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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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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认错人了吧!”牵着五匹高头大马返回来的赵天龙瞪着古怪的大眼睛,脸上的惊诧表情要多假有多假,“在下姓赵的确不错,但在下却不记得曾经跟你打过交道!”
“你不认识我了?!”女郡主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愣愣地看着赵天龙,双目间隐约有萤光闪动,“我是斯琴啊!乌旗叶特右旗的斯琴,小时候跟着你学骑马的那个……。”
“我没教过人骑马,除了我这位表弟之外!”赵天龙端起一张死人脸,轻轻摇头。“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赶紧回家去吧,眼下兵荒马乱的,土匪比牛毛还多,女人家最好不要老往外边跑!”
说罢,不敢看对方眼睛里的失望,迅速将头扭向张松龄,“还不赶紧走!还等着人家以身相许是怎么的?!”
虽然前后两次恋爱都谈得稀里糊涂,张松龄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过来人。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到赵天龙与这位名叫斯琴的蒙古郡主之间必然有问题。当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
两条腿刚刚踩上马镫,猛然间,又听有个凄厉的女声在背后喊道,“阿尔斯楞,你还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我能认错你的人,还能认错你这双眼睛?!你的屁股蛋子上的牙印是什么东西咬的?还有你左手背上的伤疤,谁还能烫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阿尔斯楞……。?”仿佛刚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般,赵天龙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转头,大声冷笑,“阿尔斯楞早就被烧死了吧!我记得当年是乌旗叶特右旗的额尔德穆图王爷亲自带人放的火。那火烧的啊,整个小黑山上,连只兔子都没跑出来!”
仿佛被当头狠狠打了一棍子般,斯琴的身体踉跄了几下,软软委顿于地,“我阿爸是对不起你,可他当年也是被人逼着才动的手!过后我阿爸一直派人四处寻找到你们,找到赵大叔和……”
“找到我们干什么?砍了脑袋去送给李守信邀功么?”赵天龙冷笑着打断,口中的话语宛若毒箭,“有劳你们父女惦记了!只可惜我不会再上当!”
“不是的,不是的!”斯琴跪在地上摆手,泪水如溪流般从瓷器般的面孔上淌过。“我和阿爸真的没想过害你们。不信你去问栓子,我阿爸很早以前就偷偷放掉了他。他现在…。。。”
“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双胞胎小美女红着眼睛冲上前,一左一右,用力将斯琴往起拉,“不信你去喇嘛沟那边找他。这两年,斯琴姐为了找到你,到处求人帮忙。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一上来就没完没了诬陷她!”
“诬陷?!”赵天龙笑得愈发大声,在马背上伸出手指,凌空直戳斯琴的心脏所在,“你问问她自己,我有没有诬陷她?!当年她爹对我师傅是怎么说的,然后又是怎么做的?宝力德、诺墩他们,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
“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斯琴的身体如同秋天的芦苇一般,在赵天龙的目光中摇摇晃晃,“我阿爸一直很后悔,直到临去世前,还念念不忘说要……。”
回应她的只是一阵慌乱的马蹄声,赵天龙狠狠地夹了一下黄骠马的小腹,逃也一般去了。张松龄向三名女子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拉着其余几匹战马紧紧跟上。直到跑出五六里之外,耳畔还隐隐约约能听到风中送来的哭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赵天龙,也不知道后者跟斯琴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斯琴刚才哭泣的模样很无助,很可怜,而自己刚结识不到一天的这位赵大哥心肠又太狠了一些,狠得有些让人无法理喻。
“咱们换俄国大鼻子的马,他们的鞍子坐着更舒服!”一直沉默赶路的赵天龙突然开口,声音听起来又冷又硬,好像肚子里堆着一块万年寒冰。
“嗯!”张松龄答应着从雪青马的背上跳下,扯过一匹暗红色的牲口,抬脚踩上马镫。这匹有着俄国血统的战马比先前那匹高出了足足十厘米,水曲柳打造的马鞍又宽又厚,坐上去后,屁股处立刻传来一阵轻松的感觉,眼前的视野,也登时变宽了许多。
“往南!让雪花青和大黄在后边跟着,恢复体力!”赵天龙又丢下一句冷冰冰的命令,迅速拨转了马头。
这回,他没有如先前那样拼命赶路,而是刻意放缓了速度,以便雪花青和黄骠马不至于掉队。在缓慢奔跑中,刚刚缴获来的五匹混血马身上的优点立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每一步几乎都迈得四平八稳,每一步都和上一步保持着同样的节奏。“的的的,的的的的!”宛若跳舞一般,顺滑而又轻柔。
赵天龙象条标枪般戳坐在马背上,目光不断四下逡巡。两只耳朵也在无意间,轻轻地抖动,仿佛在欣赏马蹄击打地面的节奏,又好像在监听旷野里的其他声音。
张松龄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除了微风卷过草尖的声音之外,听不出其他任何特别动静。二人就这样缓缓走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西边的太阳慢慢落向了草尖,才在一条曲曲折折的小河边停了下来。
“让牲口喝点儿水。咱们两个也把水袋装满!”赵天龙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又恢复了正常,还是跟上午时一样平和,沉稳。“这里不方便生火,咱俩先用肉干对付几口。等到入了夜,再给你弄顿像样的!”
“哎!”张松龄这个马贼行当的小菜鸟当然提不出任何异议。一边低声答应着,一边跳下混血战马,牵着缰绳朝河岸边走。他先前骑过的那匹雪花青非常嫉妒,轻轻了哼哼了几声,小跑着跟上前献媚。赵天龙的那匹黄骠马则猛然咆哮了起来,仰起前蹄,冲着主人刚刚骑过那匹混血马猛踹!
“行了,大黄,我只是想让你省点力气!”赵天龙被黄骠马的动作逗得哑然失笑,走过去,双手抱住它的脖子,“行了,别叫了。再叫,就把狼给招来了!”
“嗯哼哼……”黄骠马成功地抢回了主人的关注,示威般小声嘶鸣着,警告其他马匹不要试图跟自己争宠。赵天龙又轻轻在它的脖颈上拍打了几下,才让它彻底恢复了安静了。一双耳朵却始终关注着四周,仿佛空旷的原野里随时都会出现什么异常般。
异常却始终没有出现,当最后一抹阳光从草海上消失的时候,张松龄又骑着马跟在赵天龙的身后往北走。路还是原来的路,假如草地上先前留下的那些马蹄印记可以称做是路的话。人也还是原来的人,只是心情不再是原来的心情。
“其实,老一辈的错,不应该算在咱们这辈儿人头上!”一边在马鞍上摇摇晃晃,他一边试探着说道。老气横秋,仿佛自己真的经历过很多风雨一般。
“你一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呢,懂个屁!”赵天龙从马背上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呵斥。
“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张松龄撇着嘴反驳,“我只是不忍心看着某人心里头难受而已!”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老子都奔三十的人了 ,还要你这小屁孩来操心?!”赵天龙又恶狠狠骂了一句,心里终究发虚,不敢看张松龄的眼睛。
张松龄大声冷笑,看着赵天龙脖子上的汗毛撇嘴。赵天龙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回头迅速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有完没你?实在闲的蛋疼,就想想怎么提高枪法。别每次都专门朝着牲口下手,一匹这样的大洋马,能卖七八十块钱呢!“
“不是你先前跟我说的,随便开枪,打到就行么?!”张松龄冷笑着耸肩,“别岔话,白跑了好几十里冤枉路,我心里正烦着呢!你刚才都听见什么了?过了那条河,是不是就到了什么乌齐叶特右旗的地盘?!”
所有隐藏的猫腻都被人瞧了个清清楚楚,赵天龙理屈词穷,古铜色的面孔下缓缓渗出了一抹淡粉,“刚才,刚才是为了让你熟悉坐骑,熟悉坐骑。顺便,顺便补充淡水。你笑什么,不准笑。今天看到的事情,全给我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准提!”
“不提,不提!”张松龄笑得像头偷到鸡的小狐狸般得意,“我说某些人啊,何苦呢!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何必非要计较别人已经死去的老爹做过什么?为了个死人让俩大活人难受,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这回,赵天龙没有呵斥他。而是轻轻地摇头,轻轻地苦笑。一直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才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低声道:“你不懂!真的不懂!你才来,不知道当年老辈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行了,别乱操心了。抓紧时间赶路吧!咱们两个今天要去的地方,距离这儿还有一百多里路呢!”
“这么远?!”张松龄累得直吐舌头。骑马看似风光惬意,实际上却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苦差。特别是今天这种不断换马赶路的方式,一整天跑下来,几匹牲口没觉得怎么样,他的后背和大腿,却已经累得不再是自己身体一部分般。
“这还算远?!”赵天龙轻蔑地看了看他,微笑着补充,“明天需要走的路更多。咱们这一行,就象草原上的狼,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跑,永远不能停下来。哪天跑得慢了,也就活到头了!”
第三章 风云 (六 上)
纵横万里,不能停步。因为一停下来,就是生命的终结!看着周围苍茫的夜色,张松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寒意。从头到脚,从脊柱再到顶门。他发现自己有些明白白天时赵天龙为什么不肯与斯琴相认了,那绝不仅仅是因为上一代人的仇恨延续。然后在他心中又涌起更浓的悲凉,浓得几乎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张松龄长长地吐了口气,低声说道:“赵大哥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帮我凑足了西去的路费之后?!”
“杀鬼子,杀坏人!”赵天龙的回答非常简单直接,仿佛这些是自己人生的全部,根本不用仔细去想。
“没想过多找几个帮手?”张松龄笑了笑,继续追问。
“不好找。本事太差的,带着反而是拖累。本事太好的都像你一样,自有一份好前程在等着,不能随便给人家耽搁了!”赵天龙也笑了笑,摇着头回答。
“那你还不如跟我一起去投傅作义!”张松龄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时机,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一样是杀鬼子,杀汉奸。凭你的骑术和枪法,想必不难在军中立足。”
“投傅作义?!”赵天龙轻轻皱眉,歪头看着张松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
“人多,打鬼子会更容易些。”张松龄唯恐伤到赵天龙的自尊心,绕着弯子说道,“等哪天傅作义将军的队伍打过来,赵大哥也能衣锦还乡。”
“衣锦还乡?!什么意思?”赵天龙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烁烁,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恼怒还是困惑。
“就是以军官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回来!”张松龄赶紧出言补充,“让从前的朋友和邻居知道你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让地方官员和蒙古王爷们,也主动上前来巴结你,请你原谅他们过去对你的无礼!”
“你就直接跟我说,让我不要继续当马贼就是了!”赵天龙咧嘴大笑,“连小兄弟你都看不起马贼,人家傅作义将军就能待见我?!我千里迢迢赶过去,不是拿热脸贴冷屁股么?!”
张松龄急得在马背上连连摆手,“赵大哥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你是个侠客,从古至今都受人景仰的侠客!这个我早就知道。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投军的话,可能前途更好些。至于傅作义,如果他不待见你,咱们两个就南下去找我的老部队。我的老长官姓纪,是个非常爽快的人,肯定能跟你谈得来!”
唯恐对方不信,他又将自己进入二十六路军的经过、投军初期的那些见闻,以及特务团的辉煌战绩,用非常简短的语言向赵天龙介绍了一遍。对方起初只是半信半疑地听着,越听,眼睛越亮,越听,目光变得越柔和。最后,居然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二十六路真的象你说得这样,倒是值得赵某人去投奔一回!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凑足盘缠,把你送回关内去!”
能从心高气傲的赵天龙嘴里得到这样一句承诺,张松龄已经心满意足。虽然赵天龙很有可能是信口敷衍。兄弟两个谈谈说说,彼此之间越谈越觉得投缘。不知不觉,就把头半夜在聊天和赶路中混了过去。
随便啃了几口又冷又硬的干奶豆腐当宵夜,二人继续向北。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来到了一片起伏的丘陵地段。赵天龙竖起耳朵四下听了听,确定没有异常动静。拨转马头,绕向最高的一处丘陵背后。
刚转过弯,数座灰扑扑的旧毡包就出现在丘陵背后的缓坡上。借助头顶上的璀璨星光,张松龄可以清楚地看到毡包周围那一圈低矮的木头栅栏。几乎每一根栅栏上都积满了鸟粪,很久没人收拾,白花花得非常扎眼。
“汪汪汪……”听到有马蹄声靠近,栅栏里的牧羊犬咆哮着跳起,冲着外边张牙舞爪。紧跟着,有火光一闪,从最靠近栅栏门的毡包里头跳出来两个矮小却粗壮异常的黑影,一人手里端着把前头带叉子的古怪步枪,另外一人拎着火把和鬼头大刀,齐声断喝:“谁,不说话就开枪了!”
“查干,乌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开枪给我试试!”赵天龙张开空空的双手策马上前,冲着栅栏里边怒斥,“老疤瘌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客人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
“没,没有!”听对方开口就叫出了自己和师父的名字,两个粗壮少年知道来者必然是熟人,讪讪地垂下的武器,“刚才黑灯瞎火,没看出大叔是谁来!”
“现在呢,看出来了!”隔着一道栅栏,赵天龙将头凑到火把照得到的范围内,促狭地笑。
查干和乌恩二人左看右看,还是没从记忆中翻出同样的面孔。红着脸,讪讪地赔罪,“没,没有!大叔别怪,我们两个记性,记性不算太好!”
“你们记不住我就对了!”赵天龙跳下马,轻轻地给了两小伙子一人一巴掌,“开门,开门,开门,把马帮我牵进去喂上。多放点儿豆子,别心疼钱,没人能从你那缺德师父手里占到便宜!!”
他说得越大大咧咧,两个少年越不敢违抗。手忙脚乱地开锁推门,放外边的客人和马匹入内。然后一个人小跑着去张罗饲料,另外一个则束手束脚地站在 “贵客”身旁,等待下一步命令。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那缺德师父给喊起来!”赵天龙丝毫没有做客人的觉悟,瞪了身边的小伙子一眼,低声呵斥。
“师父,师父……。”粗壮少年乌恩红着脸,不知道该怎样跟“贵客”解释,“师父已经睡下了!今晚,今晚还有……”
说着话,他的眼睛偷偷地瞄向栅栏内的空地。张松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辆硕大无比的双轮马车躺在不远处,每个木头车轮都足足有一米高,车厢上描金画银,在星光下显得华贵而又神秘。
“你把这个给老流氓看!”赵天龙仿佛早就料到乌恩会有此一说,从信手从腰间摸出半块银元,递给了对方。“让他把毡包里的女人给撵走。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风流。就不怕得了马上风!!”
“唉!唉!”乌恩既不敢接茬,也不敢还嘴。连声答应着,抓起银元,跑向最大一座毡包。片刻之后,明亮的烛光在毡包内亮起,紧跟着,毡包门打开,有名妖娆的女子打着哈欠从里边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谁这么没眼色啊!”被人从热被窝里撵走,女人显然非常不满。明知道打扰自己的人肯定是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还明知故问,“赶着看绝症么?!还是马上要生孩子了?!”
“高云,别乱说话。来的是我的老朋友!”一个须发皆白,脑门上有一道暗红色刀疤的老者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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