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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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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洪基大笑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蝗虫南飞,朕料定南人明年必然大灾,到时候灾民聚集,朕再集师二十万于边境,遣一使者至开封,让宋人割地赔钱,宋人内忧外患,必然不敢不从。
「本朝不费吹灰之力,又得土地又得钱粮,正好补上今岁蝗灾的损失。真是天助大辽!」耶律洪基越说越是得意。
耶律浚和萧佑丹却已是忧形于色,又不敢直言,只能顺着耶律洪基的意思赞道:「父皇英明!」
「陛下英明!」
七月分辽国蝗虫入境的事情,却并没有及时反馈到大宋朝廷。
地方官员不知道朝中曾经发生过一场重大的讨论。蝗虫这几年来几乎年年都有,只要为祸不大,便没有人上报。官场常态,本是报喜不报忧。
七月分的宋廷,赵顼忧心的,是突然失去一切消息的王韶军。当然,也许现在实际上有消息了,只不过传到京师来,必有延时。
此外,自石越走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京师滴雨不降,也已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样下去,石越的预言极可能成真,而这一季的收成,算是没有了。
赵顼对此充满了担心,王安石和几个宰相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不用一年,甚至不用一年,老天爷就似乎已经在验证石越的话。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存着一分侥幸:也许明天会下雨。现在的情况,虽然对生产会有影响,但并不致命。没有人愿意去想,等到「致命」的时候,是不是有点迟了?
潘照临心里苦笑不已,六月分的时候,时不时下着小雨,在雨中讨论旱灾,的确缺少说服力,没想到一个月过去,天象就表露得如此明显!如果改成这个时候说旱灾,很多人心里只怕就会相信了。不过说什么都迟了,石越此时,已经快到杭州了。
自从石越离开汴京之后,新党们一时间变得非常活跃,又是吕惠卿提请在各路增设钱监,多铸铜钱,又是王雱提出重划行政区域,又是详论方田均税法……整个朝廷似乎在自欺欺人地忙碌着。
潘照临留在京师本来负有重要的使命,但现在看来,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这个使命有无必要。
现在京师的气氛,的确有点怪异。就算是连一向充满活力的白水潭学院,这时候也因为接近毕业考试与期末考试,加上悼念大学者周敦颐逝世,而变得非常安静,秦观有一次甚至嘲笑说:「现在白水潭学院惟一的声音,就是建造钟楼的声音。」
一边想着这些事情,潘照临一边跨进一座酒楼,酒楼外有一面旗子,绣着「唐记迎宾楼」五个大字。
店小二看到潘照临进来,轻车熟路的把他引进一间雅座,显然是熟客了。
「先生,今次要点什么?」
「还是老样。」潘照临眯着眼睛答道,眼角向隔壁的雅座一瞥。
「那位爷已经来了。」店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道。
潘照临点点头。
店小二不再说话,悄悄退出。潘照临拿起一份《汴京新闻》,慢慢看起来。
和潘照临隔了一个雅座的包厢之内,有两个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交谈。
「公公,听说朝廷最近在诸路增设钱监,家兄想谋个差使,想请公公指条明路。」一人谄笑着说道。
「哎哟,鲁二,你这不是害洒家吗?现在当红的,李中尉、李向安、张若水他们,或者还能偶尔向外面的大人说个情,我若是说话,官家非斩了我不可。」一个声音尖声说道,显然是个太监,他口中的李中尉,便是李宪。
「瞧您说的,小人哪敢乱了国法呀。不过都说现在朝廷之中,有王衙内、吕学士、曾计相、蔡中丞四人说话最有用,公公这么疼小的,若能告诉小人和哪个说话最好使,便感恩不尽了。」
「嘿嘿,你都打听清楚了,来问洒家做甚?你老哥是想找谁说呢?」
「别人我们也巴结不上,王衙内那里,小人可以找人说说,吕学士的两个兄弟,隔上几转找个故交同年说说,也是能的。」这人说话倒是老实。
「这不结了,这两家答应了,哪有事不成的,你问我做甚呢?」
「公公见笑了。嘿嘿……这两家也不是轻易孝敬得起的,所以小人才想问问公公一个准信……」
「依我说,哪家都成,左右小小一个钱监。哪用得着惊动他们两位。」
「公公明鉴。」那人赔着笑说道。
「洒家知道你家老兄的算盘,想傍上一棵大树了,以后就一直顺着往上爬。是不是这个主意?」
「嘿嘿……有什么事能瞒过公公呀。」
「依我看,趁早不用打这个主意。」
「怎么说呢?」
「俗语所说,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现在风高浪急,不知道哪天谁翻船。」
「还盼明示。」
「和你说说也无妨,当初我进宫,还是托了你家老爷子。否则这话我不敢乱说,传出去就是杀头的罪。」
「公公尽管放心,小人定不敢乱传。」
「依洒家说,王衙内也好,吕学士也好,你家老兄现在只好赌命。这二虎相斗,必有一伤,至于谁胜谁负,洒家也不能未卜先知。」
「这……」那人显然有点不相信,「一个是丞相公子,自不消说,吕学士和王相公不也是号称孔颜孔颜的吗?」
「孔颜孔颜……你可知道伯鱼和子路联手害颜子的故事?」
「啊?这个……小的读书少……」
「嘿嘿……这个典故嘛……」两人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潘照临把手中最后一份报纸放下,这是新办的《谏闻报》。
「已经走了?」
「全走了,先生。」回话的是店小二。
「赏那两个伶人,把他们送到南方去,不可让人知道他们二人和我或者唐家有什么关系。」潘照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小的理会得。」
吕府。
「哥,你可知道伯鱼是谁?」吕升卿回到家里时,吕惠卿正在和陈元凤闲聊,他和陈元凤随便打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向吕惠卿问道。
吕惠卿皱了一下眉头,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个弟弟真正的不学无术,还不怕丢脸,哼了一声,也不去理他。倒是陈元凤笑道:「伯鱼是孔子的儿子,子思的父亲。」
「啊?」吕升卿一下楞住了:「那么伯鱼和子路联手害颜子的典故,又出自哪里?」
这一下陈元凤和吕惠卿全都怔住了,「伯鱼和子路联手害颜子?这个学生倒没有听说过。惭愧。」
吕惠卿却是素知自己这个弟弟的,便问道:「你是在何处听来的村言野语?」
「我刚刚在酒楼里听隔壁的人讲话听到的。」
吕惠卿和陈元凤相顾一笑,不由来了兴趣,笑道:「他们都说了什么?」
吕升卿瞥了陈元凤一眼,不肯便说,吕惠卿早知他意,笑道:「履善是自己人,不妨事。」
「既是如此,我便说了。」吕升卿也不隐瞒,把他在酒楼听到的对白,一五一十全部学了一遍。话未说完,陈元凤和吕惠卿脸色已然变了。
吕惠卿对王安石执弟子礼,好事者说王安石是孔子,吕惠卿是颜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伯鱼自然就是王雱,子路就是曾布,那个太监指的是什么,简直呼之欲出了。
「他们真的这么急不可耐了么?」吕惠卿苦笑着对陈元凤说道,「新法大业未成,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
陈元凤道:「恩师,这位伯鱼兄一向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只怕不可不防。」
吕升卿似懂非懂,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只怕是他人设计离间,亦未可知。」吕惠卿皱了眉毛,依然保持冷静。
陈元凤冷笑道:「恩师只管仁义待人,哪知他人阴险呢。请看这个……」一边说一边从袖筒中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吕惠卿。
吕惠卿接过来,略略扫上一眼,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晋江知县给学生的一封信,他说最近有人在那边打听恩师的家产、田地之类的琐碎事,有认得的说此人也在『伯鱼』门下行走过。」陈元凤缓缓说道,「学生此来,本就是想给恩师提个醒的。」
「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别人用这鬼蜮手段。」吕惠卿冷笑道,「只不过现在朝中老朽之辈守旧迂腐,能助相公者没有几人,凡事总得以公事为重。」
陈元凤却是知道吕惠卿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行得正,宋代官员都有限田,吕家田地数千亩,早已远远超过,而且其中还有许多田地是强买来的,吕升卿、吕和卿受贿之后,便寄往老家广置田地家产,吕惠卿特意关照下,一族人都从中受益。
做过晋江判官的陈元凤,自然是知道这些陈年故事要是被翻出来,对吕惠卿的影响巨大。因笑道:「虽说如此,但是贵族中人多事烦,若有一、二人做事不够周详,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亦不可不防。」
「石越前脚刚走,他们便后门操刀。竖子真不足与谋!」吕惠卿长叹了一口气。
陈元凤又说道:「福建路提点刑狱检法赵元琼前日离京,与『伯鱼』通宵达旦欢聚,外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种种事情联系起来……」
吕惠卿摆了摆手,面有难色,沉吟良久,才轻声叹道:「投鼠忌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节还能管什么器不器的?那政事堂之位,难道是有种的么?」(注十一)陈元凤轻咬牙关,狞笑道:「不如先下手为强!夫子虽贤,难道『伯鱼』便清如水吗?」
吕惠卿心如明镜,他知道陈元凤自然是盼着自己早登相位,他作为自己的心腹,便可水涨船高,好出一口一直被桑充国、唐棣等人盖过的恶气。宰相之位,自然是他吕惠卿梦寐以求的,但是此时……
「履善,做事不可冲动,一定要耐得住性子。」吕惠卿抬起头来,跃入眼帘的是一幅自己的手书:「小不忍则乱大谋」!
注十:部人,意思是部落中的人。道部人,说他部落中的人……
注十一:「那政事堂之位,难道是有种的么?」指那政事堂之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
第七章 新官上任
从汴河坐船,直抵扬州,虽然一路上淮南东路的官员士子们早已得讯,想要沿途邀请,会一会名满天下的石子明,但是低调而行的石越,自离开汴京后,就没有摆官船的架子,一路静悄悄地顺流而下,倒是非常顺利地到了扬州。
然后石越便不肯继续坐船,改行陆路,想要过一番微察私访的瘾。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石越才深深明白自己是中了武侠小说的剧毒。
在汴京、扬州这样的大城市倒还不觉得,客栈酒楼遍地都是,但是一出了这些大城市,要找一家客栈,那是纯粹要碰运气。
石越终于知道原来古代的庙宇,竟然还有旅店的功能,一路上除了住沿着官道的驿站之外,大半倒是住在庙宇里。
「大哥,为何过了太湖之后,你似乎心事一日重过一日?」韩梓儿终于忍不住相问,石越的眉头紧锁也不止一天了,连司马梦求和陈良,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似在扬州之前谈笑风生的情景。
石越驱马近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也许我只是杞人忧天,妹子不用担心。」
「大人,只怕不是杞人忧天。」司马梦求适时泼了一盆冷水。
「子瞻大人应当不至于瞒报灾情,我读过之前的奏章公文,都说两浙路旱灾已经得到控制,本路无一个流民。」石越也不知道是在替谁宽心。
「没有一个流民并不难,两浙路本是产粮之区,自钱氏起,这里太平之世便远长于别处,百姓家家都有余粮,一岁之灾,再加上官府赈济,断不至于有流民的。」(编按:钱氏,五代十国时期占据浙江一带的吴越国国王是钱姓,共存在了八十六年,对当地的开发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子柔说得不错,何况子瞻大人只管杭州,这里还不到杭州境内。只是自过太湖以来,田地里庄稼稀零,许多的田地干裂,那么灾情就算是得到控制,情况也绝不乐观。」
「不错,大人,你看那边,若在彼处蓄水,自可以灌溉这一片田地。如此放任,自是百姓已无余力,而官府却殆于组织之故。」陈良一边说一边叹气,若非在马上,几乎要跺脚了。
「大哥,天子既将这一方托负给你,你须得救这一方的百姓。」梓儿一向深信石越无所不能。
「放心吧。不过眼下也只能到了杭州再做打算。」石越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韩梓儿。
其时杭州户口约二十万,石越早先查阅典册,知道全国户口千余万,成年男丁三千余万,平均每户男丁将近四人。
而杭州虽然有户二十万,男丁却不到三十万,平均每户不到两人,因此知道此处风俗与中原北方不同,百姓往往以小家小户立业,又民间风俗趋利,富庶虽然不及扬州,却也往往过于北方。
石越本以为苏轼在杭州为官几载,据说浚清西湖,兴修水利,简政宽民,颇有治声,唐家在淮浙一带也是经营数年,自己上任之后,便可有一个好的基础,真正有一番作为,不料人还没有进杭州,眼底所收,已不容乐观。
众人一路行来,杭州城北门终于渐入眼底,官路上行人也渐渐熙攘,司马梦求知道一行人既带着女眷,似石夫人这样的身体,断然耐不得紧赶的,因此挥鞭指着前处一酒旗飘扬之处,笑道:「大人,我们不妨在那边歇歇马。」石越点点头。
「也好,只不过不要惊扰了百姓。」
「我们理会得。」司马梦求应道。
一边约束了家人,一行人便往那个路边的小店赶去。
到了酒旗之下,石越这才发现杭州毕竟不能和汴京比。
汴京城外,特别白水潭学院一边,酒楼林立,繁华不逊城区,而这里距杭州城不过数里,却不过简单地搭了一座草屋,沽些酒水给行人解乏罢了。如石越这么一行浩浩荡荡的,就算把别的客人都赶跑了,也是坐不下的。
那店主却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江南人物,虽然是市井小民,长得也清清秀秀的,二人见到四、五辆马车,外带十数匹人马停在店前,连那些仆役打扮的人,都衣着光鲜,自然知道非富即贵。
店主连忙小跑过来,对跑在最前面的侍剑作了个揖,说道:「公子可是要歇马么?」
侍剑闻言一怔,杭州官话与汴京官话大不相同,他半晌才明白原来这个店主把自己当成了公子,不由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公子,我是书僮,来你们这儿,自然是要歇息的,不过……」见惯动辄占地数亩,楼上楼下内房外房这样的大酒楼的侍剑,看到这个店子,不由直皱眉。
店家虽也听不懂侍剑的话,但察言观色,便知道自己弄错了,憨憨一笑,不住搓手,看看这一群人,又看看店里坐的客人,脸上也有难色。
这时石越已驱马过来,看了一眼店子,笑道:「贤主人贵姓?」
店主楞楞地看着石越,不知道他说什么。
司马梦求知道他不懂,笑着用杭州话说道:「我家主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苏阿二,公子叫我阿二就是。」
「阿二,你不必为难,只须找一两张干净点的桌子,给我们公子坐下就是,坐不下的,你打了酒送到他们手里,倚着马休息一会就好,我们坐一会便要进城的。」
石越听到二人的对白,笑道:「纯父的越语说得不错呀。」
「见笑了,此前亦曾游历至此。这边的百姓,若非士子官吏,十之八九,是不会说官话的,便是听也听不太懂。」
二人说笑之间,苏阿二已经收拾了一张桌子,把石越一行人引到桌边坐了。
司马梦求点了几个菜,石越随便吃了几口,便把苏阿二叫了过来。
「公子,可是饭菜不合口味?」苏阿二怯道。
石越看了司马梦求一眼,司马梦求微微一笑,道:「饭菜甚好。叫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件事,你尽管直说,只要不撒谎,完了便赏你。」
「公子请问,小的绝不敢欺瞒的。」
「那就好,我问你,今年田地收成如何?」
苏阿二顿时脸色一黯,答道:「哪里有什么收成呢,过节以来几个月没有下过雨,除了沟渠边上的地,六成以上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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