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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代-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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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按照水路图，摸摸索索，在水面上划了两天两夜，终于出了戾湖，到了陆州繁峙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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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意气 第四十七章
陆州繁峙县最有名的去处叫做安阳书院，曾是名将贺宏思读书之地，虽然贺宏思如今被扣上反贼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但安阳书院仍是名师聚集，一派繁荣。
书院坐落在繁峙山麓，背靠着一片枫林，面前是碧绿的戾湖湖水。这里的院长余思止是龙战以前恩师青叶先生的至交，因此对龙战二人甚为热情，带他们在书院参观。
余思止道：“你们来的稍早了些，若是秋天来此，满山红叶，漫江碧透，层林尽染，实在是美不胜收啊！”龙战连声称是，道：“晚辈若是能在这里读几年书，真是生平一大乐事！”
余思止笑道：“如今读书人都是热衷功名，心在仕途，十年寒窗，本是再好不过的趣味，却人人称之为苦读，太煞风景！能像龙公子这般以读书为乐，真是难得。”
龙战笑道：“先生谬赞了。”
余思止又问道：“听公子谈吐不俗，一定是满腹经伦，是否也参加科考呢？”
龙战道：“不错，正在准备来年的大考。”
余思止不由赞道：“如此说来，公子真是更让人赞叹了！”
龙战不解道：“此话怎讲？”
余思止道：“会试关系考生一生前途命运，这个关键时候，所有考生无不在埋首书案，恨不得将四书五经吃进肚子里，能像龙公子这样携佳人游览胜迹，品评山水，实属难能可贵，不但难能可贵，简直是高风亮节！”
龙战不禁哈哈大笑，苏黛也笑道：“余先生，你夸得他飘飘然了，愈发不爱读书，要是明年中不了状元，我可要唯你是问啦！”
余思止笑道：“这女娃子可了不得啊！张口便是状元，龙公子，你可得中个状元回来，否则老夫可要遭殃了！”
龙战对苏黛笑道：“我若是能及的上你爹爹的一半，想必也能拿到状元了！”
余思止不由惊道：“令尊大人是？”苏黛笑道：“家父名叫苏儒海。”余思止蓦地叹道：“果然是有斯父必有斯女啊，姑娘钟灵毓秀，老夫早看出你是生在书香世家，想不到竟然是苏大人之女。”
这时有人报“书院有人上香”，余思止便道：“随我来！”原来安阳书院位列江南四大读书圣地之一，每逢会试大考，总有学子来此上香。
见了来客，巧的是这群客人乃是来自琪州，正是苏黛自小读书的旧识，他们已经在其他三大书院上过香，只差安阳书院了。
其中一个叫温故的看到苏黛，惊喜莫名，道：“苏小姐！”苏黛也向他们一一问好，又介绍给龙战。
龙战见这些人衣饰华贵，仪表不凡，都是世家子弟，而自己非凡衣着寒酸，还有些形销骨立，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其中一个名叫冯瞻的问道：“不知龙公子，令尊大人现居何职？”龙战道：“在下十五岁时，家父便过世了。”冯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语气甚是轻篾。
又有一个陆归农，是骆书宾的表弟，曾听家长说起过骆、苏二人之事，他为表哥抱不平，便指着问道：“苏小姐果真是为了他和我骆大哥决裂的吗？”
苏黛脸色一变，冷冷地不说话，陆归农知道她这是默认了，心中更气，又道：“苏小姐，在下便不明白了，论家世，论人品，论相貌，论才学，骆大哥哪一样不比这小子强十万八千里，你为何偏偏看上他了呢？这不是明珠暗投，锦衣夜行吗？”
温故等都道：“此言得之！”冯瞻道：“温某知道男女情爱之事，勉强不得，但苏小姐即便不爱骆大人，也大可从容再来，何必对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瘦骨嶙峋的龙战情有独钟呢？”
苏黛道：“温公子说我明珠暗投，殷殷切切，只可惜苏黛不是你嘴里的明珠，战哥也并不是你所能理解，这件事，就不必再谈了！”见佳人发怒，奋力维护龙战，冯瞻等都不再追问，唯有温故不知进退，仍是对龙战道：“龙公子，我听说你从前是陆州烟雨楼的厨子，不知可有此事？”龙战笑道：“温兄高抬我了，龙战只是一名伙计而已。”
温故道：“厨子也好，伙计也罢，圣人曰，君子远庖厨，龙公子出入厨世，不知还是不是君子，是不是儒生？”
龙战笑问：“不知道圣人为何要说君子远庖厨呢？”温故顿时哑口无言，龙战又向众人问道：“诸位公子可知道此中因由？”众人个个瞠目结舌。
龙战道：“庖厨是杀生之地，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圣人不忍杀生，可即便圣人不去杀生，只要人们不戒了饮食之欲，杀生之事难道免得了吗，只不过是谁来做的问题罢了，君子做事，理应当仁不让，说什么远庖厨，不过假惺惺而已。还不是为了让女子承担起做饭的重任，古人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这些伪圣人的虚伪面目。”
温故等都道：“强词夺理！”却讲不出龙战如何强词夺理了，余思止见他们论战渐趋白热，忙制止道：“你们远道而来，敝院蓬壁生辉，老夫请你们去听我们先生讲课，也好指点一番可待改进之处。”
众人都道：“不敢当，在下当洗耳恭听。”
余思止带他们来到先生授业的教室，恰好江老先生带着二十几个十三四岁到十**岁不止的学生入室坐定，便也跟着进去。
江老先生生平最为推崇孟子，最喜他的雄辩，因此在贵宾面前，开篇第一句讲的便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想此行的来客都是苦学经年，一定都满腹经伦，是以不讲学问，只讲持身之道。
龙战因为和冯瞻等论辩半天，虽然把他们都说的哑口无言，但想到和苏黛的身世之隔，还是难免心存芥蒂，神思恍惚，这时忽然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竟蓦然想起在山谷中初逢唐爷爷的情景，当时唐爷爷一语惊人，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孟子这句话说得不靠谱。
江老先生让众人各抒己见，冯瞻、温故等自然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藏拙不语，书院中的几个年轻学生忍不住，都要在外人面前表现一番，一时争相发言，冯瞻等随后广纳百长，自然说得十分漂亮，江老先生赞道：“不愧是要参加会试的人，果然讲得扎实、透彻！”
余思止见龙战神情恍惚，低头不知注视着什么，默然不语，便笑问他有何高见。
龙战忽地从遐想中惊醒，脱口而出，却是唐之问的原话：“贫贱不移而富贵者淫，至于威武而不能屈。”
江老先生听他语出惊人，便问此话怎讲。龙战照着唐爷爷的歪解又说了一遍：“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移者，易也，不能移者，不能变也，他这是要那些贫贱之人安于贫贱，这样一来，富贵之人才能够**享乐。到了民不聊生，国家动荡的时候，有人造反，那富贵之人为了能继续**享乐，当然要威武加之不能屈了。”他话音一落，顿时满座哗然，江老先生拍案大怒，道：“胡说八道！滚出去！真是给圣人丢脸！”这话本是他平日教训弟子所言，这时龙战是客，他这么一说，虽然是气愤之极，但还是显得过分。
余思止忙道：“老先生不要介意，龙公子说笑罢了，龙公子你也不要动怒，先生向来严格，他是怕你误入歧途。”
龙战猛醒过来，暗叫不妙，当下道：“江先生，晚辈心有所思，一时失态，还忘先生不要介意。龙战这就出去！”
苏黛也跟着出去，问道：“战哥，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龙战忙道没事，苏黛道：“你胸怀广阔，又有自己的大志向，难道还真和冯瞻、温故他们几个置气么？”
龙战道：“可他们说的也却是实情，我出身贫寒，又曾入狱，你是大户千金，官家小姐，状元之女”
苏黛没让他说下去，截住话头道：“这又怎么样呢，咱们彼此真心相爱，这些世俗之见是挡不住我们的。况且以你的才学，将来出人头地是理所应当，还怕永远身份卑微么？”
龙战心道：“若是我明年真的名落孙山，黛儿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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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书生意气 第四十八章
江老先生讲课完毕，兀自气愤，不肯跟龙战多说话，余思止决定带众人前去庙里给文曲星祭拜上香。
一行人到了庙中，先后许愿进香，祈祷来年高中，轮到温故，他把香插在香炉里，忽然文曲星像猛地摇晃起来，吓得温故一跃退后，他一退后，那神像便又停止晃动。温故不解地问：“这是何故？”余思止道：“这神像上通天灵，极具神识，有知人之明，你身上戾气重，惊动了他。”众人都笑了。温故担心道：“戾气重会影响会试么？”余思止笑着反问道：“公子说呢？”见他仍大惑不解，又道：“公子放心罢，没什么影响！”温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众人乐得哈哈大笑。
唯有龙战想起在小兰家里算命先生所言，心神不定，苏黛见他若有所思，便问道：“战哥，你要拜么？”龙战摆手道：“不必了！我不信鬼神之说！”余思止赞道：“公子好生自信。”余思止又在庙外摘了一些鲜绿的草叶给温故吃下，道：“这草叫做化戾草，能够化解你身上的戾气。”温故如获至宝，张口大嚼起来，还道：“味道还不错，一股檀香之气味。”
从庙里出来，龙战一直心不在焉，苏黛以为他累了，便叫他早些歇息，余思止便安排厢房，给众人住宿。
龙战见夜已深了，四下无人，便披上衣服出门，向文曲星庙走去，心道：“我身上戾气重不重，到庙里上炷香便知。”穿过学生住处，不少窗边一灯如豆，显是主人正在苦读。
到了庙里，龙战一颗心也悬了起来，心道：“如若我果真像那算命先生说的是戾气化身，又该怎么办呢？难道我真要离黛儿而去？”想到此处，不禁涌上种种不舍，脸上也露出痛苦表情，但转而一想，真的留在苏黛身边，万一到时候戾气发作，定会把她害了，岂不辜负了她一片爱我之心。在文曲星庙外徘徊良久，龙战终于下定决心，举步入内。
可真正燃起线香，双手捧起，要往炉内插时，不禁又犹豫起来，心道：“那算命先生说的只怕是真的，我这一插，便是和苏黛诀别了，从此孤身一人，沦落天涯，不再与人相处，以免戾气害人。”龙战有些够不着那香炉，又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大地颤抖，神像剧烈摇晃，未等龙战醒过神来，便朝他砸下，龙战忙单掌击在神像身侧，借力向旁边一跃，才躲开神像。
龙战适才击掌时，只觉得那神像的质地坚硬异常，冷冰冰的，打在上面有一阵金属之音，不知是什么石料做的，甚是怪异，便想上前去摸，还没靠近，那神像又猛地向后挪了几分，像是有人在后面拖拽一般。龙战心中恍然，那算命先生一语中的，竟然看穿了自己的本相，事实在目，由不得龙战不信，他心道：“把黛儿送回苏伯伯身边，我便悄然远走，再也不见他们。”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湿了眼眶，这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唐爷爷的话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便默默地注视着夜空，直到泪水在眼中干涸，喉头却已哽咽了。
第二天，苏黛一早起来，看到龙战端来一个食盘，上面摆满了各种自己爱吃的菜，笑问：“今天起得这么早，还亲自做饭吃。”龙战道：“你这几日跟着我漂泊江湖，受苦受累，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苏黛笑笑，陪龙战吃了起来。
余思止派人传话道：“今天是书院的蹴鞠比赛决胜之日，务请贵客们前去观看。”苏黛听了，甚觉有趣，便道：“战哥，咱们看看去罢。”两人携手来到蹴鞠场，书院中两支队伍正在对决，场面甚是激烈，而冯瞻、温故等也在场。看了一阵，温故忽然道：“龙公子，咱们也下场试试？”余思止喜道：“正想看看诸位的身手呢。”龙战道：“你们玩罢，我不会玩，便不上去了。”温故道：“挺简单的，不会可以学啊，你难道是怕了我们？”龙战笑道：“你们不必激我。”
等比赛决出胜负，温故等人上场和胜者踢了一阵，他们年纪较长，配合严密，不多时便尽占上风，对手毫无还手之力，龙战看着看着，忽然皮球猛地朝自己飞了过来，龙战知道苏黛便在身边，以及一旦闪开，定会将她砸个正着，因此左手运起一股柔劲，吸住皮球，不让它离开手掌。众人只见这皮球在龙战手掌上滴溜溜地转，直到力道尽消，慢慢停了下来，余思止带着学生一起鼓掌。龙战向温故等人扫了一眼，知道适才是他们有意挑衅，气愤之下，便上了场，和他们踢了起来。
温故本是个中高手，玩起来皮球几乎不离身边尺寸之地，他带球狂奔，直冲到门前，正要射进去，忽然眼前灰影一闪，一脚踢在空处，差点扭断了腰，球却不见了，龙战何等武功，运起内功心法，狂奔起来，在众人眼中，直如鬼魅一般，他连入数球，将比分扳平，温故恼羞成怒，扑向龙战，朝他的脚狠狠踹了出去，龙战初时并没留意，但恍然间看到温故的意图，心中发狠，便将内力凝结在脚腕附近。
温故一脚踢上，苏黛也恰好看到，一阵惊呼，站了起来，只见温故如一根稻草般横飞出去，冯瞻等扑过去，却发现温故断了一条腿，龙战一时后悔，忙上前去看，一捏之下，发觉他腿骨粉碎，只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龙战不由心惊：“自己的内力何时变得这么强了？”又不住自责：“他一点武功也不会，我怎么能对他发狠呢？真是小肚鸡肠，害人害己！”转念又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戾气发作么，心中不由涌起阵阵寒意，只觉得这样下去前途可怕，不敢再想。
温故、冯瞻等知道不是龙战的对手，不敢再追究此事，但看过大夫，知道自己的腿再也好不了了，温故还是恶狠狠地道：“龙战、苏黛，你们等着，我温故生不能报此仇，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俩若是成亲，生的孩子世世代代男盗女娼！”苏黛看着他目中凶光，渗出阵阵杀气，她不禁靠在龙战肩头，紧紧握着他的手，却发觉龙战的手极是冰凉，手心满是汗水，再看他时，只见龙战浑身颤抖，他的眼神自己也看不懂了，不禁感到十分害怕，拥得他更紧了。
半晌，龙战摇摇头，拉着苏黛离开了。苏黛道：“咱们出去散散心罢。”龙战却道：“我有点头晕，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好吗？”苏黛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战哥，这不是你的错，别太担心了。”苏黛整整一个下午坐立不安，只在担心龙战，又不像过去打扰他，好不容易捱到了傍晚，端了一点饭菜，去敲龙战的房门，却没人响应。苏黛推门进去，龙战不在屋子里。苏黛正要转身出去，忽然余思止过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温故公子午后被人所杀，与他同行的几人报了官，说是龙公子杀的，龙公子呢？”
苏黛大惊道：“怎么会这样？”正说话间，龙战也回来了，苏黛闻到一股扑鼻的檀香气息，问道：“战哥，你吃什么了？”龙战脸色一变，忽然道：“没什么。”余思止把事情跟龙战一说，苏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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