生藏宝之后,留有神吼守护。前山民家有一少女,看出灵异之迹,曾以虔心毅力,三次寻到自己洞府,定要拜师。因值转世期近,未肯收留,曾令先习坐功,传以吐纳之术。事隔多年,不知此女在否,也想就地访看。

先到金凤山,见古洞云封,昔年盈把之木,已然合抱干云。杂草怒生,浓荫蔽日,洞口禁制原封未动。猛想起此是玄门大清仙法禁制,自己法力尚未恢复,如何可以破禁而入?方对眇女说起发愁。眇女道:“恩师昔年禁闭此洞时,曾说他年重来,禁法自解。为防万一,并在对面种了一株槐树,树下还埋着一件穿山行海的法宝,名叫五行如意舟,以防转世重来,日期有了先后,不得入内之用。何不取来一试?”沈琇虽得妙一夫人灵符神光照体之后,灵智逐渐恢复,但前生之事依然记忆不全。闻言重又回忆前生,果有此事,便命眇女移树取宝。话才说完,忽听一声怒吼,山鸣谷应,势甚惊人,但甚耳熟。眇女喜道:“这不是守洞神吼的叫声么?”话未说完,洞前烟云杂沓,风雷交应,金光电耀,一闪即灭,紧跟着现出一座洞门。一只狮面虎尾,独角龙鳞,目光宛似电炬的金毛怪兽,口中狂喷烟火,怒吼连声,由洞中飞将出来,待朝二人扑来。眇女知它厉害,连忙大声喝道:“你连恩主也认不得么?”

神吼前随沈琇多年,沈琇转劫时,因它性太猛烈,又不忍将其杀死,命其留洞守候,不许倚仗地行本能,变化裂地而出。神吼居然知道厉害,独在洞中隐藏修炼,从未离开。事隔多年,每日想念旧主,加以终身茹素,沈琇为它所留的黄精、首乌等药草树叶之类食粮快要吃完,洞有仙法禁制,不知能否出去。虽以近年功候越深,绝食无妨,但是这些年来所食全是干枯陈粮,也想换换口味,吃点新鲜东西,正要缩小身子,由泉眼石窍中穿地而出,忽听洞外有人说话,当有外人前来盗宝,不由暴怒。同时禁制失效,洞门大开,越料禁法为人所破,一时情急,飞扑出来。因守主人之诫,对方如不进洞偷盗,不许伤人。出时瞥见洞外二人神态安详,又未行法,不似有心作对,怒火便消了好些,本是虚声恫吓。闻言立即倒退,瞪着一双金光四射的怪眼,朝二人上下一看,果是旧主回来。一声欢啸,二次扑向身前,不住摆尾摇头,做出许多亲热神态。

沈琇师徒本极爱它灵慧,一面抚摸,一面取出法宝,同去洞内。见昔年石室数间,仍是整洁非常,地无纤尘,陈设用具也是原样未动,夸奖了几句。又去后洞收藏法宝之处,见那禁法也刚失效,当即将法宝飞剑全数取出,试一演习,什九均能由心运用。内中还有一部道书,乃是少清仙籍的副本。前生刚刚得到,未及修炼,便遭兵解。曾经媖姆严姑婆指点,仔细回忆,尚还记得。一算日期,才第六天,此去峨眉甚近,不消多时,便可到达。想乘这二三日的闲空,试为练习。事有凑巧,沈琇师徒本就夙根灵慧,而道书第一张便附有解破禁制之法,不等拜师,法力便恢复了一多半。

到了第八日午后,想起前山老龙场的民女,顺道往访,就此起身。寻到那家一打听,原来那民女自受沈琇前生指教,回去便闭门修道,不问外事。三十几上,父母双亡,剩下姊弟二人,本也相安。前年近村搬来一个匪徒,名叫裘嘉。此人先是一个银匠,因为倾东灭伙,被人告发,逃往外乡,无可容身,仗着会点武艺,做了江贼。因为犯案大多,逃到老龙场,隐名避祸。初来尚知避风敛迹,渐渐为恶横行。山民良善,无奈他何,越发骄狂自恃,无恶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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