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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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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倒不难打听,兄弟既然做着锦衣卫副千户,连南京谁有钱,谁要往京师运货都不晓得,这官儿不是白做了吗?”秦林大笑着,手指头点着霍重楼的肩膀:“不过,老霍你就真的只在乎一点儿银钱?不想着立功升官?”
霍重楼的确很缺钱也很爱钱,但他更喜欢当官,否则以他的武功,脱了这身官皮改行去做独行大盗,早就富得流油了。
秦林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每次都把他撩拨得心尖儿发痒。
果然,这一次霍重楼又上钩了,听到升官两字,酒意都醒了大半,连忙追问:“秦长官,你这是怎么说?我们倒是想请您去帮忙破案,可刘一儒那狗东西是钦差正使,咱们拿不到权柄啊!”
黄公公本来惺忪的醉眼,也变得亮了起来,知道秦林这么说就必定有些门道,急忙左右看看,把雅室门关上,小声道:“不瞒秦哥儿,宁波那边有了回复,但都没什么用……”
宁波虽未开放海禁,走私贸易却比开了海禁的月港还要兴盛,往来的日本人、高丽人、西洋人很多。
当地派驻锦衣卫接到行文,立刻派员查探,侦知汪直死后海上群雄纷起,日本浪人、高丽海盗、西洋商人各有所长,再没有谁能像汪直那样一统东海南洋。
汪直死后余党本已衰微,近来转而势大,盘踞海岛之上,有战船数十艘,商船上百,虽然和汪直生前全盛时相距甚远,但也不可小视了。
至于他们是否和白莲教勾结,并无明确的线索,只得到消息,近来有内地人乘船与其联系,汪直余党的海船频繁来往于白水洋附近海面,又有逃亡船匠说他们曾建造平底内河船……
这个消息完全证实了秦林的判断,明代白水洋就是指长江出海口一带,汪直余党的海船往来其间,一定是寻找江防水师疏漏溜进了长江,所以才有燕子矶一案白莲教所乘的那艘海船。
不过,他们建造平底江船做什么呢?采石矶以下江段尖底海船都可以通行的呀!
暂时把疑团存在心头,秦林坏笑着当起了教唆犯:“刘一儒不是妄自尊大、刚愎自用吗?咱们完全可以甩开他,自己查办这案子,兄弟我手里有锦衣校尉们可以调动,何必仰刘一儒的鼻息?到时候咱们把案子破了,联名奏报上去,叫刘老儿干瞪眼!”
甩开刘一儒单干?听到这个主意,黄公公和霍重楼都喜得眉花眼笑。
此前他们不是没想过,但离了刘一儒这正牌钦差,南京许多大官大府谁来理会你个中官副使和小小的东厂司房?再说,霍重楼武功厉害,破案嘛也就稀松平常。
不过现在,有了秦林加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黄、霍两位仰仗他破案的本事,秦林则需要他们办案钦差的名义,于是一拍即合。
“好,咱们同心同德,一定要破了此案!”霍重楼说着伸出了手。
三双手紧紧相握。
黄公公补充道:“破了案子,叫刘老儿跟在咱家后面吃屁!”
三个家伙同时阴险奸诈的笑了起来。笑声是那么的阴森可怖……


第169章 库银被劫
万里长江浩浩荡荡,自金陵下泻至镇江,便到了京杭大运河的一大枢纽,各色船只陡然增多,江面上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江北起自扬州府的泾运河直通黄河清江浦,再由里运河联系华北平原上的帝国统治中心,京师。北上的粮船源源不断的把江南的粮食运往华北,供应京师所需,养育着九边的将士,朝廷赈济所出、军粮所用、官吏所食,全赖于此。
江南运河则从镇江府经常州、苏州直通杭州,贯通了江南膏腴之地,蜀锦、宁绸、景德镇瓷器,全都得经过它运往杭州湾或者宁波出海,为帝国换取源源不断的白银。
京杭大运河就是大明帝国生机勃勃的血管,维系着庞大帝国的生命。
此时就在大批粮船之中,混着一艘外观普普通通的平底江船,看上去和别的客船没有什么区别。
可它的内部却不像外表那么简单,不仅船只建造特别的坚固,操船的人员也格外不同:虽然都穿着普通水手的短打扮,但不少人被晒成了古铜色的皮肤和身上挥之不去的海腥味,都说明了他们并不是江上讨生活的百姓,而是从大海溜进长江的过江龙。
其中更有几个身子矮壮的家伙,神情动作与华夏子民迥异,如果在数十年前,他们会被称为倭寇。
江船中舱,金樱姬大马金刀地坐于榻上,和天香阁中楚楚可怜的神态截然相反,她现在身穿黑色绣金倭缎箭袖,满头乌发盘着高髻,腰系一条七宝鲨皮带,足踏鲨皮靴,脸上柔弱可怜的气质抛到了九霄云外,嘴角挂着几分妖异的笑容: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龟板先生,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龟板武夫跪坐在她身前,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绷带,把腰一挺,头一低,用生硬的汉语请罪:“属下,行刺失败了!只好以切腹自尽保持武士的荣誉,请少主指定介错!”
日本武士自尽,把自己肚子剖开的时候,身后站着一人挥刀替他把头砍下来,就称为介错。
嘻嘻……金樱姬抿嘴笑着,“毛海峰如何?”
龟板武夫一怔,继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金樱姬忽然狂笑起来,声音带着妖冶:“你们这些日本人呐,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放心吧,你既然发誓效忠我父女,你这条命就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哈依!”龟板武夫跪直了身子,用力把头一点。
沉默半晌,龟板武夫又道:“为什么,要和白莲教结交?他们在海上,并没有什么力量!”
“可是大明有力量……”金樱姬神色颇有些怨愤:“我父亲是大明钦定的倭寇首领,我们想要东山再起,佛郎机人、日本人、高丽人都不是问题,只有大明,如果我们的对头、各国海商要求大明出兵对付汪直余党钦定倭寇,大明会怎么做?你们抵挡得了朝廷水师和戚继光吗?”
龟板武夫摇了摇嘴唇,对这个问题他只能保持沉默。
大明朝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它没有反应过来倒也罢了,一旦它全力动员,无穷无尽的人力物力,对于任何挑战者都是灭顶之灾。
“白莲教能替我们报仇雪恨,当然很好,但我不仅仅只盯着报仇,让他们替我们吸引大明朝的注意力,不是很好吗?”
金樱姬咯咯娇笑着,挥手打发龟板武夫出去:“对了,白莲教那边,告诉他们那个装神弄鬼的圣女,千万别把咱们当傻瓜,这次冬解的库银,咱们要三成!”
……
南京刑部右侧的院子,既是刑部侍郎刘一儒办公的处所,也充当办案钦差的行辕。
北风正紧,虽说江南地方温暖,守门的两名兵卒也冻得鼻涕长流,在那儿晒着点若有若无的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哎,老张,新来那位秦大人,又不打板子问口供,又不像戏台上演的那么微服私访,他能破案吗?俗话说得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放屁,秦大人神目如电,以前破了不晓得多少大案,也不差现在这一桩。再说了,秦大人仁厚慷慨,跟着他走那叫个升官发财!可惜咱们没那本事,否则求爷爷告奶奶也要拨到他老人家手底下去。”
正说着话,老张就啪的一下站得笔直,中气十足地叫道:“秦长官!”
秦林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手扔了块不轻不重的银子:“去买件厚实的棉衣穿,冻成这个样子,丢脸。”
接过银子,两名兵卒激动的不行,就算丢脸也是丢刑部的脸,不管秦林什么事儿呀!现在人家出手就是几两银子,且不说值得多少,就是长官厚赐这点面子,也叫他俩打心眼里感激。
秦林笑笑,前几天中官副使黄公公已经咨文南京锦衣卫,把他调来协查白莲教了,所以每天过来办理案件。
刘一儒这家伙依然不老实,仗着是正钦差,连中官副使黄公公和代表东厂的司房霍重楼都不放在眼里,哪儿在乎秦林这么个协办锦衣副千户?
刘老儿只当秦林是想混进来分分功劳沾沾光的,倒也没想别的什么,于是每天见面就冷嘲热讽,好像他手上真有天大分功劳,人人都盯得眼红心跳一样……殊不知秦林看过案卷,早就笑得牙疼:
刘一儒把白莲教打尖的客店掌柜、小二,白莲教买过干粮的点心店老板,等等完全无关的人通通抓起来,硬说他们通匪;又一味狠打,叫犯人胡乱攀咬,还美其名曰广撒天网,疏而不漏。
秦林看这样子,是必须另起炉灶了。
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他把刘一儒手底下这群人几乎全买活,现在刘一儒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全知道。
中官副使黄公公的签押房,黄公公和霍重楼正又吃惊又兴奋地看着什么,见秦林进来,两个人凑近了,神神秘秘地道:
“秦兄,不得了,扬州往京师解的库银,出事啦!”


第170章 奉令办案
大明朝的税赋征收都在秋季粮食收获之后进行,谓之秋征,各地缴纳的税赋在冬天解往京师,谓之冬解,乃是帝国财政最重要的事项。
苏松常、杭嘉湖江南膏腴之地,粮食丰产、丝绸业发达、商业繁盛,撑起了大明财政的半壁江山,每年冬天都有大批钱粮从这里出发,经过京杭大运河运往北方,供养着文武百官、维持朝廷的各项开支、滋养着戍守九边的忠勇将士。
可就在六天前,北运库银的船队在运河中遭劫,整整五十万两库银不翼而飞现场,还留下了一朵纸折的白莲花!
士林哗然,朝廷震动。
京师,元辅少师张居正的府邸。
“啪!”张居正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子,捋着黝黑的胡须,不紧不慢地道:“这白莲教,也太肆无忌惮了。”
作为美男子的他依旧风度翩翩,不知是因为腽肭脐的功效,还是阿古丽和布丽雅两位波斯美女的柔情蜜意,让他保养很好的脸庞呈现红润之色。
而他的神态依旧闲雅雍容,好像闲庭信步一般。
可坐在张居正对面,只有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掌锦衣卫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刘守有,就没有这么轻松适意了。
张居正在桌子上轻轻拍的那一下,就如晴空震响的霹雳,吓得刘守有后背冷汗直冒……多年的追随,他深知这位元辅少师张先生的脾气,正所谓圣人怒发不上脸,像现在这个样子,太岳先生的胸中恐怕已有雷霆轰鸣。
刘守有想了想,他熟知这位恩相的脾气,所以没提别的而是先表示感谢:“下官愚鲁,未能及早查知白莲妖匪的奸谋,真正惭愧!不过还得多谢相爷仗义执言,今天早朝群情汹汹,若不是相爷回护,下官实在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了。”
明代不设丞相,但张居正以摄政自居,门生故吏都称他为相爷。
张居正鼻子里哼了声,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表面上是对你群起而攻之,其实矛头仍对着我嘛。”
“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刘守有呸了一口,发自内心地道:“相爷是国之柱石,内以顾命元臣辅佐幼主,外则勘定倭乱、册封俺答汗、平定僰人之乱,近年来实行一条鞭法,太仓银库从空得跑老鼠,到现在银两堆积如山,一般般一件件,哪样功绩不是相爷呕心沥血孜孜以求?”
张居正无所谓的笑笑:“做的总不如说的,任你做了一千件,只要错了一件,就总有他说嘴的。”
这次库银失窃,张居正也有些无奈,毕竟损失很大,他主持的财政不知要花多大力气才能填平亏空,九边将士要钱粮,戚继光在蓟镇练新军,火枪火炮都得花钱,凭空短了五十万白银,财政顿时变得捉襟见肘。
而那些迂腐之臣的指责,就更让他心情不佳:
过去朝廷征收税赋,除了少部分银两,是以征收实物为主,譬如江南的丝绸、粮食,江西的棉布,云南的赤铜,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才全部改为征收替代实物税的折色银。
这次库银在冬解途中被窃,便有一些迂腐之辈指责说若不是实行一条鞭法,而像往年那样征收粮食、布匹,动辄就是以多少万斤来计算,断断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窃。
朝野内外的攻讦从失窃事件本身应该负责的官员和衙门,逐渐转移方向朝一条鞭法开火、质疑新政,这就是张居正无法忍……为了大明朝的长治久安,他竭尽全力推行新政,在他心目中提拔戚继光平倭御寇,招抚俺答汗这些事情都只是治标而已,只有改革税制、强国富民,才是标本兼顾的谋国之道。
“那些胡说八道的,就算是当路芝兰,本相也容他不下!”张居正慢慢啜饮着茶水,又点了点头:“不过当务之急并非党争,还是破案、找回库银摆在首位……戚帅要练新军,又伸手向本相讨银子啦,边关紧要啊!”
刘守有却愁眉不展:“那边查办白莲教的钦差办案大臣是刘一儒,这老儿可对新政没什么好话,要是起了党争意气,他岂肯出力查案,替相爷办事?”
“不是替我办事,是替国家办事!”张居正非常严肃的指出这一点,不过很快他就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有人就有党争,张居正也利用各种手段打击反对派,但他始终把国家社稷置于个人荣辱得失之上;可刘一儒、王本固这些所谓的清流呢,他们为了党争获胜、为了博取清名,完全可以不顾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
不过张居正是什么人?他很快就笑了起来:“钦差正使不肯出力,咱们有中官副使和东厂协办嘛,另外我们在南京还有一位极富干才的自己人呢。”
刘守有喜形于色:“您是说……”
……
南京,秦林在秦淮河边的那座大宅,张紫萱再次登门。
“秦兄……”张紫萱格外的客气,试探着问道:“咱们,应该算朋友吧?”
秦林伸出魔掌在相府千金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摸了摸,“没发烧啊?干嘛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哦,明白了,你是准备说出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句话……我爱你!”
张紫萱笑着把他手甩开,绝美的脸蛋浮起了若有若无的红晕,“秦兄你就不能有个正形吗?小妹真有事情要求你呢。”
“不会是求我入赘吧?”秦林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张紫萱,“我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过对美人计的抵抗力从来都不高,所以你要是色诱一二,哇哈哈哈……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哦!”
张紫萱嘴一瘪,凶巴巴地瞪着秦林,看他那个惫懒样子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好了啦,是家父有事要你去做,愿不愿意都随你,行了吧?”
张居正?秦林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隐去,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追问是不是为了扬州库银失窃的案件。
张紫萱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秦兄果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忽然又想到心有灵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起来,偷偷看秦林并没有什么失惊打怪的样子,才放了心。
秦林本来就想介入此案。
刘一儒像条癞皮狗似的阴魂不散,王本固和汪直余党金樱姬的仇怨,金樱姬和白莲教的勾结,自从秦林卷入案子之后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绝不可能在解开答案之前独善其身。
扬州一案就是解开目前乱局的重要契机,秦林当然要介入此案,找到金樱姬,把当日之事问个明白,搞清楚她究竟有何居心。
有张居正做靠山,名正言顺的查办此案,那是再好不过了……话说前两天和黄公公、霍重楼主动请缨要去扬州办案,还被刘一儒指桑骂槐的嘲讽了一通呢!
张紫萱回家去取张居正写给秦林的书信,秦林则去钦差行辕找黄公公和霍重楼,约他们同去扬州。
一到行辕,就看见刘一儒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厅上喝茶,黄公公、霍重楼两位坐在下首,面露不平之色。
看到秦林过来,两位都站起来出厅相迎。
霍重楼郁闷至极地道:“好说歹说,这老儿就是不同意咱们去扬州,说什么南京乃中枢之地,在此严防死守避免白莲教搞破坏,就胜过去扬州查办案件……秦长官,您看他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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