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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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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了,这宴哪里开得下去?恁是宜妃再豪爽大胆,也同样屏息静气,生怕君前失仪落个大不敬的罪名,良贵人侍立一侧,垂着头娇躯微微颤抖,不知是惊是怕。皇帝坐在上首还算温和,开口道:“听说今儿是胤祺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胤祺上前跪倒说:“蒙皇阿玛垂问,儿子没有什么想要的。雅母妃说,孩子生辰就是额娘的受难日,若问儿子的心愿,儿子只愿皇阿玛和额娘能够安康快活。”皇帝眼光扫过悠然,点点头道:“嗯,倒是一片孝心!既然你不要赏赐,朕就把赏赐给宜妃吧!赐贡缎两匹!”
宜妃磕头谢恩。悠然算算时辰,知他还未用膳,便开口道:“皇上,宜妃姐姐,良贵人,悠然有事可否先行一步?”皇帝略点点头,宜妃才说:“妹妹有事便自去吧!改日再请妹妹过来说话!”几个阿哥也纷纷请安告退。琳琅待要离去时,皇帝突然叫住她,说:“胤禩也是个好孩子!”琳琅回身抬起雾蒙蒙的泪眼看了看他,盈盈拜倒:“谢皇上金口称赞!”
皇帝和宜妃说了片刻闲话,又温言勉励胤祺几句方起驾离开。宜妃看着满桌的菜肴,苦笑一声自言自语:“真是好大的恩典啊!”招呼宫侍撤了残桌,重新上菜,笑着和几个孩子继续未完的生辰宴。
厨下呈了热腾腾的膳食上来,悠然亲自拿了玉碗布菜,皇帝用得很香。其实就是些家常小菜:一煲大芥菜煲双丸,一碟清蒸鲫鱼,一碟野山菌炒腊肉,一碟蒜蓉炒青菜,比起御膳来说实在简陋得很。悠然已经坐到一旁开始泡茶,皇帝用膳方罢茶也好了。
皇帝想起早先看到的线手套,闷声问:“你,都没有替我织过手套!”悠然一愣,笑着添了清茶说:“你的穿戴都是四执库负责的,我织了给你,只怕你也不会戴!”皇帝恼怒道:“你怎知我不会戴?”
悠然奇怪地看了看他,问:“你从未戴过手套不是吗?”侧着头想了想,又把手放在他的掌中,皇帝下意识握紧她的,只听她柔声说:“瞧!你的手可以这样给我温暖呢!”皇帝揽着她,仍是问:“那你帮谁织的?”悠然笑答:“就是小十一啊!宜妃姐姐说她不会做拜托我帮忙的。”皇帝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想起她看几个孩子的眼神那样温柔专注,忍不住心中一痛,揽她入怀听她浅浅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皇帝像是下了决定似地说:“悠然,我送你一个孩子吧!像你一样的孩子好不好?”
悠然趴在他的胸膛听他如稳稳的心跳,问:“哦?像我一样?”皇帝用力抱紧她,像要所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在她耳边说得斩钉截铁:“是。一定像你一样。”
悠然悄悄苦笑叹息,把头藏得更深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随便你吧!”
孩子(下)
又是一年三月三,宜妃最喜热闹,便约了几个相得的宫妃又领了小阿哥们一起放风筝。长春宫面积颇广格局开阔,几个小阿哥被小太监们围着肆意奔跑,一时之间极为热闹。良贵人手里拿着绣活坐在一旁,眼神追随着八阿哥欢快的身影,又是欢喜又是满足。
几个大人站在廊下,看着风筝摇摇晃晃地飞起,大花蝴蝶和雁雀越飞越高,拖着长长彩羽的凤凰却一头栽了下来。那只凤凰原来是小十三的,八阿哥让他握着线轴在下面跑,自己小心顺着风放长线,不一会儿功夫,那只风筝终于飞到半空。天空碧蓝澄净,几缕极轻的流云在远处悠游,风筝越飞越高,竟似把那几丝流云给冲化了去。宜妃笑着说:“倒底是些孩子!整日用功读书练习骑射哪里能真正快活!”
七阿哥腿脚有些不灵便,咬着唇羡慕地瞧着,成嫔远远看着他眼里尽是怜惜。
悠然走近前笑着说:“胤祐,我们一起做风筝好不好?”侍候的小太监很快拿来了竹片篾条和彩墨白纸。悠然拿起墨笔递给他,又说:“你负责画风筝,画好了我来剪,然后让小顺子帮我们扎起来。”胤祐犹豫了下还是拿起笔,怔怔地问:“你说画什么好?”悠然托着腮认真的想了想,说:“要不要画蜻蜓?蝴蝶已经有了。”胤祐反驳道:“蜻蜓飞得又不高,画大雁好不好?”悠然点头说好,帮他铺了白纸在青砖地上,自已在一个小杌子上坐了,催促他:“快些画啊!等会儿叫你的额娘跟你一起放。”
风筝很快画好了。黑亮眼睛,翠羽修长,翅膀宽大。悠然牵起一只角命他牵起另一角,把画立起来风干。小顺子灵巧地开始扎骨架。过了一会儿,悠然拿了剪子修剪,一边轻声唱:“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带着画了小鸟的风筝,和白云去做伴。抓起泥土试试风,放开长长的线,如今正是春风暖,处处是笑脸——”
良贵人听到她清越的歌声唱了两遍停了,便笑道:“这是什么歌儿?姐姐唱得真好听。”悠然将剪好的交给小顺子让他糊上,笑着说:“嗯,是孩子们才会唱的歌儿。”见小十二小十三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小脸通红气喘吁吁。悠然拉着两个坐了,仰着头看天空里只剩下几个小黑点儿的风筝。轻轻唱:“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两个小的也跟着大声唱起来。边唱边奔跑着和几个哥哥一处去了。
成嫔终于拉起脸红红的七阿哥也一起去放风筝了。宜妃走过来坐在悠然身边笑道:“年纪轻轻的,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耐心!若你做了额娘,你定是最称职最好的额娘。”悠然浅浅一笑也不答话,宜妃忽然想起宫中隐隐绰绰的流言,恍然有些无措,连忙转了话头说:“温僖贵妃又病倒了,小十也是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自请侍疾呢。”
悠然说:“这般心意却是难得。”
宜妃扯着又说些旁的闲话,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几日皇上可去瞧妹妹了?”悠然摇头。宜妃叹了口气说:“竟是连妹妹那里也没去了。”悠然回答得漫不经心:“宫里去处那样多,姐姐若总是叹气怕是叹息不过来。”
宜妃握紧悠然的手,认真的说:“去处虽多,妹妹你却是不同的,我知道。”犹豫一下,然后小声地说:“悠然,你要上心些才是啊!前些日子有个宫女晋了常在,听说是怀了龙种。几年来宫里未添过新丁,连太后也欢喜着呢!”
悠然回望她关切的眼,淡淡地说:“这样很好。”宜妃叹了口气再不多说,看院子里慢慢走着的成嫔和胤祐。
皇帝过来的时候悠然正要歇下。悠然只着了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紫墨帮她把发饰取下,抬眼就看见皇帝掀了帘子进来。待要开口请安,皇帝却摆摆手让她退下。拾起妆台上的玉梳缓缓替她梳起发来。她的头极柔软顺滑,皇帝掬起一缕放在鼻端,嗅到幽幽醉人的香气,压在心底的痛楚又悄无声息地涌上来,那是墨荷的味道。皇帝俯下身去在她耳边如叹息般轻唤:“悠然——”
悠然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微笑:“你来了。”皇帝抽走她的书一把将她抱起,笑着说:“见到我来了还看书!”悠然揽住他的肩,眼里全是狰狞鲜活的龙纹和刺目的明黄,便伸出手捂住双眸,嘀咕道:“我不喜欢这身衣裳!”皇帝一愣,无声地笑了笑,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自己脱去外袍,只着了玄色中衣拥着悠然靠坐在榻上,温声问道:“这几日你都做什么了?”
悠然靠着他抓过他一只手,描画他修长的手指,小声答:“还不是和往日一样。”皇帝吻了吻她的耳垂,问:“有没有不开心?”悠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希望我说开心,还是不开心?”皇帝心思一动,便知她说的是什么,反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我,自然希望你开心的。”她点点头说:“好吧,我没有不开心。”
皇帝听出她敷衍的语气皱皱眉说:“你知道的是不是?”嗅着她身上的冷香,想起那个最冷的冬天,口气变得温软又脆弱:“她是二十六年就进宫的,以前一直在四执库当差。她父亲是个小知县。她模样和你生得有些像,我想着,待她诞下孩子,若是肖似额娘,无论男女我都把抱来给你。你也别怕,宫里头位份高的代为抚育皇子皇女是常事。悠然,悠然,你还年轻,我,我却开始老了。我不能让你,让你在我百年之年无人奉养!”
说到最后竟有些黯然神伤之意。悠然深深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体谅温柔,欠起身来在他紧皱的眉间亲吻了下,摇摇头:“你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会过得好,你知道的!”皇帝待要说话,却被她伸手按住双唇,只见她嘴角含笑,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说:“春宵苦短!你要把时间浪费掉吗?”说完这句话时已是面色酡红如醉,如水的眼波移往别处,小手却大胆的回抱住他的腰背。
皇帝眼光一热,又哪里还记得方才自己要说些什么,手拉掉捆扎帐幔的绸结,一片浅碧遮住里面的春光。
之后的几个月,宫中新宠又添一人。皇帝虽然不常翻她的牌子,却是赏赐不断,王氏本是常在位份,一应吃的用的却按贵人位份开销。待产前,太后又遣了慈宁宫用老了的嬷嬷亲去侍候,十一月十二八日,知县王国正之女王氏诞下皇十五子。谁知皇帝看过小阿哥之后便再不曾理会。过了数月方赐名为“禑”。
人人都在猜测这王常在是不是失宠了,未曾想,皇帝不但晋了她为贵人,还颁旨下,自她起,贵人位份上皆可自己抚育皇子!按例只有嫔位以上才能抚育皇子的!第二年中,王贵人再次怀孕,第三年六月,诞下皇十六子,名“禄”。 都道王常在有福气,连续诞下两位皇子,晋位升等也是必然的。皇帝却并未露出这样的意思。因着她抚育了两位皇子,内务府也不敢怠慢,一应开销都按着嫔位来。
又过了一年,勤贵人人陈氏诞下皇十七子胤礼,皇帝瞧过一眼后便再不理会。皇帝对阿哥们素来冷淡威严也都不以为意,直到王氏再诞下皇十八子胤祄。这个孩子与前几个肖似皇父的哥哥不同,他像王氏更多一些,一样的文静秀气,皇帝大喜过望,亲自抱在手中看了又看。
这时已是康熙四十年。
闲话
皇帝兴冲冲跑到听风阁,抓住悠然的手笑得开怀又得意耍起唱腔:“我的爱妃,你可愿帮朕抚育一位皇子?”悠然漫声应道:“臣妾不愿意!”作了一个拭泪的姿态,佯做伤心唱道:“不过徒增伤感而已!”皇帝却不愿见她这般模样拉起她的手坐在摇椅上柔声说:“我是说真的!那个孩子生得像你,就是弱小了些,你若瞧了定会喜欢。” 悠然靠着他的肩叹了口气说:“前些年我就说过,母子连心,我如何做得拆散骨肉血亲的恶人!”皇帝接口道:“我知你心地好,只是你也要为将来打算!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分一个给你也是应该的!况且生第一个的时候,要不是你说母子分离太不忍心,她哪里有机会亲自抚育?说起来她应该感激你才对!如今你又是贵妃之尊,谁敢说你的不是来?”悠然不愿拂他的意,心里却实在不接受,靠近他与他贴着脸,柔声嘟囔:“我不喜欢照顾小孩子嘛!这样小这样小,我很担心会不小心伤到,而且他会哭闹啊!我照顾不好的!你就别为难我了吧!嗯?”
皇帝最见不得她软语央求,明知她只是借口推托却也不舍得拒绝她,只好点点头说:“好吧!待他大一些再抱过来!”想了想又说:“不是有□嬷嬷吗?又不会吵到你!”悠然在他唇角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君无戏言!你就别想了嘛!嗯,过两日是中秋了,皇额娘说要热闹热闹,想请胤祉几个还有芳嫒来宫里头团聚,你要不要一起?”皇帝摇头:“我去只会拘着他们,别扫了皇额娘的兴,你也不要去,就在这里陪我吃桂花酒酿丸子!”
悠然脸上一红,娇嗔道:“不许再提酒酿丸子!哼!这么多年还没吃腻么?”皇帝得意地大笑:“我还想着吃一辈子呢!又怎么会腻!”伸手抚上她如玉的脸庞,手指划过她的眉眼,再到她的唇角,看到她如少女般的娇嫩脸庞,心里暗自感叹:她一点也没老,而自己却老了!墨荷兴许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可是再加上她淡泊无为的心境,倒真成了驻颜圣品!
八月里的午后仍有一丝暑热。皇帝拥着悠然懒洋洋地窝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悠然忽然想起一事,作不经意提起:“今天在园子遇上了先生,多年不见,先生风采依然啊!”皇帝笑道:“他修完《一统志》以后就在翰林院作掌院学士,整日里不是吟风咏月就焚香弹琴,日子过得悠闲得紧啊!”
悠然“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除了这些先生好像对花卉也有些研究呢!”皇帝听得奇怪欠了欠身子问:“怎么说?”她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说宫里头的土壤不适合种茶花,又说‘云南茶花甲天下,大理茶花甲云南’,好像有把大理茶花种在宫里的想法呢!”说到这里,皇帝仍是佯装不知,疑惑地问:“这我可不曾听说。”
悠然笑问:“不曾听说吗?真可惜,先生还说曾经有带过一些名为‘春日野’和‘鸳鸯凤冠’的种子进宫!”皇帝长长“啊”了一声,说:“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事啦!当时叫你去乾清宫嘛,你说你要沐浴结果没有去。”言下之意是你可不能怨我,是你不来拿的。悠然轻轻一笑,斜睨他一眼:“原来是我错过了!算啦!”
说话间已是日影西斜。这两日皇帝难得清闲,下了朝就待在听风阁。用罢晚膳后就携着悠然同去慈宁宫请安。
太后见俩人一同前来心里高兴,拉着直说了半晌话方倦倦地歪着睡去了。悠然拉了薄被小心地替她盖上,放了幔帐方悄悄退出。出了慈宁宫正好遇到太子妃领了弘晳弘晋两个前来请安,两个孩子都是眉清目秀的好模样。太子妃端庄地请了个双安,皇帝随口问了两个孩子的学业如何,便领着悠然走了。
太子妃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皇帝和她先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转过回廊的那一瞬间,清楚地看见皇帝停了停,然后牵起她的手缓缓消失在视线里。两个孩子好奇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却不敢多问,乖乖地手拉手站着。太子妃清咳一声说:“眼里进沙子了。”正巧太后身边的人出来回太后已经歇下,太子妃略颔了颔首,得体地微笑离去。
中秋那天,家宴依着太后的意思开在慈宁宫里。早些年开牙建府的成年皇子都携了福晋侧福晋并小一辈的皇子皇女齐聚慈宁宫。晏席散后,女眷们便凑成一处闲聊说笑。悠然和宜妃良妃几个坐在左手不打眼的位置,本来说说笑笑倒也自在。
到了中途,五福晋他塔喇氏来跟宜妃请安,她是员外郎张保之女,是太后亲指的婚。她依着宜妃坐了,婆媳俩说些五阿哥平日作为穿戴如何,气氛极是融洽。接着芳媛也过来了,她本与悠然相熟,坐在荣妃旁边对着悠然笑笑就悄声和荣妃说着话。良妃看着坐在惠妃旁高声说笑的八福晋,眼里有些隐忍的忧伤。
坐了半刻,太子妃过来跟悠然请安。她与悠然本是同窗,却口口称之为“母妃”。寒暄几句后,太子妃忽然说:“可惜今日实在不巧,侧福晋李佳氏今日身体抱恙,未能来跟母妃请安。”悠然心里疑惑,想起太子的长子次子都是她所生,这李佳氏多年前就封为侧福晋,悠然却从未见过此人,便泛泛答道:“无妨!请她将养些才好。”太子妃微微一笑,说:“媳妇先替她多谢母妃关心了!”太子妃又说:“母妃还未见过太子的长子吧?”悠然摇摇头,太子妃说:“这个孩子金贵得很,太子亲自带在身边呢,只是身子弱了些,大名儿都没取,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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