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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芳华-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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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霍天赐与太夫人的案子了结。当年母子二人勾结霍家二老爷父子、部分将领害得霍天逸殒命的事公之于众,除去母子两个还活在人世,其余人等因触犯刑法早已被霍天北处决。
至于太夫人早年间做过的那些扰得家宅不宁的恶毒手法,也成了众所周知人人不齿的事。
也是因此,霍天北幼年、少年的经历为外人所知,诸多官员、百姓这才恍悟他当初一些行径所为何来。彼时是满心骇然,今时则只觉快意。有的人甚至觉得霍天北用公务处决的那些人稍嫌仁慈,也有些不理智,换了自己的话,不论如何,也要让天下人得知真实原因,让那些人饱受唾骂鄙弃。
只是霍天北不是别人,从来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以往如此,如今也如此。自己明白、被自己惩戒的人明白缘何而起就足够。眼下满京城都在议论这件事,他依然像是局外人一般——好话歹话都一样,不需听。而只要不想听的话,就不会传到他耳里。
这桩案子最后的结果,是将霍天赐、太夫人逐出霍家宗族,游街七日,余生在霍家田庄上为奴。
初时有人觉得顺天府尹的脑袋被门夹了,这发落的结果未免过于轻描淡写,后来才反应过来——到霍家田庄上为奴,日子想来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死去。既然人心不足,既然贪图荣华,如今落得余生为奴,不需别人说,自己要承受的落差就是每时每刻都存在的残酷折磨。
陆骞闲来无事,曾去看过霍天赐、太夫人游街的惨状,听到了太多百姓对这两人的满带不屑憎恶的言语。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情形,又意识到,他昔日的那个学生,他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记忆中好像还是昨日的事,云文远将那小小的极为漂亮的孩子托付给他,他满心喜悦,直觉告诉他,这孩子资质很是聪颖,来日必能成为他门下最出色的学生。
那时的霍天北很是沉默,但从来不会哭,仿佛天生就不会落泪的性情。从来都是特别倔强,喜欢学的,就能不眠不休,不喜欢学的,任他如何诱导也没兴致,甚至不肯敷衍。每一次对他的妥协,都是因郁江南而起,照着他的意愿去做一些事。反过来也一样,郁江南待霍天北也如此。那是两个真正的亲兄弟一般的孩子。
他对蒋晨东与霍天北的寄望相同,自心底是更加偏爱蒋晨东。谁不爱听暖心的话?谁不需要有人不时嘘寒问暖?蒋晨东就是如此,很多时候如晚辈孝敬长辈;霍天北不行,从来只是他的学生,做的只是学生的分内事。
他明白,霍天北这辈子只听云文远一个人的话,走的路都是按照云文远的心意。所以,就有了如今与蒋晨东在朝堂明争暗斗的局面。
他只能支持一个,只能选择支持蒋晨东,如今已到了不惜算计利用霍天北的地步。
以为霍天北会率性而为,会做出将他逐出霍府的大不敬事情,但是没有。霍天北什么都知道,却由着他。
到了眼下,霍天北对痛恨多年的人,又给了他一次意外。换个角度来看,霍天北懒得杀那对母子,却不介意将他们利用到底,只有这样,秦家才会被牵连到底,再无翻身的余地。
在仇恨的前提下还能有这样的算计,这种人太少。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蒋晨东若遇到同样的事,能有霍天北这份冷静,亦或是冷酷。
太担心了,担心蒋晨东有一日会被霍天北用正大光明的理由逐出京城,一生没个出头之日。
他得好好儿想想了,想想霍天北的软肋是什么。
**
这几日,霍天北留在家中,在东次间处理公务。顾云筝则坐在他身侧看书或是做针线。
都不是话多的人,没事的时候,半晌都无一句话。
气氛却仍旧是温馨的。
她会无声地给他续一杯茶。
他会在她看书时间久了的时候,拿过她手里的书、针线活,让她歇一歇。
她乏了,就在他身边闭目养神或是小憩。他便不时的给她掖掖背角,摸摸她的额头、脸颊。
陪着她午睡的时候,她总是枕着他的手臂背对着他,怕一不小心碰到胎儿。他松松的圈着她的身形,一手轻轻落在她腹部。就这样,心里就很踏实,不需要更多。
这日,顾云筝觉得闷了,想着连续几日没见到安姨娘了,便跟他说去看看。
霍天北已慢慢看出她对安姨娘的欣赏、照顾,自是不会反对,亲自给她披上斗篷。看着她走出院门,心里想着也该给安姨娘寻个好去处了,若是更名改姓,在京城找个说得过去的人家也非难事。那也算是个被他连累的可怜女子,不能将一生都空耗在侯府。
那边的安姨娘亲自迎出门外,虚扶着顾云筝到了室内,“夫人有什么事,命人将我唤去即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顾云筝就笑,“时常走动些也好,几日不见你,也是想来看看你在忙什么。”落座后,见安姨娘眼中有血丝,微微惊讶,“又没好生歇息,所为何来?”
安姨娘思忖片刻,笑道:“等会儿与夫人细说。”说着命丫鬟奉上虎皮花生、芸豆卷、梅花糕等点心,又亲自去做了一盏白玉奶茶,放到顾云筝手边,这才遣了丫鬟。
奶茶泛着香甜馥郁的香气,顾云筝喝了一口,浓香合着暖意入胃,眉宇舒展开来,又喝了一口。她以往不喜欢这样的饮品,近日却破了例,是腹中胎儿所致。
安姨娘垂头斟酌片刻,轻声道:“我前几日做了一件事,这几日都在想着与夫人说清楚,看看夫人觉得是对是错。若是做错了,夫人也好给我个痛快的处置。今日夫人既然来了,我也就与您直说了吧。”
“哦?”顾云筝实在是想不到,安姨娘不声不响的能做出什么要让她发落的事,之前一点迹象都没有,“说来听听。”到此时也觉得,安姨娘是那般出色的一个女孩子,真不希望她会做出让往昔情分破裂的事。

  ☆、第91章 筑藩篱(7)

安姨娘抿了抿唇;垂首站在顾云筝面前;“前些日子;我兄长命人送来了今年给夫人的分红;是先送到了我手上,我还没给夫人。”说着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我私自做主,要他又多给了两倍。”
天哪……顾云筝在心里叹息着,多给两倍?那是多大一笔银两啊?但是面上不动声色;接过信封问道:“只为这件事?”
“自然不是。”安姨娘垂头看着脚尖;“我又是哄又是骗,让我兄长投靠萧言;不遗余力地支持萧言和云笛。我兄长也答应了。”
顾云筝心头一震,静静凝视着面前人;有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她只是不能确定安姨娘要帮的到底是萧让还是云笛。“你……”饶是她算得机敏,此刻也是结舌。
安姨娘则是继续道:“我用了怎样的手段也就不需说了,到底是上不得台面,不想污了夫人的耳朵。我只是想跟您说,安家现在的财力,属于萧言、云笛。以往隐约觉着夫人也是有心帮助他们的,这才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若是我揣摩错了,夫人尽管处置我,我不会有一句怨言。只是安家如今已是萧言的人,再无回头路。夫人要怪,只怪我就好。”
顾云筝看了安姨娘多时,才轻声道:“我以前曾想问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如今能否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哪个?是萧言还是云笛?”
安姨娘平静地对上顾云筝的视线,绽出的笑容让人心酸,“是萧言,是济宁侯萧让。”又解释自己因何得知萧让的真实身份,“这些是云笛委婉地告诉我的,他也是好意,让我知晓那个人到底是谁,也能有个选择。我也不在乎他是谁,我只要知道他是我愿意追随的人就足够了。即便是再无相见的可能,我也想为他尽一点力。”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我晓得,他有很多人投靠他帮助他,我这点力道,当真是微不足道。可我不这样做心里就不踏实,即便是将整个家族拖累进去,我也无怨无悔。”
“萧让。”又是萧让,又是他,使得一个女子为他倾其所有。顾云筝到此时也不知萧让究竟有多少好处,不可否认的是,他就是那种男人,入了一个女子的眼,就能让女子终生不忘,为他甘之如饴。
萧让,即便是诸多女子为你心甘情愿的付出,即便是她们不要回报,你也欠下了情债。
如何偿还?
她替他稍稍设想都觉得累。
那个妖孽,怎么走到哪儿都要惹下桃花债?她真不知该喜该悲。
顾云筝没有询问安姨娘与萧让是如何相识的,却也不难想见。南疆与漠北、西域民风相仿,男女做派比之京城、江南女子,没有那么多的束缚,相识生情也非难事。
顾云筝定一定神,起身携了安姨娘的手,让她落座,这才温声道:“这番话我先当做没听到。此事若成真,日后我会不遗余力的保你安稳,让你好端端离开霍府,为你另作打算。我不会辜负你的家族,更不会辜负你的苦心。便是事态不能依你心愿成真,也无妨,我还是会尽力保全你。”
安姨娘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随即有泪光闪现,“夫人放心,哥哥即然允诺了,便不会食言。”
“嗯,我信你。”顾云筝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眼下可心安了?”
安姨娘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好生照顾自己,你这样下去,怎能让我放心?”顾云筝笑着指一指内室,“把心放宽,快去歇息,别的事有我呢。日后有什么事,当即就与我说出来。我是不是要帮你的人,你日后会看清。我也该回房了,听话,去歇息吧。”
安姨娘点一点头,讷讷地道:“夫人……”
顾云筝笑了笑,转身离开。回到房里,自是不敢在霍天北面前显露丝毫心绪,只说有些累,去了暖阁歇息。
躺在床上,她回想起了云笛来霍府时,曾委婉问起安姨娘。
她的弟弟啊,也是在为安姨娘的处境心疼、不忍呢。而那份心绪,自然也是因为萧让而起。这般看来,云笛如今对萧让的情分,是真正的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萧让这些年来,身边的女子太多,却没一个能牵绊住他的。而安姨娘,兴许就是那个极可能拉住他的人,怎奈时运不济,成了霍天北的妾室。
有些旁观者为局中人生出的不甘、心疼,兴许比局中人还要重。
她也和云笛一样,只是因着不能确定萧让的心思,对安姨娘满是心疼。
这个女孩子,一直都让她觉得被如今的处境毁了一生,今时再加上这桩事,心疼的更加厉害了。
事实又一次证明,她的直觉很准,却不能生出欢喜。
转过天来,去花厅示下的时候,见到燕袭,顾云筝将昨日安姨娘给自己的那个信封交给他,“送到萧言手里。”
燕袭接过,随后道:“近来安家似是与萧言有来往,与朝廷要员的几桩买卖却断了,我还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意思,可是照这样下去,苗头也很明显了。”
燕袭总是这样机敏。顾云筝赞许地笑了,“嗯,应该就是你料想的那般。”
“我们能帮安家么?”燕袭笑着问道。
“你能帮自然是好,我却是无能为力的。”
燕袭轻笑出声,“我帮安家,就是夫人帮他们。没有夫人在这儿,我才不认识他们是谁。”
顾云筝笑容中有了几分亲切,“我晓得,要说谁待我最好、帮我最多,非你莫属。”
燕袭笑得爽朗,“有夫人这句话,我就是肝脑涂地也无怨言。”
随后,顾云筝抽空给萧让、云笛各写了一封信。按照萧言的说明,一个字一个字的比照那本书籍,写信其实很耗时间,更耗精力。但是她乐于这种事,权当一个有趣的游戏,信写得越长越有成就感。
给萧让的信件写了几日,总算是弄成了一封长达五页的长信,说了云文渊的事,也轻描淡写地提了安姨娘几句,以不知情的局外人的立场说话,委婉说明了安姨娘不过是顶着妾室的名头住在这府中。又细细说了熠航近日的情况,告诉他小家伙又胖了一点儿,等到来年秋日,她应该就能带他策马四处游转了。信写完之后,又选了几张熠航写的字、画的画,附在信件中。
至于给云笛的信件,则是着重说了安姨娘的事,询问他有无可能促成安姨娘与萧让两人结百年之好。其次才说了熠航的近况。
她知道,自己写这样的两封长信固然很耗时,他们看起来也要用去不少时间。可是没办法,这样的来往,只能用最稳妥的方式。习惯了就好了。
随后,她与霍天北主动谈起安姨娘,“有才有貌的一个女孩子,日后情形安稳了,你能不能让我给她安排个好去处?”
霍天北就笑,“这件事交给你自然最好。我倒是想过,却实在不耐烦像给嫣儿选人一般安置她。你慢慢斟酌,给她递个话让她心安也无妨。说起来,她在这府中无所求,留下来虚度一生,的确是委屈了她。”
顾云筝得了这样的答复,自然是满心欢喜,只担心萧让又要做一次无情人,每日里眼巴巴地等着表兄弟二人的回信。
收到两人的回信,已近腊月下旬。
萧让竟也如她一般,似老友一般谈起近来诸事进展,说很顺利,如今他在军中已在慢慢树立威信。至于云文渊的事,他说自己已知原由,她若是实在想知道,来日相见时,他会亲口告诉她。谈起熠航,说已将字帖、画作转给云笛看,他们明白,这些都是她与霍天北的功劳。末了还语气轻快地恭喜她,要她万事谨慎,切不可伤及胎儿。一封信只字未提安姨娘。或许是不知从何说起吧?她也只能这样猜测。
云笛的回信客气有礼,言辞诚挚,亦是着重说了安姨娘几句,请她多照顾几分,说萧让对安姨娘不同于别人,若是可能,他这个局外人是分外盼望两人休得圆满的。只是,若要盼那一日,要等云家昭雪之后,萧让究竟能不能娶妻,还是未知。对于熠航的进步,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连连道谢。
得到的这般回复,自然不如顾云筝料想的那般乐观。亦是明白,这事情她偷偷地乐观一下就行了,要操办起来,定要费很大一番周折。幸好不需心急,距稳定的时日还很远,时间还长的很,她不妨慢慢打算、慢慢摸清萧让的心思。
想让萧让余生好好儿的,想让他身边有一个聪慧的一心为他的女子与他相伴。
想要他过得比自己圆满,如此才心安。
**
小年前一日,霍府已是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年节时的喜庆。
霍天北一早如常出门,却是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面色沉凝。
顾云筝很少见他这样,不由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么?”
霍天北握住了她的手,“宣国公府出事了。”说出出什么事之前,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部,“你要跟我保证,你不会为此伤神。”
顾云筝郑重点头,“我也不是经不起事的,你只管说。”
霍天北这才缓声道:“今日一大早,舅舅、舅母先后辞世。”
顾云筝惊愕,随即静静地看着他。
霍天北点一点头,“二老走了。”
“怎么会这样?”顾云筝喃喃地道。她想起了宣国公要她保管的那些留给章嫣的钱财,不由心酸难忍。是不是莫名的直觉所致,才让宣国公有了这番准备?
“舅舅突发疾病,摔倒在地,几息便去世了。舅母守着舅舅,没有多久,呕了几口血,也走了。”霍天北用力握紧她的手,“阿娆,别慌,我们还要前去舅舅家中,送他们一程。”
“是,我知道。”顾云筝梦游似的起身,唤堇竹帮自己更衣,随后让春桃、连翘留在府中照看,带上堇竹、李妈妈和几名得力的管事妈妈,动身去往宣国公府。
**
章嫣守在章夫人榻前,握着母亲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无声的哭着。
早就料到会与母亲有天人永隔的一日,却没想过会是这般情形。
早就想过,父亲离世的时候,她应该是毫无感触,可此刻分明与想象大相径庭。
要到此刻才知,母亲对父亲是这般在意,以往的不睦、争执,皆因那份入骨的在意而起。
同年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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