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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谟谣(出书版)-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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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干什么?”
  “玉儿,我对不起。”九爷拄着拐杖,走到我身前,“我想求你原谅我,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满心震惊,不能相信地瞪着他,“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他的眉间满是忧伤,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簇簇火焰,灼得我心疼,“我错在太自以为是,我从没有真正地把心里事情说给你听过。我自认为自己做了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可从没有问过你,我的选择正确吗?是你想要的吗?玉儿,我是喜欢你的,我心里一直有你。”
  事情太过可笑,这曾经是我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话语,如今听到,却只有满心悲愤,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九爷,你不要逗我了。我已经答应霍去病要嫁给他。”
  他的手紧紧握住拐杖,面色苍白,语气却坚定有力,“不是还没有嫁吗?而且他如今兵权在握,他的家人亲戚又错综复杂,他的婚事已经不仅仅是婚事,而是各方利益的较量和均衡,绝对不是他自己说了就能行的。玉儿,以前全是我的错,但这次我不想再错过。”
  我怔怔发呆,事情怎么会这样?以前怎么求也求不到,如今怎么全变了?
  九爷伸手替我拂去头上的落叶,手指轻触了下我的脸颊,我猛地侧头避开,他的手指落空,僵了一瞬,缓缓收回。
  我心中一震,几分清醒,退后一步,硬下心肠地说:“九爷,我已经已经和去病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他愣了一下,眼中情绪复杂,随即满不在乎地一笑,“你忘了我祖父的故事吗?祖母在嫁给祖父前曾是他人的小妾,你看我会在乎吗?”
  我吃惊太过,摇头再摇头,喃喃自问:“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以前”
  九爷向前走了两步,低头凝视着我,“玉儿,我最初的顾虑是因为我的身份。自祖父创建石舫以来,石舫收入的绝大部分都花费在了西域,一部分救助了百姓,一部分却是帮西域国家扩充军事。到我手中后,我开始尽力疏远西域各国,但仍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事情如果泄漏,人头落地都是轻的。我理智上明白应该疏远你,可心却仍旧想看到你,甚至会控制不住地试探你,看你是否可能接受我”
  我咬着唇,“我没有通过你的试探吗?”
  他摇摇头,“通过了,远远超出我的期望。”我不明白地看着他。“可就是你太好了,好得让我自惭形秽,唯恐这辈子不能让你幸福,自以为是地又把自己划在了你的圈子之外。”
  天下居然有这种解释?我冷笑起来,九爷急急地想握我的手,我用力挥开,他脸上闪过伤痛,低垂目光,看着地面,缓缓道:“玉儿,我身子有残疾,不仅仅是我的腿,我还还不能有孩子,我不能给你一个正常的家。”他苦笑一下后,面上竟露了几分戏谑打趣,“不是不能行房,而是孩子会遗传我的病,也很难活。娘亲曾生过五个孩子,我是唯一活下来的,五个中有四个一出生就腿有残疾。父亲和母亲的早逝和这些打击有很大关系。后来我自己学医后,查过母亲那边的亲戚,她是外祖母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外祖母也因伤心过度早逝。我从小一直看着父亲和母亲的悒郁,看着母亲每次怀孕时的开心,每次失去孩子后的痛不欲生,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重演。”

  第九章 情乱(6)

  原来他只是为了这个一再拒绝我,他为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一定会和其他的女人一样非要孩子不可?难道没有孩子就不能幸福吗?他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
  我心中百般滋味千种酸楚,他居然还能自嘲地笑出来,我挥手去打他,拳头落在他的肩上、胸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会在乎这些吗?我更在乎的是你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我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我满心伤痛,只觉身上的力气一丝丝全被悲伤吞没,身子微微摇晃着,哪里再打得动他?他忙伸手搀住我,我的拳头软软松开,泪终究再不受控制地落下。
  他急急替我拭泪,“玉儿,我以后再不会让你掉泪。自你走后,我一直在设法安置石舫的大小生意,等安置妥当后,我们买几匹马,离开长安,一定比老子的青驴跑得更快,也一定消失得更彻底。漠北江南,你愿意去哪里都可以。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风险,但我知道我们可以携手与命运抗争。”
  我泪如雨下,怎么擦都擦不干。不一会,九爷的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傍晚从宫里出来后,我心中就如灌了铅般沉重,此时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只知道心如刀绞,好难过,好难过。
  一只手猛地把我拽开,太过用力,我身子直直往后跌,惊呼声未出口,已经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霍去病身子僵硬,胳膊搂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他一眼不看我,只对着九爷笑道:“玉儿的眼泪以后我会替她擦,不劳烦阁下了。”
  九爷与霍去病对视半晌,眼光移向我,霍去病也盯向我。我闭上眼睛,谁都不敢看,只眼泪纷纷,身子颤个不停。
  霍去病说了声“失陪”,抱起我转身离开,脚步匆匆,身后九爷的声音,“玉儿,这次换我追你。”霍去病的脚步猛然一顿,又立即加快了步伐。


  大漠谣终结篇 第四部分

  第十章 怒吻(1)

  年仅二十岁的霍去病,在长安城炙手可热,似乎跟着他,就意味着荣华富贵、锦绣前程、封侯拜将。
  霍去病行事越发张狂,锋芒迫人,朝中诸人态度不一,羡的、厌的、恨的、妒的、巴结的、疏远的且不论王侯贵臣,无一人敢当面直逆霍去病的锋芒。
  与之相反,卫青处事更加低调谨慎。卫青在军中十几年,待兵将如手足,和官兵生死沙场中结下的袍泽之情,其宽厚仁义的威信依旧如大山一般,沉稳不可撼,皇上对此也无可奈何。
  我捧着一册竹简,似乎在看,其实心思却全不在上面。那日被霍去病撞见我在九爷肩头落泪,我以为他肯定会对我大发雷霆,却没有想到,两人进屋后,他只是抱着我坐在黑暗中,不言不动,仿佛化成石雕。
  很久很久后,他轻轻把我放在榻上,躺到我的身侧。我实在害怕他的沉默,刚要开口,他却捂住了我的嘴,“我什么都不想听,好好睡觉。”语气里竟透着丝丝紧张和害怕。
  那日过后,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待我像以前一样,只是每天晚上,如果他不能来我的园子,就必定要派人接了我去他的府中。
  因为他如今上朝后,常被皇上留下,他又总是会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所以我十之八九只能在他府中安歇。
  “玉儿”霍去病叫道。他何时进的屋子,我完全没有察觉,心中一颤,忙搁下手中的竹简,“什么事情?”
  他坐到我身侧,“今日宫中有宴,我”我问:“又要醉成烂泥?”
  他抱歉地看着我,我道:“不可能每次都借着醉了,让皇上说不了话。”我递给他一轴帛书,他打开看了一眼,面寒如冰,“竟然宣你入宫。”
  天空静爽凉滑,如一幅水洗过的蓝绸,淡淡浮着的几抹微云又添了几分生动。来参加宴席的女眷三五成伴,盈盈笑语和着金桂的香气,荡在风中。
  我靠在树干上,半仰头望着天空。忽觉得有人视线一直凝在我身上,一低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容貌英俊、锦衣玉带的男子正定定看着我。眼中满是震惊和不能相信,我望着他,暖暖地笑着,他眼中的惊诧怀疑褪去,喜悦涌出,还有泪光隐隐浮动。
  一会儿后,他的神色恢复平静,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又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李妍不知从何处走出,笑看着我,“金姑娘似乎走到哪里都有倾慕者,一个大汉朝的将军对你一往情深,如今圣眷正隆的新贵光禄大夫也好似颇对你动心。金日到长安不久,却因为当日是霍将军去接受的匈奴人投降,听闻他和霍将军的关系很不错。”
  我心中一惊,怎么偏偏落到了她眼中?一面笑着,一面拿眼瞅着远处的李敢,“娘娘在宫里住久了吧?心好似渐渐变得只有院墙内的这些男女之事了。不要总是用己之心测他人之意。”
  李妍瞟了眼李敢,笑意有些冷,“金姑娘看着清减了不少。”
  我淡淡回道:“娘娘看着也略带憔悴之色呢!”
  李妍想让李广利娶我,固然有对我的恨惧,但更重要的是她想借着我这件看似风花雪月的事情试探皇上的心意,一次非正面的与卫氏的交锋。可惜,刘彻毕竟是刘彻,虽对她宠爱冠后宫,却仍旧没有遂了她的心意,没有捧李压霍,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平衡牵制霍去病的权利。
  李妍气笑一声,“事已成定局,你若愿意以后日日给公主磕头请安,仰他人鼻息,就做妾了。可金玉,何苦来哉?你的性格受得了吗?不如抽身而退。”
  卫皇后走到我们身侧,浅笑着问:“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李妍忙行礼请安,卫皇后伸手扶起她,“听闻你最近身子不大好,以后不必总是行这些大礼。闲暇时翻了翻医书,发现养生之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思虑太多,该放手处就放手。”
  李妍笑道:“姐姐嘱咐的是,妹妹受教了。相较姐姐而言,妹妹倒真是小心眼了。”李妍瞅了我一眼,“妹妹还真是佩服姐姐的容人之量,竟似对以往之事毫不介怀。”

  第十章 怒吻(2)

  卫皇后淡淡笑着,侧头对云姨吩咐:“金玉对宫中不熟,你照顾着她点儿。”说完牵着李妍的手离去,“几位妹妹都很好奇你最近新创的发式,嚷着让我来说个情,教教她们。”
  云姨温柔地替我顺了顺鬓边的碎发,“你和去病都瘦了。”我低叫了一声“云姨”,满心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随着皇后娘娘进宫,这些年见了太多悲喜,年纪大了,心也冷了,很想劝你们不妨退一步,男人总免不了三妻四妾,只要他心中有你也就算难得。去病的性子就不说了,可没有想到你的性子也是这么刚硬,毕竟皇上又不是不让你嫁给去病,况且正妻是公主,让你做妾也不委屈你。换成其余女子大概早已经欢欢喜喜地接受了。本还有些恼你不懂事,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中还不知道进退,让大家都为难。唉!” 云姨轻叹一声,“听去病言语间提起你时,感觉很是飞扬的一个人儿,可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忽觉得一切都罢了。也许你们更像我们年少时的女儿梦,‘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得偿心愿?就是当年传为美谈的一曲《凤求凰》,司马大人还不是终究有了新欢,负了卓文君?”
  霍去病一入宫就一直被年轻武将们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我与他身份相隔如云泥,也不可能同席,他看到云姨一直随在我身侧,神色方释然不少。
  两人隔着灯火相视,满庭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金彩珠光,都在我们眼眸间淡去。这一瞬,我觉得我们离得很近,近得听得到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可我们又离得很远,远得我再伸手也似乎握不住他的手。
  刘彻笑对霍去病道:“朕早已命人为你建造一个长安城内最好的府邸,不日即将竣工,有了新家,却还独缺一个女主人”
  我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这早已经是预料中的一幕,不可能躲得开,也无数次暗暗给过自己警示,可不知为何手却依旧簌簌而抖,酒珠飞溅而出,落在崭新的裙裾上,点点滴滴,晕湿的痕,仿若离人的泪。也许明日我就该离开长安了,在这个天皇贵胄云集之处,在这个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内,容纳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却容不下我的幸福
  也许确如李妍所说,我是属于西域,属于大漠的,那里虽然没有生于富丽堂皇庭院的牡丹芍药,却长满了可以仰望广阔蓝天的芨芨草
  脑中想着大漠的千般好处,身上的血液却在变冷,冷得我怎么克制,整个人仍然打着战,杯中的酒,点点滴滴,滴滴点点,只是落个不停。
  满席人的艳羡嫉妒不屑都凝在霍去病身上,可他却在冷意澹澹下透着痛。刘彻含笑看向席间坐着的众位公主,刚要开口,霍去病蓦地起身,上前几步,跪在刘彻面前,重重磕了个头,碎金裂玉般的声音:“臣叩谢皇上隆恩,可臣早有心愿,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府邸不敢受!”
  霍去病的一番话,竟然是一个终身不娶的誓言。刹那间,一席寂静,针落可闻。各人面上神色不一,不明白一向奢侈的霍去病为何不愿意接受一个府邸,他平常从刘彻那里接受的赏赐可比这府邸贵重得多了。再说了,攻打匈奴和接受府邸有什么相关?
  我震惊地抬头看向霍去病,心中似有一丝喜,可更多的却是痛,慢慢地那丝喜也变成了哀伤和疼痛。手中握着的酒杯被捏碎,心太过痛,手上反倒一丝痛楚也无,只觉掌心温热,鲜血一滴滴落在裙上,所幸今日穿的是一件红衣,暗影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妍又是诧异又是震动,卫皇后眉头微蹙,唇边却是一个淡笑。唯独刘彻一如起先的平静,依旧笑看着霍去病,“古人云‘成家立业’,先有家,才好谈立业,你已经大败匈奴,功绩卓著,足以名传千世。至于说彻底歼灭匈奴,连朕也未曾如此想过,只打算将他们驱逐出漠南,让他们遁去漠北,再无能力侵犯我大汉一草一木。”
  霍去病望着刘彻,身影一如这秋夜,凉意潋潋,暗影沉沉,“臣心意已定。”

  第十章 怒吻(3)

  刘彻盯着霍去病,帝王气魄尽显,在他的眼光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霍去病却依旧望着刘彻,面色冷漠淡然。极度的安静中,四周的空气仿佛胶凝在一起,透着越来越重的压迫,半晌后,刘彻忽地大笑起来,“罢了!如你所愿。朕把府邸给你留着,待你认为匈奴已灭时,朕再赐给你。”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刘彻退让了,霍去病赢了,可这算怎么一种胜利?胸口疼痛,眼睛酸胀,有泪盈于睫。但怎么能让他们透过我去看破霍去病呢?抬头望向天空,天角一弯昏黄的如钩残月,几颗微光星子,眼泪又一点点涔回眼睛中,心却仿若飞鸿,轻飘飘地飞出,刹那已是关山万重外,飞向那个我们曾经并肩驰骋的大漠,当日即使后有追兵利箭,我们也是畅快的
  似乎从极远处传来一声轻叹,云姨幽幽道:“去病真的说到做到,不是你,谁都不会娶。”
  晚宴散后,云姨直送我到宫门口。霍去病已经等在马车旁,隔着络绎不绝的人群马车,两人凝视着彼此。
  我心中滚滚,泪意阑珊,今夕何夕,竟恍若隔世。
  云姨一言未发,静悄悄地转身离去。
  我收起心中诸般情绪,跳着向他挥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向他跑去。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直接扑到他怀中,抱着他的腰,悄声嚷道:“宫里的菜不好吃,我没有吃饱。赶紧回家,再让厨子做点好吃的给我。”
  霍去病紧紧地搂住我,也笑起来,原本神情凝如黑夜,刹那又变回了往日的那个朝阳男儿,“我们这就回家。”
  身侧经过的官员,怕惹事的都不敢多看,撇过头匆匆离去,一众平日敢于议事的文官都露了不屑之色,有人用似乎极低却又偏偏让众人能听到的声音哼道:“大庭广众下,成何体统?”只有金日面上虽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全是笑意和温暖。
  霍去病脸色一冷,看向说话的人,那人立即畏惧地缩了缩身子,继而又一副绝对不会怕你的样子。
  我握着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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