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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行天下-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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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如实道:“珠珠膏,又名珍珠膏。”
据几个哥哥说母亲原形酷似小猪,浑身带有奇特香气,幻化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然而符观紫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眉头紧蹙起来,“珠珠膏?”
他母亲是中原的巫女,追赶尸群来到罗兰定居于此,作为混血祭师,他曾专研过楼外古籍异书,也曾见识过不少魑魅魍魉,却从未听过这种奇怪名字的生物。
却不知中华妖怪种类甚多,在白泽之前并未有人对其进详细分类记载,中原能人尚不能识全,更何况是他?
珠珠膏只是山膏中的一类,而山膏又隶属于膏类,其下又有水膏、火膏等五行大膏。
但是山膏便多达二十多种,有脏膏、指膏、肉膏、喜膏等等,虽然外形酷似,禀性和本事却尽不相同。譬如脏膏,便是以骂人出门的妖怪,倘若看谁不顺眼,便能将其从早骂到晚,还有入梦骂人的本事,问候人的花样奇多且鲜少重复,被它缠上不被骂死也要得个神经衰弱不可。
指膏则无尾巴,遇其切不可用手指之,否则便弹跳起来,直接将人手指咬去遁地逃跑。
肉膏看中目标会日夜尾随之,每逢子时现身舔食人肉,悄无声息间将人舔成竹騀,感到肉瘦无味后则弃。不伤性命不留疤,所以深爱肥家女子欢迎。
而喜膏则会咬人,伤口半寸良医无治,半月后则会生出钱币来。一日三钱,不多不少,对濒死之人来说,三钱足以救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珠珠膏算是膏中明珠,对它们的种群审美来说,肉紧皮滑肥而不肿质白如玉乃是上品,珠珠膏不但全部符合而且还体带异香,虽然没有什么本领特长却足以让其生活得衣食无忧,每只珠珠膏门前都有一大群衔着食物求欢的山膏。
符观紫被珠珠膏的问题困扰了许久,甚至还画出了各类图形让阿九试着辨认。
阿九从来见过这么求知欲这么旺盛的人,可惜他也未曾见过母亲相貌,再加上珠珠膏已经绝迹,想必再无人知晓其真正模样。
在旁边看符观紫翻阅古籍时,阿九好几次被他的藏书和学识震惊到,这人竟是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对中原风土人情更是如数家珍。
阿九倾听得很认真,回答问题态度也极为坦诚,两人有问有道便打发了半天时间。
快要用晚饭时阿九想起了赫连府上的那些残疾的奴隶,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符观紫道:“你初来罗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是正常。那些中原人并非犯了什么错,而是在抓捕过程中反抗或打伤了罗兰人,所以便被以同样的方式惩罚了回去。”
“为什么要抓他们呢?你提到的曼哈……”
阿九图字尚未出口,便被符观紫用两根手指压在唇上,“真神名讳切不可说出口。”
真神?佛教里倒是有如来、八大菩萨、十八伽蓝……但是这个所谓的曼哈图是什么真神?难道跟罗兰的小神?阿九的疑问愈发多起来。
晚饭很丰盛,鸡肉、羊肉和切成块的胡萝卜和土豆,全用不知名的香料烹煮而成,味道浓郁厚重。装在圆铜器中,用手抓着吃。
阿九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进食,狼狈之余观察符观紫,见其动作干脆利落,完毕连手指都不曾沾上油腻。
阿九胃大,一连只了四只鸡、大半只羊、一大摞黄油做成的酸枣饼、几盆蔬菜丁,还有三大杯牛奶水果制成的果茶方才感到饱了。
在他进食时,符观紫就在一旁看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就像在看一只喂不饱的宠物。
“不好意思,我胃有点大。”
“没关系,作为主人我很高兴看到你吃这么多。”
“味道都很好,谢谢。我也是个厨师,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可以烧几道菜给你尝尝。”
“荣幸之至。”
两人聊了几句后,侍女将餐具收了下去。
待阿九洗净双手后,符观紫道:“阿九,你跟我来。”
将人带入卧室后,他邀请阿九一并坐到床上去,阿九虽不明所以,却如实照着做了。
两人并排躺在凉席上,符观紫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又伸手在床沿拍打了两下,整张卧榻突然陷了下去。
阿九感到眼前一黑,警惕心立刻涌了出来,翻身蹲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符观紫。
“不要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符观紫坐起来,手触着墙壁按动一个机关,四周的油灯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封闭的地下室,壁画上用刺眼的亮色涂抹了很多抽象的图案,有蛇有牛有骆驼还有飞在云层中若有若现的青龙。
“入口处有母亲设下的结界,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阿九后退跟他保持距离,“你想说什么?”
“曼哈图,你在吃饭时问起的名字。”符观紫坐正身体,脸上没了那种常挂着的笑,而是变得很严肃,“他其实不是罗兰的真神,而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妖怪。你在赫连容心那里看到的所谓祭品,全部都是应他要求供奉的。我表面上虽然是与神最近的大祭司,实际上却是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杀人凶犯,欺世盗名的投机者。”
阿九并没有立刻放松,“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符观紫由正坐变成了单膝跪地,“您是天资不凡凌驾于众妖的龙子,也是上天派给我们罗兰的希望,求您杀死曼哈图,我们一个平静详和的沙漠之城!”
“我?杀死曼哈图?你们不喜欢这个真神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反抗?”
符观紫的情绪有些激动,“反抗?您有所不知,曼哈图法力无边,手下又有烟怪、食尸鬼和百眼巨人等妖怪守护,我虽然有些本事,却根本不足以和他们对抗,而一旦反抗失败还会伤及其它无辜的罗兰子民,我一直在寻找和等待,直到卜出一卦,会有来自异域的贵人替我们消除解化这场噩梦,那就是您啊!”
阿九不忍泼他冷水,却又不能不说,“符先……大人请坐起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讲明一些事情。”
“贵人请讲。”
“第一,我来自异域没错,但是我们那里知道的罗兰……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彻底从世间消失了,之前您提起过的中原在我们的认知中也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中原了。”
“什……么?”符观紫难以置信的坐倒在榻上,镇定的面具终于慢慢崩出裂纹,“罗兰两千年前……从世间彻底消失?”
阿九有些不忍点头,“第二,史书上记载的罗兰被称为鬼域,乃是百妖横行之地,跟我今天所见到的罗兰大不相同……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到的这里,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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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是如何消失的?”符观紫艰难的消化着方才得到的消息;他多希望自己听错抑或是阿九撒了谎。
可惜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的坦诚真挚;“抱歉;我不清楚。”
神秘雄伟的沙漠之城;在历史洪荒中却不过只得到寥寥两句记载,罗兰如何没落又是如何消失后人都无从得知,唯一知晓的就是它是以悲剧形式收场;否则也不会落下个鬼域的恐怖称号。
“你不要太伤感;我所知道的讯息都是从流传下来的古书记载中得知,并不见得当真属实。如果罗兰真的已经消失,我又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呢?”
换而言之,既然阿九现在已经到了罗兰;说明罗兰并未真正消失!
“不;”符观紫并未因他的劝尉而露出丝毫轻松,眼中反而流露出难言说的寂寞和悲伤,“我的确感受到了萦绕在罗兰上空的死亡气息……这种不详的预感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了,久到我都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本是肩负着守护巴布伦尔的大祭司,承载着所有罗兰子民的和平希望,表面上是神人沟通结合的桥梁,然而现实中做的却是跟恶魔交易的邪恶勾当。
曼哈图表面上以神的形式庇护着罗兰,实际上却是肆无忌惮的享用着祭品和百姓来之不易的粮食和果实。
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人反抗质疑过,下场却是被曼哈图的势力无形中折磨得生不如死。
曼哈图的力量符观紫只见过一次,那种颠覆乾的力量和气势能让日月都为之动容,人类与其搏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为了避免更多无辜之人死亡,符观紫主动提起担当起了祭司之职,每个月让人去抓些误入沙漠的异族人士祭上,如果抓不到,就只能从从城中百姓中挑选一些老弱病残送进去。
曼哈图的胃就像这无边无际巴布伦尔沙漠,贪婪和邪恶随着懦弱猎物的减少反而与日剧增。
每次送完祭品回来,符观紫都把自己关在园子里好几天,什么都不想吃,哪儿也不想去。
他的母亲本是中原江南人式,喜好住古朴的木头房子,梳着随意飘逸的中原发髻,夜晚窗下唱唱谁也听不懂的缠绵小调,幼时还常搂着他讲三月烟雨桃花翠柳燕子翻飞的迷人春景。
在符观紫的记忆里:中原的风是柔和的,夹带着棉絮和甜香。
中原的阳光是柔和的,能把女子皮肤晒得白净滋润。
中原的人是善良的,总习惯往乞丐的破碗中施舍为数不多但足以果腹的铜板。
中原的生活是平静安逸的,捧着白粥咸菜在园子里悠哉悠哉就能度过一天……
后来母亲去世,他便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保留着中原的风俗,对那里愈发充满憧憬和向往,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离开这荒凉无际的沙漠,在飘着纸鹞的早春乘着乌篷船顺水而下,流到哪里便算哪里,将书中提起过的那些地方全都观赏个遍……
可不待他计划实施,曼哈图便来了,罗兰隐入了空前的危难当中。
罗兰没有那么多浪漫美好的景致,只有地一望无际的黄沙,永远干枯缺水的土地,热得脱毛的骆驼群和膻腥的羊肉,罗兰人也不会绣荷包香囊节日放河灯传情达意,可是他爱罗兰,爱这片贫瘠辽阔的沙漠。
他不能自己独走他乡,孤伶伶的留下这座城池任人欺凌宰割。
沉默了很久后,阿九出声道:“符先生,请问曼哈图是怎样的人?”
符观紫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缓慢的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残忍、恶毒、卑鄙……强大,被造世主扭曲的沙之恶魔。”
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回答起这个问题却紧紧攥起了拳头,可见对此人恨意甚深。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你……说什么?”符观紫惊讶的望着他,“你要找曼哈图?”
阿九点头,“我是根据先人指点来的罗兰,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能碰到这么厉害的妖怪,应该要去看一看。”
符观紫面色复杂道:“虽然我方才恳求你去找曼哈图,可若你当真去了,恐怕不那么容易回来。”
“没关系,我有祸斗,如果有危险它会跑得很快。”
“祸斗?”
阿九将手伸入乾坤袋中摸了几下,掌心多了只毛葺葺的黑犬,“就是它。”
符观紫看不出那只摇尾巴的小家伙有何厉害之处,却也感受到并非等闲之物,便道:“曼哈图在巴布伦尔沙漠的中心,命人修建了一群祭神塔,那里有着罗兰最大的绿洲,方圆百里都是禁地,我们每个月会送一次祭品过去,最近的便是明日。到了祭神塔后,大门会自动打开,待放入祭品后便只留我一个人聆听曼哈图最新的指令。”
阿九一边安静的听着,一边又从乾坤袋中取了小碟子和蜡烛,将香蜡点上粘在盘子上,手心中的祸斗立刻窜了过去,扑到烛火中开始大口舔食,体形也随着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大。
等两只香蜡食用完毕,祸斗已经有小牛般大小了,却倚在阿九身边,神情温顺一如方才。
符观紫看他们一主一仆都心无城府,心道倘若此次失利,他们恐怕再无今日欢愉,心头一时五味俱全,当下面色肃然的叮嘱,“出了此门,切忌不可再提起曼哈图,这妖怪以神自居,不喜别人称他俗名。更不可说起今日之事,他手下有一只六耳风怪,可听千里,倘若被他知晓,恐怕会惹来无妄之灾。”
阿九笑笑,将祸斗再次装进乾坤袋。
次日天色不亮符观紫便出发,带着骆驼队赶往巴布伦耳中心。
阿九并未跟他一起乘坐华车,而是跟普通祭品一般再次回到了铁笼子里。
因为外面未加任何遮盖,所以视野很是开阔,不多时天际泛红,一轮圆日自起伏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阿九看到了最美的沙漠日出景象。
骆驼队行走的平稳而安静,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待太阳越升越高,地面的寒气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伤皮肤的炽热感,阳光就像千万根钢针一样,刺得人身体无处不痛。
沙漠上有连绵起伏的丘陵,仿佛大地巨人在展示自己的肌肉,绵延不绝的朝远处伸了出去。在沙堆里,偶尔会冒出几棵梭梭树和充满剧毒的夹竹桃,下面躲藏着斑驳强壮的响尾蛇,正擎起三角脑袋窥视附近的羚羊群。
这一切都让阿九感觉有趣极了,他喜欢这些在艰难地带生长的小动物,无论是毒蛇还是倔强的植物。
顶着炭炉一样的日头,骆驼队不时停下来歇歇脚步,这时就会有人拿羊皮袋隔着铁笼喂奴隶水,并非是出于关心目的,而是担心他们在途中死去抑或者怕被神责骂食物不够新鲜。
整个路途中符观紫都未回头看阿九一眼,他穿着白衣坐在骆驼驾上,头上遮着白纱看不清楚表情,从阿九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瞥到他挺直的脊背,仿佛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傍晚赶在日落之前,他们到了祭神塔,一座木头筑造的高塔,周身缠满了巨大的铁链和铜锁,顶部垂下来五颜六色的长条经幡,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这样诡异鲜明的建筑矗立在沙漠中心,但是用看的就让人毛骨悚然。
骆驼队众人神情愈发肃然,他们从怀中取同黑白交错的面具戴在脸上,像钉子一样站着随时等候大祭司的差遣。
符观紫从骆驼背上跳下来,抬手示意他们抬起铁笼。
此次送来的奴隶大概有两百人,临行前全都被灌了哑药,或许是因为旅途劳累,也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塔中而来死亡召唤,竟然全都乖乖的没有一人挣扎反抗。
“嘎吱!”塔门缓缓开启,陈旧的木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人蓦然紧张。
阿九被两个包着白包毛巾的男人抬了起来,缓缓向塔门走去。
塔里很黑,依人类的视线恐怕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身为妖怪的阿九也只打量到了空荡荡的墙壁,塔内是呈螺旋状的,抬头看上去会让人有种不小心就被吸入的可怕错觉。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腥臭,还有股难言描述的奇怪味道,阿九直觉的认为是妖气。
笼子全都被抬了进来,一层层摞了起来,阿九被置在最前面,他穿着褴褛的破衣服,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极了虚弱的奴隶,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送行的队伍将手举到额前以示敬畏,排列整齐的倒着退出塔去,整个空间的自由人只剩下符观紫一个,塔门慢慢合上。
符观紫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声音既恭敬又诚恐诚恐,“巴布伦尔无上至尊的神,罗兰人把本月的祭品给您奉献上了,请安心享用。”
“轰!”塔内的壁灯全都亮了起来,阿九在塔身空悬的座椅上看到了一个体积庞大的怪人。
说是人,不如说是怪物更贴切一些,虽然勉强看得出人类体形和五官,周身却是褐红色的,皮肤疙疙瘩瘩没有一块光滑之处,眼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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