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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全本)-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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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重楼郁闷至极地道:“好说歹说,这老儿就是不同意咱们去扬州,说什么南京乃中枢之地,在此严防死守避免白莲教搞破坏,就胜过去扬州查办案件……秦长官,您看他这个样子?”
黄公公也气愤得很,尖声尖气地道:“如此敷衍拖沓,还有点替大明天子办事的勤谨吗?我看他这点小肚鸡肠的,连宫里的小宦官都不如!”
秦林笑着把这两位劝了几句,走到厅里头,刘一儒果然连屁股都懒得挪一下,大模大样的喝着茶。
“白痴,等老子弄到白莲教,看不给你栽点赃!”秦林不屑的撇了撇嘴,忍着气拱拱手,说了想和黄公公、霍重楼一块儿去扬州查办库银失窃案件。
果然刘一儒立刻回绝,强词夺理:“这次事情闹得特别大,朝廷总会另派专门钦差去扬州办案,咱们只办南京的白莲教,可管不了扬州的事情。”
“老先生你仍留在南京断案,我们三人自己去扬州。”秦林解释着。
黄公公嘟嘟囔囔地道:“反正我们在这儿,你也把咱们当成摆设,从来不过问咱们的意见,我行我素,刚愎自用。”
“本官是钦差正使,一切理应由本官做主。”刘一儒傲慢的回答。
“等着看,老子还非去扬州查案不可!”秦林气得不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刘一儒这种把意气之争放在国家社稷之上的家伙。
忽然张紫萱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哼哼,刘老先生,侄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扬州不在南直隶呢!侄女舆地学的不好,还请刘世叔指教。”
刘一儒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好看了,情知刚才借故推诿的场面被张紫萱看见,回去告诉张居正,自己就得做一辈子南京刑部侍郎,没机会调回中枢啦。
张紫萱又把几封书信文牍慢慢摆在刘一儒的桌上:“这是家父给秦世兄的书信,这是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冯厂公和掌锦衣卫事刘守有刘大人的钧令,调黄健、秦林、霍重楼赴扬州查办案件。刘大人,您要不要检验一下图书和笔迹?”
刘一儒目瞪口呆,司礼监掌印冯大伴和元辅少师张先生,这两位大明朝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人物,竟然直接给秦林这么个锦衣卫副千户发下钧令?
“哈、哈、哈!”秦林嘲弄的笑着,“刘大人,咱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刘一儒面红耳赤,胡须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71章 微服侦查
漕银失窃案,秦林定下了明察暗访的策略,分成两路部署:
明面上钦差副使黄公公和东厂司房霍重楼乘官船,摆齐全副仪仗大张旗鼓的前往扬州,和漕运总督、漕运总兵官、扬州知府等官员进行接触,详细了解当地官方所掌握的情况;暗访这路便是秦林率陆远志、牛大力、游拐子,坐民船微服前往,趁黄、霍两位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在街头巷尾、漕运码头和船工纤夫中间秘密侦查,根据当地官方掌握的情况,有针对性的和三教九流接触,寻找破案的线索;韩飞廉则作为联系人在两路人马之间来回奔走,传递消息。
部署已定,众人尽皆佩服秦林思维缜密、指挥得宜,各各遵令行事。
就在秦林准备各项事宜的时候,张紫萱忽然提出要一同去扬州……漕银失窃不但从现实上导致朝廷财政遭遇了危机,也成为反对派攻击一条鞭法的标靶,张居正的新政在兴国州清丈土地案中就已受到了较多的抨击,岂能让库银案再起波澜?
作为张居正的独生女儿,张紫萱十分清楚父亲的抱负,也知道大明朝局的深浅,眼看父亲竭力推行、可使天下长治久安的新政遭遇前所未有的攻讦,她又怎么可能在南京坐等消息?
秦林资历尚浅,对大明朝局、地方官员权力格局乃至漕运本身都不如张紫萱熟悉,此行正要她做个刑名师爷,再说了,带着位美女秘书,不但养眼还倍儿有面子嘛。
但这家伙从来不会有半分老实,反而沉吟半晌,做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一挑:“怎么,秦兄不欲与小妹同舟共济?”
秦林把脸一板:“这怎么可以?男女大防、授受不亲,怎可同船而去?哼哼,元辅少师张太岳要是有点误会,把我抓去硬逼着做什么赘婿,你可别后悔啊。”
张紫萱起初还奇怪秦林怎么忽然变成了道学先生,至此才明白他是打趣,她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粉面微微发红:“小妹的两位兄长都在扬州以文会友,此去可以说是去投奔兄长,断不会有损秦兄清誉的。”
秦林笑笑:“清誉谈不上,那是王本固、刘戡之玩的;至于我嘛,浊誉倒还有些。”
浊誉?张紫萱忍俊不禁,这个词儿可真新鲜,也亏秦林说的出来。
陆胖子和韩飞廉在旁边挤眉弄眼的笑:咱们这位秦长官,桃花运真正旺得没边啦!
游拐子则心跳犹如擂鼓,他从前也隐约知道秦林和徐辛夷、张紫萱有那么点瓜葛,徐辛夷大大咧咧的乱开点玩笑倒也罢了,张紫萱羊脂玉一般的人儿,又是家教森严的相府千金,说起来未免有些不相信。
可今天一看,比传言有过之无不及,两人关系匪浅呐!
游拐子不禁分外庆幸自己跟对了人,秦林才华横溢,又有张居正为奥援,将来还怕不飞黄腾达吗?跟着他随便沾点光,也就足够升官发财啦。
秘密侦查需要隐藏身份,游拐子虽然是市井中乱晃的老油子,陆远志也有自来熟的本事,可他们都不是扬州人,以什么方式融入当地市井,开展调查呢?
秦林不慌不忙,道出一个人的名字:贾富贵。
贾富贵就是曾经从蕲州送秦林等人到南京的茭白船主,他在长江中行船,上抵湖北秭归,下到长江入海口白水洋,都熟络得很,让他配合假扮成商客身份,去扬州就方便多了。
但贾富贵肯冒险相助吗?张紫萱不禁有些怀疑:“秦兄,这些商人虽不能一概斥之为见利忘义,但追逐利益、心中只有银钱,对朝廷并无丝毫尽忠之心,叫他冒险替我们做事,恐怕不太容易。”
秦林笑笑:“山人自有妙计。”
贾富贵就在南京城里花牌坊街住,一行人找到说了要他帮忙配合,扮成商客去扬州查案的事情。
果然贾富贵举着一双白白胖胖的手乱摇,神情像见了活鬼似的:“做不来,这个要命的勾当小人实在做不来,求秦长官看在同船千里的分上,将差事委了别人吧!”
说着他还叫小厮捧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满脸堆起假笑,说是要贺喜秦林升了副千户,摆明了舍财免灾的架势。
张紫萱大失所望,早知道这些商人不愿意报效朝廷的,现在看了贾富贵那副油滑奸诈的样子,仍不免心头生气。
“唉,本来有一套大富贵要送与贾兄,到时候‘假富贵’就变成‘真富贵’了,没想到贾兄竟然把本官的好心当作歹意……”秦林叹息着把张紫萱一拉,“咱们走吧,这场买卖贾某人不做,等着做的人可多得很呢。”
大富贵,买卖?听到这几个字,张紫萱困惑不已,贾富贵却一下子被吊起了胃口,略想了一下就赶紧追上去,赔着笑脸问到底如何。
“本来嘛,谁要肯帮忙,事成之后本官就把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借给他打几年,乃至叫张小姐禀明元辅少师张先生,求道特许海贸的札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有点儿交情,才先来找了贾兄,没想到一套大富贵竟然被贾兄推出门来……”秦林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贾富贵一听之下又惊又喜,绿豆大的眼睛亮得像灯泡。
惊的是秦林虽未明说要去办什么案子,可最近扬州那边沸沸扬扬的不就是五十万漕银失窃的惊天大案吗?
喜的是这一票做下来,今后他的船可以随便打锦衣卫副千户的官衔灯笼,税随便逃、常例随便免,铁定大赚特赚,万一张紫萱真求来了特许海贸的札子,那更是坐在家里数钱数到抽筋啊!
啪!贾富贵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立马起了五根红指印:“小的不是个东西,小的混账王八蛋不识好人心,秦长官这边请……来人呐,快泡茶,泡好茶!”
秦林要查案,贾富贵要赚钱,一拍即合,很快就达成了协议,片刻之后房中就响起了两人奸诈的桀桀笑声。
在张紫萱看来,此刻的秦林完全成了老奸巨猾的奸商,贾富贵这种家伙,就算拿东厂来恐吓他,也不见得肯用心出力,但现在有利益相诱,他就真的死心塌地要替办案出力啦。
小嘴一抿,张紫萱若有所思:如果是刘一儒、王本固、耿定向那些清流来劝贾富贵,被拒绝之后铁定掉书袋大讲“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食毛践土忠君之事”的道理,然后贾富贵还不答应就转成“无君无父”、“不忠不义”的一通大骂,最后一拍两散,屁事也办不成吧!
倒是秦林以利相诱,贾富贵就心甘情愿的出力、出死力,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张紫萱于朝廷格局、大明政道异常熟悉,但从没和市井中人打交道,于世道人心上就差着秦林一截儿。
离开贾家时,她忍不住问道:“秦兄,你怎么知道贾某人一定会答应?替咱们办事,若成功确实能赚钱,可失败的风险也很大,甚至会丧命呢。”
秦林摸了摸下巴,高深莫测地道:“资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嘛,他们就敢冒上绞刑架的危险。”
张紫萱品味这句话,细细思量:资,《说文解字》谓货也;本者本钱,韩愈语“子本相侔”;家,古有法家儒家阴阳家纵横家诸子百家,秦林称将本求利者为资本家,倒也别出心裁,领一时之先。
……
这次贾富贵的茭白船挂了应天府尹的官衔灯笼……是张紫萱出面秘密向王世贞借的,载了一些南京的土产往扬州去,对外说是要走京杭大运河,把货物贩去河北。
秦林一行人打扮成随船的行商,秦林化名来自蕲州的林先生,搭了贾富贵的顺风船到扬州做生丝生意,陆胖子生得富态,装成门客帮闲,牛大力身躯魁梧,就是护院保镖,游拐子蓄了八字须,充做账房先生,张紫萱仍把脸儿涂黄了、眉毛刷乱了,说是通房大丫头。
陆胖子几个肚子都快笑痛,元辅少师张先生的独生女儿做通房大丫头,咱们秦长官也太牛笔了吧?官职得多大?就算亲王、国公都没这么强悍的呀,再往上,咱们可就不敢乱说了……
众人乘船沿江下行,乘风破浪速度快逾奔马,过了瓜步、仪征,就快到了扬州。
果然形势与往日大不相同,这里江面上巡哨的兵船往来如织,长江水师的兵卒全都顶盔掼甲,刀出鞘、弓上弦,如临大敌。
从上游往扬州方向去的船只,检查并不严格,但从扬州方向出来的船只,则检查得十分仔细,便是装满粮食的大船和运盐船,兵丁们也拿着细铁钎子往粮食里面到处乱插,看样子是在寻找失窃的漕银。
“喂,那边的船,停下来检查!”有人大声喊着。
第172章 不翼而飞
这人穿着百户服色,所乘的划子船上打着哨官旗号……卫所军制崩坏之后,加上倭寇入侵,催生了营兵制度,比如戚家军就是营兵。
不同于卫所军制小旗、总旗、百户、千户、指挥使、都指挥使的层级,营兵则是从什长、队长起,到参将、总兵止,这哨官是低级武官,统带一只小兵船的。
各级营官并无品级,就算总兵官也没有定阶,要靠卫所制的官阶来体现职务大小,所以这哨官便有百户的品级。
贾富贵的茭白船慢慢停下,划子船靠了上来,那哨官和几名营兵跳过来,见面就笑:“贾老板,又贴上应天府王府尊了?你打的官衔灯笼,可是越来越大了哟!”
“葛长官真是说笑了,小可这点儿买卖,全靠各条道上的朋友赏脸。”贾富贵说着就把一锭银子塞到葛哨官手里。
那葛哨官也是行家里手了,嘴里还假装推拒说“你我朋友相交,不在这点银钱上”,已用琵琶袖往下一罩,银子就像自己长腿似的,藏进了袖中。
原来葛哨官是长江水师驻在瓜洲江段防护漕运、缉捕水盗的军官,贾富贵常来常往,早就和这些军官混得熟不拘礼了。
葛哨官做了十多年的江防军官,收了无数的常例,那双手练得一抓准,贾富贵那锭银子一入手,就知道是十足分量的五两雪花纹银。
像贾富贵这船打着应天府的官衔灯笼,其实可以不必送常例的,葛哨官意料之外的发了笔小财,顿时心头大快,吩咐随来的几名兵卒:“上面吩咐了,出境的船只要细细搜检,这入境的就不必太认真了,贾老板是咱们老朋友,船上难道还能藏什么反贼不成?”
兵卒们都涎着脸哈哈笑:“贾老板船上没有反贼,倒有喷香的小娘子!”
说笑几句,葛哨官就要告辞离开。
秦林忽然心头一动,走上前施礼道:“葛长官,小可有礼了。”
那葛长官看他穿着瓦蓝的棉衣,带着块半新不旧的四方巾,就知道是个外路商客,斜着脸儿,不咸不淡地道:“什么事儿啊?本官还有军务在身……”
胖子几个在旁边看着暗笑,葛长官、秦长官都是长官,可这葛某人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也朝着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拿腔拿调,真叫个有眼无珠。
贾富贵赶紧介绍,说秦林是他好朋友,姓林,是蕲州过来的富商,和蕲州荆王府、南京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好生了得。
大明朝本来重农抑商,但到了万历年间商业极其发达,商人地位也水涨船高,动辄出入王侯府邸,甚至能把影响力伸向官府、朝堂。
听说林先生和荆王府、魏国公府都有生意往来,葛哨官顿时肃然起敬,像参见上司似的退了一步避开正脸,斜签着脸儿抱拳施礼:“真正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小的没看出林先生竟是这么了不起的一位大老板。”
“来来来……”秦林又塞了块银子到葛哨官手里面,“我有些话要问问葛长官,如果不妨事,咱们舱里面谈。”
葛哨官掂量这块银子又有五两了,抵得一个多月兵饷,赶紧连声答应着。
随秦林走进舱中,看见像个巨灵神的保镖牛大力,形象猥琐的师爷游拐子,白白胖胖的帮闲陆远志和黄不啦叽、眉如板刷的张紫萱,葛哨官对他的富商身份更是深信不疑,暗自思忖:这保镖、师爷、帮闲简直就是富商身边的标准配备,只是最后这位通房大丫头,身材倒是不赖,长得也太那个寒碜了吧?
秦林故意装出愁眉不展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江上守备严密,是因为漕银失窃的案子?在下想收了丝绸运往北方,这漕运还走不走得?”
葛哨官皱了皱眉:“不瞒林员外,漕银失窃是个捅破天的大案子,上面追得很紧,勒逼着咱们不得一刻轻松,扬州、镇江两府,入境的倒也罢了,那出境的定要细细搜检,拿着细铁钎子一寸一寸地扎,恨不得把你船板都扎穿,每艘船都这么费事儿,老半天才查完一艘,后面的船等得要死!江上水面宽,还没什么了不得的;运河里面的船,全挤在扬州这段排队等检查,像林员外现在想要往北走,只怕半个月都还过不了关闸呢!”
秦林舒了口气,心道:官府的反应还是很快,漕银失窃之后立刻动员各路大军实行全境封锁,那漕银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铤,五十万两就是一万锭,明代十六两一斤,就是三万多斤,这么多银子绝不是藏在怀里就能带走的,看来银锭仍在扬州、镇江境内,没有被带走,这样的话成功追回的希望就大了不少。
张紫萱则咬了咬嘴唇,面有忧色,问道:“葛长官,这么说的话,大运河基本上等于堵塞了?”
一个丫鬟突然问话,葛哨官不禁有些奇怪,但看见秦林并没有表示反对,便答道:“确实如此,漕督李都堂派督标把住运河关闸、大小路径,凡出境的车船必须细细检查,陆路倒也罢了,运河上每天只查完放行十条船,其余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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