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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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人禀报道：“大门外有个乞丐赖着不走，非要见韩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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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夺宝奇兵　第三章
　　　　史昆龙厉声道：“多给他些银子打发了便是。韩镖头又不是妓院里的姑娘，说见就见的。”那小厮显是被那乞丐折腾的厉害，又道：“我也这么说，可他只是不依。”说罢，忽发觉韩夫人盯着他看，脸上表情怪异，立觉不妙，只听韩夫人道：“你也怎么说啊？”
　　　　那小厮道：“我说，韩镖头又不是妓妓女，说见就见的，啊，不不，我没这样说。”他知道韩夫人对夫君甚是回护，绝不容旁人言语中对他半点不敬，忙跪下道：“小的说错话了，求夫人责罚。”
　　　　史昆龙知道事由己出，若不是自己口无遮拦，这小厮也不会借坡下驴，反得罪了韩夫人。他说道：“都怪我胡说八道，韩兄弟你别在意。”
　　　　韩先易笑道：“史大哥太客气了。”又对夫人道：“史大哥玩笑之言，不必当真。”
　　　　韩夫人却指着那小厮道：“史大哥说得，可他怎么能这般说？这不是目无尊长么？”
　　　　韩先易见那小厮吓得瑟瑟发抖，便道：“你把那个乞丐叫进来罢。这儿没你什么事了。”那小厮如遇大赦，领命而去，不一会带入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乞儿，约摸十七八岁，卷发遮了脸，看不清面貌。”
　　　　那乞儿道：“韩镖头是哪一个？”
　　　　韩先易道：“在下便是韩先易，你要找我有什么事？”
　　　　那乞儿道：“我叫张连，从西边阳垂县逃难过来。阳垂县这几年风雨不调，水旱成灾，盗贼四起，因此官兵剿捕，民不聊生，我家里人全饿死了，只有我一个人逃到这里。听说韩镖头的大名，所以恳求韩镖头收留我，给小的一口饭吃。”
　　　　韩先易听他言语便给，说话老成，再加上这两天连番出事，不由得暗中起疑。便问：“你全家都饿死了，怎么你能逃出来？”
　　　　那乞儿道：“这是父母恩情，把能吃的东西全给我吃了，因此能撑到现下。”
　　　　韩先易道：“在镖局里干活，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西京城里做什么都能糊口，你怎么非要来我这里呢？”
　　　　那乞儿道：“男子汉大丈夫，又是从里活过来的，就剩下不怕死三个字，所以才想到镖局里来。”
　　　　韩夫人道：“一个小孩子，能有这样志气，真是不错！”又对韩先易道：“你只管凶巴巴的干什么，别吓坏了他。”对官家老王道：“这孩子我收下了，带他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既是夫人发话，便是头一等命令了，老王答声是，便带那乞儿去了，韩先易和夫人回房吃过饭，那孩子已收拾干净，被老王带过来。
　　　　韩先易见他眉清目秀，虽穿了一身下人服饰，还显得英气勃勃。韩夫人笑道：“好标致的小伙子，你叫张连是罢。”
　　　　张连答道：“回夫人，小的是叫张连。”
　　　　韩夫人笑道：“你的模样，像极了我的一位旧识，他也姓张，模样比你还俊，只是他不是个好人。”
　　　　韩先易总觉得张连长相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来像谁，听夫人这么一说，果然想起来，这张连和庆州梨春园的张凤苏长得颇像，顿时百感交集。
　　　　张连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大人和夫人他日若察觉出小人是个坏心肠，一个小拇指便把小人捏死了。”
　　　　韩夫人格格直笑，道：“韩先易这头牛或许能成，我可没这么大气力，能把你这般一个后生捏死的。”说罢又赏了张连几样点心，给他安排了住处，让老王把他带走。
　　　　屋里只剩下韩先易和她两人，韩夫人脸上的笑容忽地消失了，对韩先易道：“你今天对张连怎么那般凶恶，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像张凤苏吗，难道那些旧事你还忘不了吗？”
　　　　韩先易道：“小环，你又发痴了，我只不过因为这两天坏事太多，西京太乱，格外小心些罢了。”
　　　　韩夫人道：“成亲这么多年，你始终还是叫我小环，难道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一个死去的大环吗？”
　　　　韩先易道：“这些事，还是不要提了。”
　　　　韩夫人道：“我偏要提，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娶我，我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你对得住我么？”
　　　　韩先易道：“你若不愿随我，随时可以走！”说罢起身准备出去。
　　　　韩夫人拉着他胳膊，一头埋在他怀里，哭道：“韩大哥，韩大哥！”便要替他宽衣，韩先易一振衣袖，甩开她道：“你歇息罢，我做不来！”说罢径直出门了。
　　　　韩夫人委屈地倒在地上，呜咽起来。
　　　　张连恰好路过这间院子，忽听到屋子里隐隐有哭声传来，一阵好奇，便走过去，把耳朵贴在门口，却听到韩夫人在里面哭道：“韩先易，我到底哪点比不上她，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张连心中一颤，正要听下去，忽见老王从月门穿过，朝自己望了一眼，韩夫人的丫鬟小西也端着一盆水过来，他忙低头走开。
　　　　这一天风和日丽，张连做罢镖局里的营生，便在街上闲逛，不觉走到一家茶楼里，这家茶楼每天都有一班好戏，因此是西京最热闹的所在。此时正值午后，戏班刚刚过来，正要开唱，茶楼里高朋满座。
　　　　张连走进去，西首一张桌子边围了不少人，拱着一个光头男子在中间，张连认出来此人是常到镖局送菜的癞头三。
　　　　只听癞头三高声道：“你们可知道环威镖局为何叫环威镖局么？”
　　　　众人摇头道：“不知。”癞头三笑道：“那是因为韩夫人出嫁前的闺名叫做乔小环！”
　　　　众人都是咦的一声，大感惊异，有人道：“想不到韩青天如此重情！真是侠骨柔肠了。”众人齐声称是。还有人道：“三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是从哪里听到的？”
　　　　癞头三道：“这算什么！再跟你们说点隐秘的，你们猜韩夫人出嫁前是做什么？”
　　　　出嫁前的女孩儿，当然是在家里做闺女的了，但这问题出自癞头三之口，便没那么简单，有人道：“难道是一位女镖师？”
　　　　癞头三摇头道：“非也非也！”众人猜了个遍，谁都猜不出来，便有人问癞头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不成是个妓女？”
　　　　此言一出，癞头三一拍大腿，道：“不错，韩夫人原是庆州的名妓，还曾夺过楚江的花魁呢！”看来这癞头三消息果然灵通，竟能打听到这等秘事，虽然把大环的花魁错安到小环头上，但此时举座再没一个人比他知道更多，听了他的话，登时满座哗然，议论纷纷。忽有一人道：“小声，看谁来了。”
　　　　众人回目望去，却是韩夫人和郝知府的夫人一同过来。众人都禁了声，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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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夺宝奇兵　第四章
　　　　韩夫人常和郝夫人到这里看戏，两姐妹情意甚笃。郝夫人年长几岁，凡事以大姊姊待她，再加上韩先易与郝知府称兄道弟，两家来往极多，故郝夫人和她几乎是形影不离。
　　　　这天来到茶馆，戏便要开场了。听得小贩在外吆喝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麻辣青豆，不可不尝。”郝夫人笑道：“不知是什么样的青豆，叫得这般响亮。”
　　　　韩夫人不屑一顾道：“不过是自吹自擂罢了。”
　　　　郝夫人道：“你不是最爱吃青豆吗？”
　　　　韩夫人冷冷地道：“戒了，不吃了。”
　　　　郝夫人听她话中带着怒气，笑着问：“妹子有什么心事，敢是又和韩兄弟吵架了？”
　　　　韩夫人面上神色冷清，木然道：“没有啊。”
　　　　郝夫人拉着她手，道：“快别骗我了，全画在你脸上呢，你平日不怎么出门，有什么烦心事，还不是和韩兄弟不痛快吗？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你们少年夫妻这两日弄得跟仇人一样，思范前天去你们家一趟，回来也跟我说你们不大对劲，你有什么事，和我还不能说吗？”
　　　　韩夫人苦笑道：“要吵也得吵得起来，如今我一天都不能见他一面，还有什么可吵的！”
　　　　郝夫人奇道：“啊？果真如此，那我可要说一说韩兄弟了，小夫妻们，虽说越吵越爱，但向来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怎么能躲着你呢？”
　　　　韩夫人忙道：“这事你千万别跟他说，郝姊姊，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是个有分寸的人，该说的我跟你说，不该说的我只能咽在心里，你也不用问我了。”
　　　　郝夫人见她双眉紧锁，面容严肃，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闷凄凉，一时不知所措，便在这时，忽见一个小厮过来，手中捧着一张油纸，上面一大把青豆，韩夫人认出是张连。
　　　　张连道：“夫人，小的瞧见外面有人卖麻辣青豆，便买来孝敬你老人家。”
　　　　韩夫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拿去罢，我吃不下。”
　　　　张连道：“顶好吃呢，我自己尝过。”
　　　　韩夫人摆手道：“不吃不吃，你没听到是麻辣青豆吗？我不爱吃辣的。”
　　　　张连懊闷低头，默默走开了。
　　　　郝夫人道：“这孩子挺机灵的，是谁啊？”
　　　　韩夫人道：“他是西边逃难至此的，被我们收留在家里，做些杂活儿，他小小孩子，志气不小，非要拜先易为师，想学本事，也和他们一样去走镖的，先易被他缠不过，只好推说他年纪还小，过几年再学，这孩子还当了真，盼自己快快长大。”
　　　　郝夫人笑道：“我瞧他总有个十五六岁，呵呵。”
　　　　正说着，却见那个张连又走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把青豆，面露喜色，对韩夫人道：“夫人，我特意要那小贩炒了点不辣的青豆。”韩夫人哭笑不得。
　　　　郝夫人笑道：“小兄弟，你这么挂记你家夫人啊！叫你家老爷知道了可不妙！”
　　　　张连红了脸，道：“若是老爷在这儿，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韩夫人听他说得诚恳，不由动容，心道：“若先易待我能有这一半好，可谓死而无憾了。”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接过张连手中的青豆，微笑道：“好，这青豆我收下吃了，你下去罢。”
　　　　张连无意中不小心碰到了韩夫人的手，只觉又滑又凉，触电般缩了回去，脸上又是一红。
　　　　郝夫人揶揄笑道：“这孩子倒挺会脸红的呢！敢是对你家夫人动了非分之想？”
　　　　张连憋住了，说不出话来，韩夫人捶着郝夫人道：“你只管开他的玩笑做什么！”
　　　　郝夫人生性活泼，道：“你家夫人动气了。也罢，不说了，谁叫人家脾气大呢？”
　　　　韩夫人道：“你下去罢，还在这儿做什么！”
　　　　郝夫人见张连津津有味地看戏，笑道：“你今日替你夫人扫除心中苦闷，立了大功，我做主，你留在这儿陪我们看戏罢。”
　　　　张连忙答应道：“好。”
　　　　韩夫人指着郝夫人道：“你又不安好心，要拿他寻开心了。”
　　　　话虽如此，张连还是留下看了一场，过了一阵，郝大人家中派来小厮，传言家里有事，郝夫人却先走了。
　　　　韩夫人心中烦闷，对张连道：“你陪我走走罢。”张连面露喜色道：“好啊。”
　　　　韩夫人问张连你乐什么，张连道：“小的在镖局里每日白吃白喝，镖头什么事都不叫我做，今天总算有机会为夫人效劳，也算做了一点子事情。”
　　　　如此一日，韩夫人只觉张连说话有趣，为人老实，又对自己毕恭毕敬，是个解闷的好伙伴，便常带了他出来玩耍，韩夫人因嫌张连总是“夫人夫人”的叫，不大好听，便道：“我没有兄弟，从今往后，你便算是我的亲弟弟罢，你叫我姊姊，我叫你连儿。”张连脸上一红，也就答应了。近来韩先易心忧镖局风雨飘摇，时常不在家中，而郝夫人有孕在身，亦不能常常出门。因此韩夫人与张连两人日益亲密，韩夫人虽说年近三十，但因甚少思虑，童心未泯，再加之风尘出身，和张连一处时，益发脱略行迹。但韩镖头不在，镖局中唯夫人是大，也没人敢说一词。
　　　　老王总管是府中旧臣，见此情状，心知不妙，便将近日之事原原本本跟老夫人一说，心想老夫人是韩夫人之母，又一手撮合韩镖头夫妇这门亲事，在家中地位尊隆，她的话理应能影响韩夫人。
　　　　老夫人一听之下，勃然大怒，道：“张连是个什么东西，敢打这种主意，传我的话，把他带过来。”老王得令，便带了几名家丁前往后花园。韩夫人正与张连在花园中窃窃私语，听得有人过来，韩夫人沉下脸，道：“谁，来这儿干什么？”
　　　　老王不卑不亢，道：“老夫人传话要见张连。”
　　　　母亲之命，韩夫人也不敢不从，她心道：“难道有风声传到母亲那里去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朝老王狠狠瞪了一眼，像是道：“我若查出是你告的密，有你好看！”
　　　　老王撇过头，装作没看到，便一只手拽着张连走了。握着张连的手，老王微觉异样，这张连手掌上满布老茧，甚是粗糙，即令一般农家子弟也不会生成这样一副手掌，除了习武中人，经过了风霜水火之历练，方能有这般效果。他暗暗纳罕，却忍了下来，心道：“这话还是等镖头回来再跟他说罢。”问张连：“你是哪里人？”
　　　　张连道：“小的是西边阳垂县人，逃难到此。”
　　　　老王特意查过阳垂县，据打听到的消息说，阳垂县确实是遭遇了大灾，县民死了大半，没死的都逃了出来，他有心试探一下张连，便道：“不瞒你说，我也是那里人，你知道咱们阳垂县地名的来历么？”
　　　　张连道：“那还能不知道么？咱们县是万安国最西边的地方，是太阳西下之地，前朝大将孙子元从喀赤拉国手中夺回此地设县时，便定名为阳垂县，传沿至今呢。”
　　　　老王见没难住他，笑道：“你小小年纪，知道得还不少嘛。”
　　　　张连尴尬一笑，脸上闪过一丝奇异表情，他们已走到老夫人屋里。老夫人余怒未消，不由分说道：“来人，把这个小畜生重打一百家棍。”所谓家棍，是韩府立威之用，按其平日威力，五十棍下去与死无异。老夫人开口便是一百棍，显是要置张连于死地了。
　　　　家丁毫不含糊，把张连摁倒在地，取棍提手边打，老夫人见张连甚是硬挺，死撑着一声不出，心中益怒，冷声道：“小兔崽子皮倒挺厚，再加重点打，一百棍之内非打得他叫出声不可。”
　　　　眼见张连被打得血肉模糊，一旁急急赶过来的韩夫人心中一痛，对老夫人道：“娘，你这是干什么，他犯了什么错？值得这样打他。”
　　　　老夫人冷笑道：“那他又是个什么人，值得你这般回护他？”老王听了，不由暗赞老夫人说话厉害，她这一句反问，搁在韩夫人那里，若是说张连是个一般下人，那老夫人打死他，也不算什么大事；若说张连不一般，便要说出他如何个不一般法，等于是让韩夫人自承其事，韩夫人想想，正欲说话，忽见张连在地上朝她一望，偷偷使个眼色，示意她什么都别说。韩夫人才忍住了。
　　　　打了七八十棍，忽听脚步杂沓，笑声不断，却是韩先易回来了，韩先易进了院子，看到张连被打，惊道：“快住手，为何打他？”目光朝老王一扫，老王自知此事自己绝不能置一词，便把头转向老夫人，听她说话。
　　　　老夫人看了老王一眼，心道：“你这个老滑头。”她心想：“这事若和韩先易一说，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怕要和女儿作个了断，说不得，这事还要缓和一下。”便道：“哼，这个小兔崽子，竟敢偷我的首饰，被我逮个正着。”
　　　　若照韩先易平日性子，定会问张连：“此事当真？”可这样一来，无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