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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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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年肯定也正坐在电视机旁,乐不可支的语气:“我给你汇报,这次我在交易会上接的合同不少,多亏你给安排了个好展厅。今晚这个专题片一播,我想明天会有更多的人来找我们的。我得好好感谢你才是。”玉琴从浴室出来,正好看到片尾字幕。听朱怀镜打电话,以为是打给陈雁的,有些吃醋。朱怀镜点着玉琴的头说了声女人呀,摇着头进浴室去了。
这次商品交易会获得了很大成功。皮市长这几天辛苦了。重大项目的签约仪式他得出席,重要客商他得接见,各种宴请活动他也得参加。朱怀镜酒量不错,皮市长总带上他陪宴。这都是方明远在皮市长面前当的参谋。这天,最后宴请了一位新加坡商人,皮市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同客人握别之后,进餐厅旁的卫生间小解。方明远就同朱怀镜悄悄说:“这几天皮市长太累了,今晚想让他放松一下。一起去吧。”朱怀镜当然乐意一起去,只是他不敢上桌,就说:“我的技术不行,去了也是看牌的份儿。”方明远笑道:“今天就不能只让你看了。”朱怀镜听了心里顿时发虚,却不敢让方明远看着是怕输钱,只说:“我技术太差,败人家的兴哩。”见有人从身前走过,方明远又把声音放低了些,说:“皮市长打麻将很注意影响的,有固定的牌友,就是那几位老总,你都见过的。今天我上午约他们时,正好吴运宏和舒杰都出差去了,只有荆达证券总公司的老总苟名高一个人在家。没办法,我就约了裴大年,皮市长同意了。裴大年同我说过多次,有什么活动叫上他。还差一个,就只有请你了。这不好随便找人的。”朱怀镜说:“加上你正好四位呀?”方明远摇摇头,正要同朱怀镜说什么,皮市长从卫生间出来了。朱方二位暗自递了个眼色,马上跟在皮市长背后往外走。出门上了车,开车径直去了荆园六号楼。上了楼,方明远问皮市长:“您是不是先洗个澡?我同怀镜下去等一下裴大年,他找不到地方。”皮市长说你们去吧。
朱方二位刚出门,就在走廊里碰上了苟名高。他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了。方明远轻声请他先进去坐,苟名高却不想省掉客套,微笑着同朱方二位一一握了手,再扬扬手进去了。两人到了楼下,见裴大年已坐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了。方明远说先在这里坐几分钟吧。坐下之后,方明远把头往前凑着,说:“皮市长平日工作辛苦,难得轻松一回。我们请他玩一下,为的是让他高兴。所以大家就要尽量让他赢牌。有个秘密,我们一直瞒着皮市长。我今天告诉你们二位,也请你们保密。打麻将时,我总站在皮市长身后看牌,他缺什么牌,我就做暗示。你们手中有的牌,就不要吝惜。鼻子表示万子,嘴唇表示条子,下巴表示饼子。我一个手指放在鼻子上,说明皮市长需要一万,两个手指放在下巴上说明皮市长差个二饼,依此类推。当然实在顾不过来也没关系的,皮市长不会计较的。我告诉你们了,请一定保密啊,不然让皮市长知道了,不骂死我才怪。”裴大年忙说这个当然。朱怀镜却是点头不语,心想难怪好几回看他们打麻将,总是皮市长赢牌!他仍是想着钱的事儿。没想到方明远早为朱怀镜着想了,对裴大年说:“贝老板,还要请你帮个忙。今天少了人,怀镜平时不上桌的,今天只好请他代替了。但他没准备,身上没带多少钱,问你借些吧。”裴大年把头一摇,说:“还谈什么借?反正是玩,我给你五千!”说着就要掏口袋。方明远做了个手势,说上去再说吧上去再说吧。三人便起身上楼去。在走廊里,裴大年见两头没人,就数了五千块钱给朱怀镜。朱怀镜说道不好意思,接过了钱,心里就踏实多了。
说着就到了套房门前。敲了门,见开门的竟是陈雁,一手拿着个快削好的苹果。朱怀镜暗自吃了一惊,陈雁一笑,也不多说,把苹果削完,递给皮市长,再挨着皮市长坐了下来。这边方明远早在隔壁摆好方城了,过来请各位入座。朱怀镜怀里装着别人的票子,坦然上了牌桌。
过了几天,朱怀镜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柳秘书长说:“怀镜,这次我让李明溪搞画展,没有看错吧?结果他的画被买走的最多。”朱怀镜说:“对对,柳秘书长慧眼识才哩!”柳秘书长笑笑,却说起上次朱怀镜在他家里见过的那对古联:“有专家考证,认定那是何绍基的手笔。我原来就说过,可能是何绍基的字,有人却说从对联的风格上分析不像何绍基。人一辈子要经过那么多事,怎么可以从诗文风格上去下结论?陆游有‘中原北望气如山’,也有‘红酥手,黄滕酒’嘛!”柳秘书长说得有些神采飞扬了。朱怀镜听了,忙说柳秘书长高见。朱怀镜肚子里没有什么文物知识,但他总觉得那“春风放胆来梳柳,夜雨瞒人去润花”太缺乏大气,哪像何绍基这等大家的货色?不过也真难得说,正像大人物们也会做小人。柳秘书长却不说话了,掏出烟来,给朱怀镜也递上一支。两个人对着抽烟,两张脸便云遮雾罩了。柳秘书长嘴巴不动,却分明还有话不想马上说出来。朱怀镜捉摸着柳秘书长的心思,便说了一会儿古联,又说李明溪的画。朱怀镜说着,柳秘书长只不断地点头,点着点着,嘴巴就优雅地张开了:“怀镜,李先生那幅《寒林图》肯卖吗?”朱怀镜胸口禁不住沉了一下。心想那可是李明溪的宝贝,他肯卖出去?何况柳秘书长的所谓买,同他那张嘴巴里出来的很多话一样,通常是耐人寻味的。朱怀镜掩饰着心理活动,望着柳秘书长,确信自己的遮掩滴水不露了,才说:“行,我同他说说。”
一出柳秘书长的门,朱怀镜埋头往自己办公室里走,几乎是痛心疾首了。柳秘书长出得起二十八万也不敢拿出来啊!就算肯出这么多钱,李明溪那里说得通吗?当初日本人想买他说什么也不肯啊!但既然柳秘书长说出来了,朱怀镜再怎么犯难,还是得跑一趟的。回到办公室坐下,邓才刚过来说:“皮市长的论文写好了。”这是替皮市长写的一篇有关财源建设的论文,对朱怀镜他们处里搞的财源建设理论研讨征文活动意义重大。
朱怀镜埋头看邓才刚起草的论文。文字不太长,邓才刚的文墨功夫还真的不错。照说,政府机关里面是看重干部的文字水平的,可这邓才刚就是上不了。从内心里说,朱怀镜越来越佩服邓才刚的能力和人品了。可他不知领导心目中的邓才刚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就不敢贸然替他说话。他拿着稿子,走到邓才刚办公室,表情很好,嘴上却留有余地,说:“老邓,稿子我看了,就这些观点吧。你先安排打印一下,我再送皮市长审阅吧。”
晚上,朱怀镜独自开车去了美院。他远远地就望见李明溪窗口有灯光,上楼却敲了半天门,才见李明溪把门开了一条缝儿,怯生生地朝外张望。见是朱怀镜,才把门全部打开了。朱怀镜进屋就开玩笑:“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人?”李明溪睁大眼睛,表情有些惊恐:“人?哪里藏了人?”朱怀镜望望李明溪,突然发现屋里比平日更加凌乱了,床、桌子、书柜全部集中到房子中间,没有一件东西靠着墙壁。李明溪望着朱怀镜,目光怪异。朱怀镜问:“你怎么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堆在屋中间干什么?”李明溪脸红了,说:“我只怕是要疯了。不管白天晚上走路时总觉得脚后跟儿拖着一股冷风,每天晚上都梦见些凶神恶煞的人破墙而入。我的精神要崩溃了。”朱怀镜感觉身上冷飕飕地麻了一阵。但他不想让自己的感觉流露出来,反而笑了,说:“你能够说自己快疯了,说明你不会疯的。是不是这次画展发了财,担心有人打劫?”李明溪脑袋晃动着,看不出是摇头还是点头。他双手抱着肩,给人冬天的感觉。可时令早已是夏天了。他就这么蹲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沉溺在他自己那恐惧的狂想里。朱怀镜意识到这李明溪只怕真的会疯,不禁心生怜悯了。“明溪,我不知你问题出在哪里,要是担心你的那些宝贝画叫人打劫,可不可由我替你保管?”朱怀镜觉得自己这话很真诚。李明溪眼睛亮了一下,可这光亮只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他叹了一声,说:“我发现我脑子只怕是有问题了。
就说画,有时我把它看成命根子似的,几乎不能容忍别人碰它。可过了一会儿,我又会觉得它不过就是一张纸上涂了些脏兮兮的颜色。所谓艺术,只是人们意念中虚幻的景象。
总是这样,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成天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很折磨人。”
如果真像李明溪所说,朱怀镜就拿不准这人此时此刻是清醒还是糊涂了。不过他知道同李明溪说话,该怎样就怎样,绕再多的弯子都没有意义。这么一想,朱怀镜就直截了当地问:“明溪,你那幅《寒林图》硬是不肯脱手?有人想买哩!”李明溪把头重重地摇着,像是里面钻进了许多蚂蚁。他摇了半天头,才说:“我就不明白那画真的值得那么多钱!天底下的人只怕都有病了。你不用说谁想买了,你要的话,拿去吧。”
朱怀镜没想到李明溪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画送给他。朱怀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打开书柜下面的门,见里面放着些画。这些宝贝就这么胡乱堆着,朱怀镜感到十分可惜。
他翻了一会儿,才翻到那幅《寒林图》。他把画拿在手里,面对一摊烂泥般的李明溪,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李明溪两眼茫然,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见这景况,朱怀镜客气话都顾不上说,只怕拍李明溪的肩,叫他好好休息,就告辞了。出了门,朱怀镜左右两手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他右手拿着《寒林图》,感觉自己简直是握着当代中国美术史的一部分。他的左手因为刚才拍了李明溪的肩,碰着了那暴露而冷硬的肩胛骨,就像触摸到了骷髅,叫他很不舒服。他禁不住勾拢几个指头在掌心擦了擦,想摆脱这种不祥的感觉。
朱怀镜开着车往回赶。他已忘记了李明溪那死硬的肩胛骨,心里只为《寒林图》兴奋。这画太珍贵了,目前已值二十八万人民币啊!突然,朱怀镜两眼一亮,脑子一震,感觉几乎进入了另一重天地。这画为什么要送给柳子风呢?怎么不可以送给皮市长?朱怀镜去自己办公室,取了打印好了的皮市长论文,拿着画上了楼。
只有皮市长一个人在办公室批阅文件。见朱怀镜敲门进去,皮市长抬头招呼一声:“怀镜,有什么事?”说罢仍旧低头看文件。朱怀镜回道:“按您的指示,给《荆都日报》写了篇文章,送给您审阅。”皮市长抬头望着朱怀镜,笑道:“我就不看了吧。你起草的,我放心。”他话是这么说,手却伸了过来。朱怀镜便把文章递了上去,说:“还是请皮市长过过目,不然我心里没有底。”皮市长接过文章就准备低头了。朱怀镜知道,皮市长一低头,他就得告辞。他便没等皮市长把头低下去,抢着说:“皮市长,还有个事要向您汇报。这回商品交易会上,日本商人出高价都没有买走的那幅《寒林图》,李明溪先生送给我了。我说太昂贵了,受之有愧,李先生却说情义无价,叫我拿来。拿回来以后,我想我哪配受这么好的东西?还是送给市长您吧。”皮市长的头果然低不下去了,而是枕在高高的皮靠背上,朗声笑道:“怀镜会说话。”朱怀镜便把画小心打开,让皮市长再欣赏一会儿,又徐徐卷了起来,放在皮市长的桌上。皮市长微笑着点点头,说:“就是吴居一的名字值钱啊!”朱怀镜忙说是是,心里却为李明溪叫冤枉。
皮市长关于这幅画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说了,而是扯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朱怀镜知道皮市长关于工作上的事也是随便说说的,为的只是避开老是谈论那幅画。因为那画目前毕竟值二十八万,说多了难免尴尬。朱怀镜对皮市长随便说的工作上的事很认真地回答了几句,再说尽快落实皮市长的指示,不再打搅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给柳秘书长挂了电话,说刚从李明溪那里回来。不巧,那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李明溪不肯说是谁买走的,也不愿说卖价多少。柳秘书长只说没关系的,辛苦你了。朱怀镜听得出,柳秘书长语气平淡,却无限遗憾。
回到家里,香妹倒了水让他洗了洗脸。这些天有些累,他想早些睡了。刚睡下,李明溪打电话来了:“喂,我说,那画你要好好收藏啊。”朱怀镜一听就知道李明溪这会儿清醒了,一定很后悔。他想,让李明溪以为这画还在他手里,说不走这疯子哪天就会要回去的。他想让李明溪死了这条心,就说:“我说过是有人想要买这幅画,你偏说不要钱,送给我。这画已经挂在皮市长书房里了。”李明溪啊了一声,说:“天哪,那幅画简直明珠暗投了。”朱怀镜便骂李明溪:“你别狂妄了,这次你要是没有皮市长和柳秘书长的关心,办得了画展?你红得了?”两人在电话里打了一阵嘴巴仗,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放了电话。
香妹听出些名堂。朱怀镜便告诉了香妹,惹得香妹啧啧了好半天。香妹的啧啧声让朱怀镜猛然间想到为什么不把这画留下来自己收藏着呢?这画现在就价值不菲,今后还会升值。可自己根本想都没想过要自己留下来,只一门心思想着送人。可见自己到底是个奴才性格。这么一想,朱怀镜内心十分羞愧,没有一丝睡意了。
现在朱怀镜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紧。凌晨,他得开车接玉琴一道去工人文化宫练网球。这是朱怀镜的主意。因为皮市长最近也迷上网球了。朱怀镜想让自己网球技术提高了以后,再去陪皮市长玩。朱怀镜白天当然坚持工作,把事情办得市长和秘书长们十分满意。晚上,朱怀镜要么陪皮市长打牌,要么同皮杰、裴大年、黄达洪、宋达清他们吃饭、喝茶、打保龄球。晚上的活动玉琴不一定都参加,场合适宜她就去。朱怀镜感觉白天的工作都是很日常的,有意义的生活是在八小时以外。难怪《红楼梦》里写的尽是些喝酒、吟诗、过生日的事。贾政他们都当着官,对他们的公务活动,书上往往一句话就交代了,要么是“贾政才下衙门,正向贾琏问起拿车之事”,要么是“却说贾政自从在工部掌印,家中人尽有发财的”。
转眼到了七月份,一场大洪水再次席卷了荆都市的几个地市。若有地区受灾严重,而乌县的灾害又说是百年不遇。整个抗洪救灾工作持续了二十多天。洪水退去后,市政府号召全市人民迅速投入灾后恢复和生产自救。乌县的张天奇最会出经验,一边部署全县人民修复水毁工程,他们的成功做法就一边在《荆都日报》上登载出来了。皮市长本来就赏识张天奇,他便亲自带领有关部门的领导去乌县视察工作。懂得官场套路的人心里明白,张天奇快要升官了。因为市里领导走马灯似的去乌县,为的是给张天奇的提拔制造舆论氛围。去乌县本来没朱怀镜去的事,但皮市长知道他是乌县人,也带上了他。
皮市长这次下去与以往不同。他说,大灾刚过,满目黄汤,群众生活十分困难。我们要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不要把排场搞得张张扬扬的。他指示各单位一律坐政府的大客车去。可政府大客车是国产的,没有空调。柳秘书长就指示行政处长韩长兴去工商银行借了一辆日本产大客车。只有一辆警车在前面开道,后面是一辆新闻采访车。朱怀镜同方明远坐在了大客车最后面。陈雁坐在前面皮市长的身边。上车后,大家说笑一会儿,说着说着就说到痞话去了。皮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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