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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套装全3册)-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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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又下了一夜未停,到了第二天雨水依然不止,将豳州城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颉利可汗原说今日要派人来,约定商议盟约的时候地点,然一直过了未时,也未见有人来。李世民见此光景,就召集众将议事。众将到场后,李世民开宗明义,令准备好六万兵马,今夜冒雨潜出,前去袭击颉利大营。李世民这次不让李元吉与自己同去,只是让他带领剩余人马固守城池。李世民最后遗憾地说道:“可惜李艺在泾州不能前来,他若不被颉利吓破了胆儿,我们两下一夹击,定能全胜。”

李元吉大惑不解,问道:“如今颉利已同意盟约,我们再冒雨夜出,万一有失,岂不前功尽弃?”

李世民慨然道:“突厥兵所恃者为弓矢,现在大雨滂沱已久,其筋胶俱解,弓不可用,正如飞鸟折断了翅膀;我们比屋而居,能用热食,刀槊犀利,正好以逸待劳。现在若不抓住这个时机,还等待何时呢?”

李世民此次带来将领以天策府府属为主,其余的也多是旧部,这些人早就养成了对李世民言听计从的习惯。只要李世民言语一出,他们不用考虑别的,只要将麾下兵士指挥好依计行事就行。在这种情势下,李元吉的言语不起任何作用,他只得讪讪而退。

夜幕降临,六万兵马结束停当,准备出发。李世民这时召来房玄龄、杜如晦两人,令他们少带从骑,快速奔往突利可汗大营,通报唐军出行的消息。李世民微微笑道:“如何向突利陈说其中的利害,正是你们两人之长。”

房玄龄凝神思索片刻,说道:“我思秦王之意,此行意在威慑,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杜如晦也缓缓地点头。

李世民悠悠地道:“是呀,我不愿现在就与突厥开战,毕竟现在不是时候。也许此战能胜,只是如此一来,突厥内部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与其他部落一致对我,这倒是一件难事儿。如今突厥内部已出现争斗的苗头,我们所做的应是添一把火泼一瓢油,让火更旺才是。若贸然开战,反把这火引向我们。”

房玄龄道:“我明白秦王的意思了。”他遂与杜如晦一起,身边只带十骑,先行出城,悄悄潜往突利大营。

李世民为房、杜两人留足了两个时辰,让他们有与突利说项的时间。亥时,雨水渐小,六万兵马分为三路,李世民令他们大张火把,只听人声马嘶,三条火龙直取颉利大营。

唐军前来摸营的消息很快报到颉利那里,颉利暴跳如雷,心想李世民欺人太甚,要坚决还以颜色,遂令将突利等人召来议事。

突利此时已接待过房、杜两人,他们原来就已相识,此次相见,寒暄两句后即话奔主题。突利这些年越来越不满意颉利的行为,又见唐朝日渐势大,且与李世民甚为投缘,就有心与李世民交好,没有一点与唐军开战的意思。

颉利见他们入帐站定,满腔怒火说道:“李世民太狂妄了,竟然想来摸营,还大打火把,分明不把我们瞧在眼里。我意已决,定要还以颜色,打他个有来无去。”想起昨日李世民要与自己单打独斗,颉利深感受到了羞辱。

突利劝道:“大汗昨日已答应盟约,想是秦王未见我们人至,故而出兵。”

颉利道:“这雨下得如此大,再等两天也不妨,何至如此性急?事不宜迟,我们分头布置,准备迎战。”

跟随其来的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叹道:“大汗,如今大雨历久,我们的弓矢筋胶俱解,如何应之呀?我们深入腹地已久,又遇苦雨,人身马匹周身湿漉,困顿疲乏,军中已有怨言。依臣意,不如早日与唐盟约,引兵北还为上策。”

颉利可汗横了阿史那思摩一眼,鼻中哼了一声。

阿史那思摩为一老臣,处罗可汗时即官至夹毕特勒,因他生得不像突厥人,而貌似其他异族,处罗可汗认为他非阿史那族,疑心颇重,不加重用。到了颉利可汗时,按辈分他是颉利的从叔,然颉利依旧如是,不交给他一兵一卒的典兵权,官位依然为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渐渐明白了这个原因,觉得自己不被族人认同,心中不免愁闷。

颉利在帐中烦躁地转了半天,最后目视突利道:“这么说,你不愿随我出兵了?”

突利点点头,说道:“依特勒刚才所言,此战不利。若贸然出战,使儿郎们抛尸疆场,恐亦非族人所愿。你不妨问问大家的意思。”

颉利可汗巡视帐中之人,见他们的眼光中大多是赞许突利的意思,心里一惊。以往每次征战,尤其是与南朝之战,意见基本上统一。像现在这种阵势,却是头一遭啊。这颉利可汗性格虽然横蛮,但毕竟不是糊涂之人。他脑子中快速转了几圈,将事儿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心中的怒火慢慢熄了下去,转头目视突利和阿史那思摩道:“如此,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不过,要想盟约,需退眼前之兵,这件事儿就由你们两人去办。”

突利和阿史那思摩大喜,慨然应诺。

颉利复又阴沉着脸道:“盟约的事儿也由你们去办。告诉那李世民,岁贡金帛要比往年增加一成,少了一两都不行!”颉利想从这上面捞回面子来。

此时,房玄龄、杜如晦还在突利的帐中。突利回帐,将颉利的意思告诉两人。他们随即迎上来袭营的唐军,找到居前的李世民。突利和阿史那思摩申明颉利之意,李世民在那里沉吟半天,方才令唐军调头。临行时,李世民让突利两人明日一早入豳州城来议事。

接下来的事儿就很容易了,李世民早就抱定了拿金帛换休战的念头,他临行前已向李渊请命并获得同意,现在只是一些谈判的细节。突利和阿史那思摩谦恭有礼,盟约极为顺利。李世民最后说,只要今日此约签成,明日突厥兵须当即返回北境,且不许骚扰沿途百姓。为求稳妥,李世民让程咬金和秦叔宝各带五千马军沿途护送,突利当场答应。这样,突厥兵在前,唐军在后,好像被押送出境,如此光景,算来也是第一遭儿。

谈判间隙,突利悄悄要求与李世民密谈。密室里,突利言辞恳切,要求从此将自己托付给李世民,并愿与李世民结为兄弟。李世民点头应允,令人拿来牺牲之物,两人就依中土规矩行了八拜之礼。李世民年长为兄,突利为弟。

阿史那思摩目睹了唐军的雄壮和中土的国势,顿生羡慕之心。李世民对他甚是礼敬让他又感到暖意,与族人对他的冷漠有了强烈的对比。他回到突厥牙帐后,整天若有所思,终于趁着一个月黑之夜,带领家人轻装逃出了突厥之境直奔长安。李渊见他来投,大为高兴,将他引坐在御榻之上,温言慰劳之。又令有司为他拨造房屋居住,赐爵为和顺王,食邑一千户。

李世民此次不费一刀一兵解除了危难,实为大功一件。他又感近时突厥入侵常常从此路进入,就带领众将沿途勘察地形,筹划应对之策。李元吉却不与他同往,而是向北狩猎一回,顺势到了李艺那里。

李艺自从颉利入侵之后,日日缩在泾州城内,无甚作为。李世民来书邀他一同出击,他借口兵少且雨水冲垮了道路无法前行,坚决不去。没想到不到三天的工夫,突厥兵竟然在唐军的押送下出境而去。他在感叹李世民有能之余,心中又不免存有惊悸。

他为李元吉摆宴洗尘,李元吉问他:“燕公,你眼前的张万岁还算老实吗?”

李艺轻蔑地一笑,说道:“这个马贼近来只会乖乖地养马,没有什么异动,不足为患,只是秦王现在的举动,却有些令人忧心呢。”

“何以见得?”李元吉抬眼问道。

李艺嘿嘿一笑,说道:“秦王这一段儿已经变得无声无息了,天赐其缘突厥来袭,让他有了典兵的机会。如今突厥兵已走,他滞留在此,又是勘察地形,又是布置兵马,他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他舍不得手中的典兵权呀,你要速告太子,让皇上把他召回,若留得久了,恐会成患。”

李元吉一激灵,急忙站起,说道:“燕公不愧为官多时,真是老而弥辣。不错,不能给他一点机会。我说走就走,燕公,谢谢你的茶饭。”

回到豳州后,李元吉即修书一封,与李建成报信儿。





第三十五回 酒肆结识不明客 狱中遭受皮肉苦


“对呀,如今突厥已退,二郎应该及早返京才是。他滞留豳州不归,难道真有什么想法吗?”

“陛下圣明。秦王这些年来屡屡在外征战,经常掌握典兵权。他这一段时间为中书令,忙于文牍之事,臣听说他早已不耐烦了。这次突厥来攻让他有了典兵的机会,还不好好地过一把瘾?皇上,秦王和太子现在势如水火,秦王又不是甘居人下的主儿,他在陇西手握十万雄兵,万一……唉。”

“看你,就会危言耸听!什么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二郎他有胆子领兵来攻京城吗?简直是白日说梦!”

“臣只是想给皇上提个醒儿,并无他意。不过,皇上啊,听说秦王此次出征,所带将领皆为天策府府属。这些将领们确实了不得,只要手下有兵,其布阵攻退,要比寻常将领有能耐得多。外面流传一句顺口溜儿,说什么‘天策猛将,不同凡响;望者披靡,杀敌精光’。”

“胡说。天策府里的人谁能比上李靖、李世?纯粹是在那里瞎嚼舌头。咳,你既然这样说,就让二郎速速回京不就成了吗?”

“皇上圣明。”

这段话自然是李渊和裴寂的对话,两人说话时正在海池里荡舟。李渊虽斥裴寂无端妄说,心中却若有所思。他想,看样子今后不可再轻易将典兵权交托给二郎了,他若觊觎太子之位,又拥兵自重,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李世民回京后依然轻松,他按时上朝,按时回府,中书省的事务自有两名侍郎打理,不用他多烦心。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如今国内基本安定,突厥也不来犯境,没有紧急军务,李渊也想不起用他。不觉夏去秋来,又复入冬,几场寒流掠过,飞雪翩然而至。

天策府里一群武将见无仗可打,又见李世民渐遭李渊冷遇,遂各安其身,当值之外,不敢再到李世民眼前添扰。尉迟敬德、程咬金、段志玄好吃肉喝酒,当值之后三人扎堆儿寻到酒肆,在那里吆五喝六;秦叔宝起了读书的念头,请许敬宗为自己授课,史大柰、张公谨和侯君集闻讯,也前来加入读书的行列。这样,这帮武人各自找到了活儿。

尉迟敬德三人一直饮用荥阳的“土窖春”,时间一长就想变变口味。他们满长安转悠,终于寻到一处名为“寻醉轩”的酒肆。三人尝了这里的酒,觉得滋味特别,三天两头都要来此一聚。

这家酒肆的主人为一年近七十的老翁,姓杨名春,自称家在剑南。酒肆里所鬻之酒为其家传自酿,取名为“烧春”。该酒有一般好处,就是不管人喝得再多,酒劲却不上头,且满嘴噙香。杨春还会做一道拿手菜,名为“豉杂黄牛肉”,系选用优质黄牛肉经豉汁腌泡,再用文火慢煮而成。当时人们认为“牛为耕稼之本,马即致远供军”,故唐律规定故意屠宰官马、牛者徒一年半,马、牛的主人故意屠杀者,徒一年。所以杨春的“豉杂黄牛肉”轻易不示人,仅向熟客供应。程咬金三人一开始慕名“烧春”酒而来,并不知道还有如此美味,及至他们来了几回之后,杨春主动将“豉杂黄牛肉”献出,三人一尝,叹为美味。程咬金更是笑骂道:“你这老儿,想不到还有慢慢吊胃口的本领。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好货?都一总拿出来。”

唐人喝酒,多行酒令,且有音乐歌舞相伴。当时的酒令有二十余种,这种文绉绉的行令喝酒方式称为“雅饮”,多在达官贵人和文士喝酒时使用。如程咬金、尉迟敬德这等武人,最不耐烦行此“雅令”,他们到了杨春的酒肆里,不用别法,三人轮流把玩“酒胡子”相嬉劝酒。

“酒胡子”是唐人饮酒风俗中非常特殊的一种器具,即是雕刻为高鼻碧眼的胡人形象的偶人。喝酒时,将此偶人放在居中的盘中,由饮酒之人拨动,待偶人停下来指到谁,谁就须饮酒。

今天三人来此斗酒,“酒胡子”很是奇怪,不管怎样拨动,那偶人的手指十之七八指向程咬金,将程咬金灌得哇哇直叫。他说此“酒胡子”有毛病,唤来杨春,令他再换来一个,孰料依旧如是。

程咬金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们另换别的玩法喝酒。老杨春的酒虽不上头,可喝多了,肚里实在撑得难受。”

尉迟敬德不干:“不行,你这狗头想耍赖呀。以往我们皆用此法,那次志玄也是喝得直瞪眼,也没听说要换法儿。”

“对呀,酒刚刚喝到中途,不能再变法儿。”段志玄也不同意换招法。

程咬金见他们两人坚执不从,只好无奈地继续拨动“酒胡子”。说来也怪,“酒胡子”的手指依旧不偏不斜地指定程咬金,这下子程咬金彻底不干了,连声嚷嚷道:“有鬼,有鬼。”最后一杯说什么也不喝了,让免掉一杯。

这时,从灯影里走过来一人,他向三人行礼道:“尉迟将军、段将军,这杯酒且让我代程将军饮下去行吗?”三人一听,觉得他说的长安话很不地道,透出一股怪异的味儿,就在影影绰绰的灯影里打量他。只见他个子甚高,脸上一副红色虬髯,外身罩了一袭缺胯袍,一看就知道此人定是西域人无疑。

程咬金斜眼一瞪,冷言道:“你是谁?我说过要让你代酒吗?”

那人团手一揖,躬身道:“小人名叫何吉罗,系波斯人氏。自前朝时即专事贩运香料,已居长安十余年了。小人虽是西域之人,这些年居长安日久,习练了一些拳脚功夫,故早闻三位将军大名。小人也是此店中的常客,一直想拜见你们,今日有缘,不免有些冒昧了。”

隋唐之时,其对外经济、文化交往异常繁荣,欧亚大陆各地的商人纷纷来此兴贩贸易。其中以长安、洛阳两京为政治中心所在,外来人及胡商杂凑云集。走在街上,每每见到高鼻深目的异域之人,长安人早习以为常。

何吉罗此时显然已入籍唐朝,除了其面貌有异之外,长安话说得还算顺口,身上的打扮与中土人无异。他见程咬金来抢白他,并不觉尴尬,而是眼珠一转,笑道:“想是程将军不知,这‘酒胡子’自西域传入中土,其中有一个消息儿许多人不知,请看。”何吉罗边说边拿起“酒胡子”,揭开底座,就见里面有一按钮,他扳了一下,合上底座然后放在案上,用手一转,这次“酒胡子”的手臂却指向尉迟敬德。

程咬金恍然大悟,起座喝道:“好哇,我就感觉其中有鬼。黑子,定是你与那杨春合伙来捉弄我的。”

何吉罗微微笑道:“程将军,这事儿怨不了别人。如今长安城里,明白这个诀窍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且杨春哪儿有胆子敢来糊弄您呢?想是这东西因震动合了机关,又阴差阳错指向了您。”

尉迟敬德道:“就是嘛。杀了我头尚且眼都不眨,还在乎这几盏酒吗?你这狗头,就会混赖。”

何吉罗道:“小人想和诸位将军结识一回,故想了个主意。如今程将军已经喝了不少,小人就与程将军凑个对儿,算是一方;尉迟将军和段将军算是另一方。我们两方还用这‘酒胡子’指引,接着斗酒。程将军,我方若输了,就由您随意饮,由小人兜底儿,如何?”

程咬金觉得今天喝了这么多酒,若现在罢手不喝,委实冤枉。何吉罗主动请战,看来也很识趣,不由得勾起了他的兴致,遂大喜道:“好呀,就这样办。黑子,我吃了这么多亏就不说了,你敢不敢?”

“嘿,谁怕了你这狗头不成。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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