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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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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叹口气,把我头按在他怀里,一下一下摩挲我头发,了然地道,“所以他以为你只是靠脸蛋吃饭,不甘心不服气,故意刁难你?”

“也不算刁难。只是找一些我很久都没有弹的曲目跟他一起合奏。”

“结果发现我们宇宙无敌美少女悍勇无比坚不可摧,于是就甘拜下风不再叫板挑畔了。”他笑。笑声又清澈又明朗,带着一点小得意。为我骄傲的小得意。

我摇摇头,脸埋在他怀里,使劲嗅着他怀中气息,略带一点汗味却仍然好闻的他的气息,安谙的气息。“不是的,不是的安谙,我不是美少女更不是坚不可摧。我好累,好累啊。安谙。”第一次,我向他,向一个人,倾诉我的疲惫与无奈。这些,是我跟莫漠都从来不说的。是我自己的选择自己执意要走的路,我既无从躲,又如何说?可是现在,不知怎么我却突然好想说,跟他说。即使说过之后,该怎样,还怎样。

“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每天这样子赶来赶去,陀螺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我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老去,也一点一点觉得愈来愈无力。安谙,我不是宇宙无敌美少女。我只是一名心力交瘁的老女人。一点点老去,却还是躲不过命运的追索。”

“那就停下。”他轻轻吻着我发际,“我说过的,我养你。我做得到。”

“谢谢你,安谙。”我抬起头,望着他,“谢谢你这样子说。即使我不能。”

“为什么不呢,旖旖?我们只是休息一下下。等有一天你恢复体力,不想让我养了,你还是一样可以出去。”

“不行的,安谙,那是不行的。人是有惯性的,一旦习惯了安逸,适应了安逸,再出去就难了。况且,”我笑笑,自己都能觉出自己笑容中的凄然,“你比我小,我怎么能花一个小孩子的钱呢?”

“那如果我比你大或者跟你一般大你就能心安理得让我养啰?”他面色冷下来,略有愠色地逼视我。

我摇头,“我总还是花自己挣的钱才安心。”

“你这又何苦?干嘛让自己这么辛苦?是我愿意养你,你干吗想不开?”他紧蹙眉头一迭声问我。

“安谙,”我伸手轻轻抚开他紧蹙的眉峰,“如果我不是这样的我,我还是我么?”

他想想,无奈地笑,“或许,不再是现在的你。”

“不是没有人追我,我想找张长期饭票也不是找不到,我只是不想放任我自己,不想放弃一直以来的坚持。”我缓缓道。将手轻举至眼前,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它们,纤长的手指,细腻柔白,因为长期弹琴,虽然纤弱,却很有力量。我看着我的手,略带嘲讽地笑,“安谙,你信命吗?我本来不信,现在却有一点点信了。这双手就是我的命。它们得自于我母亲。于是我也得像我母亲那样,靠它们安身立命。唯一不同的是,我母亲有我。我却只有我。”

“不对,你现在还有我。”

我笑着望住他,心里一个声音道,以后呢?安谙,以后呢?连你自己也说“现在还有我”,那么以后呢?以后的你,又在哪里?而我只是微微笑,微微笑地抑住我心里的话。不能说,那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是逼迫。逼迫他给我一个我和他都知道很难兑现不能等待的承诺。多么的愚蠢,且没有意义。

而他又似读懂我心意,沉默片刻,转换话题问,“旖旖,你快放假了对吧?”

我点点头。

“等你放假,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我得打工。”

“不耽误你打工。你看,我们可以在你下班后出发,虽然晚一点,可是我们可以享受夜晚的清风和皎洁的月光。”他笑,“天,我怎么说得这么酸。乱恶心的。”笑过他继续道,“我们不去太远的地方,去西塘或者绍兴,千岛湖或者雁荡山,或者浙江其他什么地方。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出去玩。然后在你开工前赶回来。”

“好。”我使劲点头。上次跟他去嘉兴好开心,南湖烟雨,烟雨中的欢笑。如果我们真的有一天会分开,我希望可以多一点与他在一起的记忆,留待日后慢慢回忆。

“旖旖,”他突然抱住我,“你现在这么乖的样子像个孩子。旖旖,我真希望你就是我的孩子,那样,我就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而且理直气壮。”

“可惜,我不是。”我轻叹,“何况就算是你的孩子,也总有离开你独自去飞的一天。”

“那我就做一个霸道而且自私的变态老爸,紧紧盯住你,死死缠着你,任何胆敢来纠缠你追求你的男孩子,我一律执棒打走!”他咬牙切齿说得好像真的一样,“看谁还敢来打我宝贝囡囡的歪主意!”

“那我就哪儿也不去。不恋爱,不嫁人。做个乖女儿,永远守在你身边。”我鼻子微酸,柔声道。“安谙,有父亲,好幸福的,对不对?”

“父亲都很烦。”他拼命摇头否认,为了让我安心而否认,一脸嫌恶,“整天啰嗦你。不知道有多烦!”

“可我好希望可以有一个父亲让我烦”

“那你烦我吧!我铁定做得比任何老爸都烦人!”他笑,笑容却掩不住他眼中的疼惜。“你要给我揉腿捶肩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伺候我。要耐心容忍我整天整天碎碎念。要努力挣钱给我打酒喝,父亲节礼物不能有一点点敷衍和寒酸。还要用功读书满足我的虚荣心,让我跟朋友们喝酒时可以有本钱吹嘘——看,我家囡囡多本事又拿了第一!还要”

眼见着我的泪水就要滚落——这些都是我渴望却不敢渴望,渴望却从不曾拥有的。如果真的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在我身边,即使他再啰嗦,我又如何会烦。

“还要”在我泪水将落未落之际,他邪魅一笑,缓缓续道,“不时给我亲一亲。因为,”他笑得更阴险,更魅惑,“我变态地爱上了我的女儿”笑声中他蓦然吻住我。

这次不是我唇角的笑窝儿,而是,我的唇。

身体如被石化,完全没有知觉。脑子是空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紧紧箍着我,舌尖抵开我齿缝,我僵僵地张开嘴,舌头却不由自主往里缩。身体随之向后躲,他更用力箍牢我。他再进一步探索,吮吸着辗转,霸道而果决。

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眼泪,忘记了前途渺渺而我如何可以翼许,忘记了此刻吻我的男孩是我的初恋却不是我的初吻,忘记了语言,忘记了名字,忘记了疼痛与所有生命印记,忘记了恐慌,忘记了无助,忘记了我是谁而他又是谁。

此刻我只知道此刻抱着我吻我的这个比我小的男孩是我真心所爱,我愿意与他在一起安度每一天。

他这么干净这么纯澈,他不会让我想起多年前那丑陋的一幕。

他对我的怜惜与爱护如此珍重珍重到他要远去我的故乡哈尔滨方能确认。

我的心脏在奔跑,我的身体却无法移动。

如同小鸟睁开双眼第一眼见到的是谁谁就是它的妈妈它的整个世界,此刻他以这股子燃烧一切的热度吻我。燃烧一切的热度中,我得以重生。重生的此刻,他是我的整个世界。

抬起眼眸,他在眼前对我微笑。他在我面前寸许远的地方向我微笑。红唇娇艳因为用力辗转,明眸如水却又有火焰灼烧。

“吸口气,宝贝。”他努力平复喘息,低声道,眼底的火焰几乎将我熔掉,“吸口气。”他示范着吸气给我看,胸膛深深陷落,又缓缓回复。他的喘息便也这样慢慢平息。

我学他样子,深深吸气,缓缓吐纳。

“宝贝,你真是笨得可爱。”他再吻我,这次却是极浅极轻。“接个吻几乎昏掉。不会换气的么?”他笑,笑容中满是宠溺,“你这样,是不是要我下不为例?”

宝贝,你可以肆意痛哭。痛哭的时刻,请伏卧我肩侧。

宝贝,我希望你笑。笑的时候,我能看到。

宝贝,此刻,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在你身边。爱你疼你。不会伤害。

宝贝,你知道杜拉斯么杜拉斯虽然是小资女的最爱可是她说过一段话我却觉得很好,她说,“爱你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我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宝贝,我愿意每时每刻每天陪在你身边。因为你就是我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他的唇轻轻摩挲我唇际,泛青胡茬儿略有些扎人。他柔声倾诉他对我的爱,我在他的倾诉中,载沉载浮。

如此婚姻

及至看到莫漠,我已没有愤怒。只是深深的悲哀与沉痛,充盈我胸。

病床上她单薄而瘦小,单薄而瘦小地嵌入白色被单,她的脸却比被单还惨白,乌青的眼眶,肿起的嘴唇,淤血的伤痕,额角,脖颈,输液的手腕,处处惊心。

安谙默默扶住我。怕我支撑不住向后软倒。

康平默默站在我身边。

沉默中我拼命压抑自己,压抑着冲到康练面前抽他一个嘴巴的冲动。康练,我第一次见到他。之前听过他电话里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怎样也不像能够施暴于妻子的恶夫。此刻,他在我杀人一样的目光中愧疚低头,嘴唇翕动,却是无从开口。

我指着安谙,“他就是莫漠手机通录里的男人,你要查出的臭小子!”我冷冷望着康练,“我没有手机,莫漠怕有事找不到我,就留了他电话。有一晚她找我,这才打了他手机。”

康练满脸愧悔惭怍,转眼看窗外沉沉夜色以掩饰无地自容,仍是不作一语。

看他一身高档得体装束,想必也是一名成功男士,这样子被一黄毛丫头指斥,若非莫漠一脸伤痕昏睡在侧,怕是极难忍耐罢。

我看一眼康平,他看不出表情地站在那儿,见我看他,静静回望我,目中满是隐忍和无奈。我忍住接下来想说的话,毕竟康练是他爸,怎样也得给他留一点面子。想了想,我对他道,“我们出去谈一下。”

他随我走出病房。安谙也跟了出来。我们三人默默穿过走廊,来到住院处院子里。院子很大,我们三人在院子中央喷水池边停下。安谙对我道,“我去那边走走。你们慢聊。”轻轻拍拍我肩膀,柔声道,“别冲动。嗯?”转身向院子另一边紫藤花廊走去。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的背影颀长劲健,肩膀很宽。我注视着他背影,想起下午他突如其来那一深吻,唇齿似乎还留着缱绻余温,瞬间的心旌摇荡后是长久的宽慰。这一刻,我终于不再是我自己。适才在病房里的愤怒慢慢平息。转头看康平,他正默默望着我。

他正默默望着我。

独自面对他,我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刚才指责他爸时的气愤与气焰此刻面对他深幽的乌瞳,瞬息瓦解。瓦解过后,是歉意。

相识四载,分别两载,在我的记忆中,他从不曾退离,却只是莫漠曾经的男友,莫漠一直深深爱着的男人。他以一个因被持续叙述而持续鲜活的影象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我怎能忘记他呢?莫漠一直都在提他。但这样子单独面对面,却是第一次。他秀气的眼睛乌黑明亮。望着我的眼神如此熟悉。原来过往岁月他一直在用这种眼神望着我。遥远,却并不躲藏。是我一直在忽略。我以为他只是莫漠的男朋友。多一点心思都没有。我以为他只是莫漠的男朋友。

耳畔忽然想起“白月光”。院子里满地清辉如水银泻地,今夜何尝不是白月光。昔日情景再现,知情后我只是觉得尴尬。

“对不起。”我说。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虽然那都是我真心,斯情斯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是说,可站在康平角度,作为他的同届校友,于康练怎样也算晚辈,那样子终是有点过分。

康平淡淡一笑。打开手包,拿出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不介意吧?”他抽出一支烟看着我,礼貌征求我同意。

我摇头,伸手向他,“给我也来一支。”

他颇意外,还是把手中烟递给我,火机“啪—”一声燃起,他先点起我的烟,而后给自己也点一支。我注意到,他的火机与莫漠一样,都是镌刻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ZIPPO火机。这两个人呵,这么深的恩怨还用同款火机。难道都想以此经文获得解脱与救赎?

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无奈,同样的爱而不可得,原来大家不过是殊途同归。

烟雾中他凝望我的目光愈显深邃。我也不说话,垂目地下,静静吸烟。他的烟很轻,不刺鼻,不呛口,烟雾滞留在口腔,没有辛辣的臭味道。

许久,他吐出一口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吸烟?”

“很早。没瘾。不常吸。”

“女孩子吸烟不好。能不吸还是不吸的好。”说完这句又无语。我们相对默然,直到一支烟吸完。

总该说点什么了。既然把他叫出来。

我看着他,他亦回望我。两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面上沉静如水,是已经有故事发生而不是在等待故事发生的成熟男人的表情。他比莫漠小两岁,比我长一岁。说起来也并不大。而其实年龄与成熟并没有关系。

早在四年前,他似乎就已是这般。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沉默对望中我终于开口。

他默然片刻,缓缓道,“是这样,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在一起。”见我睁大眼睛极讶异表情,他略苦笑,“莫漠脾气你清楚。她想坚守的东西她一定会坚守,角色认定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我没接口,静静等待他下文。

“起初我爸一直容忍她,以为她只是任性和矫情,时间久了就好了。没想到她一直不肯他碰她。每晚睡客房,睡前还落锁。” 他再抽出一支烟,询问地看我,我点点头,接过烟。

“后来我爸觉得不对头,开始着意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拒绝他,为什么而留守。有时会去她单位,随便找个借口送伞或衣服,有时调出她手机通话记录单逐条看她可有亲密电话。”

我倒吸一口气。如此夫妻关系是莫漠从未对我言说的。她一直摆出平静幸福满足状,也许怕我担心,也许无从言说。

默默吸完第二支烟,康平甩甩头,苦笑续道,“莫漠以前很开朗很好动,朋友满天下,结婚后却隔绝过往,极少与旧友联络,除了你。你一直没有手机,一直都是白天用实验室电话与莫漠联系。那个号码我爸查过,所以也就没什么疑忌。直到有一天,我爸刚好不在家,她很晚打给你朋友,然后你朋友又打给她,如是几遍。之后她一直没回家。她跟我爸说住你那儿,因为我爸跟你通过电话,所以也就没多想。整好那会儿我爸的公司在谈一个新项目,他也没空闲去打莫漠的通话单。直到昨天,新项目签完后我爸有了一点点时间,去移动公司营业厅打出莫漠通话详单,越看那个号码越可疑,最后打过去,是你朋友接的。我爸没说什么就挂了。因为是白天,打过电话他还有一个会要开,一忙起来也就忘了。”

原来康练昨天白天就打过安谙手机。想是安谙以为不过是谁拨错了电话所以没在意。不然早点打给莫漠,或打给康练解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后晚上回家他就大打出手把莫漠打成了这样?”我声音暗哑地问。事情完全超出我想象。我原本以为只是两夫妻吵架,康父一时气极失控出手打人。没想到,却有如此龌龊。

康平摇摇头,声音极涩滞,“昨晚我爸公司庆祝新项目落签,大摆庆功宴,酒宴上有点喝多了,回家后莫漠又是不理他,他本来早把通话单的事忘了,酒劲加恼怒,想了起来,问莫漠到底是不是为了这个电话里的男孩死守自己。莫漠没想到我爸竟然会查她,大骂他卑鄙,两人就此吵起来。我爸气不过,用莫漠手机打了你朋友的电话,是你接的,我爸没说话就挂了。又改用书房里他办公电话打过去,这次却是你朋友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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