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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山河-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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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大话,最好还是少说。”
“怎么?莫兄弟不相信我?”冯冲的脸上,带了些怒色。
“自然是相信的。”莫降笑着回答:“不过,人总是会变的……”
“我冯冲说出的话,说到做到,绝不变卦!”
“好了好了,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嘛,你先陪着我钓鱼——怎么还站着不动?我求你这点小事你都不乐意?”莫降笑着道。
冯冲闷闷不乐的坐下,握住了李昊留下的那根鱼竿——心中却忍不住想:自己已经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该做的所有事,为何却仍得不到莫降的信任?难道真如那刘芒所说,这莫降的心底,藏着无边的黑暗,那厚重的黑暗将他的心包裹起来,只让外人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外壳。莫降总保持着戒心,很难完全相信他人,也很难与他人亲密无间。就连菲儿姑娘,也不能例外。虽然谁都看得出来,她十分喜欢莫降,但惟独莫降却似个木头一般,装聋作哑,刻意的保持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小心的保护着那层尚未捅破的窗户纸——当然,莫降也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加以排斥,比如那个文逸,他与莫降,似乎就很有默契……
“你想什么呢?你的鱼漂动了!”莫降的话打断了冯冲的沉思。
冯冲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急忙拉起了钓竿。
一尾草鱼,甩着尾巴被他拽离了水面,草鱼出水时溅起的水花,溅了二人一身。
“好大一条鱼。”莫降不无嫉妒的笑笑,“我怎么就钓不到鱼呢?”
“因为唯战贤弟你城府太深,连池塘里的鱼儿,都对你身上的阴险气味敬而远之。”文逸不知何时来到了二人身后。
今日文逸穿一身白色长衫,头上裹一块白色方巾,文雅的像个教书先生。
“文跛子,我何时阴险了?”莫降头也不回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那纹丝不动的鱼漂。
“你何时不阴险了?”文逸反问。
“一直都很阴险。”冯冲黑着脸说着,把那一尾仍在挣扎的草鱼从鱼钩上解下来,又放回了池塘里——济世堂后院池塘里的鱼,不是钓来吃的,而是给恢复期的病人们陶冶情操用的,病人在这里钓鱼,看重的不是最后收获多少,而是垂钓的过程,所有鱼儿上钩之后,终究还是要放归池塘。
再次获得自由的鱼儿调皮的在湛绿色的池水中吐了个水泡,似是在感谢冯冲的不杀之恩,又似是在嘲笑莫降的吊钩没有吸引力。
“我还就不信了。”莫降顿时气结,捋起袖子赌气道:“小爷我今天,还钓不到一条鱼?”
文逸笑道:“这钓鱼嘛,讲究个愿者上钩,讲究个心平气和——似唯战兄这样浮躁,恐怕就是上钩的鱼儿,也要被你放跑……”
“文跛子,我听着你这话里有话啊。”莫降转过头说。
“唯战兄既然能听出弦外之音,那么也就不难猜出我要对你说些什么了吧。”
“少在那里故作高深,你究竟要说什么?直接说来,别绕弯子。”莫降将脑袋又转过去,继续关注他的鱼漂。
“我要说的是……”文逸说着,走近莫降背后,用极小的声音道:“韩菲儿。”
池塘中的鱼漂,轻轻跳了一跳,带起一圈圈涟漪,一同泛起涟漪的,还有莫降的心……
第18章 说客
韩菲儿。
听到这三个字,莫降平静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许波澜。
他不是傻子,苏醒这么些天了,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昏迷时发生的一切,也知道了韩菲儿是如何给他喂药的、他如何不明白,一个姑娘如此对待自己,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道,情窦初开的韩菲儿对他的心意?可是,他又怎么敢接受这浓浓的情谊?又怎么能收下这甜蜜的爱意?
自出生之日起,莫降的生活,就不曾安定过——别的孩子尚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他就不得不开始面对死亡;别的孩子正与伙伴快乐的玩耍时,他却不得不像受惊的幼狼般保持着警惕,躲避着仇敌的追杀——年少时,他不懂得男女之情,也无暇顾及男女之情,成年时,他已不期望再拥有男女之情,已不再向往那甜蜜的温柔之乡。
对同龄女孩儿的朦胧情愫,也只有在他躲在纺河山中那段时光里悄悄出现过,不过他也悄悄的将那份懵懂和悸动,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若非如此,妞妞也不会嫁给那个伪装成纺河山寨兵的“陆仁佳”——“已经害了一个妞妞,难道还不够么?还要再伤害别的姑娘么?”他竟然忍不住的问自己——所以在与妞妞重逢之后,莫降并未表现出太多的亲近,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当时的他,几乎没有直视身着孝衣、满脸悲伤的妞妞的勇气……
莫降知道,他的生命,充满了太多的变数,跟着他,注定要面对许多的艰难,甚至面对生死的抉择,面对死亡的威胁。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对方,那么有朝一日,如果他或者她不在了,那么剩下的孑然一人,该怎样面对余下的漫漫人生?
想到这里,莫降脑中就忍不住浮现李昊讲述的那个场景:瓢泼的大雨中,身怀六甲的女人,背着丈夫渐渐冰冷的尸体,艰难的踏水而行,大雨倾盆如注,淹没了二人的足迹,模糊了二人的背影,却洗刷不掉那女人满面的悲伤,洗刷不净女人身后的血红长痕……
“像我这种人,在刀尖上跳舞,整日游走在鬼门关前,稍有不慎便坠入地狱的深渊——像个游魂野鬼,只靠那飘渺的梦想活着,像我这种人,恐怕是值不得去爱的吧。”莫降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越是美丽的东西,我便越要远离,因为距离我越近,那美丽破碎的也便越快。越是爱她,便越不忍让那美丽消散,越是珍惜那份美丽,就越是要远离她……”
“或许,等到破碎的山河重新整合,等到野蛮的阴霾被驱散,等到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等到这天下的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在太平盛世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无论是谁,再也不必被死亡威胁……等到那个时候,我才配拥有爱情吧。”莫降也曾忍不住憧憬,憧憬那遥远的美好,“到那个时候,世界已不在需要英雄,而我便能安心的睡在那温柔的英雄冢里了吧……”
“喂!你想什么呢?!”这一次,换冯冲把胡思乱想的莫降的思绪拉回现实了,“你的鱼漂也动了!”
莫降急忙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拉起鱼竿。
鱼钩上,哪里有什么鱼?钓钩上,只有一朵枯萎腐烂的黑色花骨……
“蔷薇花?”莫降将鱼竿拉近自己,端详着那朵花骨,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些悲伤——这枯萎腐烂的花骨,似乎也在预示着正在他身上发生的某个悲剧……
“这哪里是什么蔷薇?”文逸笑着走过来,绕过莫降的身体,抬手将那枯萎的花骨轻轻捏在手里仔细端详,“这分明是一朵尚未来得及绽放,被鱼儿咬断的荷花骨朵嘛!再者说了,被鱼儿咬断,沉入水底慢慢腐烂,也并非是什么坏事——能吃的部分,会被鱼儿吃掉,将鱼儿养肥;不能吃的部分,就沉在池塘底慢慢腐烂,变作花泥,孕育出更为惊艳美丽的花朵……”文逸说着,朝池塘中心一指。
莫降顺着文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蓉,在这深秋时节悄然绽放——或许,正如文逸所说,正是因为这枯萎花骨的滋养,这朵荷花才会在这个本非荷花花期的季节绽开,为这个萧索的深秋,增添一抹粉色的冰清玉洁……
“既然深秋时节可以有荷花,那么乱世之中,也是该有爱情的。”文逸低声说。
“文跛子,你什么意思?”莫降问。
“我什么意思,唯战兄应该很清楚。”文逸笑着说:“千万不要辜负了菲儿姑娘一番美意啊……”
“文跛子,你……”
“一向无比自信,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唯战兄。”文逸先笑着拍了莫降一个马屁,顿了一顿才说:“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变的唯唯诺诺、踟蹰不前了呢?难道,你是害羞不成?”
“多管闲事!”莫降说完,盯着文逸的脸瞅了半刻,忽而问道:“文跛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鸡毛蒜皮?夫妻之事,人伦大礼,向来重礼的狂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么?”
听闻文逸搬过师尊来压自己,莫降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这时,莫降才发现了站在济世堂后院亭廊柱子后的那个人影——那个怀抱长枪,站得跟柱子一样挺直,时不时还会向这边望上几眼的张凛。
莫降忽然明白了——原来,这个文逸是替张凛做说客来了。
知道莫降看穿了自己,文逸也不隐藏,只是说道:“为了让张凛能为我所用,我与他定下了个君子协定,协定之中,关于张凛的义妹,也就是菲儿姑娘的终生大事,也有所涉及——所以呢,我这个媒人,是逃不掉了。”
“文跛子,你……”从来都是莫降用这些犀利的言辞对付别人,如今被文逸以己之道还之己身,真是报应。
文逸的犀利话语仍未结束,只听他信誓旦旦的保证:“我这个媒人逃不掉,唯战兄这个新郎官,恐怕也是逃不掉的……”
第19章 曾经的你
莫降体内余毒排净之后,众人再次启程。
李昊和王峰,一直将他们送出了邯郸城。
王峰之所以会亲自来送这些连诊金都不曾付的病人,只是因为神医李昊答应在济世堂坐诊,而李昊则是追随着莫降的脚步而来的,如果说日后济世堂在大乾朝医学界的声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话,这其中定有莫降一分功劳在。为了感谢莫降这个本该被剧毒毒死的倒霉鬼将神医李昊引来,极为会办事的王峰不但全免了莫降在济世堂治疗以及静养期间的全部费用,临别之时,还赠送了众人一些药材。
而众人离开邯郸城当日,李昊曾私下里向莫降询问过他父亲的埋葬之地,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一旦有空暇,定会去拜祭壮士的亡魂,亲口告诉他,他的血脉仍未断绝。虽然当时莫降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个荒野中孤零零的坟冢,但他却并没有告诉李昊那坟茔的所在,只是用含糊的言语搪塞过去了……
别过李王二人之后,众人匆匆上路,继续南行。
文逸仍旧骑着他的毛驴,手中捧着一本没有封皮的古旧书籍,津津有味的读着;张凛和刘芒则是一人一马,并排行驶于马车的同一侧,刘芒的马术是张凛教的,在他向刘芒授业的时候,莫降只隐隐觉得,张凛那冰冷的面容下,隐约藏着一种异样的情绪,与他的冷傲截然不同的情绪,像是淡淡的温柔,又像是莽撞少年才有的忐忑和紧张。莫降还发现,每当张凛纠正刘芒错误的骑马姿势的时候,文逸的脸上,总会露出奇怪的微笑……
冯冲则亲自驾着马车,不时与文逸说几句话。
“文先生,之前不曾见您读过什么书啊。”冯冲瞥了文逸手中那本破败的书籍一眼,看到发黄的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文逸暂时放下那本古书,笑着说:“那是因为之前唯战兄身染重疾,我哪里有闲暇看书呢?”
车厢内,传来莫降的反驳:“文跛子,明明是你自己散漫懒惰,不喜欢读书,怎么又扯到我的头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韩菲儿的声音:“我觉得,文先生是很勤奋的一个人,我还记得第一次到他家的时候,他的屋内挂满了字幅,足见文先生笔耕不辍,一直在用功。”
“菲儿,你这可就被文跛子骗到了。”莫降撩开车厢门帘,探出半个脑袋,“这家伙写那么多字,并非是勤奋学习,而是要靠贩卖字画养活自己……”
文逸也不反驳,只是说:“唯战兄,你现在是个身中剧毒的病人,应该老老实实躺在车内修养……”
冯冲忍不住插话道:“文先生,莫兄弟的毒明明已经解了,为何还要继续装病人呢?”
这时,莫降不情愿的放下门帘,发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那是因为,只有我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时候,某些人才睡的安心,我若是痊愈了,他们就坐立难安了。”
车厢内。
韩菲儿与莫降相对而坐,二人之间隔着一面矮几,矮几上,是一个茶壶,两个茶杯,莫降身前的茶杯仍是满的,而韩菲儿那杯茶水则下去了大半。
不知为何,韩菲儿总觉得车厢内有些闷热,尤其是当她抬头看到莫降的时候,更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于是她便忍不住喝茶。可无论喝多少茶水,也难让韩菲儿的心情平静下来,只要迎上对方那漆黑深邃的目光,一股异样的情绪就在她的心底荡漾开来,荡空了心中一切情绪,只让她感到有些莫名的空虚和失落。
为何会失落,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知道,现在她和莫降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相处起来也再不像相府中那般自然。
韩菲儿换了几个坐姿,可总觉得别扭,好像柔软的坐垫上藏了刺,为了暂时摆脱这难捱的尴尬,她想与莫降说几句话,可刚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谈论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吧,她怕莫降看穿她的无聊和窘迫;若是做些关乎天下大势的讨论吧,这又不是她所擅长,她又担心莫降会觉得她浅薄无知,就像刚才她接话茬一样,虽然是在夸奖文逸用功,最后却被莫降挖苦,真是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韩菲儿还是决定说一些现实问题,于是开口问道:“你口中的‘某些人’究竟是谁?难道是黑将么?他真的想至你于死地么?他的命令,不是让你到总坛接受审问么?为何要下那么猛烈的毒药?”
“菲儿,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还真让我有些不适应了——之前在相府之时,你不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么?”莫降说话的时候,虽然在笑,可就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的笑容说不出的奇怪,他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不能再似以往那般,可以肆无忌惮的和眼前这位女下属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我……”韩菲儿语言一滞,思索片刻说道:“当时……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噢。”莫降恍然大悟道:“原来,菲儿你也是个话痨,当初的冰冷和沉默,都是装出来的。”
“不……不是的!”韩菲儿急忙摆手道。
她的双手忽然停在了半空,白似莲藕的玉臂露出半截。
“怎么了?”莫降急忙问。
“我……我只是觉得,我变了。”韩菲儿忽然察觉到对方关切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荧着光白的手臂上,讪讪的将双臂收回,有些难堪的说道:“变成了我讨厌的人,想那些懵懂无知的少女一样,幼稚、做作、可笑又可悲……”
“嗯……”莫降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还是当初那朵带刺的蔷薇更好一些,更像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无相法手’。”
“真的吗?”韩菲儿问,话一出口,她又后悔,刚说完讨厌那些少女的幼稚和无知,怎么就这么急切的发问了?好像自己真的很关心他怎么看待自己一样,真是很丢脸啊……
莫降却好似没有察觉到韩菲儿乱糟糟的心思,一边回忆一边说道:“真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喜欢带些锋芒的你,不,也不是喜欢,是欣赏……”
片刻的沉默之后,韩菲儿忽然又将手臂伸向莫降,张开手掌。
“女侠,您这是……”莫降被韩菲儿诡异的举动搞糊涂了,他自认为能看破许多阴谋,看穿隐藏在事情表面之后的真相,可是他却很难看穿对面那个女人的复杂心思。
“我想要你一样东西。”韩菲儿的语调,真的恢复到相府时的冰冷和平淡。
“什么东西?”莫降下意识的捂住胸口,他之前也曾在这双“无相法手”下吃过亏,所以对那双如葱白般的纤纤玉指,真的有几分忌惮。
“你身上的东西。”韩菲儿说。
“我身上的东西?”莫降被韩菲儿搞糊涂了,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一边说道:“我可是全须全尾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身上任何东西都有用途,都不可或缺,若是给了女侠你,我可就是个不完整的男人了……”
见莫降误会了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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