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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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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腾脸上形容自若,萧言也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只有马扩,苍白的病容之上却满满都是担忧。一副有很多话想说,却怕说出来慢了军心的模样。
萧言朝两人拱了拱手:“方兄,马兄,我去了。鞑丅子背盟南下,犯我疆土,虽然收拾了他们一场,但是现在还赖着不走。不打痛他们,这些鞑丅子不知道厉害!你们尽管宽心等候。不破鞑虏,萧言无面目回来见大家!”
方腾笑着拱手:“萧宣赞此去,封狼居胥,自不待我等善颂善祷。早点击破鞑丅子,早点南旋,燕京大功。还在等候萧宣赞马上去取!”
萧言哈哈大笑,在马上招手道:“余江!”
一向低调的余江策马从方腾和马扩身后转了出来,在被萧言俘虏的时候就穿着一条破犊鼻裤的当日落魄常胜军都头,现在已然顶盔贯甲,大红战袍飘舞,俨然宋人大将模样。他甚至都开始蓄须了,仿佛也要重威一般。
萧言笑道:“也该起个字号了,余裤裆这个别号实在太那个什么了一点……檀州老子交给你了,缺了半个角,马宣赞方参议有半点伤损,老子让你连破裤裆都穿不上!听明白没有?”
余江在马上恭谨行礼:“宣赞,檀州就交给俺吧。冲阵轮不上俺,俺也就认了。实在比不上韩都虞侯和岳都虞侯他们,要是一个檀州,萧宣赞和方参议经营出的这么大好局面,俺还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萧宣赞回来,俺余裤裆就自己割了脖子!”
萧言哈哈一笑:“我信得过你!不过就一句话,你这余裤裆的花名,到底是怎么来的?”
胸中被隐藏二十六年的那种飞扬激烈的本质,一旦彻底被激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此刻萧言,知道自己真真正正已经是两世为人了。
他淡淡开口:“古北口那些孤军据守,最后于关塞同殉的将士在那里。古北口左近,和女真鞑丅子遭遇,在萧某人大旗之前,死战而不稍稍回顾的忠魂在。鞑丅子不去,萧某人就为争功而南,这些将士,将会怎么看我?鞑丅子不被逐出幽燕之地,萧某人必然不南顾一眼!
至于燕京,至于萧某人将来命运,无非看天而已。而萧某人,已经和这贼老天一直战斗到了现在,老子就不相信,逆不过这贼老天!
现在萧某人切切所念,就是击败鞑丅子而后已,马兄马兄,你不用再多说了。等着萧某人的捷报就是!”
萧言身后诸将,听到萧言气概昂然的这番话语,都默默抿紧了嘴唇,按紧了腰间佩剑。一个个脸上,自然浮现出了决绝神色。方腾微微点头,马扩却颤巍巍的从肩舆上起身,坐在那里,朝着萧言深深一礼。
萧言淡淡还礼。勒马转头,坐骑半人立着长嘶转圈:“走咯,跟着老子北进,杀鞑丅子去!”
吼声未已,萧言已经胯下坐骑,已经电闪一般的窜了出去。韩世忠岳飞,张显汤怀牛皋,一众将来这些名字都将如天幕上星星一样闪烁的名字,都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不时还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啸之声。
马扩方腾,站在城门口,看着萧言背影绝尘而去,大队大队的神武常胜军马步,在他们身边轰隆越而过,不时有人应和萧言那最后一声呼喊:“杀鞑丅子去!博一个封妻荫子!”
方腾看看马扩,神色悠远:“也许这个乱世,还有我等出身的那个末世。真的需要这样的人来挽回吧……要是萧言真的回师南下,我们两人,又岂会还在这里等候?马兄啊马兄,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替萧言预备好万一,一旦不利,我们怎么也要保住他在大宋的前程地位。一旦天真的塌下来,在我看来,就要靠他了!”
马扩一惊,看着方腾:“萧兄虽然小有声名,但是在大宋,全无根基可言,方兄,以你大才,以你家世,真的要为萧兄效力么?”
方腾一笑,指指自己:“要不学生我留在这里干什么?”他再比了比前面军势,还有在身边鱼贯而过的大队神武常胜军军马:“就是学生我,也深深沉迷于萧宣赞带来的奇迹和种种变化当中,让我方某人,忍不住想一直追着看下去,萧宣赞和这老天气运之间的战斗,看他还能创造什么奇迹出来!”
高梁河畔,十几座浮桥已经在宽阔的河床上显露出形状。一条条顺着刘李河过来的小船,如蚂蚁一般猬集在浮桥左近。
民夫们或者将小舟牵至一排,再铺上长木条将小舟固定在一起。或者就在那里加固已经成型的浮桥。桥上桥下,呼喊声,敲打声,还有军官的督促声响成一团。
在高梁河北,已经有宋军哨探轻骑在那里缓缓游弋,遮护着河北岸的桥头堡,保证这十几座浮桥的安全搭建。
因为萧言已经将宋军绝大多数的骑军带走北上,河北岸的哨探轻骑并不甚多,还用上了步卒充数。这些步卒已经在河北岸桥头堡设立了鹿砦,竖起了木栅,防止辽人可能的冲突。为了自己退路安全,河岸上面还满满的放着木盆木桩,各种各样的浮渡器具,随时准备逃命渡河而南。
不过虽然浮桥进度缓慢,刘延庆下令四日之后北渡,现在第五天了,这十几座浮桥还离对岸有一小半。但是辽人也是出奇的沉寂,居然没有来挑战这最为脆弱时候的桥头堡。河北岸那些戍守士卒,一个个都散漫起来,三三两两的躺在河岸上晒太阳。用毡帽遮着脸忽忽大睡,军官们也给浮桥缓慢的进度折磨得没有了脾气,也懒得管事。跟着在那里躲懒。
河南岸也比河北岸好不了多少,大队大队的士卒,因为刘延庆的命令,已经离开了自己营盘,逼近河岸的时候,却现浮桥未完,只有猬集在河岸边上等候。昨夜又遭了一场雨,人人骂娘。现在河南岸上,到处都在升起炊烟,宋军大队士卒,就地造饭,到处都是“嗡嗡”的议论声音,仿佛这里成了一个大蜂巢一般。
“浮桥怎生架得这般慢,让老爷在这里吃风!”
“这些河北西路民夫,跟着俺们北伐已经七八个月了,谁不是对军阵之事,都多少有些了解?看着河北岸,俺们就那么几个寥寥轻骑在遮护哨探,人人都是提心吊胆,随时都准备掉头就跑,这手上动作,怎生快得起来?白沟河那战,还有几座浮桥在建,俺们就急急北渡。结果兵败如山倒的垮下来,不少民夫逃不及,跟着被辽人杀死。俺们当兵的,如果上官良心好,多少还有点抚恤,他们被征出来服役,死了就是白死,家人一文也落不到手!”
“据说上官还克扣了他们每日的盐菜钱和口粮。每日当是四合米豆,四百六十文钱。结果米豆不缺,钱钞半文都瞧不着!都说那些河北诸路的转运官儿,看着辽人连高梁河都不守,这战事打不长了,捞钱的机会不多,反正这些民夫马上就要遣散,干脆抓紧时机最后捞上一笔,这吃相一难看起来,还怎么指望人家出力?结果就害得俺们在这里幕天席地的受罪!”
“岂只是他们受了克扣!俺们刘太尉,也不差似那些转运官儿!但凡出队,如此大战,怎么能没有犒赏?偏偏这次也是分文不见。刘太尉身边亲卫放出风声,刘太尉都厮瞒下来了。这老家伙,早不贪钱,晚不贪钱这个时候贪钱!他还说了,燕京财货山积。俺们环庆军都是在江南了财的,朝廷这点犒赏,不值什么。到时候让俺们到燕京城放手一抢就是……俺们也是准备渡河斩头沥血的,朝廷犒赏就算不多,也是俺们分内,克扣了俺们的为何?”
“俺倒觉得,刘太尉再不至于这个时候在钱财上面自乱军心。许是犒赏还未曾转运上来……俺只忧心一件事情。俺们就环庆军孤身北渡,泾源军秦凤军熙和军,都调离燕京远远的,看似功绩俺们环庆军自家得了,但是辽人要是穷极反扑,到时候也是俺们环庆军自家当!连个援手都没有,其他三军,怎么能不心寒,到时候又怎么会主动应援?现在大家舒服,打起来才知道好看!你没瞧见,那么多使臣都头虞侯指挥使,个个都无精打采,谁想单独一军,渡这鸟河?”
散乱的议论,当然得不出什么结果,无非大家都是牢骚满腹,军心更加懈怠而已。正在扰攘的时候,就听见有人低低传话:“刘太尉到了,亲临河南,来看俺们渡河情状!”
这个传话声音,转瞬之间就形成了声浪,本来大多都在躲懒的领兵军官们纷纷跳起,大声呵斥叫骂,让麾下士卒稍稍像个样子,打起一点精神来。好容易燃起的锅灶,一瓢水就浇熄了。那些士卒饿着肚子,还要列队迎候刘延庆,人人都在低声咒骂。
“这倒稀罕,当日在白沟河,耶律大石萧干他们列阵河北,就绝不见太尉他上前来。此次河北岸辽人踪影不见,俺们却总是看见太尉了!”
“直娘贼,要是校阅,没有三两个时辰下不来。当雨后生起锅灶容易?太尉是来了,俺的肚子也饿扁了!”
这等抱怨,在军官的呵斥下最后都已经住口,大队大队的宋军都起立,列队于高梁河南岸的空地上面,绵延出去数里。入眼之处,都是人头攒动。衔头差遣高一些的军官们,已经纷纷慌乱上马,朝看来路迎了出去。不多时,就看见车马煊赫,旗号招展。刘延庆没有乘马,倒是坐着十六匹马拉着的巨大马车过来。
这马车装点华丽,周围还有游廊。刘延庆就站在游廊上捧着玉带看着麾下环庆军阵容,身边站着几名亲信,交头接耳些什么。想来都是手下拍着刘延庆军威鼎盛,一战功成的马屁。
昨夜雨后,高梁河南岸颇为泥泞,这巨大马车行起来艰难,周遭都是刘延庆的亲卫下马,拼命推挽着马车,人人滚得泥猴也似。
大军当临阵前,结果刘延庆这种做派,底下士卒小军官,人人来气。刘延庆当年也是悍将,不是不知道上下同欲者胜。只是舒服日子过了十几二十年,实在过不得苦日子了。这次能亲临前敌走一遭。实在也算是不容易。更何况辽人连高梁河都不守了,这等天险放弃,萧干还能怎么样?不必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更何况没有一个大宋文官上前线,这里就以他为尊,还有什么顾忌?
迎候他的军官们,都下马步行在前头,扬着脸随时等着刘延庆垂询。刘延庆偶尔垂顾他们两句,一个个就拼命的送上好话,不时逗得刘延庆呵呵大笑。
这煊赫车马,不多一会儿就在环庆军士卒复杂的目光当中来到一座浮桥之前。看到进度拖延,刘延庆脸色沉了一下,大声喝骂:“这是怎么回事?延误军机,有人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在浮桥上督工的军官们忙不迭的赶来,跪了一地,拼命磕头。一个个都喃喃辩解:“太尉。北岸前哨遮护兵马不多,民夫胆寒,手脚就慢。更兼那些转运大使克扣民夫盐菜钱,人人牢骚满腹,打了这个,躺倒那个,俺们督促不力,合该死罪!”
刘延庆忍气,骂了一句:“这些昏官,什么时候了,还贪图这点小利!比起拿下燕京,这值什么?”
哪怕以他武将身份,几乎就快到了武官顶峰,也有节度使衔。但是对这些转运使臣,六七品的大宋文官也半点办法也无。当下就只能咬咬牙齿:“从军资里头调点钱物出来,俺们为皇上厮杀的武臣吃亏,既要打仗,还得贴钱,某先来将这些盐菜钱补上!”
他又转头,对着左近士卒大声道:“儿郎们!宣帅得知,俺们环庆军将身临前敌,积储在雄州的官家犒赏,已经运至军前。军中司马,得俺将令,就守在这浮桥口,过桥一人,就得一份犒赏!这点犒赏,还不值什么。燕京城是辽人南都,经营百余年,高门大户,不计其数。到时候,有弟兄们的财!某带着大家,从陕西转战而出,到了江南。再到幽燕,辛苦弟兄们,也总算有一场回报!拿下燕京,封妻荫子,更不用说!大伙儿只管努力向前就是!”
听到犒赏到了,环庆军士卒们总算激起了一点士气,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欢呼。刘延庆倒也不大在意,回身志满意得的着着杳无辽人踪迹的高梁河北,让大宋这么多代皇帝,百余年垂挂的燕京城,也就在不远处!
眼前一切,仿佛都已经向他敞开,就等着他去轻易拾取!在刘延庆心中,此刻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其他的都再也容不下了。
他哈哈笑着,指着对岸:“萧干萧干,亡无日矣!”
身边簇拥的将领们凑趣,这个时候都跟着大笑起来:“还不是太尉虎威!萧干要是识相,当俺们大军出现在燕京城下,就应该束手就擒!官家宽厚,总能给他一个善终!”
刘延庆哈哈大笑,挥手下令。这支车马队伍,在短暂巡视了自家就要渡河北上血战的大队人马之后,没有多耽搁一刻,就如来时一般声势煊赫的回去了。秋末冬初,正是进补的时候,刘太尉少时辛苦,也受过伤,气血有损。不着意保养,以后怎么享受这功臣名帅的日子?
大家伙儿都以为刘延庆既然是为鼓舞士气而来,不在这里立下他的营盘,督促大军过河,至少也要多耽搁一阵,校阅全军,鼓动一番。谁知道刘太尉大概真的是安逸太久,虽然还能临机决断,却忘了统领大军该干些什么事情,竟然就这么掉头回去了!
士卒小军官们呆看着刘延庆车马这样呼啸远去,低低在心里骂了一阵娘。顿时就“嗡”的一声就散开,继续生火造饭。比起刚才的模样,更是混乱不堪。
在不远处,姚古带着几十名亲卫,驻马南岸丘陵之上,静静的看着环庆军的军容。他的熙和军也是要渡河北上。却是直扑潞县,号称什么断燕京后路。姚古不愿意和环庆军一起渡河凑热闹,自己要了民夫,在另外的地方搭起渡桥。
姚古是得老种小种垂青的西军又一巨头,统领军马本事,自然远远过心思已经不在军中的刘延庆,颇能和部下同甘共苦,军纪又严整。在萧言所熟知的历史上,姚古虽然临阵决战,稍稍弱上一些,但是整顿全军,却是出类拔萃的好手。当历史上靖康年间女真南下,老种病死,小种战死,西军精锐烟消云散之际,姚古回返陕西,又在人心惶惶,只剩下不多的骨干的陕西诸路,又拉起了一支严整的西军出来!后来中兴名将吴氏兄弟,长久镇守住大宋西线,并且屡次挫败金军,实赖姚古遗泽。
此时此刻,姚古的熙和军表现也和环庆军乱糟糟的样子大相径庭。浮桥搭建,除了民夫,熙和军也一概参与动手,这个时候已经搭建完毕。熙和军前锋,正严整而无声的渡河。在每个渡口,都有军官在维持秩序,在渡口处,哪怕临时歇息,也设有营地,深沟高垒,一丝不苟。连野外锅灶,也排列得整整齐齐。大队车马一个渡口,人又走一个渡口,双方互不错杂,纹丝不乱。
在河北岸,熙和军的哨探也远远向北伸出,河北岸的桥头堡营寨,一应防御措施,也比环庆军完备许多。
几十名亲卫,在姚古身后,也同样鸦雀无声。
带兵之道,就如炼丹孵卵一般,为将者心思随时要在营中,随时要约束手下,绝不能贪图安逸。一旦失了管束,军心散漫起来,就再难收拾!刘延庆的环庆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看了良久,姚古微微摇头:“这等刘延庆,俺们到时候还要去援应他?老种相公啊老种相公,你未免太不为自家考虑了一些。俺们救下刘延庆,他要拿下燕京,绝不会将功劳分给俺们半点!萧言北上,是他自家犯蠢,难道你还指望,萧言能回来和刘延庆争功,俺们可以坐山观虎斗么?萧言来不及了!与其这样,不如等萧干为刘延庆所牵制,俺去抢那燕京!”
在张家坞壁大宅当中,这里已经成了银可术军议之所。银可术倒是没有死守着要设帐的习俗,张一茞拼命奉请他安大营于自家宅子,银可术也就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张一茞举家迁出来,在宅子里面还留下不少机灵小厮和美貌下女,不少都是张大豪强的心爱之物。不过银可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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