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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郎憔悴-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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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枝梅揶揄地笑了笑,蓝江的双掌,不禁又慢慢松开了,她恨声道:“走!我们谁不走谁是孙子!”
她说着愤愤地看了丁裳一眼,腾身上房,丁袋也忙跟纵而去。向枝梅长叹了一声,面窗而道:“管少侠,你要三思而行……我师徒走了,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解决吧!”
她说完话身形遂自腾起,一路翻纵了出去。这庭院之中,转瞬之间归于平静。
管照夕在灯下双手紧紧地抱着头,现出沉痛无比之色。他的脸色苍白,全身微微颤抖着。
他勉强令自己心里安静下来,可是江雪勤的楚楚可人,丁裳的亭亭玉立,这两个飘忽的影子,怎么都在他脑子里转着。他低低自语道:“天啊!我都说了些什么话啊……我……我怎会这么说呢?”
外面的声音静下来了,他知道她们走了,这才怅然立起,慢慢走到窗前,心中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忽然他耳中听到了一阵低低的饮泣之声,很像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不禁大吃了一惊,暗想:“这是谁?莫非雪勤和丁裳还没走么?”
想着,他立刻纵身而出,却见一条纤细的影子,正由自己房檐上腾身掠起。
照夕吃惊地道:“谁?”
他立刻展开身形,向那条纤细的人影紧紧蹑去。
那夜行女身形很快,一刹那已纵出了这客栈的高大围墙;可是照夕愈发不放她逃开,起落间,已紧紧蹑至前行少女身后。由背影上看来,极像雪勤,照夕的心也就跳得更厉害了。他猛地腾身,已到了少女身侧,出声道:“姑娘请留云步,我已看见你了!”
边说边伸出一臂向前一挡,那少女见前面跑不成了,突地又转过身来向回跑。照夕身形一长,又到了她身前,仍是挡住了去路。他讷讷道:“雪勤……你这是何苦……我……”
那少女忽地用双手捂住了脸,照夕不由怔了一下,他退后了一步,微微叹了一声:
“我知你此刻定恨我薄情……其实……姑娘,你是不明白我内心的苦楚……”
他微微顿了顿,又重重叹息了一声,接道:“总之!雪勤你要知道,我爱你的心,仍是和从前一样的……”
他说着苦笑地看了她一眼,对方仍是紧紧地捂着脸,头垂得很低;可是由她微微抖动着的肩膀看来,她像是在轻轻地哭泣。
管照夕手足感到有些失措,他想把她脸上的双手轻轻拉下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泪。可是对方的哭声,似乎包含着更多的委屈,他不得不更进一步,表明一下自己的心意,安慰她一下。于是他走进了一步,轻声叹道:“你要原谅我方才说的话……我实在……姑娘!总之,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心爱的人,至于丁裳……”
他咬了一下唇:
“她对我思重如山,我一直看她和我妹妹一样。我想不到她师父会对我提出这个问题,你又叫我怎么回答呢,我不能伤她的心!姑娘!我这么作是不得已的,你要谅解我的苦衷!”
那少女边哭边点首:
“我明白……管大哥,你回去吧……不要管我!”
照夕轻轻叹息了一声,到了此时,他似乎什么也不能说了,自己心意已表明了,虽然心中尚有千言万语,可是如果再说出来,似乎有些超出立场之外了;而且,那样也等于欺骗了丁裳。
他顿了顿,才苦笑道:“那么!我走了,姑娘!你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要以我为念,等明天我与淮上三子同至雁先生住处,完了任务之后,我将远走天涯。姑娘!我会永远记挂你的。”
那姑娘也抽搐道:“管大哥!你也要多多保重。”
照夕几乎要淌下泪来,因为这姑娘太令他感动了。他微微点了点头,忽然他剑眉一挑,后退了一步,诧异道:“你……你是谁?”
那姑娘仍然用手捂着脸,可是眼泪已由指缝中流了出来,她颤抖道:“管……管大哥……你……”
照夕猛然上前,伸手把她二臂拉开,立刻他看清了这姑娘的庐山真面目,那是白雪尚而春。他口中“哦”了一声,一时呆若木鸡。
尚雨春挣开了他手,回头就跑。
管照夕突然赶上一步大声道:
“站住!”
雨春倒是真听话,抖颤颤地站住不再跑了。管照夕剑眉微皱,脸色很窘,他口中讷讷道:“尚姑娘!对不起!你一直不说话,我竟把你当错了人……可是!你这又是何苦呢!”
雨春低着头,眼泪籁籁而下:
“大哥!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来找你……”
照夕叹息了一声,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真不知如何开口。他内心真是叫不迭的苦,事情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一个雪勤一个丁裳,已经够自己受的了,却想不到平空又跳出了一个尚雨春。
他红着脸:
“你找我有……事么?”
雨春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他,吞吐道:“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多情的人,为了少找麻烦,不得不把心硬起来,他点了点头:
“那么,我走了!”
雨春抬眸瞟了他一眼:
“我已经不住在洛阳了……而且已把所有家产都卖了,那些钱都救济了穷人!”
照夕怔了一下,口中“唔”了一声,他生怕自己又会说出令对方动心的话,当时不发一语。雨春断断续续地又道:“现在我已不是一个贼了……我决定听你的话改过自新,做一个好人!”
照夕红着脸点了点头:
“姑娘能如此,我的心也安了!”
雨春情绪渐归正常,她深情地注视着照夕,樱唇微微地抖颤着道:“管大哥!你还会看不起我么?”
照夕心中早已感动了,只是他却强令自己不为之心动。因为有些痴情的女孩子,是受不得一两句真情的挑逗的。他如今已深深地受过“情”这个字的痛苦,不愿再为此一字害已害人!
他装着微笑道:“不会,我一向都是很看重姑娘的!”
雨春不禁面色一喜,她张大了眸子,现出一付“惊喜欲狂”的样子,可是立刻她又黯然了。
她有满腹的心事,想一一吐露,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感到有点“难以启齿”。有些话,需要男方先开口,自己才能说的;而且照夕方才的话,已实在冷了她的心。
她知道真正令照夕着迷的人,只有那个江雪勤,这只要听方才他说的话就知道了。
女孩子的生命,是生活在爱情之中,如果她们理想的爱情,一旦粉碎了,那实在是太残忍、太可怕了。尚雨春泪眼迷漓地看着照夕,用着试探性的语气道:“管大哥!你真的决定了,即将远行;而且……而且一辈子……一辈子……也……”
下面“不结婚”三个字,她却是说不出口。照夕慨然点了点头。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雨春娇躯颤动了一下,下面的话,她是再也接不下去了。可是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需要表明心迹,因为她一向并不是一个忸怩的姑娘。她知道此时的羞涩,可能就会导致她终身的遗憾。
这一霎时,她把一个女孩子最起码具有的条件——羞涩抛弃了,她用最心碎、最动人的声音以最大的勇气向照夕道:“可是……管大哥……我……我……”
照夕注视着她,她的声音发抖了,头也垂下去了;可是到底她说出来了,她说:“我爱你……管大哥!我爱你!”
照夕大大吃了一惊,他真想不到她竟敢这么坦白。他几乎有些怀疑,如今的女人变了,变得如此坦白率直,坦白得令人可怕!
他慢慢后退着,用着几乎哀求的声音道:“不!不!姑娘!你千万不能如此!我是不值得你如此的……”
雨春大声哭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向前进了几步,她的感情奔放得令人吃惊,因为她的“羞涩之极”已经过去了,再没什么话,会再令她感到更羞涩了。
四周没有人,只有天上的月亮,她要在她心目中的爱人身前争取!争取!
那只是一份纯真的感情吐露,有什么可耻呢?
管照夕在她的正面攻势里,又后退了一步,他常常是采取被动的。
他咬紧牙根,慨然道:“姑娘,我曾经爱过别人,我的感情不会稳固的!”
雨春抽搐道:“这……这不要紧,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照夕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
照夕长叹了一声,他对感情实在腻了。他认为它们紧紧地束缚着自己,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当它们紧紧地压着自己的时候,那种痛苦,是莫可比拟的。虽然失去它们时,痛苦更加倍,可是眼前他已感到不胜负荷。他理智的对雨春道:“姑娘!你不必这么想,因为我本人已是一个痛苦的人,所以我实在不愿意再连累人家。我已经决定了我的志愿,请你不要再使我为难。”
雨春怔了一下,泪眼迷漓的似还想要说些什么,照夕却狠着心,向她拱腰一揖。
“姑娘,夜深了,你回去吧,对你的友谊,我将永世也不会忘记。”
雨春这一刹那,就像丧失了灵魂一般,她像泥塑一般的站立着,纹丝不动。她没有哭,没有流泪。
照夕再也不敢在这里多留了,他很明白自己的感情,眼前如不运用慧剑,斩断情丝,即成不了之局,那么对雪勤和丁裳,更是无法交待了。
他苦笑了笑:
“姑娘请多珍重,今后也许我们还有见面的日子,那时候姑娘也许会感到,今夜的一切是多么可笑……而渺小的我,又是如何不值得你如此伤情……”
“再见了!姑娘!”
他说完这句话,猛地拧身飞纵而起,惊忙中,似听到雨春的一声呼唤:
“管大哥!”
可是狠心的管大哥,这一次是真的硬下心了。他身形展开,捷如星丸跳掷,不一刻已返回客栈之中。
管照夕踉跄地进到了自己房间,他把门和窗一起都关上。想到了这接连的情债,真是不胜唏嘘。他自信自己不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可是为什么,对于三个不同典型的女人都有感情呢?
更令他百思不解的是,这散落在三个不同地方的姑娘竟会突然凑在了一块,同时都在今夜,和自己见了面,她们同是都提到了这个“婚姻”的问题。这真是太奇妙了,奇妙得近乎于不可能!
“好了!一切都完了!”
他对自己嘲笑着,挥掌把桌子上烛光扇灭,他就这么晕晕沉沉地倒在了床上。
他想他自己,二十多岁的年纪,可是生命里却是饱经忧患,尤其在爱情里,他尝尽了酸甜苦辣。
那么现在自己脱离了她们,眼前是一条遥远弯曲的道路,那是要凭自己的勇气和决心走下去的。
这条路是要自己独自去走的,没有人援手,也没有女孩子再来纠缠自己了!那是幸福吗?谁能肯定说,以后又比现在更幸福呢?谁能说没有女孩子的爱情是幸福的呢?
想到这里,他沉重地翻了一个身,竹板床吱吱地响了一声,这午夜的愁思,不是味儿。他想起来徘徊,可是又怕天上的月亮,因为伤感的人,是最怕看月亮的,那银色的光,对爱情固然是颇具歌颂之力,可是对伤感更是极尽讽刺的能事。
这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多少人在赏月之后,含着甜蜜的微笑,进入到梦乡。可怜的管照夕,却在纱帐之中长吁短叹着,看来似乎他是自作自受,其实那是不然的,那是上天早注定了的。渺小的他,除了领受之外,又能如何呢?
男人的爱情是一部分,女人的爱情却是全生命,她们三个姑娘是不会甘心的,除非她们存了厌世之心,否则她们将会在最后的情场之中,相互的角逐着,决一胜负!
一辆风驰着的篷车,在直奔冀北的一条驿道上飞驰着,在黄昏的斜阳道上,带起了一大片尘土。两旁田里种的庄稼,是麦子、高粱还有玉米,多半都收成了。由于整个黄淮大平原,久旱不雨,田地龟裂得十分厉害,高粱玉米勉强收成了,那后期种的麦子,却显得先天不足,一根根垂着穗子,黄焦焦的,就像老太太的脸……
篷车在一处小岔道拐弯了,道边有一棵老树,树上刻着一个箭头,指着“旗竿顶”三个弯弯扭扭的字体。
在疾驰了整整一下午之后,到了此时,才真正令人体会到微微有些凉意。于是,车窗内探出了一个白首的老人,向车把式招呼道:“喂!赶车的,把篷子放下来凉快凉快吧!”
车把式吆喝了一声,把飞跑的牲口拉住,这才走下车座,张罗着卸下了篷子。
车座中三老一少各自站起来,抖擞了一下身上尘土,篷车又继续向前驰去。
无奇子丘明耸动了一下白眉,向着对面的管照夕苦笑了笑:
“看样子大概是快到了吧?”
照夕微微张开眸子,点了点头。沿途之上,他很少和淮上三子说话,他认为和上了年岁的人一起旅行,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赤眉子葛鹰显得情绪很不安宁,他望着照夕,长叹了一声。
“管少侠,你能肯定,雁老先生如今还健在么?”
照夕只得又睁开了眸了,他点了点头:
“他老人家身体一向很好的!”
赤眉子脸上露出了微微失望之色,飞云子叶潜立刻接口道:“当然,我们希望他老人家还健在人间,因为那样,才可多少减去一些我兄弟心中的愧疚!”
葛鹰立刻附和地点头:
“是!是!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照夕不由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对淮上三子不安的情绪,早在前三天,他已经洞悉了,他一直欣赏着他们这种不安的情绪,因为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复!
无奇子丘明又叹息了一声:
“管少侠,其实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兄弟自一开始,对于他老哥,心中就存着抱愧之心。这一次所以不远千里来此,主要是想向这位老哥哥问安……当然……”
他红着脸笑了笑:
“我们的诚心,你是会为我们转达上去的!”
照夕点了点头,感慨地道:“其实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有错的。三位老前辈的诚心,我一定代为转达,只怕……”
他说着剑眉微微一皱,赤眉子立刻紧张道:“你的意思是雁老哥仍不肯饶恕我们?”
照夕叹了一声:
“实在说,他老人家一直把六十年前仇恨记挂在心内,只怕一时不易化解吧!”
叶潜苦笑了笑:
“老弟,并不是我兄弟耍赖,实在六十年时间是太长了。再说我兄弟三个,如今都已是这么一把子岁数了,还能在人世上活几天?”
他愁苦的眨了一下眸子:
“雁老哥就是再恨我们,这种手段也是太毒了一点!”
照夕冷冷一笑:
“叶老前辈,你还没有弄清楚。此次弟子带三位来此,只是证实弟子不是虚语,并不是为你们求情而来。再说,六十年的赌注,是你们承诺在先,莫非你们堂堂武林先进,竟能说话不算么?”
叶潜汗颜:
“小兄弟你说不错,我们既已承诺了,君子一言如白染皂,岂能不遵?只不过……”
他搓了一下手,吃吃道:“只不过……想请雁老哥于可能范围之内,高抬贵手,不念旧恶而已!”
照夕颇为不快:
“这赌注是弟子所定,又与雁老前辈何关?”
他又冷笑了笑,接下去道:“不过,他老人家如果亲口说出不念旧恶的话,我也不为己甚;只是……天下群雄俱知此事,只看你们怎么交待!”
叶潜不由怔了一下,丘明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老三,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存着这种念头?武林中重的是一诺千金,我兄弟不幸败于他的手中,就是上刀山下油锅,又有何憾?你说这种话,岂不令管少侠见笑?”
飞云子叶潜更不禁面色羞惭,当时呐呐答不上话来。丘明斩钉截铁地接道:“只要见着了雁老哥,证实了他的话是真的,我们拨头就走,从此面壁六十年,江湖绝迹,生死听天由命。这又有什么好怕的?”
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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