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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纵横-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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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我者——孙青霞
    铁手见了这几个字,眼里吐绽了一种罕见的、烈火般的怒意。
    然后他转向一直站在石旁,见他出现以后就一直听候他吩咐的捕头陈风问:
    “仵作在哪里?”
    仵作和其他的衙役小心翼翼的嵌在石里的苦耳大师刨了出来,铁手也有相帮。
    他一面留心检查苦耳大师的尸首,发现他的骨骼几全无损,但肌肉稍一碰触拿捏,阻鼻耳眼里便不住渗出血水来。
    他从苦耳大师的头一直留意到他的手指,甚至不脱法了大师的芒鞋检查他的趾头。
    陈风已带领大队人马先一步赶上山来,但他上山来时人已死了、寺也烧了。
    铁手问;“你上来的时候,天亮了没?”
    陈风知道铁手是个办案勘察的高手,故一一回答:
    “将亮未明。”
    铁手问:“苦耳大师已死在这儿了?”
    冻风道:“是。”
    铁手问:“当时已经有了这几行字?”
    陈风道:“已有,不过天黑却未看清楚写的是什么。”铁手问:“你为何不即把苦耳大师的尸体挖出来?”
    陈风:“因为我想让您看到现场的情形。”
    铁手:“你怎知道我会赶来?”
    陈风:“因为这儿起了火,这么大的火:杀手涧那几一定会望得见。以您和大师的交情,看见了,一定会赶过宋的。”
    铁手:“你来到这儿的时候,寺还烧着的吧?”
    陈风:“是的。”
    铁手:“寺里的和尚呢?”
    陈风:“大都死了,也有一二人失了踪。”
    铁手,“杀手和尚那些人呢?”
    陈风:“都不见了。”
    铁手听了就点头道:“那情况就十分明显了。”
    陈风也颔首道;“杀手和尚的同党杀上山来,救走戒杀和尚他们,再下重手杀了苦耳大师,并一把火烧了寺。”
    铁手道:“看来是这样的。”
    然后他就走到火场去仔细审察。
    偌大的一座古寺,已烧了个泰半,一片残垣败瓦中,隐见浴火的菩萨宝相。
    寺里有焦尸十余具,有些面目依稀可辨,都是苦耳大师的弟子,或是“抱石寺”里的门徒。
    铁手脸如铁色。
    他仔细检查每一具尸体,眉心一直是皱着的:
    眉心蹙不能展开,可能因不快,可能是不适,也可能是因心头有结一直解不了——他属哪一样?还是三样皆然?
    ——苦耳是他的朋友,却已身亡,且好好的一座佛门的圣地,而今却成了死人堆,教他如伺不心痛。
    一一苦耳已死寺已焚,但他心中有疑点是解不了,是以相由心生,就在眉心上打了个结。
    他俯身一丝不苟的拾掇火场、余烬中的一事一物,仿佛那都是重大线索,他绝不轻易放弃。
    陪在他身后的陈风忽然开口说道:“二爷,你也该歇歇了。”
    铁手一惊:“怎么了?您看这时候我歇得下吗?可是一寺僧众的人命呀!在这儿死得那么修,不只是几十条性命,还是千人的善心佛念都迷惑了。这案一日未破,便得多伤人心一日!”
    陈风道:“但您却受伤了。”
    这一提,铁手才记起自己身上的伤,才感觉到伤口的疼。
    不提还好,一提,那伤处还真疼着呢!仿佛伤口也听得见似的、发作了一下,让痛楚来证实它们的存在。
    这一痛里,他想到那为他拔箭的姑娘,又想起了龙舌兰:
    ——不知她醒了没有?
    ——不知她为自己的伤口伤心不?
    ——不知小欠……
    提到这里,不知怎的,心口一疼。
    好疼好疼的痛。
    他长吸了一口气,陈风眯着风刀霜剑般的眼成一条横针,间:“我走后在杀手涧那儿发生了事吗?快腿老乌来报,说一文溪那儿决堤了。这一夜可真多事……不过二爷你也该敷敷金创药才是。您是做大事的人,不该不照顾自己身子。”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长辫子,倒吊一双四日眼的瘦汉快步赶了过来,向陈风身畔细声说了几句低声话。
    铁手自然认识这个人。
    这时县里的副总捕头何孤单,他算是小地方的捕头,但办案的严明精密却也名闻京师。
    陈风听了,脸上就显出了一种诡怪的神色来,向铁手道:
    “在寺院的钟楼那儿有所发现,铁二爷不如一道走一趟。”
    三阳县里的总捕头陈风若不主动相邀,铁手眼见何副总与他细语,也知道发生了事,但他也是不便相询的。
    那是因为江湖规矩。
    江湖规矩不纪录于任何法典里,却存在于大多数人的心中。
    铁手的身份虽然只是区区一名“捕头”,但他跟无情、追命、冷血四人是天子御封的“天下四大名捕”,这封诰主要是来自他们在京城里破过多宗大案,而且曾助诸葛先生三度击退刺客,救了皇帝赵佶的命。皇帝要封官进爵,厚赏他们,四人全都婉谢严拒,表明若当官则宁可辞归故里,浪迹江湖,永不复出。由于这些江湖中人、武林高手、六扇门里的精税人物,不是皇帝一翩脸就可以打杀培植的,就算下旨诛杀了只怕也不见得有人可以承代其地位的,所以赵佶只有封他们为“天下四大名捕”,赐“平乱阙”,四人反而喜欢,因为有此名衔,可心放心办案,不畏强权,一旦遇人借势行凶,便大可先斩后奏,惩恶锄暴。
    他们不想为官,也不要当官,便是因为当时官场腐败不堪,当了官只诸多掣肘,活得了命也只顾做人,办不了事。天下要当官、想当大官的人大多了,却缺少了真正为民做事的执行人员。
    是以这四人的心愿是当执法小吏,除暴安良,为民除害。
    这御封“天下四大名捕”不是官职,却比所有的捕役“来头”都大“背景”都硬,他们加上了绝好的身手和精密的脑袋,且不辞劳苦,不畏艰辛,敢于负责,勇于任事,在各省各地破了不少大案,铲除了不少祸害,粉碎了许多官绅与黑道的勾结,赢得江湖上、武林中、百姓心里真的崇仰,认为他们的确是真正替天行道、公正廉明的“武林四大名捕”!
    “天下四大名捕”只是皇帝一人御封的,不见得天下民心便服,但这”武林四大名捕”,却是大家都一致公认的。
    尽管铁手身份“物殊”,但他既到了别人的“地头”,他就不好插手管事。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捕役,除非他已持有某案的密令、公文,否则,地方上发生的案件,理应由当地捕役处理较为妥便。
    就算他身怀公文、密旨,他也会在办事前先知会当地捕役、县吏,必要时在办案之际,也会与捕吏紧密分配合作,以增事半功倍之效。
    这种“规矩”他懂。
    所以,尽管他知享有蹊跷,但既然这儿的总捕头陈风尘已到了现场,他就不便过问,也不会发号施令。
    不过,陈风尘比铁手年纪更长。
    资格更老。
    经验也更丰富。
    他好像巴不得邀铁手,一起参与此案,也是合乎常理:一是以铁手声名地位,他插手此案,便有了承担的人物:这件案死的人多,连佛寺也给烧了,可不是些微小案。
    二是铁手在场,如此更好,对上头交待更加方便,等于有了个有力人士,可证自己清白公正。
    三是一如他所表示的:他极须铁手的身手和头脑,来办这件大案——能杀得了苦耳大师和劫得走戒杀和尚的人犯,绝对是辣手、棘手的高手!
    所以他一旦遇上重大案情,便力邀铁手共同侦察。
    侦查的地点在钟楼。
    大部分的庙字都有钟楼和鼓楼,所谓暮鼓晨钟,跟青灯红鱼一起伴着僧侣念佛诵经,早课晚课。
    抱石寺一场大火,已烧了个七净八零九落索,到处都是焦木余烬,但在寺两侧的钟鼓二楼,却未被祝融波及,依然保留完整。
    钟是古钟,至少镌刻了二三万字的经文,年代久远,连字迹也渐模糊不清。
    大钟楼旁有一棵梧桐树。
    叶落一地。
    铁手经过梧桐树,忽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
    由于梧桐叶左边较靠近寺庙火场,因刚寸火热汹汹,不少时子都给水舌灼焦脱落。
    不过树与右边的叶子都脱落更厉害,几乎全是剩下枝桠,光秃秃只剩下几片叶儿。
    铁手一停,看树上、看树枝、看树杠,看树干、再看树下,然后才又走向钟楼。
    钟楼的林很牢固、古旧。
    这偌大的一口古钟,屋有二三百来斤,却只用几根柱子、就牢牢的挂足了几百年,令人不由佩服古人巧匠的智慧。
    可是才走到钟楼,铁手和陈风都顿住足了。
    原本,陈风尘是与铁手一步而行:铁手在看树时的时候,他也留意了一下,稍微停了一停,可能是因为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吧,他就继续前行,不等身旁的何孤单作出指引,他已一眼看见:
    钟楼里有人!
    ——但却非活人。
    而是死人。
    人死了,就嵌枯那便牢实的楠木柱子。
    死者整个人都嵌了进去。
    向着死者的钟面,却沾上了几滴褐色的污渍。
    那钟还微微晃动着。
    也微微发出震动声响。
    空空。
    铁手长吸了一口气。
    他的浓眉舒展不开来了。
    他和陈风几乎都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给打得嵌于柱中、连眼珠子都逼爆出眼眶来的人正是——
    戒杀和尚。
    ——在镇上施狙击杀了县官章图的“杀手集团”东方负责人。
    戒杀大师!
    陈风失声道:“是他!”
    何孤单在一旁道:“来人杀了苦耳和尚,不是为了救他吗?怎却死在这里!”
    陈凤道:“会下会苦耳在死前,先行格杀了他?”
    铁手即道;“不可能。”
    陈风有点意外问:“为什么?”
    铁手道:“因为我曾试过苦耳大师的功力,以他的内力,还打不出这样灭绝的一击。
    何孤单不同意:“要把一个人打得嵌入柱子,这点不算太难。”
    铁手道:“这点是不难,不过,这柱子能承载了这口数百斤重的古钟数百年,岂是容易将一个人打得嵌进去的软木头!”
    陈风的眉心又点竖起了一张刀子。
    然后他脸上又纵纵横横是刀痕。
    他显然在苦思。
    他知道铁手说的有理。
    铁手又道:“何况戒杀和尚也是个极扎手的人,将他一掌打入柱子,也决非易事。”
    何孤单仍是不眼,翻着四白眼瞪人:“不是易事,也决非难事,像我们的陈总和铁二爷,便都可以轻易做到。“
    铁手一笑,道:“我做不到,坦白说,只怕陈兄也做不到。今晚我才看了陈总出手,虽然也已悚然佩服,但这种掌劲,亦非陈捕头的路子。”
    陈风至此居然承认,“是的。这一掌,我打不出来。”
    何孤单不解:“这一掌有那么厉害吗?也不过是杀了个人而已。”
    陈风即纠正道:“这一掌要打的是人,就不算啥,但他是先一掌打了钟的这面,然后用钟的那面摆荡之下,把戒杀和尚擅得嵌入了柱千里,这才是绝世无匹的功力。”
    何孤单大惑:“你怎知……?”
    陈风道:“钟的那一面有血渍,刚好是在摆荡下砸着戒杀和尚的方位上。”
    何孤单道:“你是说……对方是先用掌,击着这口大钟,再震动了大钟,砸死了戒杀?”
    防风点头,他满脸都是细虑的刀子。
    何孤单依然将信将疑:“这……不可能吧?”
    陈风苦笑,他一笑致令纹又成了两道下拗的刀子:“你是不相信有人能一掌打动这几百斤重的大钟吧?”
    何孤单但承:“就算有这样的掌法以戒杀和尚武功,也总不会站着下动,任这种砸得稀哩吧啦的吧?”
    铁手这时忽想道:“是有这种掌力。”
    何孤单四白眼一翻,他这个人看来只要说服不了他,他便是谁也都下认账,不讲情面的。
    铁手用手一指,道:“你看。”
    那大钟年代久远,封上了一层厚厚的尘,但在戒杀伏尸对面之钟面,却有一方掌印。
    陈风用手去比了比,喃喃地道:“这人的手很小。”
    的确,他的手一比上去,入手比那掌印大上了一倍有余!
    何抓单校正了一下角度和方位,明白了:“杀人者就在这儿向大钟击了一掌,这口大钟激荡起来,砸着了戒杀。”
    铁手又用手一指道:“这儿不但有血渍,还沾了只戒杀的眼珠子。”他感叹的加了一句:“这口钟刻的以文,成了血的见证了。”
    何孤单仍不眼气,“可是戒杀是一级的杀手,他干啥不避?”
    铁手道:“他不是不避,而是避不了。”
    何孤单瞪眼睛盯着铁手:“你是说那钟摆荡太快了,戒杀来不及避?”
    铁手道:“也可能是戒杀大骇怕了,不敢闪躲。”
    何孤单冷笑,“有人能把这个一流的杀手吓得这样子吗?”
    铁手只一笑,“世上没什么人是真的一无所惧的,除非他早已一无所有;否则,世间总是一事克制一事,一物治一物,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他害怕的人的。”
    何孤单却楔而不舍的说,“就算戒杀真的进给这口大钟砸死的,但是不合常理。”
    这回铁手倒饶有兴味的问:“你发现了疑点?”
    何孤单道:“这么口大钟,这么沉重,有人发掌,不但可以激荡了它急速摆动,足以杀了武功相当高的戒杀和尚,却怎么连一丝钟响也没发出业?”
    铁手静了下来。
    陈风低着眉,眉心似夹了口匕首。
    何孤单道:“从血迹、腐味上辨别,戒杀死了约莫一个半时辰光景,他大约是在四五更天时给人杀害的。那时,火还未烧起来,深山、古寺,但这口大钟在受了如此力道后,作出如此速度的摆荡,在这般静夜里深山里,却完全不发出钟吗,你想,这是有可能的事吗?”
    陈风又苦笑。他左右颊边又增添了两道风刀霜刃。
    铁手却间:“是真的没有钟声吗?”
    何孤单补充道:“这绝对无讹。因为我就住这儿山下,那时还在睡梦中。我一向醒睡,一只蚊子飞来都能省觉。但没有钟声。绝对没有钟声。我已问过这几山腰的几个人家,他们都没听到钟声,连平日清晨必可闻的晨钟敲响之音今天都没听过。
    他坚定、坚决、坚持地道:“他们只看到一把火在山上烧了起来,不久便似给大雨淋灭了,不料才不一会,火光又熊熊的旺盛了起来。他们只看到冲天的火光,没有听到钟声。”
    他以四白眼翻看诡怪的白色白了二人一眼:“一声也没有。”
    然后他反问陈风、铁手;
    “试想,半夜大钟敲古寺,怎么这上上下下山上山下的人,怎么都是聋子,谁也没听到?”
    陈风和铁手良久没说话。
    两人却各分左右,细察戒杀和尚的尸首,然后两人都各自说了一句话。
    铁手是向何孤单说的:“何捕头真是明察秋毫,一丝不苟。
    陈风却向身后的手下叱道:“既然如此,马上把死者刨出来,咱们要好好的验一验尸首!”
    验尸即时进行,由陈风亲自主持。
    铁手却肃起了脸孔。
    他平生最不喜欢看见人死,更不喜欢看见人的尸体,而且更最最最下喜欢看见解剖尸体。
    可是没办法。
    大抵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不得不做,有些人是不得不交往。有些问题是不得不面对的。人若想做一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得要去做许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行,就像上山一样,你要上得巅峰,多少得要绕着山行。
    铁手是捕快。
    他要行侠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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