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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女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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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让她离开正玩在兴头上的繁华城市。然而她这一去要呆上三个星期或者一个月,家里的人才会来庄园与她会合,这期间没人陪伴她可不怎么喜欢。她特别不喜欢的是一年一度的访校女士庆功会即将来临,那个学校和与之相关的女士们的走访早已失去了新鲜感。
“我说哈里特,那是十九号,星期四,”卡姆纳夫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你十八号来庄园帮我应付过那个难打发的一天,你看如何?你可以在乡下住到星期一,好好休息几天,换换新鲜空气。等你回来再纵情欢闹时你就会更有精神了。你父亲会带你来的,这我知道。说真的,他住乡下走自然得很。”
“啊,妈妈!”哈里特小姐说道。她是家里的老小,也是长得最漂亮、得宠最厉害的一个。”我去不了。二十号梅登黑德友水上的音乐会。求求你,别叫我去。再说,我去了也没用。我搞不来小地方的那种闲聊,我也不懂霍林福德地方上的政治气候。我去了反而会添乱子,我知道会添乱子的。”
“那就算了,亲爱的,”卡姆纳夫人叹口气说道,”我早忘了梅登黑德水上聚会的事,不然的话我就不会叫你去乡下了。”
“实在遗憾,妈妈,现在不是伊顿公学的假期,是的话你就可以把霍林福德大哥的几个小家伙带上帮你应酬宾客。他们都是能让人快乐的小人精。去年在爱德华爵士家看他们帮外公应酬宾客太有趣了,引得一大帮来宾自叹不如,那人数和你在托尔斯庄园应酬的一样多。我永远忘不了埃德加那小子一本正经地护卫一位老太太的情形,那老太太戴顶怪模怪样的黑女帽,他给她介绍情况,尽可能用嘴正确的语法说话。”
“是啊,我喜欢这些小家伙,”库克斯黑文夫人说道,”他们就要长成真正的绅士了。可是妈妈,你何不叫克莱尔陪你住呢?你喜欢她,再说,能为你分忧,帮你应酬霍林福德的人,添她也是个合适的人选。我们大家要是知道呢身边有她在,那也就放宽心了。”
“对,克莱尔去的话会干得非常漂亮的,”卡姆纳夫人说道,”但眼下不正是她上课的时候吗?我们不可干扰她的工作而害了她,因为我担心她恐怕压根办不好学。她自从离开咱家后,就一直走背运——先是死了丈夫,后来丢了在戴维斯夫人家的职位,再后来又丢了莫德太太家的差事,如今普雷斯顿先生对你父亲说过,虽然卡姆纳老爷让她住着免收房租的房子,她还是生计艰难,只能到阿什科姆办小学。”
“我想不出这是怎么搞的,”哈里特小姐说,”她当然不算是很聪明的人,但她乐于助人,性子又随和,还懂那么多讨人喜欢的礼数。我早该想到任何一个对教育不特别挑剔的人都会乐得收留她做家庭教师。”
“你说对教育不特别挑剔是什么意思?为孩子而请家庭教师的人家据说多数都很挑剔的,”库克斯黑文夫人说。
“这个嘛,他们无疑是自以为挑剔罢了。但我说你就很挑剔,玛丽,妈妈则不挑剔。不过我肯定她自个儿认为也很挑剔。”
“我弄不懂你的意思,哈里特,”卡姆纳夫人说道。她的这位聪明伶俐、大大咧咧的小女儿说的这番话她听得有些气恼。
“天啊,妈妈,你为我们把能想到的全都做了。不过你要明白你还有过许许多多叫你着迷的其他爱好。再说玛丽吧,她也很难允许让她对丈夫的爱来干扰她对孩子们全身心的爱。你在各门功课上都为我们请来最好的老师,还叫克莱尔严格督导,务必使我们认真备课,她也尽力做了。可后来你知道,也许当时你不知道,老师中有一些爱慕我们家长得漂亮的家庭女教师,常有含而不露、不失体面的打情骂俏现象,到头来却谁也没成个定局。那时候你是个了不起的贵妇人,排场大,又乐善好施,要应酬好多事儿,经常忙得团团转,于是老在我们上课上到最关键的时刻叫走克莱尔,去给你写通知,要么为你算账,结果呢,我如今差不多是全伦敦最不懂世道的姑娘。只有玛丽在老好人本森小姐手下受到了极好的训练,现在满满一肚子知识,用起来从不出差错,我只能算是沾了她的光。”
“玛丽,你觉得哈里特说得对不对?”卡姆纳夫人不放心地问。
“我和克莱尔一起念书时我还小,常跟她读法文。至今记得她发音很地道。艾格妮斯和哈里特都很喜欢她。我常常为本森小姐抱不平,说不定,”——库克斯黑文夫人顿了顿——”这叫我胡乱猜测,说不定她有什么法子捧着她们,惯着她们——倒不会差,再说她一辈子也没过个安生日子。我们家能收留她,还能给她些欢乐,这我从来是高兴的。如今让我不安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她好像老把女儿打发得远远地,不知搞什么名堂。我们叫她来看我们时带上辛西娅,好歹就是说她不动。”
“我嘛,管你这种想法叫心术不正,”哈里特小姐说,”这里有一位可怜可爱的女人想法子谋生计,头一个法子是当家庭教师,在这种情况下,她拿自己的女儿怎么办?只能送去上学了。结果呢,她后来受邀请做客,太客气不好意思带女儿来——当然还有节省旅途开支,少一分穿戴破费之意——玛丽却嫌人家太客气、太节俭。”
“好啦,我们毕竟不是专说克莱尔,也不是讨论它的事情,我们是在为妈妈的安乐做安排。我保证她再没有好办法,只能叫柯克帕里克太太来托尔斯庄园——我是说等她一放假就叫她来。”
“这里有她最近来的一封信,”卡姆纳夫人说道。刚才她两个女儿说话时,她就在她的写字台中找这封信。她拿起眼镜放到眼睛跟前,读起信来:”‘我一向命不好,这一次坏运气好像又跟我来到阿什科姆,’——嗯,嗯,不是这一段——‘普雷斯顿先生非常热情,从庄园上给我送来水果和鲜花,是亲爱的卡姆纳老爷好心关照让送的。’啊,是下面这一段!‘根据阿什科姆小学的惯例,十一号开始放假。到时候我必须设法换换空气,变变环境,好在八月十号重新登讲台时精神焕发。’女儿们,你们看,她会有空闲时间的,只要她还没有就度假之事另作安排的话。今天是十五号。”
“我马上写信给她,妈妈,”哈里特小姐说道,”克莱尔和我一直很要好,她爱上可怜的柯克帕里克先生时只对我一个人说了,从那以后我们无话不谈。我听说她当时还有另外三种婚姻选择。”
“我衷心地希望鲍斯小姐别把她的恋爱事儿说给格雷斯和莉莉听。真是的,哈里特,克莱尔结婚时你还没有格雷斯这么大呢!”库克斯黑文夫人作母亲的心为之一惊,说道。
“是没那么大,但那时候我已经深通柔情蜜意了,多亏看小说多。现在你可能不准许小说进入课堂吧,玛丽,所以万一你家哪位家庭女教师成了恋爱中的女主角,你的女儿们还没学会体贴同情她呢。”
“我亲爱的哈里特,别让我听见你这么嘻嘻哈哈地谈论爱情,这样不好。爱情是件严肃的事情。”
“我亲爱的妈妈,你的劝告太晚了,晚来十八年。我已经把爱情的新意谈光论尽了,这就是我现在已说起这事就烦的原因。”
在最后一番话是指哈里特小姐最近拒绝了的一门婚事。这事惹得卡姆纳夫人很不痛快,老爷则更恼火,因为他们作为父母看不出提亲的那位先生有什么不好。库克斯黑文夫人不想使旧事重提,便急忙说道:
“一定要叫那个可怜的小女儿跟她妈妈一起来托尔斯庄园。我看她肯定有十七岁,要不还大些。我说妈妈,她母亲要是来不了,由她给你作伴才好呢。”
“克莱尔结婚时我还不到十岁,现在我都快二十九岁了,”哈里特小姐说。
“别这么说,哈里特。怎么算你也不过是二十八岁,再说你看上去比二十八年轻得多。没必要一逮住个机会就把自己的年龄往上提。”
“刚才倒是有必要的,我要算清楚辛西娅·柯克帕里克到底多大了。我以为她不可能还不到十八岁。”
“我知道她现在在布伦①上学,所以我认为她不可能已经十八岁了。克莱尔在这封信中说了些她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是说她办学不景气的事),‘我自个儿觉得脸上无光,不敢指望享受宝贝辛西娅回家度假带给我的欢乐。再说还有特殊原因,法国学校放假的时间和英格兰通常的时间不一样。加入宝贝辛西娅来了阿什科姆,就会打乱我的安排。她八月八日才放假,离我假期结束的日子只有两天,我还要备课,她一来就把我的时间和心思全占了。’这样你们明白了吧,克莱尔完全可以有空来陪我,说不定换换环境对她也大有好处。”
“再说霍林福德大哥现在忙着照料他在托尔斯庄园开办的新实验室,不停地来回跑。艾格妮斯坐完月子身体一壮实,也会去庄园换换空气的。就连我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小馋猫,要是天气还这么热下去,不出两三个星期这城里的繁华也就受够了。”
“我看你要是让我也去,妈妈,我可以去住上几天。我可以带上格雷斯,这孩子现在看上去又苍白又单薄,恐怕是长得太快了吧。这样我看你也就不觉得闷了。”
① 法国北部一港口城市。
“我亲爱的,”卡姆纳夫人一挺身子说道,”我有自己的地方享清福,有对人对己应尽的责任,要觉得闷岂不窝囊!”
于是把目前讨论形成的计划告诉了卡姆纳老爷,老爷甚为赞同,和他一贯所做的一样,夫人的每一个计划他没有不赞成的。老实说,卡姆纳夫人的性格对他来说过于强悍了些,但他总是对她的言行很佩服,常在她背后向人夸她头脑聪慧,乐善好施,能力强,有尊严,仿佛这么夸她就可以使自己比较绵软的性子也强起来似的。
“很好——很好,真不错!让克莱尔在托尔斯庄园跟你会合,妙极了!我自个儿还想不出来这么个好计划呢!我星期三和你一道走,误不了星期四的热闹会。那一天我总是很喜欢的,来宾都是热情友好的人,还都是霍林福德镇的小姐太太。完了后我可以和希普尚克斯呆上一天,我还兴许骑马去阿什科姆,看看普雷斯顿。骑布朗·杰西一天就够用,没问题是十八英里!不过还得赶回托尔斯庄园!——十八英里翻一番是多少?——三十英里吧?”
“是三十六英里,”卡姆纳夫人厉声说道。
“那就对了,你总是对的,亲爱的。普雷斯顿是个精明强干的家伙。”
“我不喜欢他,”老夫人说。
“他还嫩,需要关照着点。但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还长得挺好看的,你怎么就不喜欢他?”
“我从不考虑一个地产代理人好看与否。我要注意长相的人里头没有干这一行的。”
“肯定没有。不过他长得就是俊。他还对克莱尔感兴趣,关心她的前景,这可以叫你喜欢他了吧。他时常出些点子美化她的房子,我知道他还给她送水果,送花,送野味,隔几日便送一次,如同我们要是住在阿什科姆也会做一样。”
“他有多大?”卡姆纳夫人问道,隐隐对这么做的动机起了疑心。
“我看约摸二十七岁。哈!我知道呢这位夫人脑袋里转什么。不!不!他太年轻,成不了那事。你想叫可怜的克莱尔成个家的话,就必须找个中年人才行。普雷斯顿不合适。”
“我又不是说媒的,这想必你是知道的。我连亲生女儿的婚事都没管过,不大会去管克莱尔的婚事吧,”她说着无精打采地朝后一靠。
“这就好!你做媒婆兴许坏了事呢。我正琢磨她今后混到头恐怕还是个小学校长,不过这是什么原因我肯定不清楚。在她这个岁数上,她算得上是个不同寻常的漂亮女人,再说她一直住在我们家,你又经常叫她陪着你,这理应对她大有好处的。我说服人,你看吉布森如何?他可能年岁正好相当——又是鳏夫——还住在托尔斯庄园附近。”
“我刚刚说了我不是说媒的,我的老爷。我看咱们还是走旧路为好——那一路开客栈的都认识咱们。”
于是他们转而谈论别的事情,再不说柯克帕特里克太太及她的前景,不管她教书行不行,也不管她嫁给谁。
第九章 鳏夫和寡妇
柯克帕里克太太当然是极其愉快地接受了卡姆纳夫人的邀请。这个邀请正是她翘首以待却没敢多大奢望的事情,因为她以为这家人要在伦敦住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托尔斯庄园又舒适又排场,正事她度假的好地方。她虽然说不是个想得深、看得远的人,但她非常清楚,能在别人面前提起她陪着”亲爱的卡姆纳夫人”住在托尔斯庄园,那很可能让许多人对她的学校刮目相看。于是她高高兴兴地准备十七号去和老夫人会合。她的衣物不需要怎么收拾;即使有收拾的必要,这位可怜的穷女士也没有足够的钱往这方面用。她长得漂亮,举止优雅,这极其有效地遮掩了衣着的寒酸。她爱穿柔和淡雅的颜色,如紫罗兰色和灰色,再配上一定比例的黑色,形同丧服,长期如此倒不是因为感情深切,而是因为她就这么个穿戴趣味。她这身比较得体的穿戴据说是为了纪念柯克帕里克先生,其实是因为这样穿戴既有大家闺秀之相,又经济又实惠。她的头发红褐色,长得很浓密,这种头发机会不会花白。她头上不戴任何东西,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明白她头发长得美,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送洗帽子很贵。她的皮肤色彩鲜亮,这种肤色通常和一度是红色的头发很相配。悠悠岁月给她皮肤上留下的唯一伤害是皮肤的颜色鲜亮有余,娇嫩不足,一动感情的时候,那肤色变化便跟不上趟。她如今脸再也红不起来了,十八岁时她那一羞便红脸的本领叫她非常自豪。她的眼睛又大又温柔,青瓷颜色,既没有丰富的眉目表情,也没有发暗的眼圈,这可能是因为她的睫毛是淡黄色的缘故。她的身材比过去丰满了些,但她的举止仍和过去一样轻盈柔软。总的来说,她虽离四十岁不远,却看上去远比四十年轻。她有一副讨人喜爱的嗓子,朗读起来又好听又清晰,这一点卡姆纳夫人很欣赏。说来也是,她在卡姆纳夫人跟前比在这家其他人跟前更吃得开,是什么原因倒也说不清楚,不过家里其他人也都在一定程度上喜欢她,觉得家里有个对他们的生活习惯非常熟知的人既实用,又热闹。需要随便谈几句时,她张口便说,非常现成;如果所谈的话题不牵扯严肃文学、科学、政治或社会经济,她便很愿意听,而且颇为明智地只听不说。谈的要是小说和诗歌,游记和随笔,个人琐碎或任何形式的传闻逸趣,她都能恰到好处地说几句说话人希望可心的听话人插几句的话。说的事情如果比较深奥难懂,她便很有头脑地只让自己插几句短话,这些话可能没什么具体意思,只表示疑惑、赞叹、吃惊等而已。
这位没有成就的小学校长自个儿的住房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家具,(两三年前原房主连房带家具廉价拍卖,她就买下了。)房子的外观又黑又旧,房子的四周环境很肮脏,乡村小镇上的房子大都如此。她离开这么个破旧的房子,坐上专门打发来接她的豪华马车稳稳驶进托尔斯庄园,这对她来说真是非常快活的变化。她很有把握地知道,她一下车,训练有素的仆人便会照管她的包裹,她的雨伞和阳伞,还有她的斗篷,无须她那天上午去阿什科姆学校办公室上任时那么狼狈:一辆独轮手推车推着她的行李,她跟在后面还得把所有提得动的物品搭满一身。那段又宽又浅的楼梯上铺着长绒地毯,她从上面走过去,进了老夫人的屋子。屋里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也空气清新,凉爽宜人,几个大花瓶里插着刚采来的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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