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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套装全3册)-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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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才和尚眼界奇高,又多才艺,寻常人难以接近。”
欧阳询接口道:“遂良,你说得这么难,我看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最合适。”
褚遂良摇头道:“那辩才和尚一直居于越州,说的一口吴越之语,我连话都和他讲不通,又如何智取宝贝呢?”
李世民绝顶聪明,已经明白了褚遂良所献之计,他盘算了一下,沉吟道:“不错,遂良不懂吴越之语,让他充此任有些勉为其难。嗯,这倒让朕想起一人。朕曾听玄龄说过,新任监察御史萧翼为梁元帝之曾孙,其自幼生长在吴越之地,与辩才说话肯定无妨碍。此人又年轻机智,通诗书,善琴棋书画,定能与辩才相处得投机。好,遂良,就依你之计,派萧翼前去智取《兰亭序》法帖。你此次回京后,可传朕旨,让萧翼前去越州。”
李世民不直接召见萧翼,而让褚遂良间接传旨,自然是想避嫌疑。毕竟,此次名为智取,也是夺人所爱,与强索区别不大。褚遂良心里暗暗一笑,禀道:“臣遵旨。只是萧翼若出行,手头上须有逸少之真帖数幅,如此才能取得辩才信任。如今世上,逸少之真帖多由陛下购入宫中,很难找寻。臣请从陛下这里先借出数幅,待功成之日再归还。”
李世民笑道:“朕未见《兰亭序》法帖,反要先将这里的真帖借出数幅,萧翼若铩羽而归,朕岂不是要折本儿?好吧,朕借给你,遂良,你和萧翼若能将真帖取回,朕重重有赏;若取不回,朕会治你们的罪。”
“臣定会小心翼翼,不敢有损。”
欧阳询接口道:“请陛下放心,若辩才果真存有《兰亭序》真帖,萧翼定会手到擒来,臣愿作保。只是真帖取来之后,陛下不能将之藏于深宫,也让臣等一饱眼福才好。”
“卿等大可放心。朕若得此帖必觅来高手拓成多幅,分赐群臣。”
欧阳询等三人躬身谢道:“谢陛下。”爱书法之人,皆以得到此帖为最大乐事。《兰亭序》法帖只有真迹一幅,自然由皇帝收藏,他若据此觅高手成就拓本,自然最为逼真。
李世民见虞世南一直默默不语,问道:“虞卿,想你在智永处见到《兰亭序》真帖,算来也有六十年了。此帖若重见天日,你应该最为欣喜才是。”
虞世南心中暗道,辩才和尚爱此帖如命,若被萧翼智取成功,还不要了他的老命?他见李世民来问,不好将心中这番话直接说出,遂含糊答道:“臣追随陛下,又见如此多帖,实为幸甚。”
虞世南话音刚落,就听一阵脚步响,原来是李靖、魏征等一帮臣子走了过来。一名太监伏地禀道:“皇上,请移驾指示掘泉之地。”
李世民一拍脑门,对三人道:“我们在这里谈逸少之墨,却把这件事忘记了。”他面向李靖等人道:“药师兄,想你们在外面等得太久,就入殿来唤朕了。你们不要再入殿了,走,我们出外踏勘一回,李淳风和袁天纲此次未随行,我们只好勉为其难了。”
原来这里天干太久,汲水之溪流近日已干涸。宫人们为取水,需到五里以外的山下,极为不便。这种情景被李世民看在眼里,斥道:“九成宫周围阴凉,林木茂盛,若无水滋润,这些树木如何成活?你们可选一地势,凿而成泉,即有水可用。”
宫人们面面相觑,良久方才唯唯诺诺说,因九成宫太大,不知何处能掘出泉水。李世民今日狩猎之时,向众人说知此事,约定回宫后一同踏勘开凿位置。
君臣边说边走,李世民对李靖说道:“药师兄,你眼光奇准,这踏勘方位选定泉址由你来定夺如何?”
李靖连连摇手,说道:“臣对此节,委实一窍不通。”
“记得诸葛孔明征讨孟获之时,其深入南方不毛之地,行军之时往往掘地见泉。由此来看,药师兄为兵法大家,岂能一窍不通?”
李靖见李世民心情甚好,知道他是出言调笑,遂答道:“陛下龙目所观,定然一举识泉所在。臣等跟随陛下,其实不用多说。”
李世民与李靖内心各有想法。李世民以其文才武功傲视当世之人,他做了皇帝,敢于觊觎其位置的人似乎没有。然人居于高位,不免有患得患失之感,李世民绝顶聪明,早将其臣下的习性都揣摩得透彻。他隐隐觉得,当今天下人能对自己皇位构成威胁者,唯李靖、李世两人。说到底,还是此两人才具出众,且玄武门之变前夕不肯向李世民效忠,因而种下祸因。所以多年来,李世民常对此两人保持警惕之心。李靖也明白李世民的这番心意,知道唯有自己不事张扬方为保全之道。李靖居官之时,明白祸由口出,因沉默寡言轻易不表态。此次主动提出辞去右仆射之职,实想早日归隐还家,免了在朝中的那一分战战兢兢。李世民也明白李靖的心意,稍作挽留后,即爽快答应。他仍许李靖以特进之身参与朝政,一来是不舍李靖之才,二来也想做出姿态让世人观看,以示自己不忘功臣之意。两人各自明白对方的心思,又互相客气退让,不捅破这张窗户纸。满朝文武见李世民称呼李靖为“药师兄”,皆知他们君臣亲密,不知他们心底里还有如此隐秘之处。
说话间,他们渐渐行到殿后的宫墙之处,这里的宫墙依山势而建,墙顶处即是生满青苔的峭壁。李世民此时手执一杖,拄地说道:“众爱卿,朕看这后山峭壁上生满绿苔,墙脚下土地润湿,想地下定然有水。朕意就从此地开凿,你们以为如何?”
群臣自然答应。
那边早已侍立着一帮开凿之人,他们待李世民及大臣们退出,即挥铲在李世民所示之处开凿。
李世民本意要返回殿内,他行了几步忽然改换了态度,对众人说道:“朕想此处见水定然不深,现在左右无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候片刻——等他们凿出水来。”
李世民带领群臣来此避暑,本来就有让大家休闲的意思。他们在这里感受山风阵阵,又闻树林之香,比日日呆在屋里面对文牍,自然要有趣许多。
当此间隙,李世民与李靖讨论起西方军事,他高兴地说道:“药师兄,看来那慕容伏允确实经不起一击;朕观报来的战事进程,段志玄挥兵势如破竹,已将慕容伏允逐出其盘踞日久的牙帐。”
是时,李承乾居长安监国,每日将各种重要奏报快马送往九成宫,供李世民阅批。眼下段志玄领兵出征,李世民最为关心其军情,每日最先看的就是这方面的奏报,阅批之后即派人送给李靖,让他也闻知此事。
李靖的面色沉重,缓缓说道:“段志玄行兵顺利,固然可贺,然也正是臣最担心的地方。陛下,吐谷浑以游牧为主,其最值钱的就是其人及牲口,不重视一城一地的得失。臣留心看了,段志玄至今未与伏允有过大的交手。臣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那伏允现在也许不是兵败逃跑,而是避我军锋芒,力图周旋。”
李世民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伏允老奸巨猾,实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先与隋炀帝巧妙周旋,又与太上皇和朕虚与委蛇,不可小视。”
李世民思索片刻,嘱咐李靖道:“药师兄,今夜有劳你修书一封,将我们的忧心及对付伏允的方略详述一遍送与段志玄,让他不可大意。”
“臣遵旨。陛下,臣以为吐谷浑必须收服才好,伏允所处地域,正是去西域的咽喉之处。段志玄领兵有方,只是其所将兵力不多,显得有些单薄,陛下不如再增些兵过去。”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段志玄所将之兵不少了,药师兄不是多次说过兵不在多在乎用吗?就让段志玄完成此役吧。若事不济,权当一次投石问路。”
这时,那边掘水之人欢呼起来,喊道:“出水了,出水了。”
君臣急忙过去观看,只见他们当真挖到一个泉眼,一泓清泉汩汩流出,很快漫出了地面。
李世民观罢,面有得色。
欧阳询拱手颂道:“陛下果然圣明,随便以杖指地,果然就是泉眼。”
“碰巧罢了。只是此泉随手掘出,不知能否饮用?”
一名掘泉之人俯身猛喝数口,起身喊道:“皇上,各位大人,这里的水甜得很呢。”
李世民一团高兴,想是因为《兰亭序》法帖有望到手的缘故,他将目光投向虞世南,说道:“虞卿,此泉顷刻掘成,水又甘甜,似为之命一名才好,你可拟出。”
虞世南微一思索脱口而出:“水既甘甜,可名为醴泉即可。”
“好,就称其为醴泉。既有泉名,似有文配之更好。魏卿,这拟文之事,就由你领之。文成之后,可由欧阳卿精书一帖,制碑立于醴泉边。”
魏征、欧阳询躬身领旨。
数日后,石碑果然立起。魏征所撰之文近千字,其中详述了此泉的来历。欧阳询抖擞精神,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他那非凡的书艺。后人评价此帖前半遒劲,后半宽和,若深山主人,瘦硬清寒,而神气充腴,能令王公屈膝。此《九成宫醴泉铭》渐渐名扬天下,许多人来此拓印不绝,将石碑之字弄得模糊不清,可见欧阳询之书要优于魏征之文。
第二十三回 老僧痛失《兰亭序》 伏允溃逃茫沙碛
过了一日,萧翼携酒回访辩才。其所携酒为乌城(今浙江湖州市)所产“若下”,该酒初闻时香气酷烈,封贮后再开封饮之味甘辛,系越州惯饮之酒。萧翼为示尊敬,所购来的“若下”酒以泥坛封制,此为酒中之上品,价格不菲。辩才见萧翼赠送如此贵重之酒,大为不悦,拉下脸斥道:“我们萍水相逢,一夕晤谈之后,似前世有缘,气味相投,所重者在于君子之交淡如水。你现在遭际困顿,正是落拓之时,缘何如此破费?你莫非以为老衲是重物之人吗?”
萧翼解释道:“弟子固然困厄,然为商贾之事,囊中所积还有几许,购几瓶酒还是举手之事。弟子想,与老师父吟诗操琴之时,若啜劣酒在口,未免大煞风景,有美酒入口,更添悠然心绪。弟子这样做,其实也有自私的成分,望老师父勿责。”
“你今后再来这里,勿带任何物品,否则,老衲就要闭门不纳了。”
“弟子谨记。”
辩才唤来小童,令他将酒收起,并让他打开一坛用水温之,然后两人就在舍中对饮吟诗。
僧人自古以来有不茹荤酒的戒条,然到了隋唐,僧人中有许多吟诗作赋,少不了用酒来助兴,于是也悄悄饮起了酒。辩才初识萧翼之时,还饮药酒用来障目,此次萧翼来回访,他视萧翼为知己,大起亲近之感,遂不避嫌疑,开怀畅饮。两人吟诗操琴,意甚融洽。午时小憩之后,两人又对坐下棋,这次他们不下快棋,到了中盘,往往思考许久方才落子,一直到了点灯时分,他们方才进入收官阶段。这次结局与上次不同,萧翼反而赢了三子。
辩才在越州向来无敌手,因常有寂寞之意。今日棋逢对手落败,其神色未有什么懊丧之态,反而欣喜轻松,他投子说道:“萧生下棋的功夫,确实稳妥且犀利,老衲甘拜下风。”辩才现在不再称呼萧翼为“檀越”,直接称呼为“萧生”。
萧翼对他的称呼也有改变,其去掉“老”字,直接呼之为“师父”。他听辩才夸奖自己,遂拱手谦道:“师父毕竟高龄,弟子恃体力与师父熬时辰,说来还是弟子年轻占了便宜。若论快棋,那才能真正品评一个人的棋艺,弟子自愧不如。”他说话自然谦和,让辩才找回了一些安慰。
萧翼此宿未在舍中居住,他说要卖蚕种,须在旅舍中等候来人。辩才满心挽留,见萧翼确实有事,只好不舍地放归。此后的十余日里,萧翼闲暇时候即来辩才舍中逗留。辩才作为智永的弟子,舍内摆满了各种故帖拓本及笔墨。萧翼不能视而不见,有时也淡淡地问上几句。辩才见萧翼对书艺之事不太上心,以为他不精于此道,不想强人所难,也就不深入此话题。哪知道萧翼处心积虑,想使两人关系亲近一层之后,再谈此话题,实乃“欲擒故纵”之计。
萧翼这日又复来访,其随带故帖一张,将之展开对辩才说道:“弟子见师父舍中书墨甚多,想师父书艺定然精湛。弟子有家传墨迹一幅,欲请师父品评一番。”
辩才定睛一看,见此帖为梁元帝自书职贡图,遂凑近又仔细鉴赏了一番。一时间,两人屏息静气,舍内非常寂静。良久,辩才方抬起头来,感叹道:“不错,这确是梁元帝的亲笔。萧生,你若非家传,此物焉能入你手?且此帖遭逢乱世,你能将帖保存完好,确实费了不少心机。”
“是呀,弟子遵从祖训,将此物视为至宝,不敢毁伤。弟子现在无家室之累,又身无长物,只好日日将此帖藏于身上,以示珍重之意。”萧翼这样说话,也想解释自己为何在卖蚕种之时,还将故帖带在身上的原因,以免引起辩才的怀疑。
辩才点点头说道:“不错,此帖遭逢乱世,能保存如此完好,实属不易。”他又凝神端详顷刻,评价道,“乃祖之书,凝重含蓄,似欹侧还端庄,似飘逸还浑凝,似精神还冲淡,宽博疏放,静穆平和,雍容大度,气宇非凡。只是,其书若与王逸少之书相比,就少了一丝风流丰腴。”
“师父所言甚为精辟,想先祖及王逸少虽然同生活在那杏花春雨、莺飞草长、淡烟疏柳、渔舟唱晚之环境中,书风皆有清朗俊逸之特点。然王逸少饱经忧患乃至放浪形骸,与先祖皇帝之身大为不同,于是其书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式之中,最为风流,虽竭力奔放而不失清远之韵。学生习书之时,最重王逸少之帖,妄想能学其风韵。”
辩才摇摇头,感慨道:“各人际遇不同,须博采众长,形成自己独特之书风。若是亦步亦趋,终究难成上品。萧生,老衲这是转述先师之语,望你谨记。王逸少成为一代书艺大家,那是他集前人经验,加上他潜心体悟,方才得来的。”
“弟子谨记。敢问师父先师是……”
“萧生既然习书,定然知道智永之名,他就是老衲的先师。”
萧翼惊讶道:“啊,想不到师父是智永大师之传人。弟子为落拓之人,竟然能在此寺中得遇书艺高人,实在幸甚。弟子本想师父仅是一名爱书艺之人,就想展示先祖之帖,其中也有炫耀之意。如此来看,弟子实在是班门弄斧,不免羞愧万分。”
辩才微笑道:“我们数日来交往,老衲觉得你谈吐不俗,颇有见识,且对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与你相处很有趣味。这十余日来,你给老衲带来了许多快乐,老衲心怀感激。”
萧翼伸手取过一管笔,悬腕在木案的纸上写了一“永”字,感慨说道:“王逸少首创运笔之‘永字八法’,到了智永大师那里,又发其旨趣,阐发王逸少书艺之精微之处。弟子日常固然揣摩多时,然总不得法,今日正好向师父请教。”
智永僧本名为王法极,是王羲之的七世孙,经历了梁、陈、隋三朝代,活了将近一百岁。其家学渊源,精研书学,后为躲避动乱而入永欣寺为僧。智永一生苦练书法,他在永欣寺中临书,其所废笔头,日积月累,竟然积了五大竹篾,由此可见智永不懈练笔的功夫。智永一方面练笔不辍,成为一代书艺大家;另一方面,他继承了王羲之、王献之的书风,通过自己的实践探究书艺的内在美,推动了书艺的提高和发展。智永又授徒讲学,教了不少徒弟,像虞世南、辩才、智果、释述、释特等均为其弟子。萧翼现在请教“永”字,实为智永一生书艺的精华所在,萧翼以此来投辩才所好。
果然,辩才仔细观看了萧翼所写的“永”字,凝神片刻,就开始以手指字,滔滔不绝地讲解下去。他先以王羲之的“永”字运笔之法,对照萧翼所书,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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