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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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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铺开始时,梁培来到骰宝部,与叶汉的目光相遇。叶汉别过头去,不想与梁培打招呼。

“叶先生好!怎么,你也有雅兴来‘百乐门’玩骰宝?”

由于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叶汉不得已回过头来。这时,他发现梁培后背还跟了几个人,其中有杰克·拉莱和《京报》的首席记者“花花公子”及几位不认识的日本人。

《京报》虽是一家小报,其影响却胜过上海的几家大报,以刊登低级下流、火爆新闻见称,深受小市民读者欢迎,同时,上流社会对该报的娱乐性亦极其喜爱。

“花花公子”是《京报》众多记者中的佼佼者,他炮制的杰作,如《节妇艳史》、《纯情淫女》、《老淫棍演义》、《一百零八位嫖客史》、《太阳出来晒屁股赋》、《青楼革命》等等一大批才气横溢、行云流水的文章早已深入人心。据他自己说,当代著名影星胡蝶曾与他有过一段恋情。因此,他的身后拥簇着大群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地痞流氓的追随者。

叶汉的“864号赌场”开业之初,曾在《京报》刊登过广告,与“花花公子”有过几面之交。所以,叶汉与杰克·拉莱招呼过后,又向“花花公子”点了点头。

梁培分开围观的人群,率先挤了进来,拍着叶汉的肩对一位日本人说:“山佐先生,这位就是我常对你提起的‘鬼王’叶汉,我的同乡,当年在澳门因听骰,名噪濠江!”

留着“八”字胡,一脸横肉的山佐傲然向叶汉抬了一下头。

叶汉此刻如坐针毡,盼望着这帮人早点离去。

梁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脸上挂着笑,看看叶汉,又看看大家,然后取下金丝眼镜用手绢擦拭:“我佩服叶先生,不仅仅是他的赌技,更佩服他的坦率。当年他在澳门练成‘听骰’绝技,本可以挟技大发其财,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在《澳门日报》上把其中‘机关’向广大赌客公开了!”

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听得梁培如是说,立即取下脖子上的相机,对准叶汉“咔嚓”摄下一个镜头。

梁培戴好眼镜,望着叶汉说:“实不相瞒,我在上海开设骰宝台,就是因为受到你的启发改进的。在我这里,赌客与庄家都处在平等的地位上,只能凭运气,谁也别想靠左道邪门发财!”听到此处,叶汉明白梁培并非偶尔路过这里,正是专门来对他说这番话的。在这种场合下,沉默是金。

梁培把目光移到谭通身上:“这位谭先生——澳门人称他‘虬须汉’,也是一位引领过赌坛风骚的人物,可他来到这里就不灵了,从一代赌枭,落到今日的地步,真乃可怜、可叹!所以——”梁培转对叶汉,“我奉劝叶先生最好打消来‘百乐门’发财的念头。”说着,便拿起叶汉身边的筹码盆,摇头叹道:“真所谓英雄末路,这点点钱,若在过去还不够叶先生开出的小费,现在居然要依仗它充做扳本的资金!”

在梁培嘲弄的口气里,叶汉受到刺激,忍无可忍地说:“梁先生,你这样劝我,莫非你的骰宝玩了什么鬼怕我识破?”

梁培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叶先生误会了,梁某乃出于同乡的情谊,一方面对你的为人十分钦佩,另一方面对你现在的处境发自内心地同情。我还是原先那句话:愿意跟我干,马上可以上班,包括你的手下,都可以留在这里!”

叶汉冷笑道:“谢谢梁先生好意。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好马不吃回头草。叶某虽不曾在你的手下干过,但曾拒绝过两次,我做人有个规矩——不违背自己的初衷。我承认就只剩这150元家当了,若输光,心甘愿情沦为乞丐,绝不反悔!”

梁培的眉毛在镜片内跳动,拍着叶汉的肩道:“好,有志气!你若真能从我这里赢钱,一元钱我赔你两元!”

叶汉直视着梁培:“你说话可算数?”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梁培指着山佐、花花公子和杰克·拉莱,“有他们做证,我梁培在上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面子少说也值数千万,难道会赖你的账不成?”

叶汉咬牙道:“好,我相信你这一回。不过,我不需要一元赔两元,双方仍按正常规矩赌博!”

梁培把位置让给荷官,下令道:“开下一铺!”

“慢!”叶汉举起手,“这点点赌注太少,待我筹了钱再择日开赌,场面最好搞热闹一些。”

梁培的随从哄然大笑,认为这是叶汉怯场的遁词。叶汉此刻并没有尴尬红脸,走过去拍着花花公子的肩:“我住虹口大酒店,有兴趣欢迎你来采访!”说毕,示意狗仔把筹码收起,率先走出百乐门。

已是中午,大家饿得头昏眼花,本指望赢了钱先解决肚子问题,现在见叶汉临场改变主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汉安慰道:“到了这种时候,请各位务必相信我,等会狗仔换了钱回来,那150元全用做中午的生活费,后面的事我慢慢解释。”

一会,狗仔把筹码换了钱出来,叶汉果然带大家去一家小店吃了顿实惠的饭菜,然后对大家说:“百乐门骰宝台的机关我已经识破,问题全出在骰子上面。他们用的是两种原料的骰子——象牙和塑料。这两种骰子跌落的响声刚好相反!”

众人恍然大悟。

叶汉接着说:“刚才开第一铺,荷官从左手捡了三枚骰子,按正常情况,押‘小’可赢,第一次是试探,所以只下注50元,结果输了,由此可肯定,荷官左边的骰子是塑料做的,右边是象牙做的。”

狗仔插嘴道:“汉哥既然已识破机关,为什么不赌下去?”

叶汉轻蔑地看了狗仔一眼,正欲解释,谭通抢先道:“这个你就不懂了,阿汉是怕打草惊蛇,今天资本太小,恐日后梁培改动骰盅,机会就白白失去了。”

叶汉赞许地看了谭通一眼:“谭先生说得很对,除了怕打草惊蛇,还担心一旦时间拉长,赢钱多,百乐门有100多名保镖,不容易拿出来。如果让新闻媒体介入其中,像当初在澳门与谭先生较量一样,众目睽睽下,梁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狗仔道:“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扳本的钱了,这……”

叶汉道:“这不用你们担心,我已想好了计划。今天你们仍回去休息,养足精神,我和谭先生去一趟杰克·拉莱家。”

杰克·拉莱把身子埋在真皮沙发里,手摸着下巴,认真地听完了叶汉的讲述。

豪华、典雅的小客厅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杰克坐了起来,望着叶汉:“叶先生准备借多少?”

叶汉的喉节动了动,把一口已上来的痰强咽下去说:“有多的话,100万更好,万一没有,最少也得50万。我们只能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争取在短短的时间里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末了,又补充道:“杰克先生请放心,不会借太长时间,我会给高利息的。”

杰克眼睛微闭,不停地用舌头舔着嘴唇,突然睁开:“50万、100万,对我来说都不成问题。可是,我是在贵国的土地上做生意,哪一路神仙都得罪不起。对你目下的处境,那天梁培都跟我说了。不过,我会帮你想出办法来的。”

叶汉突然记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那天我在百乐门赌骰宝,你和花花公子,还有山佐为何也在那里?是不是梁培担心我识破他的机关,先由你出面劝说,若不行,再借日本人的势力逼我就范或离开上海?”

“NO,NO,”杰克·拉莱连连摇头,“看来,对梁培的了解,叶先生还不如我。其实,自从你的赌场关门后,梁先生一直在关注你。中国富人都是这样,为了发财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一旦有了身份,又很注重自己的名誉,梁培正是这一类的典型。‘864号’被查封,他认为你会怀疑他,一旦传到广东,对他的声望将大有影响,所以想把你们拉到他的公司做事,不行的话,最少也做出一点让人说他好的事情来,可一直没有机会。这段时间恰好你几次出入他的赌场赌骰宝,就约了我、花花公子和山佐来会你。梁先生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让你打消在百乐门赌钱的念头,由我出面用钱遣散你身边的人,剩下你一个人万一不买账也无所谓,然后请花花公子写几篇文章,让你的手下带到广东或澳门,向赌界的人公布此事,表明他已尽到同乡的责任。”

“那把山佐叫来是什么意思?”

杰克道:“因为山佐是查封‘864号’的直接人,他可以向新闻界说明此事与梁培无关呀!”

叶汉咬牙切齿道:“梁培这个俏流氓,就冲这一点,我也不会放过他!杰克先生,借款的事……”

杰克·拉莱说:“由我直接借钱是不可以的,这样会得罪梁培,你不是给他一个‘俏流氓’的绰号么,说不定他日后会不时玩一个什么花招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那……”

杰克点头:“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在上海多年,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有一个放高利贷的,叫梁国天,可能也是你们老乡,我可以向他担保——不过,这只能是暗中的,千万别说出我来。”

叶汉见有了眉目,连连点头:“杰克先生尽管放心,你可以把梁国天叫到虹口大酒店来,369号房,我随时都在恭候。”

杰克·拉莱随手从桌上抓起电话,摇了一阵,转身对叶汉说:“他这个时候不在家,你先回去,联系好了我让他来找你。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走出杰克·拉莱的公馆,两个人心里总算踏实了,一路上,叶汉问谭通:“谭先生,等赢了钱,我按比例分一部分给你,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谭通连连摇头:“你赢的钱,我不能多要,给一点路费就行。经历了这么多,对赌博我已经看透,今后绝不会再染指。陈子牛跟我讲好了,等寻找到他的兄弟,我也跟着入伙,混迹江湖!”

“混黑道?”

谭通点头说:“不过,他们只抢有钱人,从不骚扰穷苦人。这世界太不公平,有钱人多数为富不仁,抢他、绑票我觉得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阿汉,你呢?”

叶汉叹道:“人各有志,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么?这辈子恐怕还得在赌场混下去。对了,我想问你,陈子牛在澳门与兄弟失散,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谭通叹道:“阿牛也是听人说他的兄弟很多到了上海,才邀了我一起北上的。唉,现在想回澳门也回不去了。”

叶汉安慰道:“这样的日子不长了,很快你就能回澳门去的。只是这一别,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很难肯定,”谭通说,“这要看我们的缘分。”

“如果将来我仍回澳门,怎样才可以和你联系?”

谭通想了想,说:“陈子牛的老大叫‘大天二’,在江湖上是很有名气的,问他的名字就可以找到我。”

“‘大天二’?”叶汉猛然想起,“是不是当年在深圳绑票傅老榕的那位‘大天二’?”

“正是他!”谭通道,“你也听说这件事了?”

叶汉点头:“傅老榕是我老板,他的事怎么会不知?‘大天二’算是一条汉子,当时以凉茶充毒药吓唬傅老榕,傅老榕大胆喝下,就冲这一点,‘大天二’敬佩他的为人,以后再不骚扰他。”

谭通点头道:“可不是,后来‘大天二’领着陈子牛他们去澳门打天下,由于人生地不熟,盘缠花光了,有人建议‘大天二’找傅老榕要,‘大天二’不干,说要打劫就得找不认识的人,结果被那家公司联合警方打得落花流水。”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回到虹口大酒店。在369号房间,大家都在等听消息,得知有了眉目,一个个欢喜不已。这时陈子牛又向谭通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他已经打听到“大天二”的下落。

大家高兴过后,狗仔递来一张当天的《京报》,叶汉饶有兴致地展开,一个醒目的套红标题映入眼帘:“鬼王”叶汉能否再显“听骰”神术?——叶汉将于近日入百乐门赌博骰宝。

这篇署名“花花公子”的文章称,赌坛怪杰叶汉,拥有“蛇头术”、“障眼术”、“听骰术”等左道邪门的法术,曾在广东、澳门数度创造令赌坛瞩目的辉煌业绩,名噪南国。今年北上申城,因种种缘故,出师不利,如今龙困沙滩,无以为生。百乐门老板梁培,念同乡情谊,特许入百乐门赌博骰宝,给其一次名利双收的机会。叶汉能否名噪上海?人们拭目以待,请读者留意本报专栏文章。

花花公子写到此处,笔锋一转:又,叶汉近日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身上仅剩150余元。有10余张嘴吃饭……有人怀疑,叶汉大势已去,根本无法应付百乐门公道无疵的骰宝赌具,故夸下海口,趁机溜之大吉,云云。

正文的下面是当年《澳门日报》报道叶汉辉煌业绩的报纸影印件。《京报》在捕捉新闻方面是颇有头脑的,如此炒作,又将炮制出一条轰动上海的热门新闻。叶汉觉得,这位花花公子比《澳门日报》的周平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汉读罢,随手递给谭通,一旁的狗仔又告诉他:“刚才花花公子到了这里,报纸是他带来的。”

“他人呢?”

“他正要找你。我们告诉他你去了杰克·拉莱那里,说不定他去杰克家了。”

叶汉还想进一步问些什么,酒店楼下响起了急促的喇叭声。叶汉推开窗户,发现杰克·拉莱从车上下来,后面跟随的正是花花公子。

叶汉向他们招手。

杰克、花花公子进入369室,叶汉劈头问道:“杰克先生,还有一个人呢。”

杰克明白叶汉问的是谁,耸耸肩,摊开双手:“梁国天先生不愿随便露面。不过,钱我已经代他带来了,100万,够了罢?”

叶汉兴奋地握手点头。

“这是银票,可以直接去百乐门购买筹码,不过,利息是很高的,每天百分之十——也就是说,十天后,你得还他200万。行吗?”

叶汉仍然点头。

“那好,在这上面画押,这儿、这儿,对,很正确。还有今天虽只有小半天,也要算一天,行吗?”

“行,没什么不行的。”

花花公子在杰克递支票给叶汉时,抢下第一个镜头,接着连珠炮似的问:“叶先生,读者普遍关心你没有钱做扳本资金,现在这种担心没有了,想不到叶先生真有如此壮举!这深深地感动了我,同时也一定能感动所有读者。我代表《京报》及本报读者向你致以崇高敬意!谢谢!不过,我们也很担心,叶先生借的是高利贷,风险很大,万一输了,梁国天不是一位善良人,你生命将会受到威胁,请问你胆怯吗?要么,叶先生一定另有手段,或洞悉百乐门骰宝机关,请问是这样吗?另外,叶先生将定在哪一天去百乐门赌博?”

叶汉想了想,平静地答道:“谢谢贵报及贵报读者对叶某的关心,我将以最佳表现答谢各位!但凡赌博只有运气,并无胜算,这乃是赌博的真理,任何赌圣、赌王都不能违背。只要百乐门在骰宝台没做任何手脚,双方在平等的基础上一决高下,我何怯之有?万一运气不佳,输得一败涂地,我愿以肉身抵债,要割要剐都合情合理,绝无怨言!叶汉自十几岁与赌博结缘,至今无以脱身,凡‘蛇头术’、‘障眼术’,包括‘听骰术’都属邪门左道,有违赌博宗旨,我已在《澳门日报》上点破,不再神秘。叶某既然不齿于邪术,‘另有手段’又何从谈起?百乐门一向标榜公正、平等,他们又有什么机关值我‘洞悉’?至于哪一天开赌,花先生是知道的,我借的是高利贷,当然越快越好。考虑到公众对我的关心,用一天时间让贵报刊登消息——明天晚上百乐门见!”

花花公子拍起了巴掌,拍毕,走近与叶汉握手:“谢谢,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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