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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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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夕忙叫道:“洗老,借伞用用吧!”

不想那老头子,却装着没听见,转过几棵树,就往山下走了。

照夕追上,却见他一只手拉着长袍,一只手打着伞,微微弯着身子,走得很快。

照夕又叫了两声,洗老已走远了,他跟着洗老踽踽后影,不由怔住了。

这时他衣服全湿透了,水珠子顺着头发流在脸上,他紧紧咬着嘴唇想道:

“他也太狠心了……这半年来,我吃了多少苦,可是又得到了什么?”

想着他不禁流下两行泪,想到自己留信离家,曾发下志愿,不学成绝技,绝不返家,可是这异人到哪里去找啊!

他又想到了洗老,虽然他怪处极多,可是自己搬来这两个月,日夕观察他,就没见过一些本领,自己怎可断定他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人?

想着一时又愕住了,就连脸上的雨水也忘了擦了,他不由又想道:

“常闻人说,凡是身怀绝技之人,是决不轻易露出来的。半年来我虽是失望了好几次,可是这一次,我却要有始有终,不可轻易放弃,我要忍一个时期,把他摸个清楚。”

想着把脸上的水擦了一下,一个人失神落魄地朝山下走去。

他来到了草房之中,才坐下来,却见洗老拿了一块很大的干毛巾,打着伞走了过来,照夕忙自迎上,洗老只把毛巾丢过来道:

“你淋了雨,要用力把身子擦干,换上干衣服才不会生病……年轻人要爱惜身子。”

说着转过身子,又回到他那所小屋中去了。

照夕拿着毛巾,心中又喜又惊,暗忖:

“他可真是一个怪人,既是这么好心,方才把伞给我合打一下,也就没事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想着把门关上,脱下湿衣把身子擦干,换了一身干衣服,忽然他心中一动,暗道:“有了,等一会儿我可借故还他毛巾,到他房内看一看,定可看出一点名堂。”

想到此心中很高兴,当时拿上了毛巾,又等了一会儿,雨也小些了。

再过一会儿,洗老房中已亮起了灯,琅琅的读书声,由他房中传了出来,管照夕不由又有些失望,心想:“我自己就是一个书呆子,不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找着一个老书呆子,那才真冤呢!”皱了会眉,暗忖:“管他呢,过去看看再说。”

想着轻轻把门关上,走了过去,他轻着步子,慢慢走进了洗老的花园,心中想到这里平常是不能随便进来的。忽然他又想道:“我何不轻轻地走到他门边,看看他屋里情形,反正他也不知道。”

想着就轻着脚步,悄悄走到了洗老窗前,方要由窗缝向里窥视,读书声忽止。

照夕忙往后退了几步,却见洗老已在门口出现了。他看了照夕一眼道:

“你进来干什么?”

照夕红着脸道:“我是来还毛巾的。”

洗老鼻中哼了一声,伸手把毛巾接了过去,他看着管照夕道:

“以后不可随便进来,门口有一个拉铃,你可以拉铃,知不知道?”

照夕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说着方要往前走一步,不想洗老却点了点头道:

“我要读书了,你不要打搅我。”

说着很快地转身而入,那扇小门遂又关上了,管照夕不由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回。那琅琅的声音,又由老人房中传了出来。

照夕徘徊在斗室之内,心绪重重,他想:

“要是这么等下去,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来。”

他又想到,方才自己已走路极轻,居然离他窗口甚远,就被他发觉了,可见此老听觉极灵,他的心不由又激动了。

暗想来此已两个月了,如果就此离去,非但前功尽弃,而且心也未甘。

因为他认为,这姓洗的老人,定是一非常人,对于这种非常人,自然要特别不同,尤其是要有耐心。过去他也读过不少的书,深深知道,要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当初张良在桥下为老人穿鞋,就是一个例子,他是很明白的;因此他考虑的结果,仍是留下来。

十一月的天,在这苍前岭可是很冷了。

洗老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天还未明,照夕已早早起来,他轻轻推开了老人的门,用扫帚,把落叶扫成了一堆,忽然用手捧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恐吵了洗老睡眠;然后他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个月以来,每天都是如此,从不间断,有时候在庙里遇到了洗老,就下下棋,可是洗老从不与他多话。

管照夕既已下了决心,要以至诚打动这位老爷子的心,所以也就不如以前那么急躁了。

这一日清晨,天还不十分明,照夕按照往常的规矩,又早早起来了。

他又轻轻走到了老人花园之中,当他把枯黄的落叶一捧捧送出门之时,忽见老人门前,放着一个锦袋,照夕心中一动,暗想:“这老爷子真粗心,钱袋也不好好收着,掉在外面了。”

随手捡起来,觉得挺重,打开袋口一看,照夕吃了一惊。

原来竟是整整一袋子珍珠,带有十来块翡翠,光华夺目,照夕忙把袋子收好,心想:

“这些东西,洗老竟不小心,真是糊涂透了。”

想着马上走过去,方要用手敲门,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又把手放了下来,暗忖:

“他是不准人进来的,我又何必自讨无趣。算了,还是偷偷给他放进去吧!”

想着见门下有三四寸空隙,照夕就把这钱袋,用手轻轻推了进去,又用棍子往里送了送,心想洗老起身之后,定会发现的。

想着这才又把枯叶扫尽,一个人低着头回到了草舍之中,不想他一进门,顿时就怔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洗老竟坐在了他的屋中,他那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眸子,紧紧地看着照夕。

管照夕不由脸一红,讷讷道:“你老人家已经起来了?”

洗老点了点头,他用手一指椅子道:“你坐下!”

照夕忙坐了下来,心中猜不透这位老爷子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洗老的脸色比平常好多了;而且还有一丝笑容。

他点了点头,对照夕道:“这一个月来,你每天早晨扫地的事我都知道……很是难得。”

他咬了一声又道:“其实在你起身之前,我早已起来了,我喜欢天不亮出去散步,因为空气好。”

照夕心中惊异,可是不敢说什么,他只用惊怔的眼睛看着老人。

洗老忽然站起了身子,在小室里走了一转,他那双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搓了搓,那雪团似的一双眉毛,倏地皱了起来。

他走了一转,站住了脚,皱眉道:

“在你初来之时,我就对你很注意;而且很奇怪,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定是有所为而来。”

说着他坐在了椅子上,朗声道:“现在,你坦自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求我做呢?”

他又追了一句道:“一定是有事……孩子!你有什么事要我为你做呢?不要怕!你说。”

照夕心中这一刹那,真不知是喜是悲,当时差一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猛然往地上一跪,抖声道:“老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奇人,你老人家定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武林怪杰,你收我做徒弟吧!”

洗老猛然一惊,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道:

“哎哟!你快起来!快起来!”

照夕流泪道:“你老人家一定得收下我!”

洗老白眉一皱道:“谁告诉你我会武功?我……我只是个老酸丁,连棍子也提不动呀!你叫我收下你,收你干什么呀?”

照夕见他居然还不承认,当时想起自己可能又落了空,不由一时呆住了。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可是他仍然跪着没有起来。

洗老这时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再说,你一个念书人,有这么好的学问已经够了,还要学什么武功?”

照夕一听,顿时破涕为笑,因为洗老这句话,已似乎说明了,他是会武的了。

当时不由连连叩头道:

“你老人家不知道,我是自幼就想习武,只是被父亲管着读书。如今我留信而出,遍访名师,非要学成一身绝技不可。”

洗老皱眉道:“可是,你怎么会找上了我呢?我一个老人,头上也没有写着字,谁说我会武呀?”

照夕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笑了,他眨着眼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你老人家定是会武;而且还是江湖侠隐之流。”

洗老呵呵大笑道:“你是剑侠小说看多了。”

他走过去,用力把照夕搀了起来,一面道:

“孩子,起来吧!不要胡思乱想啦!”

说也奇怪,照夕这么重的身子,洗老人这么随便一搀,竟自站了起来。

就在照夕惊怔之间,洗老却已走出房子去了,管照夕这一霎,反倒是一阵惊喜,他淌着泪想道:“果然不错,他是一个异人,我没有看错。”

想着转过了身,却见洗老已进了他自己的房中,门也关上了。

照夕对着门怔了一阵子,心说:

“你别想叫我中途而退,我是守定你了,非拜你为师不可!”

想着把脸上泪擦了擦,一个人靠着门暗暗道:

“方才他自己说的,他每天起得比我还早,这就对了,练功夫的人,都是早起的。我明天半夜就起来,我等着他起来,跟着他,倒要看看他去哪里,或是练什么功夫。只要给我发现了,他就是赖也没有法子赖了。”

这么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当时也就安心了。

他注意到,那洗老,竟是整整一天没有出门,照夕看着他紧闭着的两扇小门,心说:

“为什么他们有本事的人,偏要如此的装伪,这多不自然呀!”

想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脑子里这时极乱,他想到了北京城的父母,又想到了江雪勤……他想道:“他们也许认为我现在早已学了武艺,谁知我却连门还未入呢。”

这么一想,心中不禁有些难受,可是转念一想,眼前这洗老,定是一个极不平凡的人,他所以不敢答应自己,定是对我还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要慢慢观察我。我却不可就此懈怠,否则才真是前功尽弃了。

晚上他早早的上床了,明天要早起,一定要窥出一些端倪来。

这时对门琅琅的读书声,又传了过来,那是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一段: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洗老把这一段书念得有声有色,管照夕却不觉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悲哀!

虽然,他并不如这段书中所形容之凄惨;可是自己弧身一人,千里迢迢来此,如今一事无成,思前想后,也不禁有些伤感了。

管照夕在他琅琅的书声里,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还是大黑着呢,他已轻轻地穿上了衣服,隔窗子向对面望去,果见洗老窗前亮着豆大的一点灯光。

管照夕心中一动,暗忖:“糟了!莫非他已经起来了?”

想着正要出去查看一下,却听“吱”一声,门开处,现出了洗老瘦高的影子。

照夕见他穿着一身短马褂,也没罩长衫,他手中提着一个黑布口袋,光着头也没戴帽子,出门之后先东张西望了一阵子;然后,轻轻把门带了上,慢慢踱了出来。

照夕忙退了几步,其实洗老也看不见他,然而他却有些作贼心虚。

过了一小会儿,他再趴在窗上看,却见洗老已顺着门前的小路走了下去。

管照夕生恐他走远了追不上,忙跟了出来,远远地缀着他,就见洗老由一条极小的路绕向了山坡,照夕也忙跟随了上去。

当他才走到山岔口的时候,却见洗老已经上了十丈有余,管照夕心惊道:

“好快的身法!”

这时天仍然很黑,尤其是夜里的小雨,草上水还没干,照夕走了一路,两只裤腿全湿透了,再加上衣服又穿得少,可真是有些冷得吃不住。

可是眼前那洗老,却是十分疾劲,他爬上了一个山坡,像是没事一般。

这时他走向一片平地,就把身子站住了,照夕见他放下了手中的包裹,长长地吸着气。可是面部却是朝着东方,也正是朝着照夕这面。

如此一来,照夕只得把身子蹲着不敢动了。

却见洗老吸了几口气之后,身形半蹲了下去,由他喉中发出呼呼的喘息之声,这种声音初听来还不十分吃惊,可是数十喘之后,声如豹啸,四周都有了回声,管照夕不由吓得脸都白了。心说:“我的天!这是什么玩艺?哪有这么练功夫的!”

正自惊异之间,却见洗老慢慢把声音放小了;而且一双眸子,微微闭了起来。

可是却由他那微闭的眸子之中,射出了凌人的精光,照夕吓得忙把头低下,他心中这一霎时,真是欣喜欲狂,差一点儿叫出声来。只是他还想更清楚一下洗老的功夫,所以借着长长的草,把脸遮住,只由草缝中向外面看。

这时洗老已站好身子,背着手,在那里走了一转,忽见他弯腰,把放在地上的那个黑口袋捡了起来,照夕就更注意了。

洗老很快的由袋中抽出了一口长剑,方要拧把抽出剑刃,忽然他怔了一下,又把宝剑收回到了袋中。

照夕见他把剑一放回,就知不妙,忙把身子向下一蹲,不想才一蹲下身子,就听得洗老叱了声:“是谁?”

管照夕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哪还敢多耽误,猛然回头就跑,不想才一举步,就觉得头上一股疾风掠过,照夕吓得口中叫了声:“啊哟!”

再一抬头,那洗老已满面怒容的站在了自己身前,照夕不由觉得腿一软,顿时就坐了下来。

洗老嘿嘿冷笑了几声道:“管照夕,你的胆子可是愈来愈大了!”

照夕不由吓得抖声道:“老先生……我没有看见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

可是此时洗老的态度,和平常就大大不一样了,他眸子里射出两股逼人的奇光,直看得管照夕全身籁籁颤抖。

他嘿嘿笑了几声,冷冷地道:“可知我生平最忌讳的是什么?”

照夕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洗老冷笑了一声道:“你自然不知道,可是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

这位老爷子,说话之时,面现杀机,他逼近了一步道:“我生平最忌人家偷窥我练功夫……不要说人了,我练功之时,即使是有飞鸟掠过,我也不会轻易饶它们活命。”

他说话之时,竟真的突然有一只黑鸟掠空而过,洗老说着话,倏地一伸右手,那黑鸟本已飞出数丈,却在当空打了一个转儿,直向洗老掌中落了下来。

照夕这一霎那,只吓得目瞪口呆,却见是一只黑身红足的大鸟。

这黑鸟在洗老掌心之上,几番振翅哀呜,却总似被一股吸力吸住,休想飞起一分一毫。

洗老冷笑了一声,倏地一翻掌心,那黑鸟已尸横当地,血肉一片模糊!

照夕吓得打了个寒颤,想不到素日温雅的一个老儒生,竟是如此残忍的个性!

而且他这一手功夫,照夕不要说眼见了,真是听也从未听过。

当时不由直直地看着他,洗老哈哈一笑,随即一敛笑容道:“你看见了没有?”

照夕点了点头,洗老这时目射奇光道:

“你如今犯了我的大法,我虽有爱你之心,却是饶你不得,这只怪你命该如此,却怨不得我洗又寒手狠辣!”

他说着一晃身,已站在了照夕身前,倏地一伸手,已按在了照夕天灵盖上,照夕就觉一股极大内力,由顶门上直贯而下。

当时自认必死,不由叫了声:“洗老先生且慢!”

洗又寒冷笑一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照夕这时反倒不如方才那么害怕了,他苦笑了一下道:“既是命该如此,弟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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