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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 作者:府天-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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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咱家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瑞生不知道萧敬什么意思,当下便懵懵懂懂附耳过去,可听着听着他就面色大变,慌忙站直了身子使劲摇头说:“公公,您别说了都还不到那时候,这些话不该我听。三公子在外头熬药呢,我先去看看怎样了,您快歇着”
见瑞生逃也似地头也不回快步冲出了屋子,萧敬不禁哑然失笑,但脸上须臾就露出了更深的赞许之色。随手从枕头下拿出了那几张太医院太医先后开出来的药方,他一张张先后检视了过去,旋即便冷哼了一声。
“也不看看咱家在宫里呆了多少年,会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盼着咱家让出这个位子么,何必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咱家又不是第一次过大热天,何至于就这么容易中暑……罢了,你们要争,那咱家就让给你们去争”
喃喃自语了几句,他便将这几张药方胡乱揉成了一团,信手往地上一丢。就在他才丢出纸团的时候,湘妃竹帘却又被人掀了开来,探进头的恰是瑞生。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地上的纸团,旋即就欢欢喜喜地说道:“萧公公,孙公公派人报信来,说是我家少爷和张公公他们一块回来了,皇上竟亲自带人微服去阜成门外迎接了”
萧敬却是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之前去的时候皇上亲自去送,如今回来的时候又是皇上亲自去迎,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臣子能有这样的殊荣福分,你家少爷实在是得天独厚。看你这高兴的,如果心里想就去吧,只说是我这病得没剩几口气的人想见徐勋一面,让你去送个信,这样别人那里就交代得过去了。”
“我不能丢下公公您一个人在家里。”尽管心里痒痒的,但瑞生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刚刚就对孙公公的人说了,请他设法给少爷报个信,请少爷来看看您。少爷对萧公公向来敬服有加,而且他最有办法了”
知道瑞生心里最信奉的就是徐勋,因而萧敬虽是闻言莞尔,可也没去反驳他。他更感兴趣的是,瑞生让孙彬去带的那个口信,徐勋到底会如何对待。东宫那些太监尽管已经被朱厚照提拔到了高位,可在司礼监的也就是高凤一个,所以,那帮人想要这个位子,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高凤推出来。徐勋和那些太监交好,可还看得上他这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家伙?
京城九门之外,全都设有供往来行人歇脚的亭子,但因官员上任往往是在这些亭子相送告别,士子们也常常选择这些地方聚会作诗,久而久之,这些亭子就成了上层人士的专利,平常百姓大多宁可在路边席地而坐歇歇脚,也不愿意去亭子里头挨人的鞭子被驱赶。
这一天,阜成门外那个被不知道哪位文人雅士题了长亭之名的亭子就更夸张了。亭子外头散着整整二三十个少年家丁,不远处还有一些身着便装的壮健汉子在游荡,而亭子中,一个下颌有几根很不自然胡子的干瘦老头正侍立在一个少年身侧。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来”
见朱厚照不耐烦,刘瑾忙满脸堆笑地说:“公子别急,刚刚不是来报说,还有一刻钟么?估计一会儿就能到了,您且放宽心再等等。”
“等等等,朕……我说干脆去鸡鸣驿,你们一个个都不答应,偏要在这儿干等”朱厚照表情不善地瞪了外头一眼,见马永成丘聚等人谁也不出声,他就轻哼一声道,“当个皇帝还得整天被人从头到脚管着,没劲透了”
他正在那埋怨着,眼尖的刘瑾一下子看到了官道远处扬起的一阵烟尘。定睛一看认出了那一马当先的人,他立马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轻轻拉扯了一下朱厚照的性子说道:“公子,来了,人来了看到前头那个褐色衣衫的人没有,那是徐勋,准没错”
“啊?”
朱厚照慌忙快步抢出了亭子,手搭了个凉棚一张望,他立时露出了深深的喜色,竟是不管不顾撇下了其他人快步上去。刘瑾等人哪里敢让他一个人这么迎上前,有的快走几步往前驱赶人群,有的则是簇拥了上去,一应人等须臾就占据了半边官道,想不扎眼都难。果然,等那一行几十骑人过来,一马当先的徐勋就立时一跃跳了下马疾步上了前来。
“公子安好?”
这官道上实在不是行礼说话的地方,因此徐勋便笑眯眯地只拱了拱手,又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而朱厚照偏生最吃这不拘礼的一套,竟上去双手一抓徐勋的双臂,还使劲捏了几下,随即啧啧说道:“当然好,你打了胜仗,我就再好也没有了徐勋,看你人瘦了一圈,可结果却更结实了,果然是历练出来了,朕瞧着真高兴”
朱厚照如今终于习惯了这皇帝的身份,这朕倒是用得比我更顺溜了,不知不觉就把这个字眼给蹦了出来。好在旁边里三层外三层都簇拥着内侍和府军前卫幼军外加锦衣校尉,这话总算是没人听了去,可即便如此,徐勋仍是被小皇帝这亲近的举动和毫不避忌的话语给吓了一跳,随即赶紧干咳了两声。
“公子,咱们再堵着官道,就该有城门守军过来查看了。”
“对对,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朱厚照这才醒悟过来,忙松开手径直转过身往那长亭走,徐勋自然紧随其后。而此行和他一块回来的人里头,张永见杨一清满脸的呆滞,不得不委婉解释道:“杨都堂,想来是皇上听说咱们回来一时高兴,所以就出了宫来。既是见着了,总不能装成不知道,咱们一块过去拜见拜见如何?”
“好……好……”
别看杨一清早已是三品大员,可就是当年的弘治天子,他除却早朝之外就再没有单独面见过。如今跟着张永走向长亭,哪怕他已经五十开外,仍是又激动又惶恐,可到了长亭外头,见朱厚照正拉着徐勋笑问个不停,那样儿完全不像个威严的天子,他好容易整理好的表情和心情一时又崩溃了。
这真是……真是大明天子正德皇帝?
徐勋被朱厚照紧赶着逼问当时数战的种种细节,正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就见杨一清在那儿神情恍惚,他赶紧拿起人当挡箭牌道:“皇上,这便是督理陕西马政的左副都御史杨一清。这一次要不是他主动请缨带大同兵往援,臣早就死在下水海了。”
“啊,这就是杨一清?”朱厚照立时把目光投了过去,见杨一清在张永的轻推下进了亭子,有些笨拙地要行礼,他就摆摆手止了,老气横秋地道,“这是在外头,不是在宫里,你站着吧杨一清,听说你能文能武,这次建功甚大,朕很宽慰,一定会好好嘉赏你的功劳对了,朕听说你还没有儿子?那这样,朕赐给你两个宫女”
徐勋原本还觉得朱厚照表现得颇有帝王威严,可一听到最后一句话,见杨一清那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精彩,他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位小皇帝,还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PS:最近因为年会前存稿,年会中赶文,年会后补欠,一直没空上QQ,抱歉……
第三百三十章 君臣相得,内外勾连
五十出头却没个儿子,这在大明朝的官员中并不稀罕。但人家往往都是儿孙没养住病故,不像杨一清是真的一儿半女都没有。再加上他下颌无须,背地里常有和他不睦的暗地嘲笑他是个天阉,最让性子豪迈的他难堪。然而,老妻伴他多年,为人很有些气性,他也就顺其自然没有纳妾,如李东阳这等素来讲究节欲养身的和他志同道合,交情很是不错。
此时此刻,皇帝这信口出来的一句话,让为人处事素来从容的他紫涨了面皮,咬咬牙就要伸手去撩衣裳的下摆。要是受了那两个宫女,不说老妻那一关怎么过,就是朝中其他同僚,今后会怎的看他?
“皇上就别和杨都堂开玩笑了”
知道这会儿要是不开腔,君臣之间兴许就要因为这些小问题犯拧,徐勋便有意笑着打趣道:“杨都堂家里河东狮吼厉害,这两个宫女送了过去,到时候害的杨都堂头大如斗,皇上总不成看着杨门家宅不宁吧?皇上真的要赏,臣说一句逾矩的话,西苑的马厩里头骏马如云,让杨都堂去挑一匹合心意的当坐骑。另外,皇上的武库,不妨打开门让他搜刮搜刮。”
徐勋出言解围,杨一清原本是松了一口气,然而,徐勋竟然开玩笑说他家里河东狮吼,他不由得又是一颗心提了起来。然而,让他大为意外的是,朱厚照非但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道:“幸好徐勋你提醒了朕,否则朕倒是好心办坏事。杨卿你一大把年纪,还和夫人这般恩爱,真是一等一的福分,河东狮吼算什么,想当初父皇还不是……”
“咳咳”
在徐勋那两声响亮的咳嗽下,朱厚照终于醒悟到自己拿弘治皇帝出来打比方太过头了,于是立时岔开话题道:“至于御马和兵器,这个容易,你尽管去挑……嗯,不止是你,还有徐勋你和张永,再加上神英他们这些有功将士,每人御马一匹,宝刀一口,要是还想要什么尽管说,朕是个大方人”
说到宝弓,徐勋便想起回宣府和保国公朱晖会合的神英——毕竟,名义上神英这个左参将总要归保国公朱晖分派——于是,见杨一清大喜长揖谢恩,他便也顺势将当初下水海一战的惊险娓娓道来,从借弓给神英,到老将大发神威,再到杨一清和张永的援兵及时赶到……他素来便是口才极好的,说到扣人心弦处,朱厚照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末了他说自己曾经承诺,若是那一战能逃出生天,到时候奏请将那把宝弓转赐了神英,朱厚照立时重重点头。
“好,很好你有气度,他有能耐,不过换个人而已,父皇在天有灵就是知道了,也必然不会怪罪的,这事就这样,你的转赠他,回头你自个去武库再挑一张。”说到这儿,朱厚照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朕是偷跑出来的,刘先生他们三个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来啰啰嗦嗦。不过朕还有的是话要问你们,这样,你们上马之后随朕去西苑,那里是朕的地盘,免得这些侍卫看着路人全都可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吓着别人就没意思了”
皇帝既如此说,徐勋自然无话,杨一清是有话却被张永及时一肘子给打断了。眼见那些幼军和锦衣校尉等簇拥了皇帝上马入城,徐勋和杨一清张永也回转身各自上马。徐勋一抖缰绳正要起步,一旁就传来了杨一清的声音。
“徐大人,今天这事情……”
见杨一清欲言又止,脸上那兴奋和激动之色尚未退去,徐勋哪里会不明白那是文官的清正性子又有所抬头,当即便策马靠了过去低声说道:“杨都堂,皇上毕竟是刚刚登基,这又是第一场仗,所以方才亲自来相迎。白龙鱼服确实是有些不妥,可也正说明皇上对此役的重视。杨都堂在陕西督理马政多年,此前这折子上过不少吧?只写在纸上和说在嘴上的总是不尽相同,待会到了西苑,皇上十有八九是要详细咨议的,你最好趁着路上好好打点一下腹稿。”
原本是想劝徐勋不要太张扬,可竟三言两语被说到了自己多年操心的马政上,杨一清一愣神就点头答应了,接下来竟果真如徐勋所言去用心思量了。见此情景,进了阜成门后一路直行,等右拐到了宣武门大街,须臾便进了西安门,杨一清心事重重走在前头,落在后头的张永少不得笑着对徐勋竖起了大拇指,旋即见前后左右的人都离着远,就压低了嗓门。
“徐老弟,老谷这一趟特意到大同,还说什么让西厂在大同建分司,日后可以侦缉鞑子动向,竟是和那钟辉两个人一块不回来了。他之前对你我说了那些话,我那会儿没表态,看你的样子是赞同他的,可刚刚皇上对你和杨一清说话,老刘又对我连连使眼色,大约是要请我去单独说话,他若是一定要我表态,我含含糊糊不成,可作壁上观更不成。咱几个当初在东宫,几乎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得齐心协力应对那些有头有脸的老祖宗。
咱们这次出兵能大胜,杨一清之助自然不可或缺,可要不是拉上神英出马,难不成还指望一个断了腿的张俊去带兵?没有老刘的信,神英也不至于会这么爽快。现如今我建了功,这御马监挂个名想来不难,可老刘还在钟鼓司那么个清闲地方,他能乐意么?好容易空出来的位子,哪怕争不着,在司礼监里谋一席之地也是人之常情,我还真拉不下脸回绝他。”
见张永说得情真意切,徐勋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说起来相比张永谷大用,他和刘瑾的交道打得更多些,对人的印象也不错,要不是弘治皇帝大行之后,刘瑾为焦芳说和,他也不会起了深深的警惕之心,反倒是不动声色笼络了谷大用上自己这条船,又和张永走得更近了。所以,这会儿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老张,你说得我也明白。这样,回头老刘若是找你,你探一探口气,含含糊糊敷衍一下,让他来找我。这回神英的事,确是我欠他的人情。”
“也罢,那就这么着吧。”
张永也的确没有逼徐勋表态的意思——要说徐勋深得圣眷确实不假,可他们这些人跟随朱厚照都不是一两天而是几年十几年了,这情分更是深厚。要真是小皇帝大手一挥金口一开就能解决的事,也犯不着去请托别人。可别看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从成化到弘治,这内朝第一人往往得外朝首肯,否则汪直当年那样受宠,怎就没能入主司礼监?徐勋的胆色和诸多本领且不说,这小小年纪鬼主意左一个右一个,竟是真正的智囊
到了西苑内校场,时隔一个多月,曾经在这儿练过兵的徐勋和张永竟有些认不出来了。这内校场比当年扩大了一倍,为此杨柳等等全都被连根拔起,不远处的宫殿还在破土动工,虽则是连个雏形都没有,但看着规模很不小。见杨一清站在那里眉头微皱,徐勋便走到其身后轻咳了一声。
“皇上心中还惦记着先帝爷,乾清宫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住,再加上西苑不比大内局促,又心念内校场,所以才打算在这里造一座别宫,动用的都是内库。”
明代不止是户部尚书这些管家婆一心只想在国库上头上把锁,希望皇帝的一应开销全都走内库的账,就连寻常大臣也都是这种念头。此时此刻徐勋的话,好歹让杨一清的眉头有些舒展的迹象,但即便如此,他仍是摇了摇头道:“先帝一过世,皇上便大兴土木,传扬出去终究是不好听的。徐大人深得皇上信重,该劝的还请多多劝说。”
“我明白,杨都堂放心。”
杨一清也没时间表现太多这些忧虑,因为朱厚照的召见很快就来了。只是相比正式的金殿奏对,朱厚照此时身在靠近太液池北太素殿的会景草亭中,吹着习习凉风,人随随便便地歪在凉榻上,见杨一清进来要大礼参拜,他就立刻摆了摆手。
“这又不是早朝,也不是文华殿,你放轻松些。”见杨一清这才站住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人,旋即就坐直了身子问道,“杨一清,朕一直都以为文官大多数都是老成持重到不肯挪动的,没料到还有人像你这样大胆。你知道这回弹劾你的折子有多少么?”
说到这里,朱厚照直接用双手比划了一个惊人的高度,见杨一清面色一变就要下跪,他就瞪过去了一眼,这才看着徐勋说:“朕还以为这一回冲着徐勋的人多些,谁知道竟是你和张彩更招人嫌。有弹劾你在陕西刚愎的,有弹劾你勾连中官的,有弹劾你不告而用兵居心叵测的……至于张彩,一张张奏疏全都是说他人品污浊,天知道之前还有人赞他高洁,真是颠三倒四不说这些了,杨一清,之前徐勋和张永上书都说,你在陕西多年,对鞑子很有些研究,今天朕很有空,你和朕说说”
第三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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