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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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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手里高高地举起一物,奔驰到关下,用力朝上抛来。
老兵箭矢不离弓弦,另一人将这符牌捡起来,几个人围着看,却不认识上面写的字。
守关把总终于闻声而来,双手提着裤子,睡眼惺忪。
不过一看到那符牌,把总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一迭声地道:“开门,快开门相迎!”
老兵咋着胆子问道:“老总,关下的是、是什么人?”
把总的声音都变了:“锦、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关门大开,秦林率众直入,那把总早已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将腰牌捧还给他。
“总督府在哪个方向?”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命令:“你骑上马,替我带路!”
把总骑上一匹黄马带路,一行人朝虎峪口二十里外的阳和卫疾驰。
殊不知以兵部侍郎衔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郑洛,此时并不在总督府中,而是趁着秋高气爽,率领一众文人雅士登上了白登山。
阳和,就是当年的白登,白登山就在关内不远处。
一千多年前,刘邦率军北击匈奴,骑兵先到达平城,此时汉军步兵还未完全赶到。冒顿单于见汉兵蜂拥赶来,在白登山设下埋伏。刘邦带领兵马一进入包围圈,冒顿单于马上指挥四十万匈奴大军,截住汉军步兵,将刘邦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使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刘邦发现被包围后,组织突围,经过几次激烈战斗,也没有突围出去,双方损失很大,一直相持不下。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气候严寒,汉军士兵不习惯北方生活,冻伤很多人,其中冻掉手指头的就有十之二、三。《汉书·匈奴传》记载:“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匈奴围困了七天七夜,也没有占领白登。
后来刘邦采用陈平之计贿赂匈奴阏氏也就是皇后,由她向单于进言,这才解了白登之围,刘邦得以脱身。
可以说,这座山是汉民族记忆中的耻辱之地。
郑洛百面黑须,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出身,宦海沉浮二十多年做到一方总督、封疆大吏,也算平步青云。
他这番率众文人雅士登上白登山,心情自然与众不同,高声吟诵:“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诸位先生,李太白这首诗现在读来,犹有金戈余气呀!”
“非也非也……”一名文士故意先反驳,等郑洛的目光转过来,才凑趣地笑道:“都堂开府宣大,边境兵戈不起,这就与李太白诗中意境迥异了。正是‘夜卷牙旗千帐雪,朝飞羽骑一河冰。蕃儿襁负来青冢,狄女壶浆出白登’,这才对嘛!”
这可捧得够妙郑洛心中受用,仍连连摆手,说笑话笑话。
又有人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如今是军中有一郑,西贼闻之不敢争!”
这又更进一步,把郑洛和韩琦、范仲淹相提并论,那就越发挠到了痒处。
“来来来,从这里极目塞外,芳草连天、长城蜿蜒,咱们不妨各自作一首诗吧!”郑洛兴致勃勃的提议。
众文士轰然响应,都搜肠刮肚的做起诗来,话头却并无新意,不是射天狼、就是清虏尘,不是射金甲、就是落长缨,前人翻来覆去几百遍的套话。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声道:“烟、烟、烟!”
烟、烟、烟,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也知道骆宾王那首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么。
哪晓得这人并不接下去,只是一个劲地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登时就张口结舌,和那烟烟烟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白登山往北看去,只见远处一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起初是淡淡的一团,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见,可接着就变成了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那就只要没瞎就能看到。
“快,快派人去探问怎么回事!”郑洛急吼吼的催促随行官员,又自言自语:“莫不是失火了?”
长城宣大线,很久以来都没有烽火燃起,也难怪郑总督有此一问。
话犹未了,东面、西面又各有两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没等多久,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一道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张牙舞爪的黑蛟化龙飞天!
便是郑洛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失火了,他气急败坏地叫道:“快回府,给我传大同总兵,传各路参将,这是怎么回事?蒙古人疯了?”
此时大同、阳和一线的长城各烽火台,几乎都燃起了狼烟。蒙古部族本来就兵民合一,动员速度极快,黄台吉的使者催得急,但都只要求佯攻,于是各部族当夜草草准备之后就出兵,今天上午便对各自的目标发动了攻击。
虎峪口,不久前秦林经过的地方,官兵们看着关外那一群群纵马驰骋、张弓搭箭的蒙古骑兵,尽皆目瞪口呆。
当面蒙古人并不多,大约一个千人队,但叫人惶恐的是,东面西面各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正不知来袭的蒙古铁骑究竟有多少,五万、十万,还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倾巢而出?
老兵懊丧的捶了下大腿:“我就知道,锦衣卫的人来了没有好事……儿郎们打起精神,咱生是大明的兵,死是大明的鬼!”
另一位老兵吼起了古老的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
守关兵马不过把总手下的二百来号人,当面的蒙古铁骑却超过一千,更何况各处烽烟冲天而起,只怕不会有什么援兵……
隆隆的马蹄声踏响,可怕的冲锋即将展开,对面关下的整个千人队分作三波,正是蒙古军队擅长的波次冲锋。
老兵握紧了刀枪和弓箭,有人朝关上唯一的那部佛郎机里填充着火药,新兵的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都稳稳地站在关上。
万历初年张居正励精图治,颇有些中兴气象,这些边军也不失勇武之气,远非后来的糜烂之师可比。
终于蒙古人的第一波浪潮冲近了,呼啦啦射出了箭雨,明军也把箭矢射了出去。
正当明军士兵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射到离自己还有十多丈的地方就纷纷下坠,根本没有射上城墙。
当然,明军的箭矢也没擦到蒙古人的寒毛,唯独佛郎机轰鸣,把两个倒霉蛋打落马下。
原来蒙古人在距城墙一百五十步之外就射出了箭矢并迅速后退,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和鸟枪都无能为力,就连佛郎机也要靠撞运气才能打中。
蒙古人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是在佯攻,主力多半是在进攻……”老兵为自己的命运欣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地看着东面白羊口的方向,如果虎峪口不是敌人主攻方向,那么白羊口的弟兄们就危险了。
仿佛为了支持他的论断,白羊口那边升起的狼烟,也格外浓黑可怕。
白羊口正是把秃部额礼图的攻击方向,不出所料,三波攻击之后部族的男人们就退了下来,受伤的并不多,死掉的更是少得离奇。
“孩子们都很聪明啊!”额礼图很欣慰,干嘛要用血肉之躯去挨明军的枪炮呢?!
说是派出一个千人队,实际上只来了七百人,刚才的进攻更是雷声大雨点小,额礼图甚至很想去亲口告诉守官的朝廷官军,我们这里只是佯攻而已,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干脆都不放箭放枪吧,你看,我的儿孙都被你们射的箭擦破皮啦还有两匹战马也中了弹子,眼看不活了。
督战的使者大人呢,已经被聪明的额礼图灌得烂醉如泥,瘫在了两名青春少女的肚皮上,无论如何,能用两名少女的纯洁之躯换得部族少死点青壮,都是很划算的买卖。
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在草原上只讲生存,不讲面子。
不过白羊口的明军不这么看,他们骤然受到攻击,已经非常紧张,所以对局势的判断也不那么准确了,更何况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狼烟,可见蒙古铁骑大举来袭,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
白羊口的告急文书,派流星快马,急如星火的发往了宣大总督府。
不仅如此,虎峪口、方山、须陀山、团山……各处急报,如雪片般飞往宣大总督,飞往宣府巡抚,飞往大同巡抚等等各处衙门。
千里边塞,处处告急!
充满回府的郑洛,在门口撞上了来找他却没找着的秦林。
“郑总督,本官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有紧急军务要与你商议!”秦林走过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郑洛正在焦头烂额,也没多想:“秦将军是吧?!对,你是宣抚钦差大臣,哎呀呀,就是你!”
郑洛一把将秦林扯住,唯恐他插上翅膀飞走似的。
如此急于了解军情?秦林倒是很满意郑洛的作风,随着他扯进去。
万没想到,还没坐下呢,郑洛就叫起来:“好个宣抚钦差,宣抚不利、惹起边患、临战而逃,居然跑到我宣大总督驻地来了来来来,咱们这官司慢慢打上京师,王师爷,替我写揭参表章,告这秦大钦差一状!”
“来喽”一个留着两寸短胡须的绍兴师爷跑上来,真的就铺纸磨墨,准备写揭参奏章。
揭参是告黑状,天底下就没当着被告来写的,但郑洛也是情急心慌,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老混官场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蒙古为啥大举南侵?那一定是宣抚失败了嘛,现在我宣大总督辖区受到攻击,军民死伤、生灵涂炭,责任都得归到这宣抚钦差头上,要是哪座关卡城池被打破,可不能怪我郑某人哦……
秦林黑着张脸,遇到这个郑洛,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第654章 汉奸毒计
边境上烽火连天,位于草原腹地的归化城则一无所觉,三娘子和黄台吉双方紧张对峙,许许多多的中小贵族把营帐扎在方圆二十余里的范围内,随时可以向汗位争夺的胜利者、土默川的新主人输诚效忠。
城南,一顶金碧辉煌的大帐被三个万人队呈品字形簇拥着,黑色的羊毛大纛在风中张牙舞爪,这就是黄台吉的营帐。
土默特部乃至整个草原最有权势的贵族,最有实力问鼎彻辰汗之位的黄台吉,在大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耳朵上戴着的几枚金环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古尔革台吉、豁耳只、威德法王、崔献策等众多支持者坐在牛毛毡垫子上,也时不时的朝南方投去急促的一瞥。
蹄声急促犹如鼓点,三位信使打马绝尘而来,为首的手中摇着小金铃,丁丁地响着提醒牧民和士兵让开道路。
古尔革台吉霍地一下站起来:“是火落乌孙回来了!”
“报……”火落乌孙滚鞍落马,生牛皮靴子踏踏踏直响,直接跑进了中军帐:“启禀台吉大人,边境各部已遵大人军令,向长城沿线发起了进攻”
“呼……”黄台吉长出一口气。
“好、好!”崔献策拊掌大笑,扔了锭银子给火落乌孙,然后笑道:“台吉大人,大事定矣!”
黄台吉面有得色,豁耳只、威德法王也喜笑颜开,好像黄台吉已经坐上了彻辰汗、顺义王的宝座。
这是崔献策定下的围魏救赵、釜底抽薪的毒计,趁着三娘子在归化城和黄台吉对峙无力它顾,派飞骑命令边境各部在极大范围上发动佯攻,给明朝造成大军压境的错觉。
崔献策熟知大明官场的弊病,有事情必定互相推诿指责,十余年间长城沿线不起兵祸,俺答一死、三娘子不愿下嫁、秦林前来宣抚,得,这下子立马开打,那么边臣们将如何上奏朝廷?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打,是一种姿态,主动破坏和平局面,然后利用大明官场的弊病,让宣大线上一众官员主动弹劾秦林,秦林再有本事,能吃得住一位总督、两位巡抚、两位总兵的弹劾?何况宣抚钦差非但没能完成宣抚,反而造成战争,擅启边衅的罪名铁定没跑!
黄台吉呵呵大笑,夸道:“崔先生真不愧本台吉的中行说、韩德让,这条毒计好得很,只要姓秦的钦差滚了蛋,还怕三娘子不乖乖就范?”
崔献策谄媚的笑着,把汉奸嘴脸表现得十足十,哈着腰道:“台吉大人谬赞,将来台吉登上汗位、一统草原各部,然后兴兵南下夺他中原花花江山,小的能做个从龙之臣,像那董文炳、张弘范一般,就心满意足了。”
这下挠到了黄台吉痒处,那真是得意非凡,顿时把崔献策这汉奸视为了头号心腹,连古尔革台吉、豁耳只都要排到后面去了。
崔献策又道:“而且小人打听到,宣大总督郑洛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家伙,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小人前番已派探子借开关通商之机混入关内,趁机散布谣言,那郑总督为了息事宁人,恐怕还要主动劝三娘子嫁给台吉您呢!”
这下连古尔革台吉也不得不佩服起来,大拇哥一挑:“常听汉人说什么诸葛亮、韩信,崔先生足足生了七个心窍,只怕那诸葛亮也比不上你。”
“不敢、不敢……”崔献策面上假谦虚,心头则暗道蒙古人愚笨,老子略施小计,胜过你们拼死拼活。
只不过,诸葛亮七擒孟获、汉军深入不毛声威远播,千载之后犹有余威,崔献策却是替蒙古鞑虏做走狗,要是武侯泉下有知居然如此被人来打比,怕是要气得活转来,亲手扇他三百记耳光。
帐中诸位正在得意忘形之际,有名黄台吉的亲信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啊?!”黄台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崔先生,现在秦某人已不在三娘子营中,看马蹄印迹也是往东南去了,咱们的事情……”
“秦某人帐中有高人哪……”崔献策眼前浮现出徐文长的模样,口中冷哼一声,笑道:“无妨。秦某人是个空壳宣抚钦差,对宣大总督、各巡抚各总兵并无专断之权,而且大明官场极为推诿、拖沓,虽经江陵相公革新,终究积重难返,秦某人想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不过是痴人说梦!”
就算三娘子立刻发兵符过去勒束各部,可尽人皆知黄台吉将要继承汗位并且迎娶三娘子,派去使者又故意放缓口气说“佯攻”,让各部觉得算是占了便宜,哪里就肯冒着得罪新汗的风险即刻收兵?
只要打起来,有了大军压境的架势,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崔献策这狗头军师确实有两把刷子,所料一点不错,秦林在阳和的宣大总督府就遇到了颟颃顽固的郑洛。
郑洛是宣大总督,朝廷制度地方官员守土有责,他要是被敌人打破长城防线,便要承担失利的责任,视情况严重与否,轻的也就罚俸,重的就要杀头,嘉靖年间连斩两位蓟辽总督的事情,郑洛记得很清楚。
所以,他一定要尽量把责任推掉,这样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才能安全,而秦林这位宣抚钦差大臣无疑是背黑锅的最好人选。
无论秦林好说歹说,郑洛就是油盐不进,气得秦林直想揍他一顿。
“秦哥……”陆远志把他袖子扯了扯,不服气地道:“咱不是有张太师的钧旨吗,拿出来,吓他个屁滚尿流!”
秦林摇了摇头:“再等等。”
太师钧旨对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征西前将军、镇朔将军这些,效果绝对是雷霆万钧,他们不敢丝毫有违;郑洛就有不同,他是王崇古、方逢时这一派的,虽然和江陵党关系过得去,但不属于严格意义的江陵党,并且此人谨小慎微、多谋少断,如果贸然拿出钧旨,恐怕他疑心秦林借与张居正的关系推卸责任,更加疑神疑鬼。
底牌,要在最有利的时机掀开。
每逢大事,秦林越发心静如水,王师爷就在旁边写他的揭参奏章,他也丝毫不管,端着茶水慢慢啜饮,仔细观察郑洛的言行举止,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郑总督虽然官气十足,既能做宣大总督,倒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除了把揭参奏章交给王师爷、以便推卸责任,他也立刻送走了前面那群骚人墨客,与一众幕僚、官员对着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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