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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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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秋风。多了讹几十个大子儿,少了也得白吃几碗馄饨,正经叫癞蛤蟆蹦到了脚背上,不咬人可恶心人!
可有了熊爷手底下这些个青皮混混们坐镇压场面,也还没等那些外路子来的混混们拢边儿,这边已经有几个敞着怀扎煞着胳膊的青皮迎上去,当面就是一个凤凰…头混江湖的老礼,外带着吊着嗓门吆喝一句:“珠市口儿熊爷搭手的买卖,各位老少爷们赏个脸,别处发财?”
遇见了识趣的,立马也是一个寒鸦凫水混江湖的老礼还过去,也还短不了说两句场面上的吉祥话:“天下杆子是一家,断没了自家人吃自家人的道理。改日熊爷这买卖开张发财,一定赏一张帖子,我们杆子上的兄弟自有人心送上!”
要遇见了不识趣的,也不用几个迎上去搭腔盘道的青皮动手,几个歪戴着帽子的巡警已经兜屁股包抄过来,把那些个嘴硬的混混裹到了旁边的小胡同里。一顿裹了铁皮子的红白警棍可劲儿伺候下去,任你是窦尔敦、黄天霸一般的江湖好汉,那也得后半夜才能醒过来,挣扎着爬出珠市口儿大街!
对着那大宅子的街面上,一字排开的是七八个吃食摊儿。大骨头熬汤打底的馄饨汤、老砂土打炉子烤出来的火烧、切的赛纸薄、两寸宽窄的酱猪头肉,再加上大油白菜馅儿的敞怀包子,差不离从天色刚亮的时候就忙个不停手,供着大宅子里外忙活着的力巴们吃饱喝足。也都不单论卖了多少吃食出去,一天三块大洋包圆儿,从早到黑不断火,见着月亮了收摊儿算完!
大栅栏一带蹲着等活儿的力巴,从来都是只吃主家管着的一顿晌午饭。有时候活儿急了,再遇见个大方心善的主家,能在天黑了后给力巴们加一碗棒子面儿的糊糊。要是再能给切几根咸菜、滴几滴香油,这都算是开了半荤了,能叫力巴们在扛活儿的时候加倍的下力气、加小心。
原本看着相有豹捧着熊爷的龙鞭上大栅栏找力巴头儿,不少蹲在墙根等活儿的力巴都捂着肚子朝人后面躲,就怕让相有豹一指头给点中了。
照着以往经过的事儿来说,给这些个街面上戳杆子吃八方的混混头儿干活,赚不着力钱不说,没准连口吃的都得自己垫补。都是指着一把子力气养家活口的苦哈哈,谁乐意去应这个倒霉悲催的差事?!
可等相有豹领着一群苦着脸拖着腿的力巴走到了珠市口儿大街那座大宅子之后,却没照着以往力巴们熟悉的那样立刻分派活计,反倒是朝着早已经把各种吃食整治得香气四溢的吃食摊子一指,外带着撂下一句话:“一天三顿饭管饱,每天见着月亮结工钱。干活儿最仔细、最卖力的十个人,一天多给五成工钱,现的!”
有了这话,一顿饭最少吃了十个敞怀包子、喝了六碗馄饨汤的力巴们跟吃了大力丸一般,头一天就把那积尘落灰的老门脸给掀了个干净。到晚上见了月亮领了工钱,多拿了五成工钱的十个力巴一合计,不吭不哈地就把老门脸上拆下来的陈砖、旧瓦仔仔细细码好堆齐,就连拆下来的屋棂木条子,也都一根根抖干净了搁到了墙根旁边。
力巴尚且如此,那些工钱朝着厚了给的各路工匠就更加卖力。新门脸上盖瓦的瓦匠一天下来就铺了九行瓦,耳听着旁人嘀咕着自己这是磨洋工、蹭工钱,瓦匠不吭不哈地踩梯子爬到了刚铺好的那九行瓦上连跳带跺,愣是一块瓦都没踩碎,连挪了地方的瓦都没有一块,着实的叫人明白了什么是正经手艺!
而在所有参与到火正门堂口修整工程的人中间,劲头最大的恐怕就得数纳九爷。
每天天还没大亮,起了个大早的纳九爷就能一溜小跑地跑到大宅子前,一边就着头一炉出炉的火烧喝着馄饨汤、豆腐脑,一边上下仔细打量着每天变一个样儿的大宅子,嘴里头咕咕哝哝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眼睛里那精气神跟往日里一比,完全就是换了个模样。
在忙活着手头活计的人堆里转悠一天,摸摸这儿、捏捏那儿,捎带手的还指点那些个泥、瓦、木工按照自己的意思在一些小关节上修改少许,一路忙到看见月亮都不带坐一会儿,连吃饭都得相有豹三请四催,方才跟在那些力巴身边去街对面的吃食摊子上对付一口,却还是一副眼神迷离、食不知味的模样。
待得月到当空,大宅子里的泥、瓦、木工、力巴都走了个干净,纳九爷立马能挑亮了四盏气死风的洋油灯,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拌底土垫旱池子、刨松木、榆木、柳木的刨花裹蛇窝,外带着攀高爬底的在三进院子里,用刚从永定河里挖出来的半磨大卵石搭起来一座猴山,不忙到四更天时相有豹强把那几盏气死风灯吹灭了不算完!
就这么小半个月忙活下来,且不说纳兰看着纳九爷那明显宽松了许多的衣裳心疼得直跺脚掉泪,就连看着跟头牛一般健壮的相有豹也开始告饶,哭丧着脸吆喝一天下来累得双腿只打晃、再这么干下去就只能撂挑子、回关外找师傅去诉苦,这才好歹让纳九爷应承下来,每天只在大宅子里的人都走干净了之后忙活两个钟点。
眼瞅着最后一个力巴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了黑暗中,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纳九爷顿时睁开了眯缝了许久的眼睛,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相有豹一迭声地吆喝起来:“赶紧的,点灯!”
利落地答应一声,相有豹从怀里摸出了一盒洋火,依次点燃了几盏气死风油灯。
将几盏气死风油灯挂到了二进院落中的廊柱上,相有豹回头看着已经抄起一把铁锨拌合着一堆麦草、砂土的纳九爷,闷着嗓门说道:“师叔,您可看好了,这些灯里面的灯油刚好够点两个钟点。到时候灯一灭,咱们就回家!”
头也不抬地拌合着那些用铡刀切得半寸长短的麦草和细细筛过的砂土,纳九爷漫不经心地随口应道:“知道了,昨儿你不就是这么折腾的,灯一灭你就催巴着我回家。。。。。。”
同样抓起了一把铁锨,相有豹一边逆着纳九爷翻弄麦草、砂土的方向,把那些纳九爷刚刚翻弄过砂土、麦草再翻了一遍,一边朝着埋头干活的纳九爷哼哼道:“可昨天我没防着师叔您悄悄地朝着几盏灯里添油不是?说好了俩钟点,可最后回家的时候都听见头遍鸡叫了!您就是不顾着自己的身子骨,您也得可怜纳兰心疼您的时候哭得伤心不是?”
当面被相有豹戳穿了花招,纳九爷却只是尴尬地低笑几声,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纳兰那孩子是个实诚人,光顾着心疼她爹我,可就没想着。。。。。。唉。。。。。。”
没停下手里的活计,相有豹却是随口朝着纳九爷说道:“就师叔您那点心思,您真当纳兰看不出来?还是我看不出来?甭看着师叔您嘴里头一直就说着给纳兰攒嫁妆、一家人关上门过清净日子的闲话,可您心里头,不还是盼着火正门能像是今天这样重新立起旗号么?”
像是被相有豹说中了心事一般,纳九爷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还是你这孩子灵醒!就说当年火正门里卷堂大散,虽说明面上是你师傅嘬出来的事儿,可背地里谁都明白,那时候的火正门已然是烂了根基!有点私房手艺就藏着掖着,生怕叫门里旁人学了去,短了自家的进项。瞧见了有好玩意,挖空了心思也得低价弄到手,再高价给盘出去!就更不提为了抢门里头轮班外值、调教玩意的座次,人脑子都打出了狗脑子。。。。。。”
像是因为想起了那些令人不快的往事而影响了心情,纳九爷把手中握着的铁锨朝着砂土上一插,索性坐到了砂土旁一块刚刚栽稳了根基的石头上:“就说当年那异兽图,门里面不少人等闲都瞧不上一眼。几位门里的暨老今儿定个规矩、明儿弄个路数,说死了就不让门里的人多看一眼异兽图,生怕门里的人学会了,抢了他们的财路。嘿嘿。。。。。。说起来都能叫人笑死——就你师傅那么个灵醒人儿,浑身上下都是机关消息的主儿,攥着一份异兽图的残片,不也是半蒙半猜的才把那上面调教斗兽的路数琢磨了个三成?当年那些死守着异兽图不叫人看的暨老,又有几个是能认得出那异兽图上的字样的?”
犹豫片刻,相有豹也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朝着呆坐在一旁的纳九爷说道:“师傅手里头的那张异兽图,我倒是也看过几眼。照着师傅的说法,那异兽图是三国时候的物事,上面写的那些字,也都是三国时候诸葛丞相批示军令时专用的文字。像是叫什么。。。。。。。相国文?”
重重地点了点头,纳九爷叹息着应道:“听火正门里的老人说过,打从大清国的八旗兵进了山海关,兵火灾劫不断。再加上个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把这世上能认得相国文的读书人差不离叫杀了个干净。火正门里的门徒,也都是靠着各自的师傅口口相传,这才能对照着异兽图上的画像,勉强把那些个相国文写的话背下来。老话都说人传人、信不过,几百年下来口口相传,只怕火正门里传下来的那些异兽图上的字句,早就错得离谱了吧?”
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子,像是沉浸在往事之中的纳九爷一边慢悠悠地翻弄着那些麦草、砂土,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咕哝着:“人老了,记得的东西就不多了!想当年,我师傅教我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如今还记得全不全。。。。。。”
以一种奇快的韵律缓慢翻弄着已经混匀的麦草和砂土,纳九爷口中的咕哝声,就像是那些深山古寺中老僧诵经一般:“夫物有道,而型无道。观其型,更观其行!不可拘泥,切忌按图索骥。。。。。。”
站在纳九爷的身后,相有豹一边遵循着纳九爷动作的节奏逆向翻弄着麦草、砂土,一边低声地跟着纳九爷的咕哝声念诵起来:“夫物有道,而型无道。观其型,更观其行!不可拘泥,切忌按图索骥。。。。。。”
不知不觉间,四盏气死风油灯几乎在同一时刻渐渐熄灭。而在黑暗中,那像是老僧秘传道法与嫡传弟子时一般的念诵声,却一直没有停歇下来。。。。。。
第三十二章 疲将饿兵
第三十二章 疲将饿兵
前后忙活,直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后,珠市口儿大街上那里外三进的大宅子,总算是收拾出了个眉目。
迎门挑檐的门脸上用的是上等的青瓦,虽说大清朝老早就成了昨日黄花,可老北平里面的爷们心里头还是存着一份谨慎,哪怕是盖再排场的亭台楼阁,用上的也就是一水儿的青瓦,绝不会拿着明黄四亮的琉璃黄瓦招人议论。
贴着青瓦下面的招财格子里,仔仔细细的镶嵌进去八大斗兽的朱瓷斗兽像。就为这八大斗兽的朱瓷像,纳九爷亲自跑了趟天津,厚礼卑辞的请动了在天津卫养老的雷家老掌柜出山,亲手做了这八大斗兽像。当年紫禁城里飞檐上卧着的各色兽像全都是雷家老掌柜的手艺,那叫个没得挑!
再朝下的八根迎门廊柱上刷的是柿子清漆,从当年皇宫大内里淘换出来的梨木,刨去了遭过风雨的那层壳儿,再用柿子清漆刷上三遍,少说能保五十年风雨不侵!
门脸周遭的台阶石栏全都用的是大青岩一块块磨出来的,一丁点泥灰腻子都没使,全都严丝合缝的拼到了一块儿。干这活儿的石匠临走的时候放了话,三十年内这些个台阶石栏有一丝松动走样的,不用纳九爷说话,他立马拿大洋给纳九爷重新垒出来一副台阶石栏!
朝着门脸里面走,绕过一块镂花漏空的水磨砂影壁墙,后面是宽敞四正的一间大堂。大堂正中迎门挂着的是火正门祖师爷相土的恭笔画像。前门画像馆替民国政府大总统画过像的刘一笔师傅亲笔手艺,香烛供奉下打眼一瞧,那画上的人衣带飘飞、须眉荡漾,就跟活的一样!
左右签房、押房四间,专供那些带着玩意上门求助的爷们跟火正门里的师傅细谈缘故。等把手里头玩意的毛病说明白了,火正门里调教玩意的师傅一抬手,也就领着那些个上门求助的爷们奔了二进院落。
二进院子当中就是列成了两排的八口大缸,存着无根水、陈年水、河水、湖水,在加上八口大缸当中戳着的那口甜水井,刚好就够伺候各路斗兽饮水洗身。
分开两厢,拿老青砖墙隔开的屋子里设着旱池子、蛇窝、猴架、斗鸡坪、狗房、牛栏、鼠楼、鹰笼子,都是半张屋檐挡风雨,半露天光接地气。虽说如今这些个伺候玩意的场子大都还空着,可只要是机缘到了,只算老官园踅摸来的机灵斗兽,就能装满了这些地方。
倒是三进院落里,寻常客人都进不去。除了纳九爷腰里边别着的那把钥匙能打开三进院落月亮门上的大锁头,就连相有豹都得先等纳九爷开了月亮门,才能去三进院落忙活一阵。这要是纳九爷忘了开门放相有豹出来,只怕饿极了的相有豹就只能跳墙?!
就这做派,能进火正门堂口里边整修宅子的爷们看过了,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四九城里甭管什么买卖,只消是手里头攥着些绝活儿的,谁家都有个藏绝活的地方不是?
没听说瑞蚨祥剪料子、做成衣的老师傅干活的时候,小徒弟不许拢边?
不知道同仁堂配丸药的时候,手里头有秘方的老掌柜是叫人反锁了房门,啥时候配完了啥时候摇晃铃铛叫人开门?
不这么干,那绝活儿不就都叫人学了去?!
请来几个收场面的力巴把大宅子里碍眼的琐碎清扫一遍,再领着相有豹把前后三进的大宅子仔细搜检了三遍,坐到了大堂正中太师椅上的纳九爷却又皱着眉头嘬起了牙花子!
场面是有了,架势也拿足了,可这么大个里外三进的宅子里,就自己跟相有豹一个人,真要是有人上门求着自己调教个玩意,这大宅子可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寻不出来,更别提能有人给自己搭把手了?!
掰弄着手指头,纳九爷在脑子里盘算了半天,这才朝着正站在自己身边、拿着一条手巾扑打着衣裳上灰尘的相有豹说道:“你先回家跟纳兰说一声,我今儿晚上就不回去吃了。也别给我留门,只怕我今儿晚上。。。。。。”
‘啪啪’作响地用手巾扑打着衣裳上的灰尘,相有豹头也不抬地应着纳九爷的话:“老早就说过了,今儿晚上咱爷俩都不回家吃!我还跟纳兰说了今儿晚上给咱爷俩留门,反正您喝多了,我还能把您扛回去!”
诧异地瞪圆了眼睛,纳九爷伸手指着站在身边的相有豹叫道:“你这死孩子,你又。。。。。。”
把浑身上下的灰尘掸了个干净,相有豹抬手把那手巾朝着肩头一搭,坏笑着朝一脸惊愕的纳九爷说道:“等您想起来这相土门里就咱们爷俩戳着场面,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不是?这些天一来事忙,二来您看着这火正门的新堂口又戳起来了,只怕心里头早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不是?”
也不等纳九爷开口,相有豹变戏法般地从怀里摸出一张粗砂点红纸的帖子,朝着纳九爷一晃:“今儿晚上,珠市口儿便宜居的砂锅席,就等您坐上座儿了!”
一把夺过了相有豹伸到了自己眼前的粗砂点红纸的帖子,纳九爷一边看着那帖子上的字样,一边顺口小声念了出来:“秋高月好,宜旧友同乐。珠市口儿便宜居,恭候。。。。。。大驾!纳九顿首?”
学着纳九爷扳弄着手指的模样,相有豹一板一眼地数算起来:“当年火正门里,跟师叔您和我师傅有交情、做事靠谱的人,差不离有六七个。来四九城这段日子我也打听了,还留在四九城里的有四家,都是拉家带口苦哈哈的熬日子!前几天瞧着堂口也整治得差不离了,我就逮了个空子,替您给这四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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