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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4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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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两边小太监掀起轿帘,一双朱履先伸了出来,接着是大红的裤子、大红的江牙海水蟒袍,温润的羊脂白玉带,最后才是冯保白惨惨的一张脸,和头顶的无翅乌纱。
他耷拉着吊梢眉,往秦林这边扫了一眼,才不咸不淡地道:“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秦少保,怪不得呢!”
还别说,见了冯保这架势,就连出生入死的锦衣官校们,也有些腿弯儿发软,全仗着秦林在这里,仿佛一口气撑在胸口,才没有泄了气势。
别人怕冯保怕得厉害,唯独秦林不以为然,笑眯眯地道:“冯督公,咱们老朋友了,你就别摆架子了吧!你侄儿冯邦宁突然跑来,越俎代庖教训我的手下,所以我也只好替你教训教训他,冯督公,你不会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吧?”
旁人倒也罢了,陆远志、牛大力微觉纳罕,秦长官刚从衙门出来的时候,似乎很生气啊,怎么这会儿见到冯保,口气又软了下来?
众东厂番子也笑,刚才还气势汹汹,见了咱们督公就开始套近乎,也太那啥了吧。
冯保失笑,暗道如今局势不同,你秦林还能拿以前那套对付咱家?便将脸一板,厉声道:“秦少保休得胡言乱语,你打伤邦宁侄儿,咱家岂肯善罢甘休?你等着被揭参吧!徐掌刑、陈理刑,扶邦宁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秦林急了,凑近去低声道:“冯督公,你这不对吧,咱们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的……”
“此一时彼一时,所谓权变也!”冯保眯着眼睛分外得意,看到秦林脸上露出那种失望又懊悔的神情,他哈哈哈大笑三声。
过两天,就让门生写折子,内阁申时行那儿过一下,司礼监再批红用印,秦某人就得歇菜啦!
“冯保,你过河拆桥,你混蛋!”秦林气得跳着脚乱骂。
冯保毫不理会,自顾着走进了东厂,对于他来说,秦林已是明日黄花。
东厂众番子笑逐颜开,锦衣官校们怅然若失,唯独没有人看见,秦林看着东厂招牌的眼睛里,那种一闪即逝的决然之色。


第778章 风波
东厂衙门前发生的一幕,很快就随着路人之口传遍了京师,无往不利的秦产保,刚刚失了江陵太师这座大靠山,就在冯督公面前受窘、吃瘪,不禁叫人凭空生出几分唏嘘。
鹤来归的二楼雅座,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顾宪成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兴奋的举起酒杯,舌头都有点打卷了:“来来来,诸位贤弟,此等妙……妙……妙事佐酒,吾等当浮一大……大白!”
孟化鲤也打着酒嗝:“当初张江陵何等威势,所幸天不藏奸,叫他早早一命呜呼,秦某人朝中没了靠山,还能蹦跶几天?冯督公毅然出手,真是大快人心!”刘廷兰、魏允中齐声称是,四人同时举杯痛饮。
本来吧,这些自命不凡的清流,私下谈及冯保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话,对这位和张居正联盟的司礼监掌印兼东厂督公,他们一概是称为权阉、老贼。
不过既然冯保出手对付了他们痛恨的秦林,四位正人君子便绝口不提以前骂惯了的权阉二字,反而口口声声把冯督公叫得山响,不清楚他们底细的,还以为这四位是冯督公手下的阉党呢!
魏允中突然想起什么,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道:“对了,冯督公封伯爵不成,正发动门生故旧攻汗张四维,我想那张四维亦是江陵太师党羽,咱们要不要来个痛打落水狗?”
“万万不可!”顾宪成酒醒了大半,神色变得极其凝重,他想起了在严清府邸无意中发现的那个秘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幸灾乐祸的,也就有忧心忡忡的。
定国公府,小公爷徐廷辅正和父亲对坐弈棋,忽然就叹口气:“唉……秦姑爷毕竟年轻气盛,这时候就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他却好,顺风旗扯惯了,遇到逆风也不晓得落帆。”
张居正死后,朝局变得波谪云诡,每一份力量的变动都格外的引人注目,屹立二百年与国同休戚的定国公府,当然嗅到了里头的味道,而秦林在此时意气用事,肆意殴打同僚、率锦衣官校围堵东厂,简直就是自己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啊!
作为勋戚的魏、定二府同气连枝,大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势,徐辛夷又与定国公府走动很勤,小姑爷秦林相当于徐家的“外戚”,他吃了亏,徐廷辅自然感同身受,心中便很替秦林抱憾。
年近花甲的徐文璧手里捻着围棋子,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廷辅,你的心眼虽然不少,可比起你那位小姑爷,就差得太远啦!”
“父亲大人!”徐廷辅有些不服气,他也有三十多岁了,做到都督同知、统领京卫防护皇城之职,官场上地道道算得上门儿清,觉得这事儿自己并没有分析错。
徐文璧老神在在的一笑:“廷辅,你见事已很不错了,可看人还差点眼力,可不像咱们那位秦姑爷,办案是神目如电,看别的也慧眼如炬哩!我且问问你,秦姑爷到京师这几年,可曾有一次真正的胡作妄为?”徐廷辅愕然,仔细想了想,秦林到京师来这两年,看起来出格的事情做了不少,但事后才发现,他连一件蠢事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人,会主动露出破绽,让别人来抓?
不!
即使露出了破绽,那也一定是圈套、陷阱、谋略或者以退为进!
徐廷辅想通其中关节,只觉心中骇然,之前怎么也没料到秦林用意如此之深,看似普通的意气相争,竟隐含着如此心机。
“两派相争,你老子我立朝四十年从来就没选错过,如果秦林和冯保斗起来……”徐文璧斩钉截铁地道:“我选秦林!”
徐廷辅已被父亲说服,他唯一没有想明白的是,秦林将会如同翻盘?
听了儿子的求教,徐文璧朝北面紫禁城的方向看了看,脸上露出了老奸巨猾的微笑:“宫里那位行事向来操切,张江陵既死,恐怕他就不肯隐忍太久啦……”
徐廷辅恍然大悟,身为统领京卫防护皇城的都督同知,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做了。
就在徐文璧目光所及之处,皇极殿巍峨宏大的琉璃宝顶以西,较为低矮的养心殿是万历皇帝朱翊钧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这时候,六部九卿都已离开,于是大门被关上了,心腹小太监也被张鲸遣出去,四面散开提防冯保的耳目,宫室之中只剩下了万历和司礼监二张。
“秦林,秦林……”万历踱着步子,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良久才抬起头哈哈一笑:“冯保弹劾张四维,他侄儿却被秦林打得半死,倒也有趣。”
张诚听得这话,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赔着笑道:“秦林于张江陵是翁婿之亲,于陛下则是君臣之忠,如今张太师已死,陛下若不计前嫌委以重任,秦林必定感激涕零,为陛下尽忠效力死而无悔。”
见皇帝仍旧迟疑,张诚趁热打铁:“秦林是聪明人,他有三个老婆,但能给他荣华富贵的,普天之下只有陛下您!”
万历闻言微微领首,张诚这话打动他了,秦林有三个老婆,也就有三个丈人,但能决定秦林前途命运的皇帝,普天之下只有他这一个!
张鲸急得跟什么似的,眼珠一转,连忙进言:“秦林决不能用!当初就在皇爷和太师之间首鼠两端,辜负皇爷恩典,老奴瞧他皇爷的忠心也就有限得很。刘守有刘都督世受国恩,堪为朝廷爪牙,又老成谋国,奴才以全副身家性命保举他……”
张诚立刻针锋相对的举荐秦林,二张又当着万历的面争执起来,不知为什么,万历从来不阻止他们俩的竞争。
二张对陛下的态度,自己心中也有所觉悟,于是争执就越来越不加掩饰。
万历绷着脸,心头却格外高兴,就是要让臣下互相抗衡,主君才能轻松驾取,如果都像以前张居正那样,一言既出百官默然,没人能挡他巨掌一击,那高坐龙椅的自己,又和木偶有什么区别呢?
万历口中不说,心头则比谁都明白,张鲸已和刘守有、严清结盟,相比之下张诚就显得势单力孤了,要维持二张的势均力敌,避免将来又出现内廷一家独大、乃至皇权旁落的局面,现在正该扶张诚一把。
“二位伴伴不要再争了,你们都是朕的股肱心腹,你们举荐的人,朕都信得过!”万历的笑容非常真挚,伸手轻轻拍了拍两位心腹太监的肩膀。
张诚立刻眉花眼笑,张鲸却暗暗叫苦,都信得过,那就意味着秦林将和刘守有同受委任。
看着万历的笑容,二张心目中都同时一动,感觉越来越弄不懂这位皇帝的心思了。
万历很满意自己的决断,看着墙壁上张居正亲笔手书的条幅,心头暗暗得意:张太师啊张太师,这些权谋手段都是您交给朕的,您就在九泉之下,看着朕放手施为吧!今后,朕再也不需要你的辅佐啦,哈哈哈……
秦林与冯保的纠葛,虽然引起的街谈巷议很多,但更多时候是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锦衣卫北镇抚司去堵东厂大门,这实在叫人笑掉大牙啊!
稍微老成些的官场人物,说到此事也只会笑着摇摇头,说到底,还是秦林和冯邦宁两个都年轻气盛,一时闹出来的意气之争嘛,就算秦林被冯保报复,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算不上什么大事。
真正的大事,是冯督公门下大肆弹劾次辅张四维,雪片般的奏章涌向了通政司,淹没了文渊阁,一直堆到了司礼监,堆到了养心殿。
冯保经营多年,执掌司礼监、东厂,十余年间权势喧天,仅次于张居正一人而已,如今更是兼总内外第一权阉,他的党羽直如过江之聊,发动的攻势更是神威赫赫,似乎这场滔天巨浪很快就会把张四维从次辅的位置掀翻在地……
这天又是早朝的日子,距离张居正去世已有近两个月,朝会也得以恢复。
经常借口查办钦案不上朝的秦林,居然出现在了武臣队到之中,惹得大大小小文武百官都把他多看两眼,顾宪成等几个有仇的,更是面带冷笑:秦某人这次还能锦袍玉带来上朝,恐怕下次朝会就没有他的位置了吧!
而徐文璧和徐廷辅父子、张公鱼、曾省吾、吴兑等人,则投来了关切的目光,有的是担心,有的是探询,想从秦林脸上发现点什么端倪。
不管是善意的目光,还是恶毒的眼神,秦林通通报以人畜无害的微笑,微微张开的嘴唇,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叫任何人都猜不透他此时此刻到底心情如何。
刘守有也锦袍玉带,班次位列秦林之前,只是和秦林的笑容可掬相比,他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不服气,两次侧过身体,来回瞥了秦林好几眼。
“刘都督安好。”秦林笑眯眯地道:“在下年轻识浅,待会儿有什么事情,还得刘都督多担待哦!”


第779章 权阉
文武百官按品级在皇极门丹陛上下排好班次,文臣班首没有了张居正伟岸的身影,不少官员都心中感慨,江陵党众大臣更是怅然若失,毕竟那道身影在过去的整整十年里,一直屹立在文臣班首,巍巍如太岳。
现在排班首的,就成了次辅张四维,他不但身材远不如张居正高大修伟,身后也没有打扇的宫女,脚下也没有铺地的红毯,脸上神情多阴柔变幻,而非张居正的顾盼雄飞——就连得了老花眼的人都很清楚,现在文臣班首的这位,胸襟气魄比起前任要差了许多。
钟鸣磬响,三声净鞭,万历皇帝朱翊钧登临皇极门御座,冯保持拂尘在旁伴驾,张鲸和张诚落后几步,俯首低眉神态恭顺。
冯保耷拉着吊梢眉,阴恻恻的目光往底下一扫,在秦林脸上稍稍停留,最后落在了张四维身上,鼻子里发出重重地冷哼。
张四维神情颇为惴惴不安,苦着脸向冯保投去告饶的谄笑。
曾省吾、王国光等江陵党大臣见状,心态就是一叹。
大家都知道在此之前,张四维已几次三番的前往冯督公府上解释,毕竟太监封伯爵没有成例,太过匪夷所思,并非他故意为难,而是事情确实不好办。
可冯保并没有原谅张四维,反而步步紧逼,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或许,这是冯保在张居正死后,刻意摆出的姿态吧!
当此时节,江陵党也只有暂时隐忍,毕竟张居正的死导致了很多变数,反对新政的顽固派蠢蠢欲动,为保新政就只能与冯保合作,而且潘晟入阁拜首辅的事情,也得冯保不从中作梗……
曾省吾发现冯保目光不善,就低声叹道:“为保思明(潘晟字思明)入阁拜相,恐怕凤磐兄要受点委屈了。”
王国光笑笑,很有自信地道:“前日愚兄和凤磐谈过,他很开通的,说咱们都是故太师江陵相公旧友,十余年努力推行新政,彼此肝胆相照,思明做首辅,就和他自己做首辅是一般无二,就算他被冯保逐出内阁,咱们还有潘思明,还有申汝默,另外还可以再推王篆、余有丁入阁补位嘛!”
内阁首辅张居正过世,剩下的次辅张四维、申时行仍是江陵党骨干,加上王篆、余有丁均为一时名臣,有足够的资格入阁拜大学士,可见江陵党树大根深,对朝局的掌控力度之大,不论冯保逐走谁,仍有一大群替补,而且每个替补都是声名烜赫的栋梁之材!
曾省吾又深为可惜地看了看秦林,神色带着几分歉意,现在江陵党为保大局,不得不与冯保妥协退让,连大将张四维都要忍辱负重,秦林也只能暂时受点委屈了,将来再慢慢想办法帮他吧……
不论曾省吾还是王国光、潘晟、张学颜,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其实秦林才是张居正暗中选定的真正衣钵传人。
万历坐定之后,百官山呼舞蹈,御座旁边的冯保拖着长声喝道:“百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王国光闪身出列,朗声奏道:“启奏陛下,故太师张先生溘然长逝,首辅之位虚悬,首辅者调理阴阳、统率百官、为天子之辅弼也,不可长久空缺,故老臣奏请尽早选定良材,辅佐陛下经邦治世。”
御座上的万历帝朱翊钧微微颔首:“朕时至今日,常思张太师昔年英风锐气,似乎犹在眼前……唉,抚今追昔不胜感慨呀!至于首辅空缺嘛,王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众位爱卿亦可举贤荐能。”
吏部侍郎王篆出班奏道:“礼部尚书潘晟老成谋国,有经邦济世之大才,已故张老太师曾多次亲口赞许,臣请陛下以潘晟为内阁首辅!”
“臣附议。”户部尚书张学颜闪身出列。
“微臣附议。”兵部尚书曾省吾也跟着出列。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吏部尚书王国光、工部尚书李幼滋、礼部侍郎余有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颖元、通政司右通政崔成霖、大理寺少卿赵文秀纷纷出列,附议声响成一片。
万历笑容依旧,可眼角眉梢露出几分嫌恶之色,这样的场景,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张居正生前的局面,如今张太师已死,可江陵党依然充塞朝堂……
“老臣之见,与诸位有所不同!”
这一声惊动了文武百官,定睛看去,正是白须飘飘的刑部尚书严清!
“哦?”万历来了兴趣,身体略往前倾:“严老尚书有何高见?”
严清朝上作揖:“陛下,潘晟是故太师张居正的老师,所以故太师临终举荐他接掌首辅之位,其实是顾念师生之情谊,而潘晟虽老成干练,却不通权变、不明韬略,非宰相之才,执掌礼部尚书可算人尽其才,做内阁首辅却有些不妥。”
他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确实潘晟是张居正的老师,也确实没有多大的本事,在礼部这种清水衙门做尚书还差不多,当首辅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是他年纪大、资格老、脾气好,由他来做首辅,朝廷各派系都不会太坚决的反对。
潘晟被严清说了一通,老脸稍微红了红,毕竟他做惯了老好人,对方又指斥自己不适合做首辅,就不方便开口反驳。
万历稍作沉吟,似乎拿不定主意,就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冯保。
冯保早等在这里了,便笑道:“老奴以为,潘尚书为人老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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