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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明 (校对完结)作者:知白-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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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不能亡于我的手里!”

阿史那咄吉世仰天发出一声犹如老狼临死前的哀呼,一大股黑血从他嘴里溢出来,这个统治了草原很久的老狼王身子摇晃了一下,随即从马背上狠狠的摔了下来。

“不!”

阿史那埃里佛发出一声哀嚎,从战马上跳下来抱着阿史那咄吉世的身子放声大哭。围在他们周围的金帐狼骑全体下马缓缓的跪了下来,就连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悲伤发出一声一声的嘶鸣。

“回草原去!回家!”

这是从阿史那咄吉世嘴里挤出来的最后几个字,说完之后狼王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阿史那虎臣带着一个万人队的狼骑已经转身回去,隐隐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天空中竟然落下了豆大的雨点可是冬季,怎么可能会打雷?是长生天在发怒吗?那闪电,是要惩罚谁?

阿史那虎臣心里一紧,握着弯刀的手抖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燕云精骑从斜刺里杀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员身材极魁梧雄健的大将,身穿铁甲,手里用一柄沉重而锋利的斩马刀。

看到那闪电,那冬雨,阿史那虎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里瞬间就布满了血丝。

“杀!”

阿史那虎臣大喊了一声:“杀光那些追兵,咱们回家!”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来鼓舞士气,回家两个字让所有的突厥狼骑心中的斗志全都爆发了出来。

伏虎奴一马当先杀了过来,离着还远就看到了那个身穿铁甲的突厥将领。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伏虎奴兴奋的吼了一声,挥舞斩马刀带人冲了上去。

“回来!”

在他身后二百米左右紧紧跟着的铁獠狼看到杀红了眼的伏虎奴竟然只带着几百骑兵就冲了过去,他心里骤然一紧,大声的呼喊了一声随即带兵追上去支援伏虎奴。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伏虎奴雄武的背影。

阿史那虎臣的弯刀,可怕的弯刀。

只一个回合,本已经消耗了大部分体力的伏虎奴竟然被阿史那虎臣一刀斩落马下。那弯刀太快了些,一刀斜着自下而上劈了过去,在伏虎奴才举起斩马刀的时候就割开了他的胸甲,血瀑布一样从他的胸腔里喷出来,涂满了阿史那虎臣的脸。

伏虎奴魁梧的身子从战马上掉了下去,如一座高山忽然崩塌一样,轰然落地。阿史那虎臣也跟着跳下战马,他一脚踏在伏虎奴还冒血的胸膛上,弯刀指着伏虎奴的咽喉问道:“你的名字,我想知道死在我手里的是谁。”

“啐!”

伏虎奴一口血喷在阿史那虎臣的脸上,他看到自己的内脏已经从伤口里挤出来,血糊糊的一大团挂在破开的肚子上,可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一点恐惧,只是心里有些不甘的想到,陈雀儿挨了七刀都没死,怎么我挨了一刀就要死了?

要死了么?

兄弟们,我来了!

“爷叫伏虎奴!出身铁浮屠!”

他大声喊了一句,声音嘶哑。

“你叫虎奴,我叫虎臣,但是很显然,你的虎不如我的虎凶猛。”

阿史那虎臣摇了摇头,缓缓抹去伏虎奴喷在他脸上的血水,然后一刀斩落,俯身将那颗还怒目圆睁的头颅拎了起来。他将人头提起来看着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就算是已经死了,那张脸上依然写满了骄傲。

“铁浮屠是什么东西?”

啐!

阿史那虎臣也往伏虎奴脸上啐了一口吐沫,然后将人头狠狠的甩了出去。

第五百零八章 是我的

伏虎奴临死前昂着下颌说爷叫伏虎奴,出身铁浮屠,他脸上的得意和骄傲让人心生感触,明明已经要死了,明明被人一刀剖开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明明敌人的脚已经踏在了他喷血的胸膛上,可他为什么脸上还是那么得意自豪?

因为三个字,铁浮屠。

当年他们兄弟百余人跟着张仲坚下山浪迹天涯,从他们离开那座山寨踏上风尘路开始他们就是骄傲的,他们因为自己身为铁浮屠一员而自豪着。无论是在江南还是在塞北,哪怕是在燕山上血骑和铁浮屠近乎全军覆没的时候,他们依然是骄傲的。他们是铁浮屠骑兵,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骑兵。

他们身上背着一个贼字,但他们无一不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伏虎奴从不曾想过自己能终老此生,他的兄弟们在另一个世界等他,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踏上那条被人称为黄泉的路,走过那座被人称为奈何的桥,看桥对面的彼岸花,寻找铁浮屠兄弟们的身影。

伏虎奴曾经不止一次和李闲说过,如果奈何桥上真的有一个叫孟婆的人端着一碗孟婆汤等他,那他就一脚将那孟婆踹到河里去,哪怕被鬼差投入畜生道也绝不会喝那碗让人遗忘前世的孟婆汤。就算投胎做了猪牛狗马,也绝不能忘了兄弟们的涅,也绝不能忘了兄弟们的情义。

他说活着的时候自己身边有割舍不下的兄弟,如果死了也有一群割舍不下的兄弟,所以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其实都一样,活着是和活着的人团聚,死了是和死了的人团聚。

他从来没有说过怕死两个字,大家也都知道他真的不怕死。

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伏虎奴心里还是没有怕这个字。他只是有些遗憾,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山腰那些空坟前,他和张仲坚等人给铁浮屠和血骑的兄弟们上香敬酒的时候说过:兄弟们别急,不是老子不想你们,而是老子得看着安之将杨家的天下捅出几个大窟窿,看着安之在长安城给兄弟们修一座陵园的时候,老子就去找你们喝酒。

他遗憾的是,没能看到安之捅翻了杨家的江山,没能看到安之在长安城里修一座巨大的陵园。

他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不是惧怕。

阿史那虎臣在一脚踏在伏虎奴胸膛上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愤怒,因为在这个胸膛被剖开了的敌人眼睛里没有一点恐惧,他曾经杀过无数人,他是突厥四大金帐将军中杀人最多的一个,也是四大金帐将军中武艺最好的,所以他看惯了别人匍匐在他脚下哭泣求饶,看惯了别人狗一样摇尾乞怜。

兵败之前,他也杀了不少汉人。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在临死前竟然那么平淡,从没有一个人临死前还会一脸的得意骄傲。

所以,他割下了伏虎奴的头颅啐了一口吐沫,啐完了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和一个死人计较这些,其实还是输了,落了下乘。敌人已经死了,死的时候没有惧怕慌张,而自己侮辱一颗人头真的说不上是什么磊落光明的举动。

就在他有些懊恼自己不应该表现那么小气的时候,一杆长槊从斜刺里戳了过来。

阿史那虎臣身子猛的向后一仰,手里的弯刀向上一磕将长槊荡了出去。他直起身子向一侧闪开,抓住战马的缰绳翻身跃了上去。才坐好,那长槊如影随形一般又刺了过来,槊锋上还挂着血珠,显然,之前有不少人死在这条长槊的槊锋之下。

阿史那虎臣身子侧开,弯刀顺着槊杆切下去′刀在槊杆上摩擦出一连串的火星,瞬间,那刀子就到了握着槊杆的手掌不远处。

持槊的正是铁獠狼,真真切切看到了伏虎奴战死,铁獠狼感觉斩在伏虎奴身上的那一刀也捅进了他自己的心里,撕裂般的疼痛中他的心在不住的颤抖。那是他的虎奴兄弟,那是与他生死与共的虎奴兄弟!

虽然铁獠狼不是铁浮屠出身,但自从燕山上一战之后,血骑的人和铁浮屠的人早就已经融为了一个整体,血骑和铁浮屠被燕山上的血粘在一起撕都撕不开。

看到伏虎奴的头颅被人抛出去的那一刻,铁獠狼的双目骤然变得赤红!

弯刀擦着槊杆斩落,铁獠狼眼睛立刻就睁圆了。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握着槊杆的手已经被弯刀斩落,但这种贴着槊杆压刀切下的刀法,铁獠狼早就见识过!所以他立刻松手,侧身,闪过刀锋之后手一探将落下去的长槊又抓在手里,然后槊杆横扫铁棍一样砸向那突厥将领的脖子。

见对方竟然避开了自己的刀子,阿史那虎臣眼前一亮。

“来的好!”

他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刀子一旋割向铁獠狼的咽喉。

两个人距离已经拉的很近,所以用长槊的铁獠狼反而落了下风。他的长槊变招和弯刀相比要慢上不少,他知道自己这一槊在砸中那突厥人之前,敌人的弯刀一定会捅穿自己的脖子。

可他没打算躲,也没打算变招。

从对方出刀他就看得出来,自己的武艺和对方相比差了不止一筹。如果拼着自己被刺死也能砸断对方脖子的话,他愿意这样去做。

“疯子!”

阿史那虎臣低声骂了一句,身子向前一趴躲过槊杆,他手里的弯刀毒蛇一样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过去,中途突然变招斜着一撩将铁獠狼的胸前切开,一股血瀑布一样喷了出来,铁獠狼的铁甲竟然挡不住阿史那虎臣的弯刀!

是陨铁!

铁獠狼心里骤然一紧。

……

刀子切豆腐一样将铁獠狼的胸甲切开,留下了一道狭长的巨大的伤口。草原人之所以喜欢使用弯刀,是因为弯刀在马战的时候,借助战马冲击的惯性在敌人身上留下的伤口更大,刀子有弧度,和敌人身体的接触时间变长,从切入到抽出远比横刀割出来的伤口要长,这样的伤口即便不是一刀致命的,也会因为止不住血而让人丧命。在这个时代,这样的重伤比直接死亡更可怕。

若不是铁獠狼的反应绝对够快,这一刀势必能如切开伏虎奴的胸腹一样将他的肚子剖开。

两马交错之后,铁獠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足有一尺长,肉翻在铁甲外面,狰狞的口子里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若是再深两分内脏就会流出来。

他身子猛的一颤,握着长槊的双手开始变得无力。

强撑着将对面冲过来的狼骑士兵戳死,铁獠狼勒住战马调转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后的四五个亲兵已经被那突厥将领砍翻,他将长槊挂在得胜勾上,将战裙撕下来一块勒住伤口,然后将横刀从腰畔抽了出来。

和对方近战,长槊反而吃亏。

他策马冲过去的时候,阿史那虎臣也转身冲了回来马交错的一瞬间,横刀和弯刀撞在一起,当的一声,铁獠狼手里的百炼钢刀竟然被轻而易举的斩断,弯刀又顺势在他的肩膀上抹了过去。肩甲被切开,伤口深可见骨。

铁獠狼的手臂失去力气,横刀落地。

他冲过去之后立刻被自己的亲兵护住,亲兵队正手忙脚乱的帮他包裹伤口的时候,阿史那虎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弯刀,当他发现弯刀上被崩出来一小块缺口的时候立刻皱紧了眉头。

“该死!”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表情变得越发狰狞起来。

百炼的横刀还是足够坚硬的,竟然伤到了他的陨铁弯刀。

阿史那虎臣因为弯刀受损而变得暴怒,催马冲过去直奔铁獠狼。铁獠狼麾下的几个亲兵上前阻拦却没人挡得住,只片刻间就又有三四个亲兵被阿史那虎臣砍翻落马。铁獠狼咬了咬牙,从身边亲兵的手里将横刀夺了过来催马冲了过去。

两个人的第三次交手顷刻间结束,双马交错而过,没有金属相撞的脆响只有一声极轻微的声音,铁獠狼手里的横刀再一次掉落了下去,随着横刀掉在地上的还有一根拇指。没了拇指,他无论如何也握不住了刀柄。

铁獠狼勒住战马,咬着牙将连弩从腰畔取了下来,瞄准了阿史那虎臣的背影扣动了机括,几支短弩接二连三的激射而出。听到了机括声,阿史那虎臣立刻俯身躲过了弩箭,他暴怒的转身,催马又冲向铁獠狼。

铁獠狼连续扣动机括,十二支短弩全都倾泻了出去。

阿史那虎臣挥刀将所有的弩箭斩落,然后一刀斩向铁獠狼的脖子,而这个时候,射空了弩匣的铁獠狼还没来得及将长槊取下来看着那刀子就要斩在铁獠狼咽喉上的时候,一支破甲锥嗖的一声飞了过来瞬息而至!

阿史那虎臣眼神一凛,用此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转身劈刀。当的一声脆响,那激射而至的破甲锥竟然被他一刀斩落!

他转身往远处看去,只见一个黑甲将军眼神阴冷的看着他。

在那黑甲将军的手里擎着一张铁胎弓,而在他身边的亲兵则双手捧着一颗血淋淋沾满了尘土的人头。那黑甲将军阿史那虎臣不认得,他却认得那颗人头正是不久之前自己刚刚割下来的。

“铁大哥回来!”

李闲将铁胎弓交给身边的亲兵,然后缓缓的将腰畔那柄巨大而狭长的黑刀摘了下来。

“侯君集!”

“雄阔海!”

李闲冷声道:“各领一军左右绕过去将突厥人的万人队后路截断。”

“秦琼!”

“你带人把突厥人的军阵给我切开。”

他将黑刀缓缓举起指着阿史那虎臣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杀尽那些突厥人,这个人…是我的。”

第五百零九章 砸成了泥

丘生在参军之前一直头疼一件事,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该说自己是谁的后人。虽然他只是个地地道道彻彻底底的寒门子弟,甚至没有进过乡学读,到十九岁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写的歪歪扭扭,但他依然觉得应该给自己想个好祖宗,不然一定会被别人耻笑。比如天下姓李的,大部分都说自己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天下姓刘的,十有八九说自己是大汉皇族的遗脉。

可他只是个山村中放羊的穷小子,他们家里人往上推三代也没人读过,甚至很少有人走出过小小的山村,所以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该请谁做祖宗。当他带着些忐忑不安报名并且被征兵的校尉看中的时候,他知道了一件让他振奋不已的事。

主公也是寒门出身,原来他也不是什么官宦之后。

当他因为杀敌有功被伏虎奴选入燕王亲卫营的时候,他知道了原来燕云寨中很多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都是寒门出身,比如铁獠狼,比如雄阔海,比如侯君集,比如牛进达,比如……伏虎奴。

所以他知道,只要自己肯努力,早晚也有成为大将军的时候,因为他看到了很多像自己一样寒门出身的人在燕云寨中得到了燕王殿下的重用。功名但在马上取这句话他深信不疑,而他的偶像就是亲卫营的将军伏虎奴。

他拼了命的练武,就是想有一天能成为伏虎奴将军那样强壮魁梧而且武艺高强的人。只有强壮而武艺高强,他才能在战场上保证杀死每一个敌人然后骄傲的活下来。他坚信自己绝不会轻易的死在战场上,正如他坚信伏虎奴将军不会轻易死在战场上一样。

而此时,伏虎奴将军的头颅就抱在他的怀里。

他低着头,眼泪坠落掉在伏虎奴将军的脸上。双手捧着的头颅似乎重如泰山,压得他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人头上的血混合了泥土看起来很脏,而他的泪水掉在头颅上却洗去一小片污渍。

丘生想用衣袖擦去伏虎奴将军脸上的血迹和污泥,可他又怕碰到了将军还圆睁着的眼睛。

他把将军的头颅紧紧的搂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擦去将军脸上被那突厥人吐在上面的吐沫。因为滚了泥土,根本就看不出那吐沫在什么地方,可他依然认真仔细的用手在将军的脸上擦拭着,他不允许有人弄脏了将军的脸生入伍一年就调入了亲卫营,又一年就升为旅率,因为他作战足够勇敢,因为他的武艺精湛,因为伏虎奴将他的勇敢和忠诚都看在了眼里。

在他眼里,伏虎奴就是他头顶上的一片天。

在这片天空下,他得到了公平。

他撕下自己的衣袖为将军擦拭,然后抬起头看向前方。

割下伏虎奴将军头颅的那个突厥人已经没了战马,他的马被燕王殿下的大黑马直接蹬死,肚子都几乎被大黑马蹬出窟窿来,哀嚎了几声倒地而死。而燕王殿下也从大黑马上跃了下来,擎着那柄看着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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