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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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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他说。只是给泰国一位高僧诉过经。算是开了光吧。能保佑平安的。他把玉镯戴在我腕上。一丝凉意,冰润沁肤。
我抬腕对着烛光看。
这真是一只漂亮的镯子。
清澈纯净。青艳欲滴。
江南地处温带,一年四季,除了冬天,都很燠热,因此带玉镯的女人比比皆是。据说可以去暑降温。而江南女人不事张扬的个性似乎也更适合含蓄温婉的玉石。
我原是个一无饰处的人。对金银宝钻也不感冒。可有时坐公车,扶栏上一只戴玉镯的手,会令我小偷一样频频注视。不由自主心向往之。垆边人似月,皓腕胜霜雪。江南女子柔白纤细的手腕配上一只碧玉镯,秀美如诗。也许席慕容绿树白花的灵感就是从这里来的吧。
这个男人真会选东西。金也好,银也好,或者是几克拉光华夺目的钻石,我都能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眼前腕上这只青翠的玉镯,却让我无法断然拒之。
女人终归是女人,即使做得到不慕虚荣,却做不到无视如此绝对的美丽。
真的不算什么。只是一份小礼物。一份我从泰国祈回来的祝福。他静静说。我的犹豫尽在他眼底。
谢谢!我说。我决定收下。不是金,不是银,不是钻石,只是一只玉镯。应该不会很贵重吧。却是他一分心意。
不要摘哦。他见我收下,很开心地笑着说。开过光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摘下来的。而且,戴久了,人的精血气脉吸渗进去,那些丝丝缕缕的翠色纹脉就会慢慢加深,愈发清晰。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自然而和谐。
真的?我看着艳绿透明的镯身里均匀细致轻淡若无的脉络,有些难以置信。
钻石的本质是炭的结晶体,跟石墨一样,是自然界中的纯碳。亿万年过去,它修成正果,脱离本态,成了钻石。他握住我手,一圈圈转着玉镯。声音平定。所以,在时间面前,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所以,石头,也可以有灵性。
我看着他。他泰然自若的神情。深不可测的眼眸。到目前为止,我也只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从不说自己的事情。包括他对我的目的和渴望。不是刻意隐瞒,也不是讳莫如深,只是没兴趣表诉。
他像口潭。深沉内敛。不进入就无法测知深浅。
他不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的人。他有条不紊。笃定从容。飞花摘叶。气定神闲。
在他面前,我总有种倦鸟归林般的安然与放松。没有压力。没有疑虑。
也许这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
我是喜欢他的。其实。
我明天回上海。后天去马来西亚。再见又不晓得要过多少时候。坐进他车里,他说。
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为什么总是南来北往飞来飞去。我侧过身,很专注地看他。心底是一分清楚的不舍。
他的温暖让我留恋。
他自嘲地笑一下,我属于那种嗅觉灵敏贪婪无厌的食腐动物,哪儿有钱的腥味,就去哪儿。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他叹一口气。其实有时候真的很累。很想停下来。不再追名逐利。但是人处在惯性中,往往身不由己。累也得坚持。
我明白。我说。我也是一天到晚疲于奔命的人。不同的是,你是力争上游,我是为了温饱。
他拍拍我脸,何必这么拼呢?青春是最美好的。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享受,年华逝去后,无论怎么补都少一份干脆和率真。
也是惯性吧。很难改变了。窗外夜色浓浓。他脸部的轮廓清晰又模糊。有没有去过哈尔滨?我问。心脏分明抽搐一下。很痛。
他摇头。那年只是因为一个临时项目去的哈尔滨。他静静笑一下,很深的目光很深地看着我。说来也是命中注定要遇到你。本来第二天就要走了的。
我想起那些绝望挣扎的日子里他缠绵缭绕的关切眼神,现在想来,好象他送我的一束束香水百合,隽永芳香。对不起。我说。那年我不该那样就走掉
没关系。毕竟老天又让我遇见你。看来,我们还是很有缘的。
他握住我手。凑近。轻轻吻一下我。额头。我全身忽然没有一点力气。轻飘软弱。像一缕无所依附的游魂。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要?我问。我欠你的。我该还你。
他再吻一下我。这次是脸颊。轻声说,如果那天晚上我要了你,之后的日子,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女人的身体是跟着心走的。
可有时,身体先给了人,心便也会一并给过去。即使无奈,也认了。时间长了,也就惯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要了我,我不确定之后的日子我是否会跟他在一起。还是一了百了。我只知道,我会很痛快地离开安谙,
又痛又快。
曲诉我心
黄梅季节过去,杭州气温节节攀升。除了茶坊和酒店有空调的清凉,其他任何地方都好象一只大蒸锅,热气蒸腾,让人无处可逃。
旎旎不再上床和沙发,地板成了它睡觉嬉戏的天堂,最常见的姿势就是四爪尾巴伸展开,章鱼一样趴着,动也不动。
我也热。
但从没开过空调。
那是安谙说好我们俩一起共用的。
我不愿独享。
安谙不再发邮件过来。
我不知道他现在流落何方。
我一次一次写mail给他,一次一次取消发送,一次一次拨电话给他,一次一次半途而废。
一次和N次没有区别。
忍住第一次,就会忍住所有。
时间久了,就成为一种本能。
《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我每次弹奏这首曲子,阿木都把琴夹在腋下,静静伫立,凝神倾听。
为什么用d小调?曲终时阿木问。他第一次这样跟我说话,语气和婉,声音温暖。
我笑一下,不可以吗?
他也笑笑,去喝点东西吧。他一边收琴,一边看着我提议。
我们去了soho,那有杭州产的中华啤酒,新鲜便宜,一小瓶五块钱。也不很吵。
阿木不大说话,看样子也不大能喝酒,半瓶下去,脸颊两侧已呈淡淡粉色,琥珀色的眼珠明亮剔透,波光莹莹。我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为什么酒店前台那些小姐妹们对他这般痴迷动情。有这样一对眼眸的男孩子是注定要伤很多女孩子心的。
我喝第三瓶啤酒时,阿木开始惊诧。他说,你好能喝!我还从来没见过女孩子有你这么好的酒量。
我笑一下,说,晚饭没吃,啤酒权当面包吧。
他把薯片鱿鱼丝等乱七八糟零嘴小吃全部推到我面前,问,要不要再来点别的?
我笑着把那些小筐小碟推回桌子中间摆好,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好像我在跟你讨吃食一样。其实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早习惯了。
他笑笑,是不是北方人都很有酒量?
不是吧?我也不晓得。我也是去年才发现自己略有酒量的。那时候,快毕业了,同学们都感来日无多,频频聚餐,我打工没时间,他们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十点我回学校,大家一起去吃大排档,不醉不归,结果我总是结帐那个,因为我总是最清醒的,差一毛钱都能算出来。后来每次去吃饭之前他们就把钱放我这里,任命我做财政部长。真是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啊,快乐而忧伤。往事浮上心头,我的笑容也是落寞的吧?
他再笑笑,拈起一片薯片在烛火上来来回回烤,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也不再说什么,一边吃东西,一边听一个忧伤的女声幽幽唱:“听见梦的列车开过夜,所有心事开始一一翻阅。你坐在车厢的哪一节,看见的是花园还是荒园?谁是最远的谁是最近的,谁是错谁是对的?一句一句全都是误会。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个空位。我一直一直不知道我始终错位。我是你温暖的手心还是手背?你给我苦涩的泪水还是相随”,一边等他开口。跟这种不擅言辞沉默是金的人在一起,有一点很好,就是你不必浪费很多口水在没有意义的话题上面,仅仅因为对方的没话找话。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如果大家不是很熟,长久的沉默会使场面有点尴尬和窘抑。好在,跟这种人打交道我还是有点经验的,因为安谙和那个男人都不是话很多的人。
又过很久,我已经一颗一颗消灭掉一小筐奶油玉米花和一整盘开心果,他才把视线从烤得焦黑的薯片移到我身上,说,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不节食的女孩。
我说,你又不说话,我嘴巴闲着,只好吃东西。
他笑一下,然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开始我以为你只是靠脸蛋吃饭,对你态度很不好,你不会怪我吧?
我笑。时间终于让他对我有了公正的认识和判断。
我说,我的确是靠脸蛋吃饭啊,否则连试奏的机会人家都不会给我,我又不是学音乐的。
可是你弹得真的很好,比很多专修钢琴的学生弹得都好。
我淡淡笑一下,是你给我的压力让我急于表现。
他有点尴尬地说,我是不是很过分?
我点头,的确很过分。
你不生气吗?
没什么好气的。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坚持。出来打工,这点气都受不得,还打什么工。
他很歉疚地看着我,很真诚地说,对不起,这么迟才跟你说这三个字,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对不起”,在我跟你第一次合奏的时候。他喝一口酒,又沉默一小会儿,说,是你的琴声告诉我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苦笑一下,是吗?我的琴声里一定满是对金钱的渴望和追求。
你的琴声很纯粹,很干净,尤其是“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每次听你弹这首曲子,我都很感动,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震憾。不懂得爱没有真爱的人弹不出这样的曲子。
哦,阿木。他懂音乐。他通过音乐懂得了我。洞悉到我全部的思念和挣扎。“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不能一天没有你。只有在弹这首曲子时,我才能无所顾忌无所畏惧地倾诉与渲泄——
我对安谙绝望炽烈的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佻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几日不见,恍若隔世兮!
我忽然握住了阿木安静交握的手。握住后才意识到自己很失态,有点莫明其妙。可是,我不愿纠正。谁没有脆弱的时候呢?权当是酒精在做怪吧。
如果云知道,想你的夜慢慢熬
不知什么时候音响里换了许茹芸,又飘又高的声音像一连串的呜咽,隐忍无告。
阿木波澜不惊地看着我,既不羞涩,也不意外。
我们执手默默。
我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问。
他是懂我的,穿过我的琴声直达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旎旎病了他回来了
电话一声一声响,响了好久,好久,然后一个电脑合成女声告诉我“对方话机无应答”。
是的,无应答,我知道无应答,可是为什么会无应答呢?
我再拨,再拨,再拨
拨了不知多少次。
旎旎缩在我怀里,软软的,看上去很虚弱。我按下免提键,再按重拨键,到厨房端来新开罐的猫粮喂到它鼻子下,是它一向顶喜欢吃的牛奶球,它嗅嗅,忽然就吐起来,吐出的也只是一些白色粘稠的液体,没有食物残渣。
它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以往我回家,门还没开,它就会跑到门前等我,挠门,喵喵喵叫,今天,我进门喊它又喊,它都不应。我在客厅沙发上找到它,抱它,亲它,它懒懒看我一眼,扭过脸,闭上眼,不再睬我。小鼻头又热又干。安谙说过,小动物的鼻子都是凉凉湿湿的,如果不是,就是病了。
食盘里的猫粮它一点没动,水碗里的水也没有喝。卫生间的猫沙盆里一摊一摊的便团稀软黄臭。安谙说过这种便叫溏便,猫拉这种溏便,是肠胃功能紊乱的表现。旎旎刚来时出现过一次类似症状,安谙去楼下药店买了婴儿吃的“妈咪爱”和“庆大霉素”注射针剂,用针筒喂它吃了几次,它就好了。
那时有安谙在,他把旎旎用大毛巾包住手脚只露一个头抱在怀里,针筒塞到旎旎嘴里,旎旎扭头挣扎的一小会儿工夫一小针筒的药液已喂进它肚子里。我在一边乍着两手紧张看,像两个年轻没有经验的父母在喂自己的小孩子吃药。手忙脚乱。
现在只有我自己。我翻出上次给旎旎喂药的针筒,“妈咪爱”还剩四袋,“庆大霉毒”还有五支。我不记得安谙当时先喂的哪种药,想拉溏便应该是肠胃有炎症吧还是先消炎吧,在卫生间笨拙地用梳子把儿敲开“庆大霉素”,吸到针筒里只有少少一点药液。够不够呢这些?却到底不敢多喂。
旎旎很乖,或者它已没有什么力气挣扎,我用大毛巾包住它没费什么事就把“庆大霉毒”喂进它嘴里。怕它呕出来,又抱了它一会,不让它动。这么热的天它缩在毛巾里任我抱着,奄奄闭目,不看我,不动,也不叫。
旎旎旎旎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再坚持一小下,一会儿就好了。我问它跟它讲话。可它哪里会回答我。
我抱紧它,不知所措。
重拨。重拨。重拨。尖锐急促的电话铃声,像扯破喉咙的嘶喊,振聋发聩,刺耳惊心。
安谙!安谙!安谙!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旎旎还在吐,一会呕出一点一会呕出一点,四肢痉挛,紧缩一团。
重拨再重拨
我到卫生间找卫生纸擦衣服上的呕吐物,电话铃声止,这次没有电脑合成女声提示“对方话机无应答”,而是一个声音在说“喂!”。遥远又真切。
我跑回客厅,十几米的距离仿佛横跨整个地球。卫生纸掉在地上,缠住脚踝一路跟着我牵牵绊绊滚拖进屋。左腿小腿撞上茶几一角,茶几倾侧,四只玻璃杯前仆后继滑落,破碎。响声清脆,惊心动魄。疼痛由点及面,瞬间漫延全身,以鼻子为中线,整个左边身子痛到麻木,失去知觉。
完全出于一种下意识的本能,我抓起话筒,跪匐在地,还没说话,哭声已经漫过喉咙,浪花汹涌。
这么久了,我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安谙的声音。
电话里他的声音焦急而惊恐,旖旖旖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要哭我马上回去!
而我只是哭泣,哭泣。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
旖旖旖旖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快说快说!!
你不要旎旎了吗?我止住哭声,却止不住抽噎,任他听去我所有的委屈和哽咽,你不要它了吗?你说过只要我代管三两天的,现在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你不要它了吗?我看着沙发上萎顿不堪的旎旎,原本光亮如缎的虎斑纹皮毛此刻晦暗干涩。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吗?它就要死在我面前了吗?
你在哪儿?你快回来好吗?旎旎病了。我不知道它怎么了,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我不能看着它死在我面前。我受不了!你难道不管它了吗
呜咽再次塞住喉咙。
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
难道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吗?
两个小时后,楼下传来汽车喇叭声,电话也同时响起。我没有接电话,把旎旎放进铺了软垫的藤编篮子,疾奔下楼。
深夜寂静的楼道里,只听得见我的心跳声,响彻耳际。
黑黢黢的夜。他站在那里。站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没有星光,没有月光,没有邻家的灯光。只有他凝望我的目光,邃邃幽深,脉脉闪耀。
是苍穹所没见过的一种恒星。
我扑进他张开的双臂,敞开的怀抱,久违的他的气息,霎时将我围绕。
此时此刻。
他在这里。
就是彼岸。
即使再见之后,还是会再分离。
让我静静地抱你一抱
让我看看你。他说。扳开我头,离开一些打量我。我扭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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