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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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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语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意,却是没有回头,反倒冷哼道:“李德全真是越发会当差了!竟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真是好大的胆子!”
悠然手指不停,轻笑道:“你可冤枉他啦!他把你说过的话都记着呢!你说过,只要我想见你,就来乾清宫,还说我来了就直接进西暖阁等你,不必在外头迎驾。”她轻靠在他的肩上软软的叹了口气:“难为他还记得。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啦!说不定你已经忘了!”那暖暖的呼吸拂在他的颈边,让他的心瞬间温软如春水。
皇帝握住她的手,没有言语。鼻端是她幽幽的香气,耳旁是她清浅的呼吸,手里是她细致的温度,细碎的鬓发飘在他的脸颊边,像只细细的手指在怜惜地触碰。似乎在这一刻,在这个世界,只有纯粹的美好。
熏笼之内,炭火燃着哔剥微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皇帝回过神松开她的手,淡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悠然转到他面前跪坐在地毯上,伏在他的膝头低低地答:“来看看你!”
“我这个孤家寡人有什么好看的?”口气中是前所未有的失落感伤。
“来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没有好好用膳,有没有总是生气,有没有清减了,有没有想我为我准备好礼——”语声渐低似呢喃,“有没有放我在心上!”皇帝心里一痛,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秀发,犹豫半晌终是颓然放下,声音暗哑:“我,我不想看到你!”
悠然暗自叹息,微笑着侧过头贴着他温热的膝盖,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我想见你啊!我不明白你为何生孩子们的气,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消瘦憔悴,不明白你为何寝食不安,这些你不说我也不问,只是,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无法为你分担,至少可以倾听。你不是孤家寡人,你上有高堂,下有妻儿,除却这个至高无上的身份,其实跟平常百姓并无不同。前些日子皇额娘日日茹素,胤禛抄写佛经,大家不是不担心的,”
皇帝沉默良久,终开口问道:“那你呢?”
她抬起头看着他幽深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也一样。”皇帝心里酸软无限,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直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她的骨头被勒得生疼,她却一声不吭,顺从地依在他的怀里。片刻后,一点点湿意在颈后缓缓晕染开来。她恍然未觉,努力张开手臂与他相拥。
两人相依相偎,不知时光注逝。良久之后,才听见皇帝带着微微的鼻音低声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悠然轻笑道:“所以,我来讨要礼物了。”没有听到他应声,又道:“大家都送了好礼,皇额娘送了一对碧玉珠,小十七都亲手绘了一幅画给我,连荣宪也早早的送了小雕给我,你可不能例外。”说到这里停了停,感觉到他紧绷的胸膛略放松下来,续道:“我也不会白收你的礼,晌午过后,我必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以筹至亲。”
他闭上眼喃喃道:“好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菜啦!”
她拍拍他的背孩子气的说:“你不送礼,休想我动手!”
皇帝忍不住扬起嘴角:“好,冲着你特地洗手做汤羹,我定要送你一份厚礼!”想了想又愧疚地说:“原是我疏忽,一时之间竟想不起送你什么好。宫中富贵,集世间华美器物于大成,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可送你的!”
悠然抚上他消瘦的脸颊,幽幽叹了口气,一字一字的说:“我要看到玄烨神采飞扬不见颓色,容光焕发不见倦意,心情愉悦不见悲凄,你允是不允?我可否以此做为你送我的厚礼?”
他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她温润的眼里,莹白如玉的面容不见老去,听她柔声低诉:“我要你来听风阁,陪我过一个欢欢喜喜的生辰!你允是不允?”他定定的看着她,忽然说起:“只有你还跟从前一样。”望着她柔和的笑意,心里不由自主涌上悔意与愧疚,撇开头自嘲道:“原是我庸人自扰!”
她只是微笑,似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靠在他的身旁,献上全部的依恋。
过了一会儿,悠然才说:“天气这么冷,不知道小十三有没有冻着。”皇帝手一紧没有吭声。她垂下眼睫接着说:“他是个好孩子,无论他犯了什么错,他的本心必是不错的。你别再恼他了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后他才答非所问说了句:“在你眼里,个个都是好的。”顿了顿沉声说:“你知不知道,以他犯的罪行,圈了他算是轻的!”见她满脸疑惑,叹了口气终是把事情始末原原来本说来,最后恨恨地道:“此等不忠不孝之徒,一剑砍了他也是不枉!”
悠然不理他说的狠话,轻笑反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呢?别告诉我你相信他的话。他最是心慈,且爱马如命,平素连马鞭都不用的,如何会‘不小心’将带刺的鞭子遗落马上?你定是明白的是不是?”
皇帝干咳一声,重重强调:“他已自承罪行,是他的疏忽害了小十八。难道我还会冤枉他不成?”
悠然将下颔搁在他的膝上,点头做了然状:“我明白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他去突然冒出来不自量力为兄顶罪。你真正生气的,是他为兄长对父亲说谎,所以你说他不忠不孝。”
皇帝狼狈的转过头去,不敢看她明亮的眼睛,听她漫不经心的说:“小十八之死真与太子有关吗?我看不见得。他是你一手教导,他的人品心性你定是了解的。至于小十三,他也是出于对兄长的维护之意才会如此。我倒相信这只是意外。三个都是你最钟爱的儿子,现在有一个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其忍心让另外的受苦?”
这本是自己心头最大的伤痛,如今被她用淡淡的语气不疾不徐地说出另一面截然不同的看法,这番看法竟是他想去相信却又不敢去相信的可能。他喃喃重复道:“都是我最钟爱的儿子!他的心性人品我是了解的,一切这是意外!”眼神却看着她,想要她的肯定与认同。
见她郑重点头之后,沉沉压抑的心陡然通畅,仿佛胸中块垒瞬间化成浊气,随着长长的叹息而迅速纾解。心底说不尽的欢喜,不愿再去想缓缓透出的一缕悲凉。
雪后初晴的天空清亮而通透,轻薄的阳光不知何时穿过窗纱溜了进来。窗外树影摇曳,光影明暗间,灿烂的阳光被搅成了斑驳的碎片。悠然推开窗让清冷的空气透进来,隐隐传来阵阵幽香。梅花已经开了。
已近午膳时分,李德全轻手轻脚的进来,笑问:“皇上,要传膳吗?”这么多天来,皇帝第一次觉得腹中饥饿,嗯了一声待要说话,悠然却道:“只呈些清淡的菜粥上来。别的便罢了!”
李德全应诺退出。皇帝不满地皱起眉道:“你就给我菜粥?”悠然轻揉他的眉心笑眯眯的说:“你先喝碗粥垫着,晚上有好菜等着你呢!”他抱怨一句:“离晚膳时分还早呢!总不能让我饿着吧!”她拈起一小块糕点递到他嘴边,佯装叹气:“咱们的皇帝陛下终于会说饿了!”
菜粥很快呈上来,悠然陪他用过之后,便净了手煮上一壶清茶。皇帝端起杯抿了一口,满足的长叹了口气。悠然才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先做准备啦!你就好好歇个午觉吧!”
皇帝急急拉住她的手,想了想说了句:“听李德全说你独个儿来的?”悠然点点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皇帝满脸不豫,嗔怪道:“底下的奴才你也纵得过了!大雪天出门,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天冷路滑的,若是不小心摔着碰着可怎生是好?”
悠然答道:“你放心,都是走惯了的。”说完转身就要离去。方走了几步,就听他清咳一声,大步上来还走到前头,板着脸说:“正巧我要去跟皇额娘请安,就顺便送你回去罢!”悠然静静跟在他身后;低头微笑起来。
忧惧(改字)
胤禔做梦也未曾想到,竟是老三那个书呆子坏了自已的大事。
三阿哥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在冬月初九那天秘密面见了皇帝,告发大阿哥结交江湖术士与邪路喇嘛,用魇术魔控皇太子,致使皇太子胤礽举止失当。
当消息从内宫内传出后,胤禔并不在意,还对继福晋李佳氏说:“真是无稽之谈!若那些神棍有用,还用得着我百般谋划?直接用魇术镇他娘的几个,这事儿不就成了?这道理三岁小儿都懂得,皇阿玛英明神武,又岂会被这荒唐至极的混话所蒙骗?”可是,皇帝竟真的相信了。
第二天,隆科多领着御前的骁骑营将直郡王府团团围住,请出圣旨着意搜查直郡王府。不过片刻间果然搜出了“魇胜”之物。那所谓的“魇胜之物”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布偶,上头却有胤礽的生辰八字并几枝亮闪闪的银针!胤禔看着那个玩偶大是惊讶,旋即勃然大怒,嚷着是有人栽赃陷害于他,拉着隆科多要前去御前说个分明!
他心知自已跟喇嘛相士虽有些来往,不过仅仅是想借点口风吹一吹起些风浪,这等忌讳的东西却实实未沾手。于是一心想着能到御前辩解一番以证清白,哪知皇帝下的令是:若证据确凿,立时夺爵圈禁之!竟是连辩白的余地都没有!当日下午就派了重兵将他在府第高墙之内幽禁起来,严加看守。并将其所属包衣佐领及人口,均分给皇十四子胤禵及皇八子胤禩之子弘旺。
胤禔气得咬牙切齿,日日诅咒胤祉不得善果,一方面千方百计想求些援助,想着自己经营了十余年,如今太子被废,自己这头的势力必占上风,再加上内宫中的额娘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脱困之日定不远矣!又琢磨着出脱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陷害自己的揪出来碎尸万段!就这样胡乱过了半个月,外头的消息终于有只言片语传进来。得来的消息竟是生身额娘奏称自己不孝,请置正法!
皇帝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太子时,悠然正在御前侍墨。这些日子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用罢午膳手还起了“红袖添香”的雅兴,命悠然研墨侍笔,说要好好写上一副字。他凝神思索片刻,便挥毫写下两行字:“岂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皇帝盯着宣纸瞧了半晌,脸色渐渐阴沉,忽然将笔往书案上一掷,“啪”一声轻响,数星墨点四散开来,还有几点飞溅到悠然的手上,留下几点墨痕。
悠然惊讶地抬起头,发现他神情郁郁,不解的拿起宣纸瞧了瞧,第一句极端正平稳,第二句却是笔锋突起,墨迹略有几分潦草。她心思一动便含笑道:“不好不好!这无愧于心的‘愧’字写得有些散了!全不似你往日的笔法。莫非是许久未曾静下心来习字的原故?”
皇帝冷哼道:“我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百性,可说俯仰无愧于人!心中无愧自是写不好这愧字!”此番话竟似在心中翻滚了无数回,他脱口而出,神色凝重严肃,不知是说悠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悠然走近前去握住他的手暗自叹息。
皇帝眼神扫过她雪白的手指上刺眼的墨渍,清咳一声道:“改天再写一幅好的给你!”
李德全敲门进来回道:“皇上,二阿哥已经到了,正在殿外候着!”皇帝沉吟片刻后淡淡地道:“宣他进来吧!李德全愣了愣方才明白,召见的地方就是这西暖阁。他待要退出传旨,却听见皇帝补了句:“叫人备清水来!”悠然待要起身回避,皇帝却是不允,拉着她坐在上首。
两个多月的幽禁生活,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消瘦了许多,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发间竟隐见银丝,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稳镇静。他进来时先给皇帝跪行了大礼。看向悠然时,只是略犹豫了下便端正行礼:“给贵母妃请安!”皇帝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未曾开口。
太子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扫过皇帝与悠然紧扣的十指,心里又酸又涩,面上却是不显。就在这时,西洋自鸣钟敲响十二下,悠然打破沉默笑着说:“皇上,已是午时中,臣妾去备些容易克化的点心上来可好?”皇帝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方略点了点头。
悠然轻轻挣脱他的手翩然而去。走到外间拿着书册翻了几页,又取了清水煮了茶,耽搁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着回到里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悠然皱了皱眉连忙悄悄退开几步,直到里头哭声、说话声听不分明。方坐下静等。
又过了一阵子,才看见太子红着眼眶退了出来。他看到悠然坐在外厅忍不住微微一愣,急步走了出去。
这已是第五次召见太子,之后仍是态度未明,仍然将其幽禁在上驷院侧。
三阿哥最近很是不安。自大阿哥定罪之后,他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皇父追问自己是如何得知大阿哥罪案。若有不慎,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是逃脱不了的。即使是把自己摘干净了,皇父最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那一套,身为三弟的的自己竟不顾兄弟情义告发大哥,只发也会犯了他的忌讳,胡思乱想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转机。
他新近修了园子甚得皇父赞赏,腊月初八那天,皇父竟然提出要去游赏自己的园子,真是意外之喜!这般殊荣,竟是最早分府出去的皇长子都没有得到!他欢天喜地的回到诚郡王府,着人将园子好生打扫一番,又细细嘱咐了福晋董鄂氏,才急急骑马狂奔回宫中迎接皇父。晌午过后,皇帝带着贵妃前往诚郡王府。
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雪。胤祉忐忑不安地陪着笑脸,生怕皇父一恼拂袖离去。皇帝却不以为意,颇有兴致地说要赏梅赏雪。三阿哥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几个孩子领着皇帝四处游玩。
三福晋董鄂氏陪着悠然围着火炉闲谈说笑。她与悠然本是同窗,更是同一期的秀女,如今虽是身份所限,但情份与别个又有不同。
悠然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雪地腊梅,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宫里围炉赏雪的那回?”芳媛笑回道:“怎么不记得?那样的花样真亏你想得出来!让咱们好生出了丑!三阿哥还时时提起那碎碎的豆腐,和荣宪公主七长八短的大葱!”想起当时的美好记忆两人相视而笑。
悠然想起端静了无生气的模样,低低的说:“如今我们已是天各一方,想要那般自在却是不可得了。”芳媛鼻子一酸待要劝慰几句,悠然自己却转了话头:“两个小格格倒是极好,可见你是个有福的!”
提起自己的孩子,芳媛立时展了笑脸,满足地说:“两个都是淘的!她阿玛又娇惯得厉害!好好的千金贵女竟跟个小子一样,整日跟兄弟们厮混!说又不说得,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悠然瞧她嘴上虽是嗔怪,眼里的慈爱却是藏也藏不住。
悠然点点头笑道:“孩子总是自己的好,天底下所有的额娘都是这样觉得!”芳媛轻笑出声:“呵呵!你哪里看出来我觉得我的孩子好了?”顿了顿忽然哂笑道:“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要起意杀自己的孩子!”她站起身向窗外看了两眼,方低声道:“人说虎毒不食子!我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居然以他不孝为同,跟皇阿玛奏请正法!”
她素性柔弱温和,骤然得知惠妃请杀亲子的消息,竟是想也不想就认为此事绝不应该。在她心里,无论孩子犯下什么样的罪行,额娘只会爱惜保护,哪会趁着孩子最失意之时还往悬崖边推了一把的道理?悠然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她还是这样单纯善良,倒是真正难得。可见三阿哥对妻儿可算是尽心至极了!便柔声说:“你还是莫要去想了罢!我倒觉得她下这个决心时,心里不知有多难过!”
芳媛瞪着眼睛不以为然:“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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