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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精校 天命朱颜(出书版) 作者:夷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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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

清明被狠狠扔在床上,一路的颠簸令她头晕得更加厉害,小腹中的隐痛也越来越强烈。但所有一切和心中的疼痛比起来,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翻身跳下床,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瓶,狠狠扔向杨恪,哭喊道:“你杀了她!你杀了菲儿还不够,连立夏也杀了,难道你要杀尽我所有的姐妹才甘心么?”

“放肆!你竟敢这么跟朕说话!”

杨恪躲过花瓶,清明又在木凳上一点,檀香木的凳子飞过来,他拔刀凌空一劈,木凳瞬间裂为两半。清明还不解恨,正要动手,小腹忽而一阵绞痛,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如纸。

“清明!”杨恪冲过去将她抱起,“来人,宣太医!不,叫杜先生来!”

杜九重为清明把过脉,面色凝重,低声道:“皇上,娘娘有喜了。”

“有喜?”一时间,杨恪不知该喜还是该悲,杜九重叹息:“从脉象上看,娘娘的身体很不妙。受了凉、四处颠簸,再加之悲伤过度,已有流产之象。”

杨恪神色大变:“杜先生,可有保胎之法?”

“臣自当尽力。”

少年帝王来到床边,轻轻握住清明的手,清明将手愤而抽回,冷冷地道:“出去,我不想见你。”

“清明,过去的事朕不追究了,如今你要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杨恪尽量放柔嗓音,清明浑身一颤:“什么?孩子?”

“没错,你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了。”

身孕……身孕……眼泪自清明眼角滑落,忽而明白立夏为什么拼死也要将她送回杨恪身边。

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戏耍她?他杀了她的亲人,而她却怀了他的孩子,令她恨不能恨、逃不能逃。

杨恪俯下身,吻去她腮边的泪:“别哭,我不计较你对我的欺骗、对我下毒、甚至想要离开我,你也不要再念着那个叫立夏的女人,我们一起将过去忘掉。”

“忘掉?”清明大笑起来:“你能忘掉江王给你的耻辱么?你能忘掉夺位之恨么?你真以为,仇恨这么轻易就能忘却么?你叫我今后如何对着你这个杀害我亲人的仇人生活?”

“仇人?”杨恪神色一变,“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清明侧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满脸的泪。

少年帝王站起身,沉声道:“柳清明,你给朕听着。你是母后留给朕的,就是朕的东西,这一生,都只属于朕!”他扳过她的脸,望着那双剪水双瞳,“朕说过,只要你肯听话,顺从朕,助朕一臂之力,朕的江山,就有你的一份。若你再敢离开……”他凑到她的耳边,“我就将凝华宫中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挂到城墙上去。”

清明心底冰凉,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那个温柔如水、善良文弱的少年,已经永远消失在权力的漩涡中。

这时,林华匆匆跑进来,脸色煞白:“皇上,不,不好了!”

“没规矩!”杨恪低喝。

林华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边,哭道,“皇上,静贵嫔流产了!”

“娘娘,喝了这安胎药吧。”景寒云心疼地说,“您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云儿,静贵嫔究竟是如何流产的?”

“听说是逛园子的时候一时不慎,落进了荷花池。”

不慎落入荷花池,呵,做得真漂亮。

沈婕妤,我始终小瞧了你。

“婕妤娘娘驾到——”

才几日不见,沈婕妤愈发地不可一世。她冷冷地瞟了清明一眼,侍女槿儿盛气凌人地喝道:“庶人柳清明,见了婕妤娘娘,竟敢不行礼!”

清明冷笑:“民女身子不便,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你怀有龙种,就算了。”沈婕妤脸色一沉,“怎么连这个小丫头也敢对本宫无礼?”

云儿吓得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婢罪该万死……”

“万死就不必了,这等没礼数的丫头,怎么能伺候柳姑娘?来人,将她拖出去,贬到尚衣局。本宫会从别处多拨些伶俐的丫头来伺候。”

“不要!娘娘救我!救我!”景寒云奋力挣扎着,被拖出宫外,清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沈婕妤原本打算引她与自己争执,乘机发难,这下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的闷气无处宣泄,只得冷笑:“看来这个宫女在姑娘的心中也没多少分量。”

“婕妤娘娘乃后宫之主,教训宫女,我一介庶民有什么权力插言?”

沈婕妤被她噎住,愣了半天才道:“算你识时务。静贵嫔的孩子刚掉了,你肚子里的皇上很看重,希望你能悉心保养,别步上静贵嫔的后尘。”

换言之,你是一定要对我的孩子下手的,对吗?

沈婕妤拂袖而去,清明的拳头在渐渐收紧,几乎将崭新的床单扯破。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决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虚空之中仿佛浮现那张清丽的容颜,她的心再次揪紧,立夏,你也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出世吧。

“来人。”她大声道,“我要见皇上!”

“听说……你要见朕?”杨恪温柔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唇角有了一丝笑容。清明冷漠地回望:“我会安心生下孩子,也会完成师父的心愿,助你一统江山。”

杨恪喜不自禁:“清明,你总算想通了。”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既然要我留在后宫,我就不能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你。”

“这个不难。”杨恪柔声说,“我原本打算攻下江南之后重新登基,到时再册你为皇后。既然你向朕开了口,朕就先封你为正三品淑仪。”

“我要比沈如吟位分高。”

杨恪有些为难:“朕知道今日婕妤处罚了你的宫女,但她父亲刚刚立了战功,朕不能轻易驳她脸面。何况你出逃一事,朕好不容易才以江王余党掳走你向朝臣作交代,若此时给你太高位份……”

清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乞活船’上机关的改进图,用这个总能换来一个从二品吧?”

杨恪愣住:“你这是何意?”

“既然是交易,就要做得彻底一些。”清明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等你一统江山之后,永远不再见你。”

杨恪仿佛从山顶瞬间跌入谷底:“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走,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离开。但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沾满我亲人鲜血的帝王,到时我会封闭凝华宫门,只留一扇小门供侍从出入,无论宫内还是朝廷上的事,我连听都不会听!”

杨恪忽然掐住她的脖子,死死地盯着她。她知道,她刺伤了他,咫尺天涯比离开还要令他痛苦。

受伤的帝王大笑起来:“好,好。清明,你不愧是母后的弟子,你懂得如何才能更好地报复爱你的人!”

爱?帝王的爱,只会伤人伤己。

“我答应你!”杨恪面目狰狞,“但是,若你今后忍不住过问了宫里或朝廷上的事,你就必须重新回到我身边。”

“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会等着。”他俯身吻了她,很深很深地一吻,像是要将她的灵魂吸进身体里,“在江山一统之前,你必须尽一个妻子的义务。”

清明闭上双眼,这个晚上,他们相拥而眠。

夜深人静之时,她侧脸望着枕边的少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她忽然明白品清临死前为何会让她不要爱上他,帝王的爱,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东西,像太阳,将每一个最接近它的人灼伤。

可是,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自拔地爱着他,爱得那么深,她很害怕,害怕被他拥抱久了,就要情不自禁地原谅他。

也许,她最不能原谅的,其实是自己罢。

第二天,她等来了封她为从二品昭仪的圣旨。

一开始文武百官对这道圣旨颇有微词,杨恪以“虎蹲炮”的试射结束了所有人的质疑。几天之后清明从尚衣局带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云儿,沈婕妤虽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乞活船紧锣密鼓地建造、朝政的改革也大刀阔斧地进行,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秋风席卷大地,南伐的时机终于来临。

“杜先生,朕要御驾亲征。”杨恪落下一颗黑子,豪气干云,杜九重轻摇折扇:“陛下曾受大辱,理当如此,只是希望陛下途中千万保重龙体。”

“放心吧,没除掉杨远山,朕绝不会死。杜先生,改革刚刚进行了一半,朕需要你留守京都。”

“臣自当遵旨。”

“朕要封一位监国,由你辅政,你看封谁好?”

杜九重笑道:“皇上心中不是早有人选了么?”

“杜先生也觉得她合适?”

“自然是合适的,只是皇上心中还有疑虑。臣斗胆进一言,陛下封监国的同时,再请一位王爷进京为摄政王,协理政务,但主事之权仍由监国掌控。”

杨恪闻言大笑:“杜先生果然乃神人也。”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即日御驾亲征,封瑶光昭仪为监国,主理朝廷政务,安平郡王为摄政王,即刻进京与文渊阁大学士杜九重一同协理朝政。钦此。瑶光娘娘磕头谢恩呐——”

清明山呼万岁,接过圣旨,林华满脸堆笑:“恭喜娘娘,如今娘娘可谓高枕无忧了。”

清明不置可否,命云儿取来银两酬谢:“林公公,这安平郡王是何人?”

“安平郡王是皇上的堂弟,名讳皓宇,年仅十六。郡王之父平王在江王乱政时不肯归顺,被杨远山赐死,家眷发配岭南。皇上复位之后又将他们招了回来,让平王独子袭了爵位。娘娘请放心,这位郡王性子是最温顺的。”

杨恪啊杨恪,让我三人互相制约,既无权臣功高之忧,又无后宫专权之虑,更绝了摄政王夺位的路,这一招真是高明至极。

你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帝王了。

只是,为什么我心中会如此失落?那个背我回家,折荷叶为伞的少年,再也找不回了。

半月之后,安平郡王进京,南征也准备妥当,这日下午,秋高气爽、北雁南飞,杨恪忽然遣人来凝华宫,让清明去紫檀亭赏菊。

紫檀亭边,茱萸微绽、菊花盛开,清明穿一件粉色绣小轮花的上袄和一条翠色的马面裙,沿着青石小路而来。杨恪身旁的少年连忙起身,愣愣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发怔。

“臣妾参见皇上。”她举止得体,雍容华贵,杨恪心头却微微一痛,她的每一个眼神与动作,都在拒人于千里之外:“平身罢,这是安平郡王。”

“臣参见娘娘。”

那是一个俊美的少年,稚气未退,气度儒雅,想必从未涉足官场,只是个闲散王爷罢了。

“郡王不必多礼。”

两人在亭中坐下,满目的金黄,清明的心却空落落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杨皓宇恭敬地说:“瑶光娘娘,臣弟无能,今后还请娘娘多多提点。”

“郡王言重了,本宫自当尽力。”

“今日是自家人小聚,不谈国事。”杨恪兀自饮茶,淡然道,“皓宇,你琴艺一绝,朕明日出征,你便弹一曲,为朕送行罢。”

“臣弟遵旨。”宫女捧来凤尾琴,少年食指一勾,清越之音汩汩而出,是霸气十足的《出塞》,被他弹来却无一丝杀意与杂质。杨恪不以为意,赏着满园的菊花,以玉箸轻击瓷杯,低声唱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金黄甲。”唱到“甲”字时,瓷杯轰然而碎,琴音也戛然而止,少年慌忙跪地:“臣弟无能,弹不出王者之气,扫了陛下和娘娘的兴,臣弟有罪。”

杨恪笑道:“起来起来,朕就是喜欢你这毫无邪念的琴音,仿佛能涤尽仇恨。皓宇,今后你要多来为瑶光弹琴。”

皓宇脸一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臣弟惶恐。”

“琴音虽好,但仇恨若能如此轻易涤尽,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痴人了。”清明站起身,肚子已经显山露水,“臣妾身子有些不适,就此告退。”

皓宇有些惶惑,不解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杨恪叹息,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皓宇,弹一曲《恨水》罢。”

“娘娘,这是前线送来的战报。”林华将一张黄色折子递上来,清明看也不看,只顾低头批阅奏折:“念。”

“是。此次南征,以慕容将军为元帅,文羿为先锋,重汐、崔翰为大将,三十万大军已于月前抵达江夏。陛下为鼓舞士气,于战船之上横槊赋诗,三军大振,待南风一起,就渡江与杨远山决一死战。”他说得慷慨激昂,清明却泼了他满头的冷水:“就这样?”

“是……”

“知道了,下去吧。”

林华在肚子里叹了口气,退了出去,武英殿中只余下清明一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边的折子上,迟疑了一阵,还是拿了起来。

酾酒临江、横槊赋诗,以杨恪少年英俊的模样做来,是何等的英雄,她只看折子上的字句,都不禁魂为之夺,何况那三十万将士!

师父,你欣慰么?

“娘娘。”云儿捧着药碗,“该喝药了,杜先生说,您不可太劳累,喝完了药应当去花园中走走,这样才能顺产。”

清明朝黑糊糊的药看了一眼,端过来一饮而尽:“走吧,本宫也正想去散散心。”

从武英殿一直走到紫檀亭,菊花都快谢了,云儿眼尖,一眼便看见亭中的杨皓宇:“娘娘,那是安平王爷。”

杨皓宇连忙行礼:“参见娘娘。”

“王爷为何在此处?”清明不解地问,“本宫批阅的那些折子你可看过了?”

“臣弟已看过了,并无任何不妥。”杨皓宇的笑容中有一丝讨好,“臣弟听说娘娘每日都要来菊园散步,因此在这里等候娘娘。”

“等我作甚?”

“娘娘忘了,皇上南征前曾吩咐臣弟,时常来为娘娘抚琴。”

云儿欢喜道:“正好,杜先生说娘娘您要多听凝神静气的琴曲,纾解心情,对皇子才好。”

清明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实在不便驳了杨皓宇的好意:“既然如此,就有劳王爷了。”

二人在亭中坐下,云儿见桌上空空,忙说去取茶点,让几个小宫女小心照料。琴音响起,清明闭上双目欣赏,却越听越不对劲,这曲子不是《凤求凰》么?蕴藏着极深的爱慕眷恋之情,她有些不自在:“王爷,换首曲子吧。”

睁开眼,才发现杨皓宇一双清亮的眸子正深深地望着自己,里面是藏不住的欲望与爱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姐姐,自从半月前在此园初见,臣弟就一直忘不了你,今日终于能一解相思之苦。”

“郡王!你太放肆了!”清明怒喝,霍然站起,才发现那几个宫女都不见了,心中暗叫不好。杨皓宇跪在他的脚边,拉着她的裙子:“姐姐,臣弟对您一片真心,可鉴日月啊。”

“本宫乃堂堂昭仪,当今皇上的嫔妃,你竟对我如此无礼!”清明后退几步,“若是传出去,不仅你我名节有亏,连你安平王府,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姐姐,这些道理臣弟当然明白,只是实在忍不住思念的煎熬。如今您是监国,而臣弟是摄政王,这朝廷和后宫都是咱们的天下,只要咱们不说,就没人知道。”少年苦苦哀求,“姐姐,臣弟知道,朝堂上有许多人不服您,臣弟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啊。”

清明焦急地看了看四周,这情形决不能让人瞧见,也不顾怀有身孕,身子一转,已在数丈开外:“安平王,今日的事,本宫就当没发生过,请你自重,不要辜负皇上对你的厚望!”

杨皓宇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眼底浮起一丝不甘与怨毒。

瑶光昭仪,本王不会轻易放手的!

凤藻宫内,沈婕妤焦急地问太医院的小医女:“她真的每次都喝了?”

“是的,娘娘。”

真是奇怪。沈婕妤转动着眼珠,她明明将流产的药下在安胎药里了,为何昭仪日日服用,还不见流产的迹象?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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