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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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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淡淡一笑:“你不必想太多!无论如何,皇上对胤祥都是很疼惜的!”说完走出去跟几个孩子说话,兆佳氏独自坐在屋里细细想着她话里的意思。
私心
过了几日,八阿哥在朝堂上奏称:十三阿哥身患寒腿疾竟是不良于行,恳请皇父恩典将其开释!位位其后的十四阿哥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高踞龙椅上的皇父有如实质的眼神扫向自已,慌忙低头闪避。其余众阿哥随即附议。唯四阿哥容色淡淡奏道:“按规矩,需先派太医前去诊断,视病情轻重而定,若病情严重,则按太医所请移至别处治疗。”
皇帝冷哼道:“真是太过娇生惯养了!那就让太医去看看吧!”当即传旨命太医细细诊治。至于开释一事却未准许。
再过四五日就是八阿哥的生辰。
下朝后九、十、十四几位阿哥便急匆匆地赶去八阿哥府上,对外说是要商量怎么个庆祝。方进了院子,十四阿哥把马丢给小厮,大刺刺地冲到书房,见了八阿哥就冷笑道:“八哥果然是八哥!恶人全是别人在做,自已就是好儿子好兄弟!名声面子都有了!倒让我这个做兄弟的落个里外不是人!”
八阿哥笑容不变仍是温和地说:“十四弟,这话如何说起?”
“难道不是吗?今儿你为什么要跟皇阿玛提议把十三哥放出来?他可是知道那件事的!他如今被圈在里头,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倒也不怕他惹出什么麻烦来!如今你却要把他弄出来,难保他将来不会把这事儿抖露!到时候,那可不是圈上几个月就能了事的!”十四阿哥拖长声音讥诮地道:“当然喽,有什么罪责都不会扯上八哥你的!反正都是弟弟们自找的!你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八贤王!”
八阿哥苦笑道:“十四弟此言差矣!你道我不提他就不会出来吗?”
九阿哥疑惑地问:“难道并非如此?听说贵母妃为十三弟求情都被大加斥责。依皇阿玛的脾气只会更加气恼,迁怒于十三哥也是常事!八哥这样说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八阿哥点点头细细解释道:“皇阿玛对贵母妃最是尊重的!贵母妃难得开口请求什么,依我看来,皇阿玛虽然恼怒,但也绝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十三弟开释是早晚的事!即使我不提,也势必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与其让旁人为皇阿玛送个台阶,还不如由我这个负责内务府的出面求恳。一来全了兄弟之义,二来也可探探皇阿玛的心思。”
九阿哥若有所思的缓声道:“八哥说得有道理。一来皇阿玛反正是要赦免于他,这个人情还不如由咱们来做。将来他或会感念今日的援手之情也未可知。二来,也是让皇阿玛知道咱们也有手足之情!三来,也看看皇阿玛对他的态度——”最末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十阿哥不服气地插言:“什么态度?他犯了这么大的罪过,只关上几个月,皇阿玛就消气啦?”
八阿哥忽然问一句:“十弟,你认为皇阿玛圈禁他是为了什么?”
十四阿哥看了看他,反问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为了小十八的事吗?他自作聪明地认下那桩事,皇阿玛还能不重重罚他?因着最偏宠的儿子死了,自然要好好追究一番喽!”他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能在其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快意,“他也曾是皇阿玛的疼爱的儿子呢!落得今儿这个田地,不知他会不会后悔自已的天真!”
八阿哥又问:“你的意思是皇阿玛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认为胤祄之死全是他一手造成,与旁人无关?”
十四阿哥道:“自然是信的!否则怎么会将他圈在那个地方?连太子都放出来了,对他还不闻不问的?”
八阿哥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从容地铺开宣纸,用纸镇压在左上角,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提笔在龙纹端砚里舔饱墨汁,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落笔写到:“爱之深,责之切。”
他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六个大字,忽然收起笑意慢慢地说:“不,你错了!完全错了!皇阿玛心里很清楚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而他却跑出来背这个黑锅。在皇阿玛眼里,他就是为了兄弟背叛父子之情,君臣之义。皇阿玛对他素来爱重,他却这般回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受到重罚。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十四阿哥愣住了,呐呐地道:“你的意思是,皇阿玛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是不是?他这回出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拼命十三郎?”想了想慌忙道:“八哥,万一他到皇阿玛面前说些什么可怎么办?”
八阿哥摇摇头正色道:“他当日既能自承罪责,以后也不会再旧事重提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十四阿哥尤自不信地嘀咕:“今时不同往日!他受了这么久的活罪,还会像之前那么傻么?”
八阿哥慢悠悠地说:“若是别人,自然不见得。若是他嘛!我却是信的!”迟疑片刻后又道:“至于皇阿玛的心思我却是捉摸不透:皇阿玛最恨别人的背叛,十三犯的正好是他的忌讳!今次看在贵母妃的面子上将他赦免,若说此后仍会一如既往地对他这个儿臣,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九阿哥也道:“这样岂不是正好么?他失了圣心,随之而来的必有些不如意,若咱们好生经营一番,让他成咱们的同路人,八哥岂不是又多了一股助力?就算是他跟从前一样固执,也不虞他再跟从太子了。所以太子虽然有望翻身,届时势单力薄,只怕也再难有什么作为!”
放下心来的十四阿哥拿了镇纸在手里把玩,忽然冒出来一句:“真看不出来啊,不管事的贵母妃还有这般影响力!这佟家可比我想像得有用多了!”
九阿哥惊奇地反问道:“你以为皇阿玛对母妃的尊重来缘于她身后的佟家?”见他点头,正想解释一番却被八阿哥一言带过:“德母妃跟宜母妃署理六宫事务,若论影响力也是不惶多让!贵母妃向来不理俗事,咱们做儿子的保她一点清静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九弟,十弟,你们说是吗?”
十阿哥愣愣地点点头,忽想起听风阁的温暖适意,不由自主开怀一笑:“当然了!贵母妃待咱们最好了,照拂了咱们这么多年,如今哪能还去麻烦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八哥,我想吃母妃做的鸡翅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听风阁请安啊?”
八阿哥拿起笔杆敲了敲弟弟的头,笑道:“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像个馋嘴猴儿似的!最可恶的还打着请安的幌子!真是不知所谓!”清咳一声,眼里满是怀念温柔的笑意,续道:“母妃难得下厨,咱们想要吃她亲手做的菜,只怕要领着几个小的同去才行!”
九阿哥点点头说:“自然,只要几个小的跟她撒娇耍赖一回,咱们就能跟着沾光享口福了!”十阿哥说得理直气壮:“嗯,过两天就是八哥的生辰,咱们这就去跟贵母妃讨礼物!”说完三兄弟相视而笑。
十四阿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兄弟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欢畅,围在一起自成天地,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衬得自己像个外人,没有关系的外人!
皇帝对胤祥的处置却是出人意料。
太医奉旨诊治病情,回奏其湿寒入骨已是极为严重,八阿哥以养蜂夹道环境阴冷潮湿不利病情为由,再次恳请将胤祥开释。皇帝对此奏请置之不理,只是下旨要太医院那边尽心诊治,以示对其病情算是关注。十三阿哥寒气至深,哪里是那样好治的?再加上所处的地方仍是那样恶劣,太医院那边开了还几个方子,都成效甚微。皇帝恍若不知,反倒借机将旧年举荐八阿哥上位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重重地发作一番。
朝中一片腥风血雨,八阿哥一派自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至于其余众臣,都不敢在龙颜大怒之际,再奏请开释十三阿哥一事,生怕惹火烧身——都记得率先提议的是八阿哥,若此刻再附议,落在皇帝眼里就变成私相结党。
马齐、鄂伦岱等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大臣纷纷落马,朝堂上风起云涌,几番动荡之后直至进了三月里方暂时平静下来——三月初九,上谕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又宣布次日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七子胤祐、十一子胤晋封郡王,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十四子胤禵,俱封为贝子,八阿哥胤禩在此前已复为贝勒。
大肆封赏之后,群臣朝贺,朝中一片清平之象,仿佛去年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皇帝龙心大悦,主动提起将已圈禁近半年的十三阿哥胤祥遣回阿哥所。
药方
四十八年五月,圣驾照例巡幸塞外,数月后在中秋节前返回京城——比往常提早了整整一个月。
悠然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塞外寻来的药方送去给胤祥。皇帝懒懒地靠坐在软榻上,膝上搭着毛毯子,面上很是不悦:“这么急做什么?这样做岂不是让我一片苦心付诸流水?晚几天再送去无妨!宫里有的是太医!这么久都过来了,也不急在这几日!”
悠然一愣,柔声道:“咱们好难得才求得这个药方,又急急赶回京城,无非就是想让小十三能够早些康复!他早一日用上,也能早一日免去苦楚!医里的太医多求稳妥,用药自然保守些,这么久了竟少见疗效,真让人担心!若让小十三知道,皇上费尽周折,只为他寻求良方,心里一定很欢喜!”
皇帝语气平平,浑不在意:“那方子是你千方百计求来的,那人也说是感念你爱子之心,才破了誓言献上,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微微一笑:“若没有皇上将他找来,又恩威并施,任我百般努力也是枉然!”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叹息道:“皇上,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小十三明白吗?听说他的状况不好呢!你对他说那样的重话,不知道听了会多难过!从你最偏疼的孩子,到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任他心性豁达也没法泰然处之!”
皇帝淡淡地说:“他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君臣,父子自有纲常,不过说他几句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这几个月,我既未训斥也未责罚,让他安安稳稳在宫里养病,让他远离纷争,这样还不够吗?以后你也少花心思在他身上,这样才能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轻道:“我想,他宁愿你责罚于他,也不愿若如今这样被你忽略!”她心底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就是,你费尽心思保护胤祥,对其余几个皇子也是不公平的啊!见他皱眉沉思,续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不过依我见来,我若是跟你一样对他不闻不问,那才是不妥当的事!你说是不是?”
皇帝自然清楚:她对几个阿哥都是真心疼爱,如今胤祥境况惨淡,以她的性子,却坐视不管,的确惹人猜疑!可是见她甫一回宫就为他人忙碌,对自已好像也不若从前那样专注,自然心里懊恼,冷冷地说:“你这个母妃倒是称职得紧!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他竟会与我争执!”
悠然愣了片刻忙笑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没有与你争论之意!要喝茶吗?我去煮茶。”
他已经年过五旬,脸庞依然清峻瘦削,眼角只有浅浅的细纹,腰身挺直依旧,骑马射箭不让当年。可是,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她还是那样年轻,三十几岁的人了,望之只如二十许年纪,时光在她的的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优雅与从容,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美下去!她还那样年轻,跟几个儿女站在一起,就像一样的年纪!念及此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森然,眼里却燃着炙热的火焰,低声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告诉我!”
皇帝的虎口有些硬硬的茧,那是持弓射箭磨出来的,硌得她纤细的手钝钝的疼。她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含着笑意反问道:“皇上是怎么了?为何问起这个?”手指在他掌中略抽了一下,反被他握得更紧。他手一拉猛然将她抱入怀中,悠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脸又问:“你还未回答我的话!悠然!”
悠然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暗色沉沉,眼里只有她的身影。她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你是我的夫君,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他的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一丝丝笑意从眼角眉梢缓缓流露出来,双唇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里只准有我!”
此时兆佳氏正前往永和宫门前求见德妃。
此次随扈的嫔妃不过四人,除了贵妃之外,就是德妃、科尔沁嫁过来的宣嫔,勤贵人——次次都有份随扈的宜妃被留在京城。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自有别人分说,兆佳氏却未想太多。六月里是德妃的生辰,彼时她在塞外,备好的寿礼却是未能送出,她便照往年的例,见她回宫后前去请安顺便被寿礼给补上。
方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地跑进去禀报。她微微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礼盒,亲自捧着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德妃身边的女官迎上来,恭恭敬敬福了福笑道:“奴婢给十三福晋请安!”
兆佳氏笑着说:“不必多礼!德母妃可在?请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母妃寿辰时媳妇未能在身前孝敬,我们爷特地备了寿礼献给母妃,祝母妃福寿康宁!”那女官仍是一脸笑意,恭声道:“回福晋的话,实在不巧的很,德主子路途劳累,现在正在歇息呢!还特别交待奴婢,不必备主子的晚膳呢!您看——”
兆佳氏笑了笑将礼盒递过去:“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母妃歇息了,这份寿礼就请姑娘替我转呈给母妃吧!”女官笑意不减又是一福道:“得福晋信任,奴婢原不该推辞,只是主子交待了,阿哥福晋们送来的都是厚礼,奴婢粗手笨脚,若是出了岔子就不好了!”不动声色地将礼盒推还过来。
兆佳氏只得拿着盒子返回阿哥所。
彩衣目前她离开之后,急步进了内室。德妃靠着一个大迎枕慢条斯理地绣一个明黄色荷包。见她进来,便搁了手中的针线看了她一眼,温声问道:“她走了?”
彩衣点点头把方才的对话一五一十地禀了。德妃听了过后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就挥挥手命她退下。然后拿过针线又开始慢慢绾着丝线绣龙纹,她绣得那样细致,又那样缓慢,仿佛这个小小的明黄荷包承载了她的整个世界。
自三月里开释后胤祥就一直在家养病。新封了爵位的兄弟都承了差事,七阿哥分管礼部,八阿哥分管内务府,十二阿哥分掌正蓝旗,十四阿哥在兵部上行走如今,比他小两岁的十四阿哥封了固山贝子,十三阿哥成为诸位成年皇子中,唯一没有爵位的一个。
他受到皇父冷落,心中苦处无法言说。再加上一母同胞的十三、十五两位下嫁到蒙古的公主在三个月前先后病逝,对于疾病缠身的他更是雪上加霜。他的生母早逝,兄妹三人最是情深。才两个月,就失去了两位亲人,心灰意懒之下连药都不想服了,年纪轻轻竟有求死之意!
兆佳氏惶然焦虑忧心如焚,却不敢将他的病情张扬开来,拖着几个年幼的小阿哥哭求了几次,胤祥才打起精神,养了好些日子方有些生机!她最是明白夫君的心思,想着待圣驾回转之时,请几个兄长帮忙说说情。没想到才几个月功夫,平素最亲近的十二、十四阿哥也不来走动了!
因为上个月同八阿哥、十四阿哥一起呈请安折子时,皇父竟对兄弟说自已是不忠不孝之人!这般诛心之语从最敬重的皇父口中说出,这让他情何以堪?自那以后,大家就知道十三阿哥已失了圣心。虽然没圈,但是比起大阿哥来强不到哪里去。人人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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