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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1-平步青云-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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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住在城外,就在码头旁边一条小巷子里,轿子一抬进去就塞住了,这条巷子,实在也难得有轿子经过,所以路人不但侧身而让,并且侧目而视,其中一个就是阿珠。

他没有看见,她却发现了,“喂,喂!”她望着抬过门的轿子喊:“你们要抬到哪里去?”

轿伕不理她,胡雪岩却听出是阿珠的声音,急忙拍拍扶手板,示意停轿。

“怎么到这时候才来?”一见面就是埋怨的口气,显见得是“一家人”,让左邻右舍发觉了,会引起诧异。阿珠自觉失言,立刻红晕上脸,强笑道:“我们这条巷子里,难得有坐轿来的贵客!请进来,请进来。”

“你先进去。”胡雪岩心细,看轿子停在门口,妨碍行人会挨骂,所以先关照轿伕,把轿子停在巷口,然后进门。

进门就是客堂。里面说话,大门外的人都听得见,自然不便,阿珠把他领到后面,隔着一个小小的天井,东面两问,看样子是卧室,西面也是两间,一间厨房,炖肉的香味四溢,一间堆着什物。

“只有到我房间里坐了!”阿珠有些踌躇,“实在不大方便。”

不方便是因为她父母都不在家,“到哪里去了?”胡雪岩问。

“ 还不是伺候你胡老爷!”阿珠微带怨怼地答道,“爹到衙门看你去了,娘在河滩上,看有什么新鲜鱼买一条,好等你来吃。”

“那么,你呢?你在门口等我?”

“哪个要等你?我在等我娘。”

“闲话少说。”胡雪岩说,“要去通知你爹一声,不要叫他空等了。”

“不用,说好了的,等不到就回来,也快到家了。”

说着,阿珠推开房门,只见屋中刚刚裱糊过,四白落地,十分明亮。一张床,一张梳头桌,收拾很很洁净,桌上还有只花瓶,插着几朵荷花。

“地方太小了!”阿珠不好意思他说。

“小的好!两个人一张床,最妙不过。”

“说说就没有好话了。”她白了他一眼。

“来,来,坐下来再说。”

他拉着她并坐在床沿,刚要升口说话,阿珠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跳起身来奔了出来。在客堂里打了个转,又回了进来。

“你做什么去了?”

“闩门。”她说,“大门不关上,客堂里的东西叫人偷光了都不晓得。”

这是托词,胡雪岩心里明白,她是怕她爹娘突然闯了进来,诸多不便,

因而笑笑答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将她一把拖住,吻她的脸。她嘴里在说:“不要,不要!”也挣扎了一会,但很快地就驯服了,任他恣意爱抚。

“你的肚兜扎得太紧了。只怕气都透不过来!”

“要你管?”

“我是为你好。”胡雪岩去解她的钮扣,“我看看你的肚兜,绣的是什么花?”

“不可以!”阿珠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绣花,有什么好看?”

看她峻拒,他便不愿勉强,把手移到别处,“你会绣花,问不绣个肚兜?”

他怂恿她说。

“懒得动。”

“你好好绣一个。绣好了,我有奖赏。”,“奖赏!”阿珠笑道:“奖什么?”

“奖你一条金链条。”他用手比着说,“吊肚兜用的。你看好不好?”

这怎么不好?阿珠一双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这样子讲究?”

“这算得了什么?将来有得你讲究。”

“好!一言为定。”阿珠很起劲地说,“我好好绣个红肚兜。你看,绣什么花佯?”

“自然是鸳鸯戏水。”

阿珠一下子脸又红了,低着头不作声。

“怎么样?”他催问着,“这个花样好不好?”

她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脉脉含情,令人心醉,他把她抱得更紧,接着,身子往后一倒,一只手又去解她的钮扣。

这一下她没有作声,但外面有了声音,“砰砰”然敲了两下,接着便喊:“阿珠,阿珠!”

“我娘回来了!”阿珠慌忙起身,诸事不做,先照镜子,镜子里一张面泛桃花的脸,鬓边也有些乱,她着急他说:“都是你害人!这样子怎么走得出去?”

“白天不做虚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怕什么?我去开门,你把心定下来。”

胡雪岩倒真沉得住气,把长衫抹一抹,泰然自若地走了出去,开开门来,笑嘻嘻地叫了一声,“干娘!”

“咦!”阿珠的娘惊喜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多一息。”

“阿珠呢?”

“在后面。”胡雪岩知道阿珠红晕未退,有心救她一救,便问这样,问那样,绊住了阿珠的娘,容不得她抽身。

而她记挂着拎在手里的一条活鳜鱼,“桃花流水鳜鱼肥”,春天不希罕,夏天却难得,而且鳜鱼往往出水就死,这却是一条活的,更为名贵,急于想去“活杀”,偏偏胡雪岩絮絮不休,只好找个空隙,向里大喊:“阿珠阿!”

阿珠已经心定神闲,把发鬓梳得整整齐齐的走了出来。她娘便吩咐她去剖鱼,剖她了等她来动手,又问胡雪岩喜欢清蒸,还是红烧呢?

“活鳜鱼不容易买到,自然是清蒸。”阿珠替他作了主。

胡雪岩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待见老张一面,交代几句话就要走,现在看

样子,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这就索性在这里,跟老张把事情都商量好了再说。

“干娘!”他说,“吃饭是小事,越简单越好、等老张回来,我有许多话说。市面要弄得很热闹,大家都有得忙,工夫不能白糟蹋!”

阿珠的娘知道他是实话,好在她手下快,好老张从县衙门回家,饭菜都已齐备,四个人团团坐下,边吃边谈。

“一家人,我先要说句老实话。”高踞上座的胡雪岩说:“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是搬家!不管什么地方,搬了再说,这里实在太小了。”

老张夫妇,面面相觑,他们的感想一样,搬家是件大事,要看房子,拣黄道吉日,家具什物虽不多,收拾起来也得两三天。

胡雪岩一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通他们的心思,数着手指说。“第一,房子明天一大早去看,象个样子就可以,先租下来住了再说,好在自己要买房子,不过一个短局,她歹都无所谓。第二,这些家具将来也用不着,不如送了左邻右舍,做个人情,另外买新的。第三,拣日不如撞日,说搬就搬,明天一天把它都弄舒齐。”

“明天一天怕来不及。”阿珠的娘踌躇着说。

“那就两天。”胡雪岩很“慷慨”地放宽了限期,但又重重地叮嘱了一句,“后天晚上,我到你们新搬的地方来吃饭。”

“哪有这么快?”阿珠提出抗议,“你只管你自己说得高兴,不想想人家。”

“来得及,来得及!”阿珠的娘不愿违拗胡雪岩的意思,但只有一点顾虑,叫阿珠去拿皇历来看。

刚好,第二天、第三天都是宜于迁居的好日子,那就连最后一点顾虑都消除了,决定吃完晚饭,连夜去找房产经纪觅新居。

“不要怕花钱!”胡雪岩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放在她面前:“先拿这个去用。我在湖州还要开钱庄,另外也还有些些生意要做,只怕事情做不完,不怕没有钱用。他们照我的话做,没有错!”

这句话为他们带来了满怀的兴奋,但都矜持着,只睁大了眼,迷惘地看着这位“娇客”。

喝了几杯的胡雪岩,回想这两无的经历,也是满心愉悦,得意非凡,因而谈兴大发,“说句实请,我也没有想到,今年脱运交运,会走到这样一步!”

他说,“哪个说‘福无双至’?机会来起来,接二连三,推都推不开。我现在最苦的是,人手不足,一个人当两个人,一天当两天,都还不够,实实在在要三头六臂才好。”

“这就是所谓‘能者多劳’!”阿珠的娘到底是大小姐出身,这样掉了一句话。

“说到‘能’,那倒不必假客气,我自己晓得我的本事,不过光是我一个人有本事也不行,‘牡丹虽好,绿叶扶持’。干娘,你说是不是?”

“是啊!不过你也不是‘光杆儿牡丹,,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帮你来做。”

“就是这话。大家帮我来做!再说名实话,帮我就是帮自己。”胡雪岩看着老张说,“县衙门的户书郁四,你总晓得?”

“晓得!”老张答道,“码头上就凭他一句话。”

“那么我告诉你、郁四要眼我联手做丝生意。老张,你想想看,我在湖州,上有王大老爷,下有郁四,要钱有钱,要路子有路子,如果说不好好做

一番市面出来,自己都对不起自己了。“

老张老实,越是他这样说,越觉得不安,生意做得太大,自己才具不胜,所以踌躇着说:“只怕我挑不动这副担子!”

“这话也是,”阿珠的娘也有些惴惴然,“市面太大,他应付不来。再说,郁四手下有的是人,未见得……”

“未见得什么?”胡雪岩抢讨她的话来说,“郁四是怎么样的人,你们总也晓得。光棍做事,只要是朋友,只有拉人家一把,没有踹人家一脚的道理。他也晓得我们的交情不同,怎么好说不要老张?你们老夫妇俩放心,丝行开起来,你们只要把店里管好,坐在那里就有进帐。总而言之一句话,要勤、要快,事情只管多做,做错了不要紧!有我在错不到哪里去的。”

老张一面听,一面点头,脸上慢慢不同了,是那种有了把握的神气。等扒完一碗饭,他拿筷子指一指胡雪岩说:“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阿珠接口问道:“到哪里去?”

“我去看房子。我想起有个地方,前后两进,好象大了点,不管它,先租下来再说。”

“对啊!”胡雪岩大力高兴,“你请,你请!如果回来得快,我还好在这里等你听回音。”

等老张一走,阿珠下逐客令了:“我看你也早点吃完饭走吧,一则你忙,二则,你走了,我们好收拾。不然明天怎么搬?”

“这倒是老实话。”她娘也这样说。

胡雪岩深感安慰,这一家三个人,就这一顿饭的工夫,脑筋都换过来了。

如果手下每个有都是这样子勤快,何愁生意不发达?

到第二天,大家都忙,老张夫妇忙着搬定,胡雪岩忙着筹划设立阜康分号,跟杨用之商量了一上午。到了日中,依旧到水晶阿七家去访郁四。

谈完正事,谈到小和尚,却是阿七先提起来的,“胡老板,”她问,“你想把小和尚带到杭州去?”

“是啊,还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思怎么样?”

“你自然肯的。”阿七又问,“我倒不懂胡老板为啥要把他带到杭州?”

这话在郁四问,不足为奇,出于阿七之口,就得好好想一想,或许她已经疑心是郁四的指使,先得想办法替他解释这可能已有的误会。

“老实跟四嫂说,我看人最有把握。”他从从容容地答道:“小和尚人最活络,能到大地方去历练历练,将来是一把好手。我不但要带他到杭州,还想带他到上海。”

“上海十里夷场,他一去,更不得了。”阿七以一种做姐姐的口吻拜托:“胡老板要好好管一管他。”

“是啊!”胡雪岩趁机说道,“郁四哥劝我,还是把小和尚放在湖州,多几个‘管头’,好叫他不敢调皮。调皮不要紧,只上‘上路’,我有办法管他。”

这一说,阿七释然,郁四欣然,事实上阿七确有些疑心,让胡雪岩把小和尚带到杭州,是郁四的授意、现在才知道自己的疑心是多余的。

“小和尚是我从小的邻居。”阿七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对小和尚这么关心,须有解释,“他姐姐是我顶顶好的朋友,死了好几年了。小和尚就当我是他的姐姐,他人最聪明,就是不务正业,好赌,赌输了总来跟我要。所以,”

她愤然作色,“有些喜欢嚼舌头的,说我跟他怎么长,怎么短,真气人!说

句难听的话,我是……“

“好了,好了!”郁四真怕她口没遮拦,自道“身分”,因而赶紧拦住她说:“ ‘只要我没嚼你的舌头就好了,旁人的闲话,管他呢?”

“你也敢!”阿七戟手指着,放出泼妇的神态,但随即又笑了,笑得极其妩媚。

胡雪岩倒是欣赏她这样爽朗的性情,但郁四的禁脔,唯有收摄心神,视如不见。转念想到小和尚,既然话已说明,便无须有所顾忌。此刻正在用人之际,应该谈定了,马上拿他来派用场。

于是他说,“郁四哥,此刻能不能跟小和尚见个面?”

“怎么不能?”郁四站起身说:“走!”

两个人又到了沂园。郁四派人把小和尚去找了来,招呼过后,他问:“四叔寻我有话说?”

郁四先不答他的话,只问:“你的赌,戒得掉戒不掉?”

小和尚一愣,笑着说道:“四叔要我戒赌?”

“我是为你好。你这样子天天滥赌,哪一天才得出头?”郁四又说:“靠赌吃饭没出息,你晓不晓得?”

小和尚不答,只看看胡雪岩,仿佛已知道郁四的意思了。

于是郁四又问:“你想不想出去闯闯码头呢?”

一听这话,小和尚显得很注意,而眼中看得出来,是憧憬大地方热闹,就象小孩听说能跟大人去看戏的那种神色。

“胡老板想带你到杭州去。”郁四说道,“我已经答应胡老板了,要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四叔已经答应了,我不愿意也要办得到呀!”

“小鬼!”郁四笑着骂道:“我不见你这个空头人情。你自己说一句,到底愿意不愿意呢?胡老板的脾气,不喜欢人家勉强。”

“愿意!”小和尚很清楚的表示,同时向胡雪岩点点头。

“那好了。你现在就跟胡老板去办事,胡老板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这句话交代,什么都在里头了。胡雪岩辞别郁四,找了个清静酒店,先要了解了解小和尚的一切。

小和尚名叫陈世龙,孑然一身,身无恒业,学过刻字店的生意,因为没有终日伏案的耐性,所以半途而废。

“这样说,你认得字?”

“认得几个。”小和尚——陈世龙说,“ ‘百家姓’最熟。”

“你说话倒有趣。”胡雪岩答道,“会不会打算盘?”

“会。不过不大精。我在牙行帮过忙。”

“牙行”是最难做的一种生意,就凭手里一把秤,要把不相识的买卖双方,撮合成交易,赚取佣金。陈世龙在牙行帮过忙,可知能干,胡雪岩越发中意了。

“听说你喜欢赌,是不是?”

“赚两个外快用。”陈世龙说,“世界上好玩的花样多得很,不一定要赌。”

“说得对!你这算是想通了。你去过上海没有?”

“没有。”

“你去过上海就知道了。光是见见世在就很好玩,世界上的享,没有一

样不好玩,只看你怎么样想?譬如说,我想跟你交朋友,交到了,心里很舒服,不就很好玩吗?“

这话是陈世龙从未听过的,有些不懂,却似乎又有些领悟,所以只是看着他发愣。

“世龙,我再问你一句话……”

看他不说下去了,陈世龙不由得奇怪,刚喊得一声:“胡老板……”胡雪岩打断了他的话。

“你叫我胡先生。”

这就有点收他做学生的味道在内,陈世龙对他很服帖,便改口说道:“胡先生,你要问我句什么话?”

“我这句话,如果问得不对,你不要摆在心上,也不必跟人说起。我问你,阿七到底对你有意思没有?”

“这我哪里晓得。”

“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来。我只晓得我自己,郁四叔疑心病重,我哪里会对阿七动什么脑筋?”陈世龙停了一下又说:“赌输了跟她伸伸手是有的。别的没有。”

胡雪岩用他,别的都不在乎,唯一顾虑的就是他跟阿七的关系,这一点非弄得清清楚楚不可。因而又向下追问:“你动不动歪脑筋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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