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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套装全3册)-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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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道:“仁智宫现在防卫严密,外人休想入内,想与裴监和四郎联络,说着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算了,听天由命吧。”
魏征道:“事不宜迟,请太子立刻上路。此去仁智宫,不可带人太多,免遭猜疑。”
“我知道。”李建成说罢,即出宫离京。身旁共带三百名随从,出京城未至六十里,到了一个名叫毛鸿宾堡的地方,他觉得带的人还是太多,随身只带十人,让其余人返回京城。他们这样行到仁智宫,已是四更天了。
正当李建成在东宫惶恐不安的时候,李渊又回到了仁智宫。回到宫内的第一件事儿,先是睡了一觉,现在仁智宫周围重兵防守,当保无虞。一觉醒来,他默默盘算,目前自身安全已保,又诏太子来见,该腾出手儿去收拾杨文干了。想到这里,他令太监去唤来李世民。
李世民也是一夜未眠,两眼熬得通红,他入宫见了李渊,“扑通”一声跪地泣声道:“父皇,到底出了什么急事儿?累父皇奔波惊惧,儿子这一夜担足了心事。”
李渊挥手让他起来,说道:“起来吧,当时事起仓促,又是晚间,难辨真伪,我就出外暂避一阵。二郎,那日东宫里的尔朱焕、桥公山来告,言说大郎给庆州的杨文干运送兵戈,让他起兵来袭仁智宫,逼我退位。”
“这怎么可能?大哥日常端庄淳朴,以仁孝事父皇,不可能会有反叛之心。是不是有小人来诬告大哥呢?”
“起初我也不信,紧接着宁州刺史杜凤举又来,说杨文干果然起兵,不由得我不信。”
李世民怒道:“文干竖子,敢为狂逆。父皇,杨文干不足为患,派一将讨之足矣。”
李渊道:“不错,杨文干不足为患。然杨文干为东宫所荐,又曾宿卫东宫,其事连大郎。若处理不好,别人以为我要废太子,大郎这些年培植势力不小,我恐怕尾大不掉,应之者众啊。”
李世民揣摩李渊的心意,觉得他想让自己带兵去剿灭杨文干,而且要不事张扬,影响越小越好。遂问道:“父皇,您的意思是让儿臣速去剿灭此贼吗?”
“对,你行军打仗,快刀斩乱麻,所战皆捷,甚合吾意。你今日不事张扬,带领天策府属悄悄到了宁州,我让折威军归属你指挥,前去捉拿杨文干。”说到这里,李渊语调一转,变得柔情起来,“二郎,当初我许你为太子,非是我对你偏爱,只是想我大唐天下,要有一个能干的儿子来传续。奈你推托不就,此事就作罢。如今大郎如此作为,太伤我心,我们不说别的,杨文干一个小小的都督,大郎如此关心,累送兵戈与他,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大郎已居储位,天下早晚是他的,犯得上如此着急,恨不得立刻就把我打入冷宫去吗?其心可诛啊!”
李世民又复顿首,涕泣曰:“父皇,儿臣想大哥不是这样的人,请父皇息怒,给大哥辩白的机会。”
“冤屈?他怂恿杨文干起兵,这是他的冤吗?二郎,我心已定,勿复多言。等你这次平定杨文干回来,我当立你为太子。”
李世民又伏地恳求:“父皇万万不可,自古以来皆立嫡长为储君,世民断断不敢窥视储位。”
李渊走过来扶起李世民,叹道:“唉,我们李家岂能步前朝杨家的后尘?你放心,我不会效法隋文帝自诛其子。我想好了,今后立你为太子,不杀大郎,就封他为蜀王。蜀地兵势脆弱,大郎在那里难成气候。他日大郎若能诚心事你为君,你可敬其为兄全其一生;若他不能事你,则自取其咎,由你处之。”
李世民见李渊说到这个份儿上,不敢再多为李建成求情,遂抹了一下眼泪,说道:“父皇既这样说,儿子定当忠君体国,以身报之。儿臣今日就出发前往宁州,一定斩杀杨文干此贼。”
“杨文干嘛,还是活捉最好。我要亲口问他,为何大逆不道,敢来叛朕?”
李世民拿着李渊的手诏出了殿门,见马三宝正在殿前张罗,就对他使了一下眼色。马三宝很识趣,很自然地走过来招呼道:“秦王好走啊。”
李世民握着马三宝之手大声道:“马将军,父皇身旁护卫之事,还要累你多操心了。”看到左近无人,侍卫不在身侧,他快速沉声说道:“三宝,我现在奉父皇旨意前去剿灭杨文干,我将房玄龄、杜如晦留下,你有事可和他们商议。近两天,这边的事儿肯定不会少了,你要多加小心。”
马三宝手紧了紧,大声道:“秦王放心,望你凯旋。”
李世民很快结束停当,打马出了西门,来到天策府属的驻地,要带众将前往庆州捉拿杨文干。
房玄龄和杜如晦见众将出门,就将李世民邀到一旁,悄悄说了自己的忧虑。
房玄龄和杜如晦那日得到长孙无忌的通知,已经明白了杨文干举兵,定然有李世民的功劳。两人私下议论,觉得拿杨文干谋反之事来扳倒李建成,分量显得太轻。不过事情既然做出来了,肯定会对李建成不利。两人议到最后,对李世民做此事绕开他们,单独运作,大为不解。杜如晦微笑道:“玄龄兄,看样子秦王对我们两人并未全托心事呀,这件事儿的提议者是我们,自始至终,秦王却未与我们商量一句。”房玄龄的心情也很复杂,叹道:“我们毕竟是秦王的属下,不是至亲,所以这件事儿就分出远近来。如晦,我们既为秦王属下,此事全当不知,关键时候,还是要向秦王提出建议的。”杜如晦点头称是。
李世民这会儿正好有话给他们说,低声道:“我去庆州,这里的大局由你们两位主持,数日之间,宫中也许有大变。我已嘱咐马三宝,宫中若有事儿,他会来找你们两人商量。”房、杜两人点头答应,房玄龄说道:“秦王,杨文干的事儿不闹明白,恐怕皇上一时不好下定论,这里面有许多变数。”杜如晦也道:“属下和房兄这几日私下议论,觉得杨文干谋反事连太子,似过牵强,唯望秦王明察。秦王此次典兵去剿杨文干,应将杨贼造反的证据都拿到了,方能取信皇上。”
李世民明白他们两人言语中的深意,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
为了赶时间,李世民令众将不从官道上行走,而是翻山越岭直插宁州,这样天亮之前即能赶到。
杨文干果然不堪一击,其时他正率人准备进击宁州,半路上遇到了李世民的大军。可怜杨文干费尽心力训练的乡勇不堪一击,稍稍与折威军一接触,即作鸟兽散。杨文干见势头不好,急忙收拢少数败军退回庆州,龟缩防守。
李世民并不忙着攻打,他令人从军中选出一些大嗓门的兵士,让他们对着庆州城喊话。先宣李渊圣旨,再说只擒元凶不问胁从之意。这一招儿果然管用,城中之人见大军压境,早已惶恐不安,这会儿听到不再追究众人的责任,只办杨文干一人,心里顿时活泛。原来杨文干刚一到职,即将他的骄横劲儿都拿了出来,对庆州一应官吏呼来喝去,对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弄得大家敢怒不敢言。现在李世民在城外一呼喊,他们稍稍一商量,就一拥而上把杨文干绑了起来,然后大开城门,将杨文干送到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看到杨文干被捆成一团,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痛得龇牙咧嘴,模样很是狼狈。他早闻杨文干之名,今日第一次见面,心中好奇,就走近多看了几眼。
杨文干却认得李世民,嚷道:“李世民,你别在这里得意。你以为打着皇上的旗号来捉我,这事儿就完了吗?告诉你,太子已经洞察了你的阴谋,他会替我报仇的。”
李世民一皱眉头,对尉迟敬德道:“敬德,去把他的狗嘴堵上,我不耐烦听这只疯狗乱咬。”
“殿下,瞧我先把这狗贼的舌头割下来。”
“敬德不可,父皇还要听他的口供呢。”
杨文干的嘴巴被一团破布堵上,仍旧在那里呜呜乱叫。
李世民一挥手道:“敬德,先把这厮关押起来。诸位,天色已晚,我们且入庆州城内歇息一晚,明日返回坊州。”
众人簇拥着李世民向城内走去,李世民将长孙无忌唤到近前,悄声道:“入城后,你设法把那封信找到。”长孙无忌点点头,明白这封信的紧要。
杨文干举兵反叛是李世民一手导演而成的。
李世民暗暗打听杨文干的性格,知道他为人浮动佻脱,好为虚言,到任后又染上了骄横的毛病,且性如烈火动辄激动,不顾其余。他针对杨文干的性格,与高士廉、长孙无忌一起商谈了数日,决定先挑起杨文干起兵。这次李渊到仁智宫避暑,所带兵马甚少,李世民以为是最好的时机,因而走了三步棋。
第一步棋,是针对杨文干唯听李建成号令的特点,伪造一封李建成的亲笔书信送至庆州。这件事儿不难,李世民与李建成的字迹非常相像,可以模仿得惟妙惟肖。长孙无忌又拿来李建成的图章图样,找高手刻了一枚,这章盖在书信上,绝无破绽。这封书信这样写道:吾居太子之位,为秦王所觊觎。吾虽蒙皇上信任,然秦王势大,宫中宫外,为秦王说项者众,长此以往,恐父皇反复。今父皇至坊州仁智宫避暑,所带人少,秦王随行,此天赐良机也,卿练兵不懈,颇有成效,为一奇兵。唯六月初一,卿可领兵奔赴仁智宫,吾自长安出兵响应,则大事可成。事成之日,吾当授汝为兵部尚书。
其实信中破绽甚多,惜杨文干早就抱定了为太子效忠的主意,将李世民视为最大敌人,接信后见是李建成的亲笔,且押有图章,一点儿都没有怀疑。
第二步棋,是让张万岁挑选三十名心腹之人,然后李世民让长孙无忌送去一批财宝给张万岁。入夜,张万岁将这三十人召到一密室里,指着三十堆财宝说道:“这里的财宝一人一份,你们的家人三辈子也花不完。我拿这些钱想买你们的一双耳朵,嗯,还有半条命,要去完成一项绝密的任务。具体来说,出发前我要刺聋你们的双耳,然后到一处城池前走一趟,待我与对方将话说完,你们即可四散逃回。我已挑选了几十匹最快的骏马作为你们的坐骑,逃命的机会还是有的。回来后,我再送你们一批财物,你们可以继续在营中呆下去,也可回家与妻儿团聚。怎么样?愿意干的人就留下,不愿干的就给我滚蛋。”
众人看着眼前这金灿灿的财物,眼都发直了,这是他们一辈子都难见到的宝物呀。他们内心里还有更深的忧虑,眼前的张万岁是马贼出身,平素就是一副杆子脾气,如今既然把机密说出,不愿干者也许一出此房门,就会被干掉。他们又一想,虽然从此成为聋子,然眼不瞎,口能说,换来了这么多的钱物,还是很合算的买卖。何况上阵后不用厮杀,只是一哄而散,放眼天下,又有谁的马儿能比上张万岁的马儿脚力快?最后,这三十个人倒是没有一个人退出,齐刷刷地答应参加。
张万岁那日接到李世民的飞鹘传书,夜间即带领这三十名死士出发,他们避开州县,直奔庆州。到了庆州城下,只见张万岁身穿官服,脸上涂作黑锅也似,对着城门大叫:“喂,城上的人听着,杨文干反迹已著,秦王奉皇上圣旨,令我等前来锁拿杨文干入京。”
其时杨文干刚刚接到那封伪造书信,正准备兵马掩袭仁智宫,听说城下有人来捉拿自己,心里透出奇怪,即上城门一看,见那里仅有稀稀拉拉的三十余人,心中不由得大怒,认为这又是秦王捣的鬼,遂点起五百甲士,杀下城来。
张万岁见一将杀下城来,知道他就是杨文干,遂大喝道:“杨文干,你图谋造反,不来束手就擒,还想等我来拿你吗?”
杨文干冷笑道:“何方蟊贼?竟然敢假冒官府来蒙骗我等。”
张万岁一扬手中的绢纸,喝道:“这是秦王的教令,难道还有假吗?你速速下马,跪听宣教。”
“胡说,我为大唐之官,只听皇上和太子的号令,秦王又是什么东西,敢来号令我?少废话,左右,给我拿下这帮贼人。”
五百人催动马匹,杀向张万岁等人。张万岁故作慌张,手一抖,将那张纸落在地上。然后一扬鞭,发出撤退的号令,只见他们这三十一骑撒开蹄子四散狂奔,一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杨文干受到张万岁的这番袭扰,怒火更甚,更信太子书信之言,觉得秦王果然开始下手了。他与宁州刺史杜凤举平时颇有来往,遂修书一封,谋求联手。宁州为通往坊州的必经之路,若杜凤举明白事理借条道儿,也可省去许多麻烦。
第三步棋,即是让东宫之人到仁智宫去首告太子,不言而喻,尔朱焕、桥公山反戈一击,当是马三宝的功劳。至于杜凤举前来密告,则是意料之外的神来之笔了。
西面天际收回了最后一抹晚霞,将夜幕降临庆州。庆州为一边陲小城,方圆不过五里,城内草房土路,较之京畿周围的县城,要简陋许多。
李世民用过晚膳即独自回房,令人将灯火张起,拿出太史公所著的《史记》读了起来。晨练晚读,这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习惯。这套《史记》随他身侧已历多时,书卷角儿露出发白的痕迹,书页间也被磨得不相连接,书中布满他密密麻麻的圈点。房玄龄见此书破旧,建议他再换一套,李世民道:“书为人用,岂可作为摆设?这套书已随我多日,两相熟稔,若寻要读之卷,眼不视即可用手翻到此页,我不能辜负了这个老友。”
李世民信手翻卷,正好翻到《殷本纪第三》,读到“伊尹名阿衡。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或曰,伊尹处士,汤使人聘迎之,五汉,然后肯碗从汤,言素王及九主之事”,忽然触动心事,开始掩卷遐思起来。
成汤有了伊尹,两人可谓明主贤臣。及成汤死,伊尹立其孙太甲为帝,惜太甲不遵汤法,暴虐乱德,伊尹于是放太甲于桐宫三年,使其反思。三年后,太甲洗心革面变了一人,伊尹乃复太甲帝位。李世民心想,伊尹手握重权而不自私,太甲修德三年成就新人,古人之精神境界确实清明。这让他又想起了隋炀帝,假若也有一名隋时的伊尹,将隋炀帝流放三年,然后返回成为一代明君,这可能吗?李世民摇摇头,觉得不可想象,如此说,今人确实不如古人。
李世民正在这里胡思乱想,长孙无忌推门进来,他脸带欣喜,轻声道:“那两封书信找回来了。嗨,费了我好大的劲儿。二郎,你猜猜,杨文干将这信件藏于何处?”
李世民摇摇头,长孙无忌将信递过来,一封即是伪造之书,另一张则是张万岁故意落在阵前的。
“这小子将之缝在贴身的亵衣上,我遍寻不着,就扒光了他的衣服,方才找到。”
李世民默默将两张纸烧掉。一路上,李世民最担心的就是这些纸片儿落到东宫的手里,现在付之一炬,从此再无心事。
李世民低头想了半天,说道:“无忌,信是找到了,可还有一事儿,那杨文干之嘴不好堵啊。”
“一杀了之,看他还对谁说。”
“不行啊,临行前父皇让我生擒杨文干,还说要亲自问话儿呢。我们若把他杀了,父皇找我要人,我以何对之呢?”
长孙无忌也觉得不好办,喃喃道:“杀不能杀,活不能活,这怎么办?”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我们不如把他的舌头割掉,这样他还是活人一个,可什么话也说不成了。”
李世民摇头。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想到了一个主意,说道:“杨文干是被城内百姓擒拿的,可见其不得人心,民愤极大。若他死于百姓之手,父皇向来爱民如子,恐他也说不出什么。”
长孙无忌大喜,说道:“这个主意好,我马上去办。”说完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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