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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作者:酒徒-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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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这边!”酒井一健虽然恼怒狗腿子们抗命,却也知道不能让对岸那支嚣张到了极点的马队冲至近前。手中东洋刀迅速转向,指挥着鬼子兵先解决燃眉之急。

趁着鬼子和汉奸们一分神的功夫,藏在花丛后的张松龄又举起步枪,“乒、乒、乒、乒”,又是连续打出四颗子弹,将另外两匹拉车的辕马结果了性命。

“太君,太君,这边,这边才是。”有个蒙古驭手头目气得直跺脚,大声招呼鬼子们不要上当受骗。马贼们作案,惯用伎俩便是优先打掉商队中的大牲口,进而让整个商队失去快速逃走的可能,然后从容炮制。而河对岸那伙人,虽然来势汹汹,却极有可能是一支疑兵,根本不应该抽调全部力量进行阻截。

没有人肯听从他的意见,无论鬼子兵还是伪军,都自认比他们这些赶大车的家伙更懂得如何应付马贼。而他们手中的短枪,因为射程的限制,根本无法对丘陵上的“炮手”构成威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容开枪,一匹接一匹的将宝贵的辕马逐个射杀。

“糟蹋牲口的东西!我跟你拼了!” 目睹“好朋友”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悲鸣着倒下,终于有几名蒙古驭手无法忍受,从大车上卸下辅马,翻身骣骑了上去,拨转马头直扑丘陵。隐藏在鸽子花背后的张松龄见势不妙,站起身,甩掉伪装,拔腿就跑。三两步翻过丘陵最高点,从另外一侧的某棵孤零零的老树后,解一匹大洋马跳上去,双腿狠狠一磕马肚子,“驾”,转眼间就跑出了三、四里远,把几个蒙古驭手遥遥地甩在了身后面。(注2)

没有鞍子和马镫,即便是自幼跟牲口打交道的蒙古人,也不敢将胯下牲口逼迫得太紧。更何况他们仓促间从大车上解下来的辅马,都以耐力和力量渐长,短途冲刺,根本不是混血洋马的对手。故而只追了几步,驭手们就决定放弃,冲着“马贼”的背影搂了几串子弹,骂骂咧咧地返回队伍。

小溪另外一侧的那“伙”马贼们,也迅速远遁。从始至终,都没靠近距离车队二百米的范围内。虽然枪声响得宛若爆豆,但射过河来的子弹,却大多数打到了空处,没给车队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损失。

有股烟花的味道隔着小溪飘来,飘进了鬼子和伪军们的鼻孔。“八嘎特内俄嘛吆啊……。”隐约觉察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的鬼子小分队长酒井一健气得哇哇大叫,发誓将车队送到赤峰之后,立刻向上司请缨剿匪,抓住刚刚捣乱的那一伙马贼,砍成碎块喂牧羊犬。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抱着摔得血淋淋的脑袋,呆坐于一辆倾覆的大车旁,低声嘟囔,“有没有命活着到达赤峰还不一定呢,现在扯那么远的事情干什么?人家刚才意在立威,根本没想多伤人命!等一会儿,才要见真章!”

“杨队长,你说什么?”酒井一健对敢于三番五次公然跟自己对着干的伪军小分队长已经厌恶到了极点,立刻将手按在刀柄上,沉声质问。

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被吓了一哆嗦,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鬼子眼里算是个什么身份。赶紧向后退了几大步,鞠躬道歉,:“对不起,太君。刚才是我太慌乱了,没听清你的命令。我下次一定改正,请太君千万不要为这点儿小事儿气坏了身体!”

“太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集中精力对付马贼要紧,对付马贼要紧!”唯恐杨四儿吃亏,其余的伪军都围拢过来,集体向酒井一健发出“劝告”。鬼子兵中有几个人听不懂汉语,看到伪军们握着枪站在了自家上司对面儿,心中陡生警觉,立刻端平了三八大盖儿,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伪军们的脑袋。

“你们想干什么?!”伪军们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将步枪端了起来。“噌噌噌噌”,枪栓拉动声响成了一片。酒井一健暴怒,猛地抽出指挥刀,在空中用力挥动,“八嘎!杨君他们是自己人,不准用枪口对着他们。杨君,你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帮助马贼抢劫帝国的货物么?!你们不要城里的家人了?!”

前后两句话,针对两伙不同的人,却都起到了良好的效果。鬼子兵们不敢惹顶头上司发怒,赶紧放下了三八大盖儿。杨四儿和他身边的伪军们唯恐过后被追究,也讪讪地笑着,收起枪,重新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刚才的事情太突然,我的处置也不完全正确!杨队长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害怕在荒郊野外引发部下与皇协军的火并,酒井一健强忍心中怒火,笑着表示不会追究杨四儿在战斗中干扰自己指挥的责任。

“然而……。”还没等对方松开一口气,他的语峰忽转,“杨队长却不该说那些丧气的话。要知道,身为帝**人,在任何危险情况下,都不能丧失获取胜利的信心。况且我们刚才只是损失了几匹大牲口,把马车拉起来,把剩下的马平均分一分,还是能坚持走到下一个村落!”

“太君说得对!”杨四儿不敢强辩,顺着酒井一健的话头往下捋。“信心,是获取胜利的关键。刚才我的表现,实在过于紧张了。”

“吆喺!”酒井一健微笑着摆手,“你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慌乱在所难免。今后多遇上几次,自然就会坚强起来!”

“是,是,太君说得是!”杨四儿继续点头哈腰,心中却破口大骂,‘一次还不够老子受的?你还要老子多经历几次!滚你娘的蛋,要死你自己死去,老子才不跟着你找罪受!’

“不要光说是,要懂得提建议!特别是我需要你的经验的时候!”酒井一健又笑了笑,把向自己提出正式谏言的机会,留给了杨四儿。

杨四儿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属下没什么好说的,属下只是觉得,马贼们可能还会再来。太君你最好立刻就派人向后方送信,请求藤田长官做指导!”

所谓指导,不过是请求援兵的另外一种婉转说辞。酒井一健万分不情愿,却又没把握护送着车队平安走到目的地,犹豫了片刻,低声向杨四儿询问,“你是说,还有大股的马贼在后边?”

“应该是吧!马贼很少单独出动,一露面,就是一大群!”杨四儿不愿做肯定回答,将皮球迅速踢给驭手们的头儿,乌旗叶特前旗的章京吉日格勒,“不信您问问这位蒙古族兄弟,他对马贼的习惯非常清楚!”(注3)

吉日格勒就是先前反复提醒鬼子们先集中火力清理土丘的那个驭手头目,见鬼子和伪军们终于想起了询问自己的看法,想了想,低声用汉语说道:“那个炮手枪法很好。我刚才最后才发现,他藏身处距离车队竟然足足有一百多丈远!如果他想杀人的话…。…”

如果他想杀人的话,此刻地上躺着的,就不止是荒木耕田一个了。虽然还有几名伪军也受了重伤,可后者的伤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所致,不能算在土匪炮手头上。

道理很简单,但酒井一健却不愿意相信。竖起眼睛,怒气冲冲地打断“没想杀人,那荒木君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子弹打歪了吧!”吉日格勒远比杨四儿有胆量,根本不惧酒井一健的咆哮,继续实话实说,“如果他想杀人的话,刚才就不只对着辕马开枪了。他之所以全力杀马,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如果不肯给他买路钱,就甭想平安把货物送到目的地!”

“我们可以把骑着的马,也拴在大车前头去!”酒井一健故意装作听不懂吉日格勒的话,硬着头皮说道。

“那他刻意继续杀,直到我们没有马换为止!”吉日格勒摇摇头,毫不客气地点明。“并且他们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围过来。自家的力量不够,还可以向附近的其他马贼请求支援,得手之后再商量如何分赃!”

照刚才马贼们展现出来的枪法,的确有把挽马全部杀光的可能。届时,非但没法将货物送到赤峰,酒井一健等人自己都得活活饿死在半路上。而全力抵抗之后再落于马贼的手中,结果可能也不比活活饿死强到哪里去。酒井一健在闲聊时曾经听人说过,有个叫黄胡子的马贼将不肯缴纳买路钱的客商绑在了戈壁滩上,让蚊子和野狼一口口咬死!

想到这两个可怕的结果,酒井一健的语气立刻放软,“杨君,吉日格勒君,按照你们草原的规矩,咱们要交多少买路钱,才能平安离开此地?!”

“那要看马贼们的胃口!”吉日格勒想了想,小声汇报,“通常是货物价值的四分之一,但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咱们这个车队的规模,至少要交出三百到五百块大洋,或者等值的货物给他们。才会避免麻烦!”

“这么多,他怎么不去抢!”酒井一健立刻跳起来,破口大骂。猛然间,又意识到对方就是在抢劫,气得连声冷笑,“好,好,我倒要看看,他能把帝国勇士们怎么样。集合,所有人集合,挖藏身壕,准备战斗!”

“不能啊,太君,不能啊!”杨四儿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儿,带着哭腔劝阻。“这里一面是河一面是山,只要马贼把前后两头一堵,咱们……”

“那就把马车推到前面去,再找个地方坚守待援!”酒井一健抬眼四处看了看,继续咆哮。拿出少量大洋向马贼买路,三五十块左右的话,他可以悄悄遮掩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拿出整个车队货物价值的四分之一,就肯定无法向上头交待了。而藤田少佐原本就看他非常不顺眼,否则,也不会让他来干这种辛苦有危险的护送差事,万一……。

无论如何,酒井一健都不能让自己蒙受被军法处死的屈辱。将头侧开,强迫自己不去看杨四儿和吉日格勒期盼的目光,“不行,我不能做有损于帝国的荣誉的事情。杨君,吉日格勒君,拜托了!咱们必须坚守到底,绝不向马贼屈服!我将立刻派人回去求援,藤田少佐,藤田少佐绝对不会放弃咱们。绝对不会!”

注1:辕马,多匹马拉的大车中,承担最主要责任那匹 。通常位于车身正前方中央那匹。若辕马走路时跌倒,则整辆大车都面临倾覆危险。

注2:骣骑,不用马鞍和马镫骑马,对骑手的本领要求极高。

注3:章京,蒙古族传统官职。通常为旗主的心腹幕僚,类似于参谋。

第四章 群英 (二 上)

“太君!”小分队长杨四儿和蒙古章京吉日格勒两个望着满脸毅然决然的酒井一健,欲哭无泪。对手既然刚才敢光杀马不碰人,显然就是想把你拖在这里。这种情况下你还幻想着固守待援,不是自己往对方挖好的陷阱里头跳么?!

然而他们两个都是别人家养的奴才,哪有资格跟主人硬扛?互相看了看,只好各自收拢部属,指挥着弟兄们将翻倒的马车重新扶起来,将散落的货物重新装进车里,然后提心吊胆地将战马塞进车辕,拉着大车缓缓前行。

幸运的是,隐藏在不知道哪个地方的“一众”马贼们,并没阻止他们离开丘陵地段。只是遥遥地对天鸣了机枪,暗示车队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当中,不要心存侥幸。酒井一健偏偏不信这个邪,从队伍中找出两名身手最好的鬼子兵,让他们骑着最快的战马回头去黑石寨求援。那两个肩负着重任的鬼子兵刚刚离开车队一里多远,侧后方就突然有一匹黄骠马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马背上的骑手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几,如同一道黑旋风般卷向了两名鬼子兵。“小心”鬼子和伪军们用日语和汉语齐声大叫,试图提醒送信的鬼子兵注意防备身后。还没等那两名鬼子兵把马枪从鞍子旁摘下来,黑旋风已经提了盒子炮在手。“乒、乒”,左右开弓,将他们击落于马下。

“天啊!”杨四儿等一众伪军张开大嘴,任由亮晶晶地口水成串成串地往地上掉。黑旋风开枪时,距离两名日本兵至少还有七八十米远,居然做到了弹无虚发。要知道,这可是在颠簸的马背上,双方都在以极高的速度飞奔。如果黑旋风打地面上的静止目标,比如大家伙的脑袋……。

在一片愤怒和惊诧的目光中,黄骠马追上了那两个日本鬼子的坐骑。黑旋风将盒子炮快速插回腰间,俯身抄了两下,拉住了两匹无主战马的缰绳。然后在马背上来了个嚣张的大转身,背对着马头方向,冲鬼子和伪军们大笑着致谢,“多谢掌柜的赠马,入云龙和百灵谷众兄弟不客气了!”

“八嘎!”酒井一健气得晕头转向,从身边抢过一把三八大盖儿,冲着黑旋风扣动了扳机。超过六百米的距离,他射出的子弹连黑旋风的汗毛都没擦到一根儿。仅仅制造出数道绿色的青烟,贴着地面溜出老远。

“乒、乒、乒、乒……”其他九名鬼子兵乱枪齐发,仿佛在给黑旋风壮行般,打得数百米外草屑飞溅。对方却连腰间的盒子炮都懒得往外拔,嚣张地大笑了几声,策马朝西北方向扎了下去。

“蠢货!都当自己是神枪手呢!”伪军小分队长杨四儿在肚子里偷偷骂了一句,转身看向同样满脸惊惶的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入云龙!这回咱们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提起“入云龙”三个字,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如雷贯耳。哆嗦了一下,哑着嗓子回应,“岂止是倒霉到家了,入云龙这回居然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什么百花谷的马贼!”

草原上叫百花谷地方很多,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百花谷新生出了一大窝子马贼!但是这并不妨碍杨四儿和吉日格勒等人继续绝望,互相看了看,又哭丧着脸相继说道:“还好他带的不是黄胡子!要不然,咱们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现在也也没好哪去!你没看太君那模样么?根本不肯破财免灾!”

“你临出发前,老公爷怎么吩咐!”杨四儿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搭在别人的货物上,偷偷看了一眼仍在对着空气放枪的鬼子们,将声音压得更低。

“我家公爷……?” 吉日格勒想了想,犹豫着回应。“我们家公爷说,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必须听太君的。不准自作主张!”

“唉!”闻听此言,杨四儿眼中刚刚恢复起来的光泽,又迅速暗淡。本来,他幻想着拉吉日格勒一起,以武力胁迫酒井一健花钱买路。反正过后只要把责任往吉日格勒身上一推,耐着乌旗叶特前旗那位镇国公的面子,藤田顾问未必能拿吉日格勒怎么样。然而吉日格勒却不肯出头,光凭着他自己,可绝对没有勇气去胁迫高高在上的太君!

但按照酒井一健的布置坚守,为身边这十几大车货物殉葬,杨四儿同样没勇气。货物是日本人的,性命却是自己的,凭什么要老子为不是自己的钱财去玩命?!况且在这方圆五百里内,哪个人有跟入云龙玩命的资格?!连全盛时期的黄胡子,见到入云龙的身影都宁愿躲着走,眼下马车旁的总人数还不及黄胡子当年的十分之一,拿什么去跟入云龙死磕到底?!

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间,又听见蒙古章京吉日格勒在自己耳边低声说道:“也不知藤田顾问是怎么想的,价值好几千大洋的货物,居然派这么一个人来负责押运!即便今天咱们不遇到入云龙,就凭他,能平平安安把货物送到赤峰么?”

“可不是么?!”杨四儿气急败坏,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就提得老高,“又没本事,又不肯听人劝。简直就是头……。”

一句话没等说完整,他突然觉得脖子后发凉。扭过头再看,只见日本小分队长酒井一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的步枪,正用阴森森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盯着猎物。

杨四儿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哈巴狗一般打躬作揖,“太君,太君,我有个建议……。”

“准备到那边去扎营!”酒井一健用手朝丘陵地段外的某个方位指了指,大声命令,“就是那个小河转弯的地方。看到没有,就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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